忘却了身份的天差地别,在乱箭的包围中、在另一个孩子的身后,紧紧依靠在一起,祈祷援军赶快到来。

    公子,那些坏人为什么要来攻击我们?

    有些人因为嫉妒、因为怨恨、因为想要得到无法通过努力来得到的东西,想要取我或是公子政的命。

    是因为公子丹或公子政死了,就能给他们带来好处吗?

    也许是吧

    一语未尽,嬴政因紧张而略为不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丹,天马上就要黑了,情况对我们大大不利。你们坐稳,要突围了!

    什么?嘈杂之中,嬴政的声音若隐若现听不真切,燕丹凑到门边大声喊道。政,你千万不要乱来!

    然而燕丹没有听到嬴政的回答。他屏住呼吸从门缝向外看去,只见嬴政正艰难地在马车缓慢前进的颠簸中俯下身来,一边躲开箭矢,一边向马尾伸出握着匕首的那只手。

    燕丹突然就明白了嬴政的意图,心中骇然:政!你自己会很危险的!

    你们坐好!嬴政咬牙。他的手臂不够长,干脆将匕首用力掷出。匕首脱手,划过一道弧线,插入马臀,一时间,血花四溅。

    燕丹和夏无且已抓紧了马车内的扶手,而嬴政,在匕首脱手的一瞬间便用尽全力将长剑插入车身,快速蹲下。

    咴被扎的马吃痛嘶鸣,前脚离地人立起来,又立即落下去,撒蹄狂奔。和它拴在一起的那名同伴受了惊吓,也不管不顾地一同向前奔去。

    这一起一落,马车内天翻地覆,所有陈设都离了原地。燕丹紧闭双眼,死死抓着扶手,感觉自己被许多东西砸到却也顾不得了。

    车厢颠簸地厉害,燕丹只觉得想吐。然而他勉力睁眼,先看了看缩在自己身边的、吓得不轻的夏无且,然后扶着车壁慢慢向门口移动。

    政!燕丹喊道。

    我没事!嬴政也被弄得头晕脑胀,所幸并未受伤。只是车夫掉下去了!

    这种情况下,要车夫也没什么用了,只希望这个可怜的人能平安吧

    燕丹闻言,松了口气:那追兵呢?

    已经追上来了,侍卫们正阻着,跟得不算太近

    话音骤停。隔着一层木板,燕丹似乎清晰地听到了嬴政一声痛苦的闷哼。

    政!?惶急之下,燕丹不管不顾地打开了车门。晃动的视野中,他只见到嬴政玄色的衣袖在车辕边一闪而过,那本应执剑立在车头的少年已不见了踪影。

    公子政掉下去了!夏无且也急忙爬出车厢。

    燕丹咬唇。他很清楚,侍卫只能暂时减缓追兵的速度,他们求的就是在追兵追上来之前跑出这片林子。嬴政从车上掉下去了,且身受箭伤,恐怕是

    凶多吉少。

    半晌,他突然低头快速地解开外裳,急迫地命令夏无且:快脱衣服,我们换过来!

    啊?夏无且不解,却还是依言脱下了衣服。

    你自己拉好缰绳,如果追兵赶上来,就用匕首扎马臀。燕丹的语气非常快,却条理清晰,临危不乱。出了林子你就大喊救命。你穿着我的衣服,会有人来帮你的。

    那公子你自己呢?

    政生死未卜,我作为朋友总要尽力一救。燕丹神色坚毅。

    公子

    无且要听话!燕丹稍微柔和了神色,拍了拍夏无且的肩膀,一转身,干脆利落地跳下马车。

    从疾行中的车上跳下来当然危险,对八岁的燕丹来说更是如此。他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揉了揉脚踝,旋即向来处奋力跑去。

    夏无且看着燕丹跑远,抬手用力擦掉了眼泪。

    公子丹,公子政,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啊。

    嬴政猝不及防地从马车上摔下,紧急之中转了半圈身子,才没有落得面朝下的悲惨下场。纵然如此,他还是摔伤了。

    右边胳膊好像脱臼了,左脚踝扭伤,全身上下多处擦伤,衣服也破了好几处。当真是狼狈不堪。他躺在地上慢慢眨着眼,等眼前的黑暗散去,才忍着头痛坐起来。

    他知道自己是凶多吉少了。追兵马上就到,而马车没有众人阻拦是不会停下来的。况且,他也不希望燕丹为了救他而让马车返回,那样只是再白白搭进去两条命。

    但是他至少不会坐以待毙。

    嬴政用长剑撑着自己站起来,抓着袖子近乎粗鲁地抹去额头上的血。他盯着不远处的拐角,等着厮打的追兵和侍卫的身影出现他已经听到了兵刃相接的清亮的撞击声。

    公子!!!侍卫们看到那个执剑站在大路中央的身影,一阵惊呼公子不是已经逃出去了吗?

    嬴政抿唇不发一语,立即拿起剑加入了战斗。侍卫们虽然疑惑,却默契地把他护在中央。而刺客们看到去而复返的公子政,又兴奋起来。

    这样也挺好。嬴政一下一下挥着剑,看着剑身没入敌人身体,喷出滚烫的鲜血,送走一条生命。他只是个不受重视的王孙,纵然死了也不会让远在秦国的父亲流下一滴泪,而丹是天之骄子,他会拥有无限光明的未来。

    如果可以,他宁愿死在这里,只要燕丹能平平安安。

    太阳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平线,只是余晖还未沉寂。林中昏黄幽暗,树影幢幢,枝桠肆意横斜犹如张牙舞爪的鬼魅,一派阴森。

    嬴政的力气渐渐耗光,只是凭着惯性在咬牙一下一下地将剑斩去,这挥剑的动作也缓慢下来。

    他展眼粗略一看,带出来的侍卫已有一半倒下了,剩下不到十人正拼死护在他身边。而敌人虽然也有不少伤亡,人数依然众多。

    这样也罢,痛痛快快地在战斗中死去。

    感觉好像渐渐地离他而去,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划过额头糊住了眼睛,却感觉不到温热的粘稠,也嗅不到腥气。他勉力睁眼,看到了自己挥剑的动作,却并没有之前那种痛苦欲死的疲惫。

    然而一转眼,嬴政的动作就僵住了。斜前方,路边半人高的灌木丛因无人修剪而枝桠交错,就在新旧两色叶子的掩映下,一张熟悉的脸若影若现。

    无意中瞥见燕丹,嬴政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他不是走了么,为何又要回来?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那么夏无且一人回城了?

    他这样躲在灌木丛中,是想做什么?

    去而复返的燕丹并没有像嬴政那样大喇喇地站在路中间。他生性更为谨慎,于是猫着腰躲在嬴政前方不远的灌木丛后,紧张地思考对策。

    政好像受伤了。燕丹心中一惊,后背冒出冷汗。

    怎么办,怎么办,快点想啊!燕丹死死盯着处在包围中的嬴政,指尖无意中掐入了掌心。

    突然,边上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燕丹身上的麻衣,在他的小臂上划出血痕。燕丹眼角一扫,是一株蓖麻。

    蓖麻

    燕丹眼睛一亮,计上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身心俱疲还长胖了,看到留言没涨,更心塞。

    ☆、第七章

    公元前二二七年夏,秦国,咸阳。

    公孙季功的医馆今天歇业。

    真是,有事没事跑了来影响我做生意。公孙季功嘀嘀咕咕地关好大门,端了一盏灯进入暗室。

    暗室设置在公孙季功卧室的下面,只有一丈见方大小,摆了一张桌案、几只垫子之后就再也寻不出空隙了。暗室北面有一扇生锈的铁门,宽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也不知通往何方。粗糙的墙面上镶嵌着一盏灯。许是多年没用了,灯壁上本来落满灰尘,方才才被人匆匆擦拭过,现下正明灭不定地亮着。桌案边上端坐着三个人,其中之一是身着便服的夏无且,此外还有一名器宇轩昂的黑衣男子,以及一名形容尚小的少年。

    公孙季功把木板盖好,吃力地单手拿灯攀下绳梯。他在空出来的那个座位上坐下,吹掉自己带来的灯,一时间,室内昏暗不少。

    省些油。他向在座三人嘻嘻笑道。

    那黑衣男子不满地皱眉看他一眼,似是看不惯公孙季功无状,冷声道:太子丹给手下的薪俸,应不至于连灯油钱都承担不起。

    太子对我们自然不差。公孙季功翻了个白眼。只是我们的薪俸都是太子私人的积蓄,而他自己如今也是越来越艰难。作为忠心的好下属,我与无且都自愿只拿一半俸禄,为太子分忧。

    说到这里,公孙季功貌似无意地瞥了一眼黑衣男子:那些只知享乐、不愿为太子分忧的人,又怎知我们的心甘情愿。

    你那黑衣男子顿时沉下脸来。

    好了,我们还有正事要谈。夏无且见状连忙打圆场。您就是荆卿?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无且深感荣幸。

    夏先生,柯也曾听太子丹提起过您。荆轲冷静下来,淡漠却不失礼数地与夏无且寒暄。师从名医,医术高明,潜伏秦王宫十年之久却安然无恙,更与太子丹是总角之交。久仰。

    两人寒暄一番,夏无且又看向了一边的少年:这位是

    这位是我此行的助手,秦舞阳。荆轲介绍道。

    难道就是,年方十三能杀人的秦舞阳?夏无且和公孙季功吃了一惊,不由仔细端详面前的少年。只见他不过十五岁上下,小麦色的皮肤健康均匀,五官端正秀气,昏暗的光线中依稀能看见他略微羞赧的面色。他身着褐色短打,身量并不魁梧,但众人却能看见单薄布料下流畅的肌肉线条,看样子是个有功夫在身的。

    见众人都在观察他,秦舞阳抱拳道:见过众位。他的声线稍有些紧绷,似乎是因为面对陌生人而不自在。

    夏无且和公孙季功悄悄交换了一下眼色,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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