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体无袖束身裙进入市场后的火爆,路行远之前有想过。
    毕竟身处物资匮乏的80年代。
    他没想到的是束身裙会火爆到影响居住金鱼胡同的老百姓出行。
    这一下,路行远不禁有些怕了,怕的是这边动静太大,引起有心人注意。
    从一帮年轻女孩中钻出来后,路行远急忙垫起脚尖,越过无数人头,瞧向不远处的百货公司,袖标队依旧游荡百货公司周边,没有来这边的迹象,这一发现让他松了口气。
    “老头,帮忙瞧着点,我这边一结束,就去光顾你的生意。”
    钻回人群之前,路行远给旁边早就羡慕的不得了的老头画起了大饼。
    “最少十瓶!”老头匆匆道。
    路行远一呆,随后醒悟:“没问题。”
    吃了个闷亏,路行远也不在乎,玻璃装的北冰洋汽水再贵,也就一角钱一瓶,十瓶不过一块钱,照他今天的收入来看,简直是毛毛雨。
    金鱼胡同口的火爆持续到午饭点才算萧条了起来,路行远不敢怠慢饭后的半天时光,催促着李德江骑他借来的自行车回家吃饭,顺带再带两百件束身裙过来。
    得了路行远的吩咐,李德江也不迟疑,跨上自行车就走,上午半天下来,他对路行远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
    路行远没有边防证,孤身闯深圳的大胆行为,李德江倒是觉得还好,这年头,敢一个人出门闯荡的,没有胆小之人,他自己也是一路从燕京溜到了深圳。
    最让他佩服的是,路行远的这手变废为宝,是路行远对市场的敏锐。
    李德江虽然不懂什么市场需求,但他可是亲眼见着200件束身裙,以一个他不能接受的价格,在半天时间内销售一空的奇迹。
    这说明啥?
    说明大小娘们喜欢束身裙。
    由此及彼的可以看出,路行远的眼光是多么的毒!
    这份眼光,李德江想不佩服都不行。
    他在深圳大半年毫无作为,只能以捡破烂而生,而路行远匆匆几天,便找到了商机,赚到了一个让他骇然的数字。
    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往家赶去的李德江摸着腰间的鼓囊,那里已经有了5000来块钱,想道这只是半天的收入,李德江脚底更快,自行车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那颗不甘平凡的心也有了着落。
    另一头,路行远将编织袋仅剩的6件衣服理顺挂到竹竿上后,一屁股坐在了摆放北冰洋汽水的三轮车上,反手拿出一瓶汽水,用牙磕掉瓶盖,“咕哝咕哝”整下去半瓶后,漫不经心的问老头道:“饭点到了不回去吃饭?”
    老头也不问路行远要钱,而是回道:“等会家里人送来,我家在纱帽胡同,近的很。你呢,也等家里人送来?还是刚才的小伙子给你捎来?”
    也不外乎老头这么说,他和路行远做了半天邻居,路行远讨价还价时的那口燕京腔,是实打实的对味。
    路行远笑呵呵的摇了摇脑袋:“我老家苏省的,家里人可没法给我送饭。”
    老头虽然惊讶,可也没多问,说不定人家从小学话快,有天赋。
    想到老头说的纱帽胡同那个黄金地段,左右无事的路行远不禁问道:”老叔,你们那有大杂院卖不?”
    路行远所说的大杂院其实就是后世价格被炒上天的四合院。
    按路行远的想法,他如果能在80年代的时代浪潮赚到钱,就去买上一间大杂院,随后在李栀枝熬过1997年的大关后,领着老婆回老家,过上一世不为钱烦恼,平凡而又快乐的生活。
    至于利用多出来的几十年记忆,去影响国家在某个方面的进程,路行远想也没想过。
    比如他最熟悉的航天火箭外壳的材料进化史。
    一个中专一年级的学生突发想法,研究出了超现代的火箭外壳材料,这种做法是智者不为的找死行为。
    他不过是沧海一粟般的小人物,没本事去影响一个国家的历史进程,能让身边的亲人,过上一世富裕生活已经难能可贵了。
    说白了,他卖螃蟹、卖裙子,为的就是前期累计资本,后期躺尸。
    老头还没回答路行远的询问,反倒先抱怨了起来:“买大杂院做什么,里面乱糟糟的,每天吵的不行。”
    老头讲的是事实,路行远没法反驳。
    他上辈子工作后分的筒子楼,杂乱、环境差,也曾动过买房的心思,因此知晓大杂院里面的乱。
    此时的大杂院中,少则几家住户,多则十来家,甚至几十家,一座平房中挤了这么多人,吵闹必不可少,无论白天晚上都跟住在大街上没啥区别,好多住户做梦都想搬出去。
    他上辈子见了这幅模样的大杂院也是转头就走,不过,即使他那会动了心思,也买不起,九十年代稍微好一些的大杂院已经卖到了几十万元。
    但现在,路行远再次动起了买大杂院的心思。
    “我就问问你老有没有消息,大概什么价格嘛?”路行远说话间,又起开了一瓶汽水。
    “没听过这方面的消息,不过即使有卖的,也得好几万块钱一间吧。”
    老头权衡后得出的,几万块钱一间大杂院的价格是可信的,路行远心里有了数,他身上的钱还不够,还得努力一段时间。
    两人又聊了会,老头的家人送来了饭,路行远也适时走开,时间不长,李德江也满头大汗的回来了,还用布给他兜了一碗菜饭过来。
    吃饱喝足,又一轮生意上门,不过有了上午半天的锻炼,路行远、李德江两人已经可以游刃有余的面对一群大姑娘、小媳妇了。
    “收摊吧。”华灯初上,天空只剩一丝光亮后,路行远冲累瘫了的李德江喊道。
    直杆、竹竿,外加仅剩的二十来件裙子和衣架收起后,路行远两人的首次摆摊之旅便算结束了。
    首次摆摊,两人满载而归。
    各色系、尺寸的束身裙共卖出468件,28块一件,绝无二价的情况下,总收入13104块,路行远只用了一天时间,便成了妥妥的万元户。
    而他购买束身裙的全部成本加起来不足1100块,其中还包括来回深圳的火车费。
    80年代中后期的一万块,虽然不像前几年那么骇人听闻,但也足够让人震惊了,李德江颤抖着数钱时,路行远虽觉得好笑,但也是激动的不行。
    1986年的一万块能干吗?
    1986的北冰洋汽水1毛钱一瓶,猪肉市场价1元9角左右一斤,24k的黄金每克40多元。
    1986年全国职工年平均工资为1271元,但这个数据懂的都懂,何况现在正处于通货膨胀时期。
    此时,如果路行远愿意,他甚至能拿着这13000多块钱买一间小的,偏远些的四合院。
    总之,1986年的金鱼胡同口,揣着13000多块钱的路行远、李德江两人全部激动不已,只不过一个显眼的激动,一个是内里激动,表面波澜不惊。
    “路哥,我们现在怎么办?”手足无措的李德江已然激动的失了方寸。
    路行远先是递了支烟给李德江,好平复他的心情,随后才拖着下巴,边想边说道:“家里不还有100多件么,先把手里的处理完。之后,我想你再跑一趟深圳,黄海那边还有10几个编织袋呢,挑挑拣拣的,怎么也能再选出个两三百件好的出来。”
    路行远思忖着说完,又提醒李德江道:“你比我还大着几岁呢,以后别叫哥。”
    “你比我有本事,所以我喊得真心诚意。”李德江摇头拒绝了路行远的好意。
    “算了,不说这个了,先把我答应你的事做完。”
    哥啊弟啊啥的,一个称呼而已,路行远不愿多纠结,而是在李德江不解的目光中数起钱来。
    不一会,路行远将数好的一沓钱递给李德江:“我算过了,我们从深圳带回来的裙子,除去又多出来的几十件修不好之外,全部卖完后的总收入应该是17724块,你拿2成利润便是3544块8毛,这里是3500块,收好了。”
    “这,这。”看着路行远递来的厚厚一沓大团结,李德江瞬间语无伦次起来。
    路行远将钱往李德江怀里一塞:“别这那的,该你的,你就拿着,未来的日子长着了,别为了些小事婆婆妈妈的,家里的100多件我还指望你帮衬着卖呢,我可来不来了。”
    灯光下,双唇紧抿的李德江不停的点着脑袋,第一次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路行远可不了解李德江的心里想法,他只是觉得这是别人应得的。
    而且,接下来的很多事,都需要李德江一个人去完成,他做的只不过是让别人的付出,有一份该得的回报而已。
    “分赃”结束,路行远载着李德江到前门后,两人开始分道扬镳。
    揣着几千块钱的李德江回到家,受到家人热情接待不提,路行远在与李德江分别后,没回燕科院上晚读,而是蹬着自行车拐向了燕京传媒学院的路上。
    他欠着就读燕京传媒学院播音系3年级学生陈红的八十几块钱呢。
    虽说他能从陈红的衣着上,看出人家不缺钱,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
    何况他这会身上还揣着近一万块钱,不还说不过去。
    至于错过的晚读,路行远觉得应该还好,毕竟是第一次犯错,而且他最近的文化课表现良好,辅导员韩训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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