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之后,小石榴跑去到杨柳青轻机厂大门口,带着那哥儿几个进来。我一看来人之中居然还多了一位关键人物——二哥!原来那天二哥正好在家歇班,听说我又出事了,老三要来接我,就和李斌他们几个一起来了。其余的人进了屋,无非是追问我对付二黑的经过,我免不了跟他们一通白话。二哥不愧为老一伐儿的,见过的世面就是多,这一点你不服还是真不行,他一眼就看出来我的身体状态不正常了,走过来问我什么情况。我还没说话呢,小石榴已经添油加醋地跟二哥介绍上了。二哥听完经过,解开我的上衣察看了一番,皱着眉头子问我:“挨捅到现在多长时间了?”我说:“不到一整天。”二哥回头对他们说:“都别聊了,他这伤口没打破伤风针,一过24小时就悬了。你们赶紧扶他上车,咱马上往回赶!亮子你把车直接开到丁字沽三防院,我得给他找个人,先把破伤风针打了,说别的都是老窑,得赶紧走!”我也来不及和小尾巴打招呼了,就让宝杰留下,等小尾巴回来跟他说明一下。宝杰自己有辆后三,他可以自己回去,然后再去找我们。就这样,我们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又从杨柳青赶回市里,直奔hq区丁字沽三防院!
    路倒是不太远,从西青道一猛子开到红旗路,拐弯过红旗地道,再过子牙河红卫桥,就到了三防院。二哥下车去找他的朋友,一位姓尚的老大夫。尚大夫安排我去打了破伤风针,然后要给我处理伤口。一通检查下来,告诉我和二哥,我这伤口因为没及时缝合,已经小面积坏死,没有皮瓣可以缝合,而且里面已经化脓了,只能下药捻子做引流,伤口里面肌腱断裂了两根,如果缝合肌腱,必须开刀手术。我询问了不开刀保守治疗的可能性及后果。尚大夫告诉我,那很有可能落下残疾,左臂伸曲功能受限。我却只能选择保守治疗,第一我不可能住院那么长时间,说实话我手头根本没有钱,这个伤我看不起,再一个是担心给二哥的朋友找麻烦,毕竟我这是刀伤,对红桥这块我也不太熟,万一有多事儿的,连尚大夫都得撂进去。我打定主意,还是去天重,在那我还比较踏实点,就和二哥商量了一下。二哥最后也同意了,他对尚大夫说明情况,然后我们一起前往天重,开始了我再一次的天重疗伤!
    小谢自然远接高迎,只是一直怪我为什么有伤才来天重,平常不来看看他。我也被他说得挺不好意思,自从和小谢分别以来,我脑子里一直在计划着对付二黑,想想上一次在天重疗伤,小谢对我里里外外地无微不至的照顾,真觉得愧对他了。好在有二哥给我打圆场,二老虎对小谢说:“他回到家就让他爸爸给严管了,他爸爸平常都不上班了,就在家盯着他。再说了,从他家来咱这一趟也不近,你就别怪他了。”正说着话,宝杰也赶到了,李斌叫宝杰和亮子开车出去买酒买菜。小谢和小石榴为我拾掇床铺,找换洗的衣服。小谢想带我去他们厂的澡堂子洗个澡,却让二哥给制止了,怕在公共澡堂子洗澡让别人看见伤口,二哥告诉小谢:“洗澡不着急,等会儿再说,等咱喝完酒,他们都走了,你去拿车间的大不锈钢槽子,给他弄点儿热水,在宿舍里简单洗洗得了,还得当心别把伤口弄感染了。”
    对我来说,这一顿酒绝对是及时雨。由于伤口的感染,左前胸和左胳膊已经红肿一片,连脖子都扯得一起肿起来了,“腾腾”地跳着疼。我强忍着,尽量不在脸上带出来痛苦的表情,只是因为还在发烧,多少有点打蔫儿。我那天足足喝了不下七八两直沽高粱,喝得我天旋地转,只求伤口的痛感能够麻木一些。
    待我再一次从疼痛感中醒来,已经是转天上午了。二哥和小谢去车间上班,屋子里除了小石榴和宝杰,另有一位让我意想不到——李斌也留了下来。李斌在宝杰他们几个人当中是说了算的角色,一般像这种事情他不会出头,更何况还在天重留了一宿来陪我。如果不是他后来对我说了一番话,我可能还真会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小石榴见我醒了,赶紧端来洗脸水,拧出一条热毛巾,让我擦把脸再刷刷牙。李斌在一边看着我们说:“这小石榴绝对是你合格的跟包儿,对你照顾得太周到了,我身边怎么就没这么一位呢?一个个的都比我架子还大呢!”我打心里不爱听他这句话,这不是给我和小石榴中间搭须子、架秧子吗?小石榴和我那是一种多年默契形成的关系,我和小石榴是不分你我的。不知道李斌这一句话是有心还是无意,叫我和小石榴都挺反感,可又不能挂在脸上带出来,干脆没接他这个茬儿。李斌略显尴尬,给我点了一根烟,然后在我对面坐下。我的直觉似乎意识到了来者不善,抽了口烟低下头没吭声。
    李斌抽着烟吐出一溜烟圈,用他一贯傲慢的语气说道:“墨斗,怎么说咱们也是同学,又在一个家门口子住啊,你和二黑这场事儿,你知道你跑了之后是个什么情况吗?”我反问他:“能有什么情况?事儿有事儿在,快意恩仇,我和他已经两败俱伤了,还能怎么着?”李斌嘿嘿一笑:“要不说你想得简单呢,你还别怪我口冷,我也是认为咱关系到了,才推心置腹跟你好好聊聊。当然这也提不上谁给谁托屉,只不过我拿你当自己弟兄,要不然你头一次在九中门口和二黑打完架的时候,我也不会在四海居给你接风了,至于我有什么想法,我估计你不会不明白吧?”还没等我说话呢,小石榴楞吧噔噔来了一句:“有什么想法你直接说不行吗,他这会儿又不好受,用不着再拐弯抹角兜圈子了!”要按当时李斌在我们这伙人中的地位,小石榴刚才这句话,可有那么点“犯上”的意思了,我眼看着李斌瞪了小石榴一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是在咬牙,脸上似有不快之意,尽管并没有当场发作,屋子里的气氛也近乎凝固了。
    不知道各位能不能理解小石榴说这句话的意思,他真的是除了我之外,谁的账都不买。他从来不到处掺合,而且他谁也不怕,认准一个朋友可交,死心塌地跟你摽膀子。所以他当然不会拿李斌当老大,愣头愣脑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给李斌噎得直翻白眼儿。我急忙给李斌打圆场,嘴角挂着一丝勉强的笑容,对李斌说:“大斌,我和小石榴不是在道儿上混的人,我之所以跟二黑打这场架,是因为他在学校门口太狂太招摇了,也是他先欺负到我头上来的,这件事以后还能怎么着呢?你想说什么尽管直说,我们俩没在外边混过,不知道这里边有什么。现在我自己也没主意了,正想听听你的看法!”台阶已经给了李斌,也得看看他自己愿不愿意下。李斌释然地一笑,说道:“我只不过是想告诉你,二黑他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吃了那么大的亏,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我看再斗下去,就不是你和他两个人之间能够解决的了,他一定会搬兵请将卷土重来,到时候你还是单刀赴会吗?”
    其实他心里的意思,我已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无非是想拉我入伙,但又碍于他当老大的面子,让我入伙的话不能从他嘴里直接说出来,他非得挤兑我亲自说出我和小石榴要仰仗他来罩着,让我们俩心甘情愿递投名状,拜倒在他的大旗之下,这么一来他才有面子!嘿嘿,他年纪轻轻,却已颇有江湖大哥处世为人的风采了,话到嘴边留半句,永远让手下人去猜大哥的意图,做什么事儿都留着退身步,果然不同凡响!
    小石榴的一句话,引起了李斌的不快,好在我及时给他们二人打了圆场。但是我也不能不顾及小石榴的感受,顺着李斌的意思跟他一直讨论这个话题,在听出李斌的口风之后,我不置可否的对他说:“二黑那边是个什么情况,眼下咱谁也说不准,只能到时再看了,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至少得等伤养好之后再作打算,反正发昏当不了死,真有我抵挡不住的时候,我肯定第一时间去找你,你还能不管我吗?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二黑的事我还扛得住,你是真神,我可不敢为了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请你出山,那不显得你太没身份了?只要二黑那边不来找麻烦,我就踏踏实实地养伤,我这伤口可能一时半会儿长不上,正好先消停消停,给他来个以静制动。”
    李斌碰了个软钉子,我想他心里可能也会有些不快,但我的话已经说到位了,话里也没有让他下不来的语句,所以李斌也没较真儿,没逼着我当场给他一个答案。其实在我和二黑打架之前,我确实有过跟着李斌混的念头,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在我跟二黑的争斗尘埃落定之前,我并不想跟李斌他们走得太近,以免别人说我拿李斌当靠山。我必须在无事一身轻的情况下,再去找李斌入伙,那样才显得理直气壮。否则一进山门先欠人情帐,我怕以后还不清,更何况这种人情账也不是那么好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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