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此何意?”
    略有些狼狈的从宣平侯府走出,吕台再也压抑不住胸中困惑,满是羞愤的望向弟弟吕产。
    “以金五百,谢先父之恩?”
    “公主此乃欲于吾吕氏断绝情谊乎?”
    义愤填膺的抱怨着,吕台眼角看见被奴仆搬出的那箱金饼,不由更加恼怒起来。
    吕台堂堂周吕令武侯嫡长子,缺这五百金?
    退一万步讲,哪怕真缺这五百金,吕台也不可能撇下颜面,上门去跟自己同辈,还已经嫁为人妇的刘乐去讨要!
    很显然,对于兄长心中的想法,吕产也是心知肚明。
    只苦笑一声,吕产便挥挥手,示意奴仆将那箱金饼搬上马车后自行回家,然后朝着不远处的自家府邸,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见此,吕台纵是心中恼怒,也不好再发作,只稍侧过头,眼角瞪了眼身后的宣平侯府,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去。
    吕产见此也不好再滞留,只回过身,面带歉意的朝府门内,满脸疑惑之色的宣平侯张敖摇一拱手,便也告辞离去。
    ·
    邀请吕台到自家客堂跪坐下来,吕产稍一措辞,便语调平淡的开口劝解起来。
    “兄长无须恼怒。”
    “长公主今嫁为人妇,已然不同往日;凡公主之所为,皆或为外人道以宣平侯之为。”
    “公主拒兄长同谋粮利,当乃为宣平侯所虑……”
    只此一语,吕台面上阴郁便散去大半,陷入沉思之中。
    今年年初,尚在世的高皇帝刘邦白马誓盟,定下了‘非有功,不得侯;非刘氏,不得王’的汉家祖训。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为天下人交口传唱的事,发生在那次‘白马誓盟’过程中。
    ——高皇帝排出汉开国十八功侯,并明确承诺:这十八家功侯,世代罔替,与国同休!
    在那份开国十八功侯的名单中,有为后世人耳熟能详的酂侯萧何、平阳侯曹参,有舞阳侯樊哙、汝阴侯夏侯婴,乃至于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等名人。
    而宣平侯张敖,恰恰在那份‘与国同休’的功侯名单中,排名第三位!
    排名第一的酂侯萧何,第二位的平阳侯曹参,闲云野鹤,远离朝堂的留侯张良,以及第三位的宣平侯张敖,更是汉室至今为止,仅有的四家万户侯!
    比起萧何、曹参、张良这‘汉初三杰’,宣平侯张敖得封万户,看着多少有些奇怪。
    ——张敖立了什么功劳,使其能与名垂青史的汉初三杰相媲美?
    答案是:无论是在楚汉争霸时期,还是在之后平定异姓诸侯之乱的过程中,宣平侯张敖,都几乎没有任何武勋!
    因为张敖的父亲,正是汉初异姓诸侯之一:赵王张耳!
    对于张敖受封宣平侯,食邑万户,外界只当是张敖惹怒了高皇帝刘邦,而从赵王被贬为宣平侯。
    但作为吕氏子弟,尤其是故周吕令武侯吕泽的两个亲儿子,吕台、吕产二人对此事的个中内由,无疑是知之甚详。
    ——赵王张敖被贬为宣平侯,是早在上代赵王张耳在位时,就和高皇帝商量好的事!
    为了不步臧荼、韩信等异姓诸侯后尘,张耳老早就安排好了自家的未来:俯首称臣,废王为侯!
    张耳如此识趣,这才有的张耳刚死不到一年,儿子张敖就被编为宣平侯,并迎娶了刘邦的长女:鲁元主刘乐。
    这样一想,刘乐对于售粮一事的排斥,吕台也就能看得明白了。
    “原来如此……”
    “宣平侯废王一事已有数岁,公主竟仍细谨至斯?”
    听闻吕台自语般发出一问,吕产不由发出一声轻笑,意味深长道:“宣平侯废王爵一事,事涉关东异姓诸侯……”
    “纵今高皇帝驾崩,宣平侯一脉,恐亦当蛰伏三代,以显其无有二心……”
    听到这里,吕台终于是放下了心中结缔,不由长叹一口气。
    “如此,货粮一事,当无以仰仗宣平侯……”
    “嗨……”
    一想到自己撇开老脸,带着‘一起发财’的好意登门,却被刘乐打发叫花子似的扔了五百块金饼,吕台便觉得有些气血上涌。
    五百金,够干什么?
    如果是花天酒地,五百金确实足够挥霍一阵。
    但吕台、吕产二人想做的,可是屯粮居奇!
    整个关中范围,涉及数百万人口级别的囤积粮食!
    要想对关中粮食市场形成垄断,多的不说,起码得掌握一半以上的粮食储存!
    哪怕只是为了具备影响粮价涨跌,也起码要掌握百万石级别的粮食,才有那么丝毫可能。
    可现在,吕台、吕产二人砸锅卖铁,拿出所有积蓄,外加各自封国往年的存粮、今年产出的新粮,也才凑出不到十万石。
    哪怕加上长陵田氏的所有储存,也绝对不会超过五十万石!
    这点粮食撒入市场,平抑粮价个把月倒是够,但要想凭着这点储存左右市场价格,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至于方才,兄弟二人含恨从宣平侯府带回的五百块金饼,就更别提了。
    ——如今长安粮价,可都已经破了每石千钱了!
    五百块金饼,顶多折钱千万;按照每石千钱的单价,能买回来一万石粮食就不错了!
    “莫不如,往少府‘借’比钱两?”
    一听吕台这提议,吕产便不由面色一滞,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兄长莫不知,少府负长安筑建之责,至今七年而未毕?”
    “只恐少府,亦苦钱两之短久矣……”
    说着,吕产不忘再隐晦的提醒大哥一句:“及国库,更由萧相国亲掌,纵太后亲令,恐亦难调用国库之钱粮……”
    听闻吕产之言,吕台不由如丧考妣的哀叹一气,面色哀怨的侧躺下来。
    正当吕台思虑着,还能从哪找到自己发家致富的‘启动资金’时,一位面色惨白,衣衫破旧,鞋脚隐隐带有血渍的青年,几乎是跳水般扑入客堂。
    “君侯!!!”
    不等吕产发怒,那青年便声泪俱下的匍匐在地,将头在地上磕的砰砰作响。
    “君侯救救吾田氏一门吧!”
    “若君侯不救,只恐吾田氏一门,今日便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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