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埋头想了半天,究竟到哪里才能弄到这笔钱,还是没想出个办法来。
    委座是坚持让他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可是这案子根本没法查,康泽那里是委座作保的,而且没人会相信康泽通共。
    路鸣每个细节他也都查过了,虽有疑点,但没有确凿证据,可是委座还是凭着自己的直觉感觉路鸣有问题。
    太多的巧合加在一起的确有问题,但是每个巧合都有足够的理由说明路鸣没有任何问题。
    关键美国方面又发话了,继续调查路鸣就等于给自己套上了绳索,这种事无论如何是不能干的。
    如果查下去,最终还是没查出问题,自己就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搞得不好还会被当着敝履一样抛弃掉。
    戴笠绞尽脑汁,觉得这其中还是有一个巧合值得挖一挖,就是漕帮。
    在漕帮身上不管能否挖出什么,起码不至于伤及自身。
    上次漕帮就偷着把一船军火卖给了共-产-党,因为事件牵扯到盛有德、张文白还有德国顾问团,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次运往江西战场的军火又是漕帮的船,而且这批军火又非常巧地落到了共军手里。
    还有那些运到共-产-党根据地的粮食等物品,也都是漕帮的船只运输的,这似乎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但是漕帮干的就是船运的活计,只要有大宗物品运输,谁都得找漕帮,这就像谁要买毒品,就得找青红帮一样。
    看上去漕帮是个软柿子,可以随便捏弄几下,但是深知江湖险恶的戴笠却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漕帮如果没有很深的背景,早就被青红帮灭掉了,另外漕帮跟路鸣的关系太深了,拿漕帮开刀肯定要得罪路鸣。
    不到万不得已,戴笠真还不想得罪路鸣,路鸣毕竟是财神爷啊,谁没事跟财神过不去啊。
    他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拿不定主意,只能来找贺衷寒。
    “贺长官,您说委座对路鸣究竟是真的有怀疑呢,还是要磨炼磨炼他?”戴笠问道。
    “我看委座的意思是,有嫌疑就一查到底,没嫌疑嘛,那就当着是考验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该查还是要查,但不能无目标地查。”贺衷寒模棱两可道。
    戴笠苦笑一声,他最怕的就是跟这些高层人士打交道,人家根本不给你一个肯定的回答。
    虽然现在有人认为他已经混入高层了,但是他自己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高层人士,充其量不过是个打手罢了。
    “我想从漕帮着手查一下,不知道是否可行?”戴笠试探着问道。
    “漕帮?漕帮有通共的嫌疑吗?雨农,你这是避重就轻啊。”贺衷寒笑道。
    贺衷寒的意思当然不是让他放弃漕帮去查路鸣,而是暗示他赶紧把路鸣没有嫌疑的事坐实了,结束这个荒唐的案子。
    在贺衷寒看来,委座这次就是因为吃亏太大了,不甘心,所以想要找个替罪羊,可是拿路鸣当替罪羊,也是给自己找麻烦。
    这笔账划不来,当然委座高高在上,感受不到下面的人做事的难处。
    上次漕帮卖给共-产-党一船军火的事贺衷寒当然也知道,并没太在意。
    在他看来,无论是漕帮还是青红帮,其实都是商人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不过是为了牟利,唯利是图是他们的根本,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连亲爹都能卖掉。
    商人为了赚钱,才不管东西卖给什么人呢,说这些帮会通共,那是高看了他们。
    在贺衷寒看来,最不可能通共的就是这些帮会了,因为共-产-党根本看不上这些帮会人士,甚至痛恨他们。
    党内、军内、政府高层通共的人不在少数,可谓查不胜查,但是唯一不用怀疑的就是帮会中人,他们绝不可能通共。
    戴笠原本也是这意思,所以他一直没有对漕帮下手,但是他现在实在找不到别的路可走了。
    “我说雨农,你不会是想借对漕帮下手敲打路鸣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要掌握好分寸,点到为止,过犹不及,你要给自己留好后路。”贺衷寒嘱咐道。
    “卑职知道。”戴笠点头道。
    贺衷寒叹息一声,虽没多说什么,却是含义复杂。
    他现在名义上是复兴社的总社长,其实复兴社的事他现在基本放手不管了,都是戴笠在主持。他更多的还是在给委座当幕僚,出谋献策。
    他让柳翠翠通过刘绮雯告诉路鸣,赶紧找盛有德出马把他保回去,其实就是给委座一个台阶下。
    他觉得现在委座就是骑虎难下,要是没个台阶,就这么匆匆结案,脸上挂不住,日后说不定还会遭到汪先生等人的各种挖苦。
    最大的麻烦是盛有德,如果盛公翻脸,在财政上撒手,不配合蒋先生,那些地方军阀肯定又要兴风作浪。
    他在领袖身边多年,深知领袖最看重的不是原则,而是脸面。
    民国政府实在是太脆弱了,经不起任何的风浪,“九一八事变”蒋先生就已经下野过一次,如果再有动荡,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成果会一扫而光。
    共-产-党的部队虽然在根据地喘过气来了,但毕竟不足以跟国军的实力抗衡,假以时日仍然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是还有日本人呢,不管怎么说,路鸣劫持的是日军的军火库,这对民国政府而言应当算是立了一功。
    立功是明确的,过失却查无实据。
    在这个问题上,贺衷寒和文白先生的观点一致,查也查了,关也关了,该放人就得放人。
    至于路鸣是不是通共,贺衷寒根本没去想这个问题,因为太荒唐太可笑了,在他看来,就算他有一天通共了,路鸣都不会。
    “对了,如果要敲打漕帮,杜老板、黄老板那里你也得先知会一声,不要让他们有什么误会。”贺衷寒说道。
    “卑职明白。”戴笠点头道。
    贺衷寒说的道理他明白,虽然青红帮和漕帮不对付,但都是江湖人士,如果政府拿漕帮开刀,青红帮就会疑心政府是不是想要除掉上海的帮会,难免会有误会。
    江湖中人就是这样,他们之间可以斗得你死我活,但是遇到外界力量尤其是来自政府方面的压力,他们马上就会团结一致,这也是他们自从大清以来就形成的传统,怕的是被官府分化瓦解、逐个清除。
    “你不要急着动手,我先跟委座汇报一下,得到委座同意你再动手不迟。”
    贺衷寒想了想,还是觉得戴笠这个想法有点冒险,但是他又不便阻止,毕竟戴笠是受委座直接指挥调查此案的。
    但是贺衷寒并不知道戴笠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
    戴笠之所以获得校长的青睐,正是由于他的细致和缜密。
    戴笠对校长的心理和性格的研究,可谓精细入微揣摩至透。
    校长在军队发号施令,一概用“手令”传达公布。但是,对特务工作不仅很少下手令,而且还小心谨慎,不留蛛丝马迹,以免授人口实。
    戴笠对校长的这种心理早已揣摩,所以他也从来不用公文形式,只做口头汇报,对校长的指示也只作脑记心记,不作笔录。
    校长对戴笠这个聪明的学生,所采用的这种不留痕迹的办法十分满意。
    正是由于戴笠在搜集情报方面的特殊才能,他最终从黄埔系中脱颖而出,成为校长的心腹之人。
    贺衷寒打心底里瞧不上戴笠的做法,但是委座用人之际,他也只能看着,不能发声。
    对于眼下这件事,贺衷寒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担心路鸣一时冲动,上了老谋深算的戴笠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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