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虽然是在笑,但张婶脸上的尴尬之色是隐藏不住的。
    李家人相互看看,有些摸不清他们的来路。
    李母冷哼一声,去拿了扫把在门前扫路。
    “吃了没啊?”张婶主动问。
    李父蹲在门口吧嗒吧嗒抽旱烟,时不时抬眼瞅他们一下,但不说话。
    李俊也只是看着李可。
    李可看看家人,见他们都不肯搭理别人,他只能自己回应:“吃了的,婶子,你好些没?”
    “好多了,好多了。”张婶立刻合不拢嘴道:“比昨天好多了,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带回来的药,我早上煮了喝了。现在也不发烧了,就是身上还是没啥力气,很累。”
    李可问:“还拉肚子吗?”
    张婶说:“还有一点,已经没甚大事了。”
    李可点点头:“那就好,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哎……”张婶忙说:“我是专门来谢你的,要不是你去帮我买药,我还一定成甚样子呢。”
    “不用了。”李可摆手拒绝。
    “要的,要的。”张婶赶紧对李可笑笑,然后又用力拍张叔的胳膊:“愣着干甚!快把东西给人家。”
    张叔涨红着脸,拿下挎着的篮子,低着头往前送:“收下,收下。”
    李母则是用力一杵扫把,愤愤道:“别拿,我们不收白眼狼家的东西。”
    张叔张婶两口子更尴尬了。
    张叔嗫嚅道:“那是他……是他不肯说是……不肯说是哪个大夫开的方子嘛,连美又病的那么吓人,不怪我误会嘛……”
    “还说!”张婶压着声音,又拍了张叔一下。
    李可微微叹息了一声,人心里的成见,就是一座搬不动的大山。他想起了和平药房那个大姐,还有药材公司的张远材,还有诊所打杂的小伙子。
    在没有知道他身份之前,每个人对他都挺热情,挺客气的,可一旦知道了他的身份,没有一个人不对他表示警惕和厌恶的。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可他又能怎么样呢?
    “没事。”李可也只能摇摇头,他能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
    张婶赶紧瞪了张叔一眼。
    “收下,收下,一定要收下。”张叔涨红着脸,只是重复着收下,别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农村人,尤其是农村男人,根本不会用语言来表达感激,爱意和歉意这三种情绪。他们唯一会用的,就是行动,感谢是送东西,道歉也是送东西。
    这一趟,既是感谢,也是道歉。
    “不要,不要。”李母扔了扫把走过来,刚想把人赶走,瞅了一眼里面的东西,眼睛稍稍一顿。
    张婶还道:“收下吧,收下吧,要不然我们心里过不去。快,放地上,放地上……”
    张叔赶紧把篮子放在地上。
    李母插着腰挥手拒绝:“不要,不要,拿走啊,赶紧拿走……”
    只不过除了挥手,也没有别的动作。
    “快走,快走……”张婶赶紧拉着张叔走了。
    等两人走后,李俊凑过来看:“嚯,这可大方了。给买了一瓶汾酒啊,还有二十个鸡蛋,一盒牡丹香烟,这得多少钱了?”
    吧嗒吧嗒抽旱烟的李父说:“汾酒两块一毛四一瓶,牡丹五毛一盒。”
    “好家伙!”李俊眼睛放光,想伸手去抓烟盒,却被李母拍了一下。
    “干甚呢!”李母赶紧把篮子提起来了。
    “我……我……”李俊舔着嘴唇,农村人温饱都成问题,哪里来的钱去买这种烟酒啊。平时大家偶尔才能喝点散酒,抽烟的话,他家自留地里还种着两路烟草呢。
    所以这已经是非常大的手笔了,要不是张婶他们家确实太理亏了,肯定舍不得给这么多。
    李俊有些眼馋,他上次抽好烟喝汾酒,还是三年前。
    李母提着篮子进屋了,李俊追在后面问:“娘诶,这咋分啊,好歹给我一根啊。”
    “走开,没你份!”
    李俊不乐意了:“甚?一点都不给啊,好歹给根烟,给口酒嘛!”
    李母说:“这都另外有用的,谁都不能碰。”
    “啊……”李俊馋的不行了。
    “鸡蛋你也别想碰,我都数着呢。”李母打上了这个补丁。
    李俊悲愤道:“娘诶,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李母道:“你要是读书好,就是我亲生的。”
    李俊问:“那要是不好呢?”
    李母道:“那就是你爹生的。”
    “咳咳咳……”蹲着抽烟的李父呛到了。
    ……
    乡里。
    “你说甚?”这已经是刘三全第三次发问了。
    小伙子也不知道该不该再重复了,只能摸摸鼻子:“反正李可是那样说的,说是好差不多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刘三全根本不信。
    小伙子也赶紧点头附和,他也不信呢。
    但随即,刘三全眸子微微一动,突然问小伙子:“是不是赵焕章回来了?”
    “啊?”小伙子一愣。
    看着小伙子一脸愕然的样子,刘三全也摸了摸下巴,看来赵焕章没回来:“那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小伙子被刘三全的反应弄得一愣一愣的,咋还问上赵焕章了,他挠了挠头,又去拿了昨天那两个偏方过来:“刘大夫,昨天你走了之后,那李可又来了两次,说是帮村里人拿药,你看,又是两个偏方。”
    刘三全接过来一看:“甚?这不是偏方啊……”
    小伙子摊了摊手,他又不懂,他只是打杂的。
    刘三全又看了几眼,狐疑地问:“赵焕章真没回来?”
    小伙子一脸古怪地看着刘三全,然后摇了摇头。
    “这就怪事了……”刘三全挠起了头。
    想了一会儿,他问:“我是明天去他们社巡回治病是吧?”
    “对!”
    ……
    李可家今天又烧大餐。
    是饺子,是鸡蛋红薯馅的,把红薯蒸熟了,捣碎了再掺进鸡蛋里面。
    纯鸡蛋馅的,谁也吃不起,越穷饭量越大,真要敞开肚皮吃,五十个都下得去。
    今天李家要请客人,李俊被打发去买散酒了,李可则被打发去自留地摘菜。
    客人来的也很早,收工就来了。
    那客人披着件打了两个补丁的大衣,胡子拉渣,但还时不时伸手捋一捋已经有些秃顶的脑袋,嘴上叼着个旱烟枪,脚步迈了个大高,没到门口就大声喊:“哥,嫂子,做甚好吃的啊?”
    而去自留地的摘菜的李可也被人堵住了:“你挺猖狂啊,就他妈你叫李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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