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锤般敲在他头上,使他险些晕了过去。皇帝见他神色恍惚,伸手将他搂住,陈则铭浑身僵硬,面色渐渐苍白,静了片刻,缓缓合上眼睑。
    皇帝的手伸入他衣中,摸到他胸前,仔细揉搓了片刻,陈则铭浑身微颤,满头大汗,面上不似欢愉却似痛苦,咬牙强行忍耐。
    皇帝微笑,将手一路下移,将他上衣剥到腰间,又嫌那腰带碍事,要一把将之扯开,那布带结实,一时间居然没断。陈则铭被他大力摇动,身形不稳,只将眼闭得更紧。
    皇帝兴趣骤起,低声笑道:“果然是我在伺候陈卿。”说着将手摸到陈则铭胯下。这一摸,陈则铭骤惊,身子一缩,猛力起身将皇帝推开,睁开的双目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惊惧。
    皇帝促不及防,为他骤然推倒在椅中,睁目怒道:“大胆!”
    陈则铭这才醒悟自己闯了大祸,低头跪下,鼻息却是沉重,实在难抑那股自胸而上的酸意,衣物被他挣散,人近半裸,看上去难堪又狼狈。
    皇帝看了他半晌,突然道:“我知道爱卿不是此道中人,此举实在有些勉强……”陈则铭怔怔抬头,那皇帝却从袖中取出一物,凝目一看是颗药丸,皇帝柔声道:“此乃逍遥丸,你服下便不会有那许多不适,若是爱卿喜欢,便收下。”说着递到他手中。
    陈则铭呆看那药丸,脑中空白,怔了良久。终于认命,凄然一笑,仰头吞了下去。
    皇帝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看着他。
    过了片刻,陈则铭觉得小腹处有一团热气,逐渐散开,慢慢延伸至四肢,知那药力已经生效,有了这药,想来今日不至于遭太大的罪,只是那药却似乎是苦的,苦味在舌根下始终萦绕难散。
    他抬头看着皇帝,皇帝在床笫间倒不似平日那冷冰冰的样子,朝他笑了笑,突然一把扯起他,朝他胸前吻去。
    陈则铭浑身发热,总觉哪里瘙痒难受,不由呻吟出声。皇帝眼角含笑,在他身上抚摸片刻,将手指朝他臀缝中滑了进去。陈则铭疼痛难忍,稍稍清醒了些,忍不住抵挡抗拒,却被皇帝一把摁倒在地。
    下一刻,下身一凉,他还不及反应,一种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面前是大理石冰凉的地面,自己如兽类一样四肢着地。皇帝在他身后抽插着,身体不由自主随着那节奏摇动,每一次的插入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咬牙低头,自己两股间已经落了一滩不小的鲜血,他微微苦笑,那药效还不够强,该多要一颗才对。
    皇帝觉察到他的异样,伸手扭他的头,自己也俯下身来,唇齿交缠,皇帝低声道:“好紧,就跟我想的一样……”
    陈则铭紧紧闭眼,他不知道那份刀割般的痛苦来自身上还是心底。
    第二章
    回到陈府,天已经蒙蒙亮了。
    陈则铭让人打来热水,闷在屋子里将自己全身上下洗了个干净。起身之时,大概是药力未散,居然强烈的晕眩恶心,忍不住吐了一地,到最后,几乎连胆汁也呕了出来。
    待到日间,纵然不适,也不得不到天牢去探视父亲,又使银子将各路关节打通,这才安心了些。他自小倍受爱护,在军中时虽然说受人排挤,但也无须求人,可以说是少年狂放,不懂低头,可在这区区几日内却是将“求人难”这三个字的含义彻底体会了一番。从此后,感慨不已,将性子更收敛了不少。
    过了几日,果然陈睹被释,安然返家,全家上下欢腾,数日来奔波不停的陈则铭却突然病倒,大夫来瞧说是郁结劳累所至,父母都是心痛不已。同时陈睹却又有些欣慰,儿子如今终于长大,能担重任,需知于大狱重案中救人,却也不是人人做得到的。君不见,与自己有同狱之缘的那些人,仍在天牢中候审受苦,说不准便是秋后掉脑袋的下场。
    陈则铭自小习武,原本少有病痛,顶多也就是个伤风发烧,数日后便欢蹦乱跳了。奇怪的是,这一次的病最初也不严重,大家都道是累了休息几日便好,可居然前后拖了月许,仍不见好,药吃了几十副,那病反倒更重了,不思进食加上低烧不退,原本健壮的陈则铭病了一月之后,竟然连床都下不了。
    两老原本还不甚在意,到了这时才觉得不对,惊慌起来,只道是庸医误人,忙派了家丁四下寻访名医。
    这一日,却有人到访,说是有妙方可医治陈家公子。
    陈睹命人将来人带入一看,却是吃了一惊:“杨公子?”
    来人笑道:“陈伯父,好久不见了。”
    杨梁掀开帐子,也微微吃惊。
    陈则铭昏沉躺着,似知有外人到了,却无力睁目。
    杨梁转身,从怀中掏出个锦囊,打开倒出一颗药丸,递给陈睹,道:“此乃大内灵药,给陈兄服下,必定见效。”
    陈睹连声道谢,杨梁笑一笑,转身去看陈则铭的脸,看了良久,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药甚灵,陈则铭居然渐渐好了。
    他有时候会想,杨梁那颗药丸怎么就会把自己的病治好了呢,俗话说对症下药,可他那药明明从身上拿出来的,难道那是颗包治百病的神药。想到最后,直到自己脑中糊涂起来才肯罢休,他竭力避免自己想不必要的事情。有些东西,在此刻,一下便足以将他击倒。
    拖了又拖,终于他还是得回宫当值,与以前的热心巡逻迥异,能待在值班房,陈则铭便不肯出巡。
    这让同僚们多少有些惊讶,之前这个人做事古板到让人恼火,旁人都在休息时,他非得列队巡逻。有一个过分认真的同僚是一种痛苦,因为这会反衬出你的懒散,这样的原因导致曾经一度众人都不乐意与他同班。然而这样的古板也还是有被同化的一天。
    陈则铭因祸得福地发觉,同僚与自己的关系有所改善时,他苦笑不已,自己苦求不得的法门原来在这里――做人不可以太认真,一旦认真了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日子便在这样的忐忑不安中悄然度过,因为他的刻意躲避,他如愿以偿地没有再遇到过对方。而皇帝似乎也忘记了这件事这个人,从此没再传讯过他。
    一日,陈则铭回到家,发觉荫荫来了。
    荫荫是他乡下的表妹,两人从小青梅竹马,懵懂中也曾说过非卿不娶非卿不嫁之类的傻话,这时大家长大了,想起前言都有些不好意思,相互笑了笑。荫荫的脸便有些红了,扭过头装作没看见,完全的掩耳盗铃。
    姨妈正在和陈夫人谈话,这一次她们娘儿俩来陈府却是因为乡下恶少看中荫荫,虽然忌讳她家中有人在朝,不敢硬来,却总是纠缠不放,荫荫虽然已是少女却天生脾气暴躁,说话从不留余地,长此以往难免冲突,姨妈姨夫一合计,只得让女儿先行避让。这也意味着荫荫娘儿俩住的时间不会太短。
    陈则铭还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缘故,忍不住转头又看了看表妹。
    两年前见面时荫荫还只是小孩子一般,这时神态体貌中却已经带着少女特有的妩媚了。觉察到他的目光,荫荫本来已经自在的神情突然扭捏起来,隔了片刻,突然又抬头朝他狠狠瞪了一眼,似是在怒他的好奇旁观。
    陈则铭这便看出了两年前的荫荫还是在她身上的痕迹,一下子轻松下来。
    荫荫住过两日,两人重新熟悉起来。
    这日恰逢灯会,这灯会荫荫以前也曾看过,重温旧梦想法已久。姨妈道这孩子总爱凑热闹,说话时候满脸宠溺。荫荫道在乡下灯会哪里有京都华贵气派,吵着要再去。陈则铭既然是在家休沐,自然责无旁贷。
    走到半路上,陈则铭疑道:“就我们俩?姨妈她们没跟上来?”说着便想起临走时父母看他们的笑。
    荫荫背手在前:“大概有事拖延了。”
    陈则铭不语,隔了片刻,径自道:“……这其中有问题。”
    荫荫道:“什么问题?”
    陈则铭转头,荫荫一脸认真的莫名,陈则铭看了片刻,忍不住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傻里傻气?”
    荫荫一怔之后暴怒,举拳朝他脸上挥过来,陈则铭躲都不躲,迎面接住,笑道:“看,你早已经打不过我了。”话音未落,脚背剧痛,却是荫荫猛地将脚踏在他脚面上,扭来扭去往死里踩。
    陈则铭站着不动,任她踩了一阵,也不见她住手,终于忍不住道:“还没踩完?再踩下去灯会要散了。”
    荫荫气结,怒道:“姨夫让你学了功夫,原来是用来欺负女孩儿的。”
    陈则铭不服气道:“我动也没动,怎么算欺负你?”
    荫荫跳起来:“就是因为你没动,才是欺负我!你为什么不惨叫?叫到我解气?”
    陈则铭低声道:“难以理喻。”
    他两人自小如此斗口,谁也没让过谁,这似乎是他们之间最自然的相处方式。说实话,陈则铭早已经不这么说话了,父亲希望他沉稳内敛,经历让他懂得沉默忍让。
    可面对荫荫的天真烂漫时,他还是忍不住要回复年幼时的自己。这一刻难以言语的轻松真实,官场中的不如意,那一夜的屈辱,在与荫荫斗嘴时都显得那么遥远。他们仍是孩子,可以为一颗糖争吵不休,也可以为一只草蚱蜢马上复合。
    陈则铭笑着,他有种褪去面具后的轻松。
    到灯会上,他买了一只桃木刻的猴子,塞到荫荫手中:“看,多像你!”
    荫荫又是暴跳如雷。
    灯笼在她身后闪烁摇曳,一串串纵横交错的红色光芒照亮了这一片天空,四下充满欢声笑语让原本浓重如墨的夜也温暖了起来。
    突然有点冰凉落在他脸上,陈则铭抬起头,荫荫也发觉了,道:“糟糕,下雨了。”游人们开始四下奔散。
    陈则铭看着天空叹息一声,荫荫道:“怎么,开始悲春伤秋了?”
    陈则铭一把扯起她就跑:“走吧。”
    两人奔了一阵,雨越发大了,眼见已成瓢泼之势,只得停下来,找了家店铺,站在屋檐下躲雨。低头一看,裤子都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好不难受。转头再看,陈则铭连忙脱下外衣,荫荫瞠目:“你干嘛?”
    陈则铭把外衣摔到她头上:“快盖住,落汤猴。”
    荫荫低头,脸也红了,连忙披起:“转过头,别看。”
    陈则铭果然依言避开:“有什么好看,瘦骨嶙峋的。”
    正说话间,一人撑伞路过,闻言突然停了下来,吃惊看向他俩栖身屋檐,陈则铭看着来人,也是吃惊:“……杨兄?”
    杨梁看看他身边的荫荫,在伞下朝他笑了笑。
    陈则铭顺他视线看了一眼,有些脸红道:“这是我表妹。”
    荫荫抓住领口,把自己裹了个结实,却看着杨梁道:“他是谁?”杨梁瞧她一眼,微笑起来。
    陈则铭忙道:“舍妹年少不懂礼数,杨兄见谅。”
    杨梁不以为然道:“没关系,女孩子总该有些特权。”
    荫荫皱眉不语。陈则铭见杨梁腋下夹着两把伞不由好奇:“杨兄这是做什么?”
    杨梁低头看看那伞,突然有些犹豫,半晌才道:“万岁听说今日民间灯会,执意微服游玩,逛到半路时,恰巧下了雨,命我去买了两把伞。”
    陈则铭脸色瞬间白了,不由朝来路看去,夜色浓重,雨势不小,就着头顶那点灯光哪里看得清楚。他僵在原地,半晌不能动弹,突然浮上的恐惧这样巨大,连他自己也是始料不及。
    杨梁从臂下取出一把伞,递给荫荫。荫荫戒备看着他,杨梁一笑,低头朝她道:“送给你。”
    荫荫看一看陈则铭,陈则铭点点头,荫荫道:“谢了。”说罢将那伞夺了过来。
    这一夜,陈则铭很久很久也不能入睡,他不知道自己害怕的是什么,那么多人,对方不可能看到自己,纵然看到了,一切也已经过去了。
    梦中,他又回到那个安静得渗人的书房,自己跪在地上,书桌后奇特的黑暗,一丝一毫如蛇如烟一般蜿蜒着朝他逼过来,他僵在原地不能动弹,汗一颗颗地滚落,那黑色烟雾触手般临近他,缓缓伸向他口中……
    骤然他便醒了,那黑暗中的粗重喘息听了半晌才知道是自己的,他咬着牙,忍不住地微微颤抖。
    第二日,他借口还伞,再到杨府。
    门房一见他便问:“是陈大人吧?”
    陈则铭怔住,杨梁知道自己要来?正发呆呢,突然见杨梁整帽走来,似乎是要外出,见了他果然不惊讶:“陈兄。”
    陈则铭有些讪讪:“杨兄要出门?”
    杨梁扯着他手笑道:“今日无事,天气又好,正好打猎,一起吧。”也不待他回答,便取下他手中竹伞,随手扔给门房,那门房赶忙接住。
    杨梁朝他一笑,却是神采飞扬:“早闻陈兄精于骑射,今日你我比上一比,看谁能赢。”他的笑容从来都有些满不在乎的意味在其中,此刻看起来就有些象玩笑般的挑衅。
    果然又见下人从侧门牵出几匹马,弓箭鞍辔无一不备。
    杨梁笑吟吟地:“输者就在那醉香楼摆上十桌,请街坊们的酒,敢不敢。”
    醉香楼便是两人初遇时的酒家,杨梁似乎对此地特别有感情。
    陈则铭被他豪气感染,挺身道:“也未必就输了给你。”
    两人相视一笑,翻身上马。
    到了夜间,拎着猎物醉醺醺打马回到家,陈则铭才郁闷地想起,关于灯会的事情,自己居然一句都未曾提起。
    从此后,两人却走得近了。
    出乎陈则铭的意料,杨梁的骑射便如同拳脚一般,与他难分伯仲,两人初逢对手都有些兴奋,但论起兵法似乎杨梁更胜他一筹,兵不厌诈这一点杨梁使用得更为娴熟,这大概要归属于两人天性上的差异,这让苦练了十数年的陈则铭多少有些懊恼。但杨梁并不是武科出身,他是当今皇帝登基时,论功行赏而得到了指挥使的官职。至于是什么功劳,他却不愿提及,陈则铭问到时,只是笑而不语,陈则铭便知这是种委婉的拒绝了。
    皇帝也没有任何动静,灯会那一晚的担心,被证明了不过是他杞人忧天,陈则铭开始体会生活的快乐之处。母亲试探着询问他对荫荫的想法,陈则铭笑着不开口。母亲于是下结论说,过几日便下聘吧,姨妈肯定也是高兴得很,亲上加亲可是好事情。
    一切都是平淡平静平常,如果不是那封圣旨的突然到达,陈则铭几乎要以为自己的人生自此开始要走上坦途了。
    来宣旨的还是韩公公,其实这封圣旨颇为奇怪,陈家上下听过之后都有些怔怔。
    陈睹掂量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公公,那荫荫不姓陈,更不是老夫的女儿,皇上……万岁恐怕是弄错了。”
    韩公公啊了一声,却并没露出太多惊讶的表情,只负手道:“君无戏言啊,这圣旨都下了,不是……也得是了。”
    陈睹沉思片刻,只得让人把荫荫和她母亲叫了进来,荫荫正在后院打秋千,一番折腾下来早已经满身是汗,脸蛋红扑扑的,笑嘻嘻冲了进来。
    陈睹老俩口相互看了一眼,颇觉无奈。陈夫人走上前拉住荫荫母亲的手:“妹妹,有桩事不得不跟你商量了,事关重大,请千万应允。”
    荫荫扫视了一圈,见众人表情凝重,心中砰砰直跳,忍不住狂喜,看到有外人在场也甚没在意,朝着陈则铭直笑,荫荫母亲低声笑骂:“不知羞!”
    陈则铭侧头避过那目光。你想错了,荫荫你想错了,他心中不住狂喊,却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他该如何面对她的欣喜到失望,他真的不知道。
    陈睹叹息道:“荫荫……今日起,你便拜我做义父,改姓陈吧!”
    荫荫母女都大吃一惊,荫荫母亲不由转头对姐姐道:“姐姐!这……这怎么可以!”陈夫人心中满是内疚,忍不住深深叹息。
    陈睹托起手中黄缎圣旨,低声道:“皇上有旨,特征陈家三女荫荫入宫为妃,日后听封。”荫荫的身体僵住了,用一种近乎空白的表情,死死看着陈睹的脸。
    荫荫就这么入宫了,突然到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陈则铭到很久之后都怀疑自己只是在做一个梦,荫荫那样的天真,跟那个金碧辉煌却隐晦深重的皇宫怎么会挂上钩呢,她就那么被锁了起来,直到老死宫中吗。
    姨妈的哭声持续了半个月,然后她死心回了老家。陈睹夫妇都消沉了一段时间,原本是亲戚团聚的远行有了这样的结果让每个人都意料不到地感到沉重。
    陈则铭每次入宫,经过那开灯会的街巷,恍惚中还能看见荫荫朝他挥拳的样子。所幸的是,陈则铭有时能远远地见到她,她着着与从前完全不同的华丽服饰,梳着宫中最流行的高髻,体现着他全然不曾见过的妇人的柔媚风情。她不知道他看着她,间或也会笑一笑,但那笑容与从前的肆无忌惮相比已经含蓄了很多,看起来几乎变了一个人。
    陈则铭凝视片刻,便会转身离开,看着那样的笑容,他有种浑身冰冷的感觉,于是他不敢多看。
    唯一还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便是与杨梁喝酒的时候。杨梁总是带着笑,那笑不知不觉已经成了陈则铭的一种依靠,他看到才能觉得安心。有时候喝醉了,他会问:“你为什么总笑?”
    杨梁慢条斯理转着杯子:“我为什么不笑?”
    “人生有那么多快乐吗?”
    杨梁懒洋洋道:“……不知道。不过古人云,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能是真的吧。”
    陈则铭趴在桌上,“那你还笑?”
    杨梁放下杯子,沉吟了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缓缓勾起嘴角道:“那是因为……阿花喜欢我笑。”
    “阿花?”陈则铭迟疑道,“这名字听起来……嗯,听起来……”
    不待他找到合适的话语,杨梁已经接过了话题,眨眨眼:“阿花就是我家的看门狗,上次去我家,你见过它。”
    “这……”陈则铭瞠目。
    杨梁促狭笑道:“话说一大早,若是我神清气爽笑容满面的出门,它就朝着我狂摇尾巴,可若是我愁眉苦脸意兴阑珊,它就朝着我叫,好象是不满意。偏偏我是要出门的,可又讨厌听到狗叫,于是只好每天都笑嘻嘻的。久而久之……”他懒懒后仰,“就笑成习惯了。”
    陈则铭哭笑不得,摇了摇头,有点对牛弹琴的感觉。
    杨梁似无心低语:“可见,无论对着谁,哪怕是条狗,气势也不能先失,否则便是不战而败了……”
    陈则铭怔了片刻,击节道:“说得好,有道理。”
    杨梁微笑:“过奖过奖。”
    陈则铭怔怔想了半晌,突道:“我想出征!”
    杨梁也不惊讶,只道:“哦?”
    陈则铭眼中带上憧憬之色:“我要上战场。”杨梁看着他神色变化,陈则铭渐渐兴奋,“我要剑击长空,驰骋千里……到战场上出生入死,成就万古功名,血雨腥风里来去自如,马革裹尸也不悔当初!!到那时……这些琐事又怎么会放在我心上。人生苦短,怎容得下消沉挥霍。”
    杨梁笑了笑,举杯道:“那……就敬将来的不世名将。”
    陈则铭凝目道:“你在嘲笑我?”
    杨梁摇头:“不是!”
    陈则铭笑起来:“那你就看好了,我会做到!”
    两人相视一笑,碰杯,一饮而尽。
    出人意料的是荫荫居然得到了皇帝的宠爱,从昭仪很快成为贵人。
    渐渐有人来巴结陈则铭,称他为国舅,陈则铭只觉得好笑,那原本该是他的妻子,可现在大家都把她当成他飞上金枝的妹妹,所有人都不知道,每一声国舅都是往他心上又捅了一刀,他却还要微笑着接受。
    某一日,宫中闯入飞贼,陈则铭领兵追赶,到最后却失了踪影,只得停下。四下一看却是到了陈贵人的昭华宫。他犹豫片刻正要退走,听门内有人道:“是谁在外面喧哗?”
    声音好生熟悉,陈则铭早已呆住,那女子将门打开,一双眼看到他时也是僵了。她身旁宫女探头出来:“呀,是陈大人……不是,是国舅爷。”荫荫垂目道:“不许乱说。”那宫女连忙住口。
    这却是她入宫数月后,两人第一次有机会这么面对面,然而只是相对无语。
    荫荫说了这话,半晌不再抬头,那宫女觉察气氛古怪,悄悄退了进去。
    陈则铭立了片刻,终于低声道:“……贵人娘娘。”
    荫荫一震,飞快看了他一眼,似怒似怨,突然转身,将他关在了门外。
    只听门砰地一响,陈则铭立在原地,心中砰砰直跳,半晌不能动弹。
    第二日,陈则铭又到昭华宫前,远远便见一名女子亭亭玉立在门前。陈则铭走到跟前,凝目看她,也不开口,看了片刻,将视线微微移开。
    荫荫咬唇:“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陈则铭沉默半晌,低声道:“小时候,你若有什么事生气,总爱将我锁在门外,还定要我第二日,原地原时郑重赔罪,否则便要大闹一场。我不肯,外婆便总说我是男孩子,该心怀天下……让让妹妹又有何妨。”
    两人相对笑了一笑,隔了半晌,荫荫低声道:“那时候,我一直以为……”说到此处,却又住口不语。
    她的话两人都心知肚明,此地人多口杂,难免隔墙有耳,又何需说出来。
    陈则铭心中百感交集,他真想踏上一步,牵住她的手,告诉她就是她以为的那样。但冥冥中有什么阻止了他这样荒唐的冲动。你能为此搭上全家人的性命吗,他自问着,想象中的后果让他不寒而栗。
    从听到圣旨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做了决定,只能退却。
    因为他别无选择。
    荫荫转过身,抬头看着宫墙,那上头一枝桃花不甘寂寞探出了墙头,天空在它身后,那样遥不可及和冷漠。她记得乡下的天空不是这样的,那是高远,是纯净,是生机勃勃,为什么在这里却变了呢?
    荫荫怔了许久,顽固地继续道:“我一直以为,嫁的会是你。”
    陈则铭一惊,不自主左右环顾。荫荫看着他,眼中神色复杂。
    待陈则铭转过头,她已经步入了宫门中,转身朝他粲然一笑:“哥哥,我很好,回去替我向父母跪安吧。”说着,蹲下身,将手中物件放在门槛之上。她放的动作很缓慢,似乎旁若无人,又似乎依恋不舍,但她始终没再抬头看他。
    陈则铭默默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那是灯会那一夜,他赔罪送给她的桃木猴子。
    红漆大门终于悄然合上。
    陈则铭踏前弯身,伸手过去,小木猴上仍带着体温。
    他的指尖颤抖了一下。
    过了几日,万岁赐礼陈府,其中一份指名只给陈则铭一人独自赏玩,其他人等不得观看。陈则铭心中好生奇怪,谢过恩,接了那小盒,回到自己房中,打开一看,如噬雷击,险些昏厥。
    那盒中,俨然是一只小小的桃木猴子,与他此刻荷包中珍藏的那只,一模一样。
    过了几日,皇帝便召见了陈则铭。陈则铭赶到御花园,见荫荫也在场,心中不由一凛。皇帝只说让他们兄妹见个面,以解贵人娘娘思亲之苦。陈则铭听得心惊肉跳,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荫荫拜谢,道:“荫荫在宫中过的很好,并无思家之苦,怎敢劳陛下如此牵挂。”
    皇帝摆手不语。此处阳光灿烂,更显少年天子英气勃发。仔细看他,五官也算不得特别出色,眼角眉梢微带冷漠,看起来总是不动声色的表情,话语也不多。但偶然一抬眼,黑色双眸所带的审视目光便让人无端地心头一惊。多年以来位居人上的生活,已经让他举手投足间都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让人不敢亲近。
    陈则铭不敢久观,低头谢恩。
    两人当着皇帝的面,哪里敢乱说话,只寒暄了几句。荫荫知道母亲回了老家,心中伤感,返身回了座位。皇帝道:“这便说完了?”
    荫荫点头,皇帝点头:“那你便退下吧。”荫荫转头看了陈则铭一眼,匆匆退走。
    陈则铭想起那木猴,心中惴惴难安,正在心思纷乱之际,听皇帝道:“……下月朕要出宫祭祀先祖,届时便由爱卿来护卫出行。”
    陈则铭心中一惊,连忙跪下:“臣……职位低微,恐难担此重任。”
    皇帝似不在意:“不妨,你们都指挥使那里我自然有安排。”
    陈则铭大是恐惧,推辞道:“臣初任都虞侯,加之武功平常,只怕……”说到此处,见皇帝皱眉看着自己,不由住口。
    “你是说朕亲自提拔的武将其实是个蠢材?”皇帝冷冷道。
    陈则铭不敢再答话,只有低头。
    皇帝起身拂袖而去:“若真如此,回去自己把官辞了。普天之下人才济济,无能之辈便该退位让贤。”
    陈则铭咬牙,被这一激终压不住心头那股少年意气。
    这一月相安无事,陈则铭渐渐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得太多,那木猴大概是警告自己不要擅自入宫,与后宫有所往来之意。
    很快,皇帝一行上路祭祖。带了数十名文官,武将却是越过了侍卫亲军马军正副都指挥使两人,而以步军都虞侯陈则铭为首,带五千兵马随行护驾。
    众人都道是陈贵人得宠的缘故,使陈则铭渐渐为君重用。陈则铭心中道但愿便是如此了,被人称为攀附裙带关系也无妨,千万不要多生枝节。
    夜间到了驿站休息,那驿站早是严阵以待,收拾干净了,但毕竟随行人员太多,兵士们便只能搭帐篷或者露宿。待用过餐,皇帝命人过来帐中叫陈则铭,说是要他入内商谈护驾要事。陈则铭见天色已晚,心中大是发憷,却只能硬着头皮去。
    皇帝休息的房间是驿站中最大的一间,分了内外两间房。
    皇帝自然睡在里间,赶去时,正遇宫女伺候皇帝在更衣。陈则铭隔着竹帘,两人一问一答,说的不过是夜间防卫的部署。
    过了片刻,皇帝换了套鹅黄色袍子,宫女将竹帘卷起,陈则铭瞥见内屋床旁还卷着一套被褥,心中奇怪,却也不敢多问。皇帝顺着他视线看那铺盖,突然道:“你今夜不要回帐了,守在此处,朕也睡得安心……就这里吧。”他随手一指,却是床前。
    说着,也不待他答话,已经有宫女将那被褥打开,平铺起来。
    陈则铭呼吸骤然停止,惊慌中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正低头看那宫女动作,面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陈则铭心中砰砰乱跳,那声响竟然震得他头昏眼花。
    隔了片刻,方勉强平复了心情,低头跪谢。
    房屋里暗了下来,只余下留在屋角的一盏挂灯。
    陈则铭僵了半晌,跪在原地,小皇帝似乎忘记了屋中还多了一个人,一直不曾宣他起身,而宫女们退走时也没人敢叫他起来。
    帐内皇帝已经躺下,修长的身影模糊可见。
    隔了片刻,对方鼻息渐渐平缓沉重,陈则铭这才渐渐平静,不由为方才自己的惊惶苦笑了片刻。他缓缓起身,仔细谨慎的移动,尽量不发出丝毫声响。
    走到那地铺前,又轻轻单膝跪下,掀起被褥。他不敢卸甲,合衣而眠。
    不能睡不能睡,他重复地告诫自己。
    然而整日的奔波让他有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努力支持也渐渐无济于事,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不知过了多久,陷入混沌之中。
    他是被某种动静惊醒的,睁开眼的瞬间,他僵住了。
    皇帝的脸离自己不过两指的距离,细长的双目在灯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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