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的接待条件相比,差距简直不是一星半点。而且,在这位财大气粗的主办方看来,钱似乎根本不是问题,他们的董事长――也就是一手促成本次赛事的人,只提出了一个条件:
    最后的优胜者,将和穹宇公司签约。
    穹宇将提供这位最出色的棋手充足的资金和最优厚的条件前往其他国家进修,并承诺不限制棋手参加任何比赛和选择对手的自由。只要在棋手的水平达到公司认可的程度之后,凡在公开露面的场合,都应使用公司的相应产品,如果开班授业,也由公司提供资金并使用公司名称云云。
    沈君彬多方找人询问这位董事长的消息,中间人只说和他本人通过电话,听起来年纪不大,说话也非常和蔼可亲。他自称姓安陵,不久之前继承了家族在美国的事业。安陵一家在数代之前就迁居国外定居,现今已经成长为实力雄厚的企业,原本已经完全西化。但这位董事长的先父偶然之间接触了中国文化之后,便迷恋不可自拔,尤其是黑白棋道。可惜未能实现前往中国与顶尖棋手请教的心愿便得了绝症与世长辞。一来为了告慰先父,二来这位年轻董事长也颇为浸淫此道,又见国内业界近年有些颓靡之势,便想借此机会激励人心,也算作为国学做的一点贡献。
    这番说辞冠冕堂皇,毫无破绽。沈君彬也上网多番搜索,确有安陵其人,只不过穹宇公司的主页需要登录才能进入查看。对方的说法是,公司经营的项目和生物医药有所关联,为保密起见,普通公众无从得知。
    沈君彬内心深处总觉得这件事透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但小鸣显然不这么想。这场比赛出奇优厚的条件已经吸引了举国上下的知名高手,能和众多高手对弈,还有不菲的奖金可拿,小鸣的状态异常良好。
    “沈清鸣到现在还没有输过吧。明天他大概就要去那个什么别院参加下一轮的选拔了……虽然不怎么甘心,不过他简直是……好像有魔鬼附身一样。”赛场之外,同门的一名师妹正在向沈君彬抱怨。她比小鸣早来不过两三年,岁数也差不了太多。其实以她的禀赋,在其他任一门下都会受到重视,只可惜沈派之中偏偏有个沈清鸣。
    魔鬼附身。这个说法让沈君彬皱了下眉头,却没说什么,将刚买来的冰奶茶递给她。
    “师兄你有没有听说过一本书叫,说的就是浮士德博士和魔鬼签订协议,用灵魂来交换世上常人难以企及的东西。”她吸着奶茶,薄薄的夏裙贴在身上,少女姣好的体态若隐若现,“我也见过不少围棋天才,但是从来没见过沈清鸣这样的……他才15岁吧,再怎么聪明的孩子,总得有个经验积累的过程。可是他的布局谋略显得比下了很多年棋的棋手更为老道,如果不是恶魔的天赋,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了。”
    “师妹,不得妄言。”沈君彬说话从来都是带着笑的,一反常态的沉声让她顿时呆住了。见她的眼眶都开始有些泛红,沈君彬这才知道自己失态,换了个抱歉的笑容,“抱歉,最近有点……”
    “师兄,我要放弃围棋了。”她的目光落在地上,杯子里的冰块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的。但是现在不说,大概以后我也没勇气说。”她对沈君彬扯出一个笑容,却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我18岁了,家里一直劝我放弃下棋,参加高考。但我始终相信我拥有受到上天眷顾的天赋,我来到这世上的使命就是成为一流的棋手。不过,知道有沈清鸣这种人的存在之后,我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才。”她的肩膀轻轻抖动,沈君彬很想上去劝慰几句,却被她一个手势阻止,“师兄,不用安慰我。围棋就如战场,只不过搏杀的不是兵马,而是棋手的天赋。而天赋这种东西……委实过于残酷。”
    技巧不够,可以训练;能力不足,可以提高。只有天赋,最为无可奈何。就如鸟不能游,鱼不能飞,纵使付出千百倍努力,驽马十驾终抵不过骐骥一跃。
    “就算不及小鸣,也不一定就不能下棋……”沈君彬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劝说是何其无力。
    “我不是师兄这样的人。我的自尊不允许我在别人的传奇里充当配角。”她用手抹掉眼泪,笑了起来,“不想打胜仗的将军岂止不是一个好将军,根本连带兵都不配。所有的棋手,不论最终能走多远,心中都有奢望。若无奢望,便落不得棋子。赢,原本就是执念。”
    “我讨厌沈清鸣,因为他毁了我的奢望。”她转过身来对沈君彬嫣然一笑,“也许师兄会觉得我过于懦弱,怎样都好。不过,师兄倒是让我很好奇。沈清鸣总有一天会成为一时无二的知名棋手,师兄是打算一直活在他的光环之下吗?那时候多的是人围绕在他身边,师兄对他的这些好,他还会记得多少呢?”她把手放在沈君彬的肩上,靠近他耳边,“师兄下棋从来就无心求胜,必然不是为了执念留在他身边。师兄不如也退出沈派,何必为沈清鸣承担许多无谓的责任?”
    沈君彬张了张嘴,却想不出如何回答她的话。
    他从来不觉得这是无谓的责任。小鸣不过15岁而已,他的天才仅限于围棋,需要有人为他处理日常俗务,需要有人关心他生活起居,需要有人陪伴左右……
    可是有朝一日,如果他不需要了。或者有人能够更好地胜任这项工作――天才是无可替代的,但天才身边从来不缺凡人。
    沈君彬的心像是被苦涩的东西装满,沉甸甸地下坠。
    第34章 番外三人间烟火520
    这是520号的我爱你特典。背景是顾城越知道方涧流只有20年寿命的真相之前,方涧流已经知道自己只有20年寿命之后。
    题记――凡人的爱情,不过人间烟火而已。
    初阳给我短信,说,今天是520,赶快给喜欢的人告白去。不然大好青春就活脱脱浪费在你那个像个活死人墓的大学里了。
    我龇牙咧嘴把给顾城越的面条热了,然后回了个短信说,你有了你那个大叔控的loli妹子就心满意足吧你。
    520――多么好的数字。
    微博上,人人上,微信上,所有交际工具,似乎不约而同都选择今天来说我爱你。
    我爱你,英文是i love you,法文是je t’ai,意大利语是tiao,日文是爱している。
    就连iphone的相册里都有我爱你的大亲吻桌面。
    总体来说,这就是个让单身的人无比忧伤的节日。
    传说中,第三个情人节。
    我在电脑前面玩了一会游戏,游戏上无数男男女女炫幸福的炫幸福搅基的搅基百合的百合,微博上人人上到处都是人得瑟,逼着我这个苦逼小青年不得不关了电脑。
    我把手机往脑袋上敲了十下,终于决定给顾城越发条短信,“小哥,我们今天去s城觅食吧,如果你有空,顺道住几天?”
    其实我知道,以顾城越那个死人脸的性格,这短信发出去多半是到了明年520都不会回应,但是我总还是幻想,幻想这个人能给我回应。
    凡人果然是一种无比贪心又无比人间烟火的生物啊。
    我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候,我十分的讨厌他――就算把我从那个鬼婴手上救出来,也不应该把我丢到尿坑里啊――普通人谁被丢到这种地方能不恼火呢?!哪怕最后,他给了我那块安息香,也不能抵消他糟糕透顶的为人处世。
    这样的男人,到底是怎么个莫名其妙的活下来的?
    难道因为是入殓师所以就不用和活着的正常人类打交道然后就交际无能了?
    事后我和小初阳吐槽了很久,这种神一样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小初阳给我耸了耸肩说,方涧流,你对一个男人感兴趣不是好事情哦,小心……嗯哼。
    我擦,李初阳这货色的乌鸦嘴一如既往的准,我以后讨厌什么人一定要让他去诅咒。
    16岁,我第二次见到他,在小初阳家里,何月芳爱了初阳前世今生,也许这一世还会爱下去,小初阳忘记了那天我们送魂魄去家里的女娃儿的姓名,我可没忘记,那孩子分明就姓何。
    这次纠缠小初阳这个猥(口口去死)亵货色的loli,不就是姓何?生生世世,想来多么缠绵悱恻。
    其实只要是凡人,必然都希望和一个人缠绵悱恻,生生世世,不然怎么会有三生三世,不然怎么会有三生石定三生,不然怎么会有红线牵着几百年。
    永恒这种事情,一贯都是最大的奢望。
    但是我自己得不到,却希望身边有人能够得到。
    例如顾城越。
    我很快就会死去。20年阳寿这个批命,我是信的,我现年19,很快在明年二月我就会去冥府报道。不过之前去过一次,现在想来也觉得挺好。
    好歹还在不知道的时候和这个死人脸男人牵过一次红线。
    那一次从奈何桥上掉下来出现的幻觉,也许就是我和他的前世,不过我理解,爱一个人是不会后悔的。因为,不顾一切的爱,对于自己而言,总不会后悔。
    在桥上掉下来的瞬间,我想我大概真的如李初阳这个乌鸦嘴所说,我喜欢了那个死人脸的入殓师。
    这是个悲剧。
    你爱一个凡人,你可以要求他和你生生世世人间烟火,但是你爱这个入殓师,你知道他终于不属于你,所以,这一切也都是奢望。
    我奢望和他在平凡的小吃街上慢慢走过,脚下的青石板路被叩击的清脆,四处是白墙黑瓦,我牵着他的手,看路边的小摊子买棉花糖。
    我立马奔过去对卖棉花糖的老爷爷说来一个蓝莓口味。他无可奈何看着我,最终还是掏钱给我买下来。
    那棉花糖比脸还大,遮住笑容和眉眼,但是遮不住我的快乐。
    我奢望和他去藏在市井最深处的小吃店吃饭,上松鼠桂鱼、响油鳝糊、清炒虾仁、莼菜汤,我要一碗饭,呼噜噜吃的欢,鱼有刺丢给他挑,不好吃的菜放到他的碗里,店里人来人往,人声喧嚣吵闹,但是我和他躲在桌角,他沉默的给我挑刺,我心满意足吃到撑。
    我奢望和他在大街上走过,有车子从我身边开过,他一把把我拽到身边,帮我挡去人流,我们在路上走,我看到路边有炸鸡排的店,就过去买一块大鸡排,明知道他讨厌吃这些油炸食品,还要硬塞给他,看他尴尬的表情,觉得心里幸福。
    我奢望和他去许许多多人盛赞的生煎店、汤包店,那些小店店铺很小很小,也许一个城市只有这一家,但是却是点评当中最赞最好吃的地方,男女老幼情侣情人朋友,大家都来这种店里吃一种食物,因为美味和幸福,露出快乐的表情,他一贯清冷,想来在这些热闹的地方会觉得有些无措,我还能照顾他。汤包生煎美味,一口就能有鲜美的肉汁,说不定他不会吃,还会被烫到,我还能嘲笑他。
    最后的最后,我奢望和他去吃甜品。他一直不爱吃甜品,但是甜品却是这世界上最让人觉得幸福的东西。哈根达斯再庸俗,但是也有无数情侣为了那句“爱ta就带ta去吃哈根达斯”而跑去;dq便宜大碗,永远都有人排队等吃暴风雪,一个大杯两个勺子分着吃,我把杏仁吃光光;永远最好吃的蛋糕是不论心情好坏都能去吃的,牛乳滑腻滋味香甜,哪怕再糟糕的心情吃了都能快乐;中式的红豆排、鲜肉月饼,双皮奶,芒果西米露,滋味都那么好,红豆甜的恰到好处,鲜肉肥而不腻,双皮奶奶味浓郁,芒果西米爽到心头;这些多么人间烟火的吃食,我都只想和他一个人分享。
    人说,口腹大欲。我是个最庸俗的凡人,所以在这些人间烟火的地方,我所想到的就只是和顾城越这个男人分享这些食物,好让他从这些吃的当中体会到我的心情。
    520。我爱你。
    我不长的人生里,没有办法和你去许许多多精彩绝伦的地方,没有办法陪着你去砍妖怪杀怪兽,没有办法陪着你一直走下去,直到发疏齿摇,相见两生厌。
    我所能做的就是以一个最普通的凡人,给你最人间烟火的体验。
    从这些最微小最甜美的幸福里,让你明白――我爱你。
    这世上愿意和你轰轰烈烈的人有许多,愿意和你共度难关的人也有许多,但是我,我这个最普通的凡人,我无比贪心,我只想独占你的日夜晨昏,独占你无数个普通平凡人间烟火的日子,看你光脚穿着牛仔裤在家里的沙发上睡着,看你用墨黑的眸子无辜的看着我,看你唇角最微小的一抹微笑。
    因为我无比贪心,也无比知足。
    我的人生如此的短,但是爱情却如此巨大,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和你共享这一切的一切。
    所以,容我自私,我只想独占你最人间烟火的地方,不给任何人分享。
    “嘟――”
    我随手抓了个纸巾抹了一把脸,抓过床头的手机,对于我来说,和顾城越去过520这种事情就是奢望,给自己想想还行,这越想越伤心,也不能再想。
    这短信来的多么刚好,要好好感谢一下。
    滑动屏幕,屏幕上只有一条短信,“发件人:顾城越,内容:好。”
    我傻在那里,上天垂怜,他为什么会肯和我去过520?!
    不对,应该是他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做520。
    但是这已经足够,我能够独占他一次人间烟火,就已经是赚到。
    这人生太短,有一点人间烟火,就已经足够绽放绚烂的花火。
    凡人的爱情,无外乎是人间烟火而已。
    第35章 三十二噬骨(倒v)
    “你在干什么。”
    小鸣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就引来众人的侧目。循环淘汰赛耗时耗力,到现在维持不败战绩的选手已经不多,更何况是并不出名的沈派中一名几乎是首次亮相的弟子。
    刚刚下战场的小鸣眼神中犹带着挥斥千军的杀气,目光扫过,她本能地将放在沈君彬肩上的手收了回来。
    小鸣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似有冷意。沈君彬立刻站到二人中间,“小鸣,这一局时间特别久,辛苦了。”
    “嗯。”小鸣看向沈君彬的时候,表情才有了和缓的迹象,“对手有点难缠,而且总是不肯认输。我没办法只好和他下到终局。”他自然地牵起沈君彬的手就往前走,完全不顾众人纷纷注目,“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去棋院参加第二轮的选拔了。那里人少,正好师兄也喜欢安静。和这里的人下棋没什么意思……”
    在沈清鸣眼中,只容得下一个沈君彬。完全没注意到周围嫉妒或仇视的目光。
    “师兄,现在我们已经拿到初次选拔优胜的奖金。早些日子就听你说想要扩大沈派的规模,多收些弟子,这些钱够用吗?”小鸣一路牵着沈君彬走到外面。初赛的地点定在市郊的别墅区,此时周围空旷,街道的尽头除了巨大的火红落日,空无一人。
    沈君彬微笑着摸摸他的头。扩大规模,增加人数,这些事情应该怎么做,要多少花费,经过多少手续,小鸣一概是不知的。沈君彬不禁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把他护得这么好――这样小鸣要如何接管沈派的事务呢,自己离开了以后,如何能放心得下?
    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如果小鸣赢得这次比赛,沈派的声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到时候自然有人来为他打理这些琐事。更何况,那时候的小鸣,未必愿意留在这个地方。
    非池中物,终究是要畅游江海,翱翔天际的。
    当时自己看着他被师父领进的门,如今也要亲手把他送往更远的地方。但不知为何,一想到某一天,小鸣的背影会渐渐消失在看不见的远方,沈君彬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释然。
    人果然都是私心极重的生物。沈君彬在心里暗自苦笑。
    夕阳下小鸣的侧脸如精美的瓷器,他的眼中有日升月落,胸中有锦绣河山;他的手纤细小巧,握不满一个手掌,若不是手心相贴,单凭外表根本无法发现他的指节处被棋子磨出的茧。
    他清楚地知道,他本可以一直握着小鸣的手,在他身边呆到他不需要的那一刻。但这一回他却想任性一次,既然不能一直留在小鸣的身边……
    就让他一直记得那个棋艺平平却始终为他构筑坚固城墙,把整个世界都抵挡在外,只为他留下围棋的乐园的师兄吧。哪怕以后他还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为他做这些事,他却不会忘记,这个师兄叫做沈君彬。
    因为沈君彬是唯一一个不希求他任何回报,在他变得耀眼之前,就悄然隐退的平凡人。
    “师兄……”
    “小鸣……”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笑了起来。
    “你先说。”
    “你先说。”
    小鸣看着这个总是带着一副憨厚笑容的师兄,他明明没有任何厉害的地方,还经常嗦嗦让人烦,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了一侧头便能看到他在自己身边。再大的压力,只要和他下一局棋就能让心情平静下来;不顺心的事如同乱麻绞缠,到了师兄那里都能化为涓涓细流,煮成香气氤氲的茶。
    “今晚我想和师兄下棋。”沈君彬看得出来,小鸣的心情格外地好。天边的晚霞衬着他一袭白衣,如同油画,沈君彬差一点就像往常一样一口答应。
    “小鸣。以后……师兄可能不能陪你下棋了。”沈君彬暗中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他看到小鸣的眼神黯淡下去,却还存着一点希望:
    “今晚不行,就下次罢。师兄总是有空的吧?”
    “不……”沈君彬的声音干涩,连他自己都险些认不出来,“以后的比赛,小鸣你可能要一个人参加了。以后……沈派就交给你了。小鸣这么聪明,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理由。”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下,暮色遮盖了小鸣的脸,沈君彬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作为本派最出色的弟子,理所应当接任本派的事务,务必将沈派发扬光大,也不枉费……”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个的!”小鸣一把揪住了沈君彬的领子,眼睛里的水汽是因为生气,还是愤怒,还是……难过?
    “你为什么要退出!你不是答应过我会一直和我下棋的吗!”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正如人生没有下不完的棋局。
    作为对手,沈君彬已然没有资格;作为师兄,能陪他走的路也已经到了尽头。只有这不谙世事的孩子才会把当初一句好言当做承诺,却不知人世纷扰,远比棋局更为无情。
    “小鸣,我累了。”沈君彬轻轻握着他的手让他松开,像往常一样往他手心里放上一枚他爱吃的糖果,“我已经30岁了,作为棋手早就过了最佳的年龄。你也知道,师兄天资平庸,难有成就。家里也始终在催促我早日成家,好让二老安心。与其在沈派中浪费别人的机会,不如早点退出,谋个教职,过点平凡人的日子。不过小鸣也不用担心,师兄暂时不会走,会先留在沈派里把所有事务都交接得当,委任几个能做事的人……”
    “你胡说!我不相信!”小鸣用力一推,将沈君彬推倒在地,不管不顾地扑在他身上。也许他是想打架,但沈君彬闭着眼睛抻着四肢任凭他打,小鸣怎的也打不下手。
    “是不是她和你说了什么!我去找她!”小鸣见沈君彬一副闭目等死的样子,丢下他就想跑去找她质问,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小鸣,她没有和我说什么。是我自己的决定。”沈君彬将他紧紧扣在怀中,感觉胸前湿了一大片。
    小鸣在人前从来不表露情绪,众人都说他沉稳得不像15岁的少年。沈君彬却知道他会笑,也会哭,只有在极端孤单害怕的时候,才会像现在一样在自己怀里颤抖,而无法言说。
    沈君彬听到自己的心最先投降。
    他舍不下。
    这比血肉亲情还要深的羁绊,已经成了他的牢笼。也许早在一开始见到小鸣的时候,他就疯魔了。但这世上本就没有不求回报的东西,沈君彬自认为不是圣人,他很清楚为小鸣所做的这一切,图的是什么:
    不过是为了三个字――不相忘。
    唯有爱恨刻骨,永不相忘。
    五年的时间,他已经给了小鸣足够多的爱;那么就在最后打下恨的烙印,以此封缄。
    能有何种毒药,更胜噬骨温柔。让他一生痛楚缠绵,不死不休。
    “小鸣,师兄离开了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沈君彬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夜风中慢慢飘散,自己的身体已经冷得感觉不到怀里的人。
    “甜食不可吃太多,每日三餐我会交代人盯着你吃。不可整日通宵看谱,睡觉也不可踢被。还有……对人不可直呼本名,要加上头衔。晚上不可随便在地上睡,你身体单薄,南方湿气又重,落下了毛病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到后面沈君彬也不知道自己在絮絮叨叨什么,直到小鸣沉默着将他一把推开。
    那张清秀的脸上,竟然半点泪痕也没有。
    “沈君彬,如果我接任了沈派,要求你留下来,你会照办吗。”小鸣的声音如同他的表情一般冷淡。只不过一瞬间,沈君彬用了五年时间卸下的坚硬的壳,又重新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就算师父……也没有这个权力。”这样的小鸣令他觉得陌生。那瘦小的身体却带着极为压迫的气势,就如面对着未出鞘的名剑。如今沈君彬才体会到小鸣的那些对手是何种感受。
    “如果我足够强大,强大到每个人都不会拒绝的程度,那么,师兄,到时候你还有活路可走吗?”小鸣微微一笑,那笑容却让沈君彬想要后退。那是小鸣在即将取得胜利之时,给对手怜悯的笑容。
    没有等到沈君彬的回答,小鸣径自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
    既然无法和局,那么,师兄,我只好把你困死。
    第二轮选拔的地点,正是幽苒棋院。
    主办方非常慷慨地包下了整个棋院作为比赛场地,谢绝一切访客。而此时的沈君彬却无心棋院里优美的自然风光,因为他从未见过现在这样的小鸣。
    小鸣的状态并非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得令他胆战心惊。
    自从到了幽苒棋院之后,小鸣就不停地要求与人对局。能进入第二轮选拔的人数相对较少,所以时间安排也较为宽裕。没有比赛的选手可以随意选择对手对弈或者在棋院的范围内自行活动。主办方安排的饮食和服务都是极为优良的,就连沈君彬这种过惯了简朴生活的人也不由得赞叹其品位高雅不俗,但在小鸣眼中,似乎这些东西都不存在。
    小鸣的心中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赢。
    “承让。”
    小鸣恭敬地向对手行礼之后,退出了坐席。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对手和围观的人群都纹丝不动,整个棋室被一片寂静笼罩。
    沈君彬也在围观的人群中。他知道这出乎寻常的寂静是怎么一回事。
    这局棋下得太过于漂亮,不仅赢了,而且赢得精彩绝伦。小鸣从一开始就没把陈陆两派的高足放在眼里,故意显出破绽诱敌深入,之后奇兵突起一网打尽。这是小鸣最常用的策略,对付一般的对手足矣,但陈陆两派的弟子也并非等闲,发现情况不对,立刻放弃先锋,稳固后方,伺机反扑。小鸣便将伏兵充作桥梁,孤军深入,其势迅猛,对方再怎么回防,终究慢了一手。最终防线被撕裂,大片腹地沦为焦土。
    “太……太快了……”对手仍旧坐在远处喃喃自语。小鸣就像能读心的妖怪,每一步打算都被他料中,总是抢先一步封死对方的出路,以守为攻,以攻为守,进退自如,入敌营如无人之境。与其说他是深思熟虑想出的妙招,不如说是一种猛兽的直觉。
    沈君彬悄悄退出了棋室,正好看到又有一拨围绕在小鸣身边的人无奈散去。最近几天总是这样,越来越多的人要求和他对弈,甚至陈陆两派的当家也明示暗示过小鸣是否要加入本门,都被小鸣一张冷脸回绝。
    “小鸣,吃点东西吧。”沈君彬把准备好的便当放在他面前。小鸣从早上到现在就什么都没有吃过,依旧精神奕奕。沈君彬只能硬把筷子塞到他的手上,“多少吃一点?”
    “我不饿。”小鸣将筷子放下,低垂的眼帘掩住眼底的波光,“师兄,我很累。晚上去你那里下一局好吗。”
    这声音已多少带上了哀求的意味。沈君彬合上眼,片刻之后,把筷子在他面前摆好,“小鸣,你先吃点东西,我……还有点事。”
    沈君彬离开得匆忙,以至于他没有看到,在他身后的眼神,充满了悲伤和……疯狂。
    第36章 三十三异变(倒v)
    沈君彬独坐在院中。幽苒棋院依山势而建,眼下虽然已是盛夏,但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棋院中依然是一派盎然春景,浓翠可爱。
    几只黄雀似乎并不怕人,在他眼前蹦跳嬉戏。即使听到了对方发出的叹息,也只是侧侧淡黄色的小脑袋,用乌黑如豆的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人类。
    那歪头的姿态和小鸣小时候还真有几分相像。
    沈君彬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早餐没有吃完的面包捏成碎末,撒到地上喂它们。雀儿们纷纷抢食,大胆的甚至跃到他的膝盖上啄他手中残余的面包屑,就连他伸出一个手指抚弄它毛绒绒的脖颈也不在意。
    那些雀儿吃饱了,却不飞走,围绕着他上下扑棱,不时发出清脆的鸣叫,似乎是想抚慰这个孤零零的人类无人相伴。
    就连黄雀都看出来了吗?沈君彬的目光投向虚空中的一点,那里是小鸣今天比赛的赛场,迎战他的,是陆派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之一。
    和擅长力战的陈派不同,陆派的风格受道家文化影响颇深,以飘忽不定,乱中有序著称。陈陆两派本被誉为业内的双剑,陈派如玄铁苍厚,陆派如蝉翼轻灵,二者相互克制,势均力敌,虽然时常有些言语不和,双方却都是心知肚明的。
    小鸣来到幽苒棋院之后,已经和陈陆两派的弟子都交过手。除了刚开始因为不熟悉对方的风格以数子之差惜败几局,从上周开始,小鸣似乎找到了陈派棋路的规律所在,开始扳回败绩。在连胜几个陈派的新晋弟子之后,小鸣愈战愈勇,陈派的一名高足终于按捺不住主动挑战,于是才有了几天前那令人叹为观止的一局。
    每遇到一个强大的对手,小鸣的棋艺便会更上一层楼。这才是小鸣最令人畏惧的地方。已经有人暗地里说他“多智而近妖”,沈君彬听到也只是付之一笑。
    就算真是妖又怎么样,只要他还是小鸣,沈君彬就永远是他的师兄。
    哪怕不在他身边。
    “请问,您是沈派的沈君彬沈先生吗?”
    话音响起,只听一阵扑棱棱振翅声,雀儿们纷纷受惊飞走。沈君彬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年轻女子,眉眼弯弯的样子和师妹倒有几分类似。她身穿着陆派的服装,沈君彬却不太记得见过她。
    “我是陆派新晋的弟子,没有参赛资格,这次只是跟着师兄师姐来凑热闹。”那姑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从刚才就看到您一个人在这儿,本来不想打扰您的,但实在忍不住……”
    “没关系。”沈君彬见她双手紧握着一只卷轴,看上去像是十分宝贵,“请问您找我有事?”
    “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她把卷轴打开,原来是一份颇有年代的棋谱。沈君彬对古物素来有些研究,只是一摸便知道这卷轴用的是上好的萱草纸,棋谱也是用兰墨所写,历久经年清芳依旧。再细细一看这棋谱的内容,其路数风格,竟然从未见过,越看越觉得奥妙无穷。
    “这棋谱当真是稀罕物。不知从何处得的?”沈君彬心中暗暗思量,说什么也要把这份棋谱摹一份回去,小鸣一见必定高兴得不行。
    “嘿嘿,从哪里来的我也不是很清

章节目录

入殓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潇潇沐雨寒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潇潇沐雨寒并收藏入殓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