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凡人颇为肖似。”狐主以眼神示意方涧流,舔了舔毛,“孤用法力强行将幻象封住,会对他影响多少,孤也没有全然的把握。原本地脉之事该由孤亲自处理,但现在恐怕……”
    文曲一听话头不对,立刻就想打个马虎眼过去,哪知白医生比他反应还快,“自然。狐主重伤未愈,理应静养。獬豸幼兽不易喂养,烦请多加留心。”
    不论文曲怎么挤眉弄眼,白医生皆置若罔闻。
    “咳咳。”话都已说出去了,至少也要装点面子出来,“我和老狐狸是什么交情,兄台只管放心养伤,青丘异动一事,就由在下来办。却不知这异动,应从何查起?”
    狐主见目的达成,那狐狸脸上竟像是浮现了一丝狡黠的笑,“线索,就是那只蛇腹中的人头。”
    第53章 四十九告白
    方涧流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一定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内容。
    谁能告诉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正躺在自家床上,李初阳和自家老娘在他左边用一副随时都要把他生吞活剥的表情看着他。李初阳胳膊上还挂着那只哥特萝莉,大概是现在已经夜深,脑袋正在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而另一边……
    顾城越抱着胳膊正襟危坐,面上表情波澜不惊。文曲正一脸不怀好意的坏笑,仍有余裕伸出一只手来调戏调戏已经明显精神不济的白医生。
    方涧流尚有一丝迷糊的脑袋里一时反应不出来其他的可能性,就被李初阳狠狠掐了一把,“方涧流,这几位是什么人?”
    方涧流的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嘴巴张了又合,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说,一个是名震三界的入殓师,另外两个都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非人类的存在,可以随时到冥府玩一圈还不需要签证……
    心里飘过各种各样的答案――那两个还好说,特别是白医生,看上去和一般大学生并没什么两样。文曲的话,说是学长或者助教应该也能蒙混过关。只有顾城越……一身滋溜滋溜的凉气,就算说他是从监狱里放出来的都有人相信……
    “不好意思,我都忘了自我介绍。”发出这声音的不是文曲却是顾城越,“我是顾城越,法医专业的助教。”顾城越说得面不改色,万年不变的棺材脸上居然还露出一丝可称之为亲切的微笑。
    方涧流在看到自家老娘露出花痴的微笑之时,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神经断线的声音。
    “这么说来,方涧流应该叫你老师的嘛。这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方家老娘年方四十八,对韩剧和耽美的爱好丝毫不亚于二八少女,尤其热爱腹黑鬼畜攻,好几次都差一点想把方涧流捆好送往医大的解剖台上。
    “老师不敢当,只是同个学校的校友。我也只是刚毕业不久,有幸留校任教。”
    这春风拂面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方涧流用几乎要把顾城越瞪穿的眼神看着对面那张脸,如果不是对顾城越熟悉到了极点,几乎就要扑上去扒一扒看那张脸是不是假的。
    “你这死孩子!也不请老师到家里来坐!”方涧流的脑袋上当即被敲了一个爆栗。顾城越的眼神微微黯了一下,不过立刻就恢复了正常,“今晚遇到,纯属偶然,如果不是李初阳,我还不会遇到小流。”
    顾城越瞥了一眼李初阳胳膊上挂着的那只显然已经进入梦乡的大号萝莉,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李初阳气得咬牙切齿,但有把柄握在别人手里,也只好先忍着这口气。
    顾城越看着方涧流的眼神温和带着微笑,方涧流的心脏差点都漏跳了一拍。他说话的声音原本带着些清冷,今天却有种低沉的磁性,像是变了一个他从来不认识的人。
    一想到赶到现场之时满地的鲜血和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残骸,李初阳的脸就沉了下来。之前虽然见过顾城越,这次李初阳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和方涧流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和之前明显不同了。
    闹哄哄的演唱会结束之时,已经将近深夜,李初阳拿出手机来看,才发现方涧流的短信。“天鹅酒吧”这个名字,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眼熟,应该并不是难找的地方。李初阳正想送那萝莉先去找个睡觉的地方,却不想她一大早乘飞机飞来,刚才又跳又叫好一番折腾,现在已经体力不支,抱着他的胳膊就往肩上蹭。
    也只有这时候才会安静一点。
    李初阳叹了口气,摸摸那只涂满了发胶和染发剂的脑袋。演唱会现场里温度太高,她脸上的妆都掉了七七八八,这才看出几分原本清秀甜美的样子来,和那画中人宛然有几分神似。
    他怎么会不记得那化为飞灰的画魅。只不过画魅始终不忘的,是数百年前的李氏画师;如今的她,大抵是承袭了那画魅的一缕执念,才会对自己百般纠缠。她们心里装的,始终不是李初阳。
    如果是个36d的美女姐姐也就当做捡个便宜,12岁的小萝莉碰也碰不得摸也摸不得,还要小心照看着唯恐有了闪失,我李初阳到底是有多苦逼……
    稍稍换了个角度,将这姑娘背在背上,竟然是意想不到的轻。最近又减肥了吧,不行,下次一定要告诉她父母,营养不良可是会严重影响发育的,没有36d劳资可是看不入眼的啊……
    当李初阳绕了大半天才找到那间所谓的“天鹅酒吧”之时,就知道大事不妙。
    难怪觉得这个名字这么眼熟!在见到的时候,李初阳在一瞬间恍然大悟:前几天新闻中反复提及的莫名失火事件,正是这间“天鹅酒吧”。
    失火案件本来就已经匪夷所思,但听说相关部门打算拆除这堆废墟的时候,屡屡遭到各种奇怪的阻碍,以至于至今都没能成功拆除,一直放置不管。这焦黑的残骸只剩下一个大致的框架,除了招牌上还勉强能够辨别“天鹅酒吧”四个字之外,那里面根本不可能有容纳人的地方。
    就在这时,李初阳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烂乎乎的东西,只是灯光昏暗看不清楚。他用手机的灯照亮一看,竟然是一只……不,在光线所及的范围内,有许许多多只四足直挺肚皮朝天的老鼠兔子各类生物。它们看到有人靠近的时候,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却丝毫没有力气逃走。李初阳脚下的那只老鼠已经被他活活踩烂了脑袋,尾巴还在不停甩动。
    李初阳强忍下恶心,四处寻找方涧流的踪影。却发现这些垂死的动物,脑袋却都朝着一个方向而去。李初阳灵机一动,便往相反的方向摸索过去,总算找到了方涧流,却也发现了满地骇人的血迹和巨大的蛇躯……
    当时情急之下,并没有太大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竟像是身处恐怖片一般。尽管天气炎热,李初阳却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微微战栗。
    那边方涧流的老娘还在对顾城越的美色花痴得喋喋不休,而方涧流在收到李初阳投来的审视的目光之时,微微低下了头。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
    方涧流在心里琢磨着如何向李初阳说明自己现在和顾城越的关系,却听到顾城越站起身的声音,“伯母,能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出门左转就是……”方家老娘的眼神已然冒着粉红色的泡泡,却看到李初阳也同时出门的时候不由好奇,“初阳你也要去?洗手间只能一个人用哎。”
    “没关系的伯母。”文曲笑眯眯地玩弄着白医生头上翘起的呆毛。白医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点了睡穴,倒在他的肩膀上睡得人事不省,“顾同学和李初阳之间,应该有很重要的话要单独说。”
    “请你放过方涧流。”
    身后的房门关上,客厅里没有开灯,远处不知谁家的窗户中射进一道暖黄色的灯光,将二人身影拉长。
    “我和方涧流从小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贪吃懒惰,动不动就耍赖打混,他只不过是个没有任何出息的普通人。”顾城越一消失在其他人的视野中,就收起了之前温和的笑容。李初阳虽然感觉不到他身上的煞气,顾城越其人只是站在那里,就如一把未出鞘的利剑,哪怕未见其刃,却已能感受到剑锋之上森森的凉意。
    “对你们来说,凡人大概弱小到不值一提。”李初阳的嘴角浮起淡淡的苦笑,“但人生对于我们而言,只有一次。如果在你心里,方涧流和其他凡人有那么一点不同的话,请你放他回到普通人的世界里。”
    脸上有什么东西湿了。李初阳用手一摸,竟然是淡淡的水痕。
    “如果你爱他,就给他最想要的生活――一个平凡人所能过的一生。”
    “你错了。”顾城越的目光依旧平淡如水,却让人觉得比起之前多了一丝温度,“在所有人之中,只有他让我知道,我可以依恋一个人的存在,愿意为不惜性命保全他的生命。除了入殓师的天职之外,像我这样的人,也有资格得到‘普通人’的幸福。如果这样也能算是你所说的普通人的话,那么,恐怕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也许是不习惯顾城越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李初阳听得有点懵,呆呆地看着他的嘴唇开合,最后露出一个些许霸道的笑容。
    “抱歉,我要把小流带走,而且以后,也不打算归还了。”
    “你们好慢啊,我都要等得睡着了。”
    见到一前一后走回房间的顾城越和李初阳,文曲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扫过,露出一个心下了然的微笑,“小方同学啊……看来,你要准备嫁妆了呢。”
    方涧流不明所以,只见李初阳一副如丧考妣的沉痛脸色,上前扶住他的肩膀,“方涧流,虽然你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但我还是不会嫌弃你的,以后如果遇到了家暴,娘家永远站在你这边……”
    “李初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要不是身体还有些麻木不听使唤,方涧流一定跳起来痛揍一顿李初阳来掩饰自己的羞窘。在吵闹声中,方涧流偷偷瞥了一眼顾城越,目光交接之下,顾城越竟然不动声色地别开了眼神。
    这算是……不好意思么?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方涧流心里纠结的很,虽说从李初阳的表情上也能猜出他们大致说了什么,但还是想向顾城越亲口求证,奈何太多无关人等在场,这话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文曲拍了两下掌心,让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这里来。“伯母和那小丫头我已经送她们去睡了,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我们还有重要的正事要做。”文曲伸手凌空一抓,那只血淋淋的人头竟然凭空出现,文曲抓着它的头发与之相对,“时间紧迫,刻不容缓。现在我们就要出发,前往冥府一趟。”
    第54章 五十焚心
    眼前的景象飞速向后掠过,时不时一道雪亮的光刺痛众人的眼睛,照得所有人的脸面无血色。
    方涧流死死咬着牙关,在心里发出咆哮:早知道这样,劳资就算一头撞死也不会同意用这种方法去冥府的啊!
    就在几分钟前――
    顾城越轻轻弹了一下手指,虚空之中就出现了一条裂缝,隐隐散发着寒气。对顾城越而言,从阳间辟一条直通冥界的鬼路早已熟能生巧,他上前将那缝隙轻松拉大,一脚已经跨入其内。
    “这样不行。”文曲将他挡下,目光在方涧流和李初阳身上扫过一圈,“你我虽然没问题,你让这两个凡人怎么办?鬼路阴森,且冥府的路不是什么人都可去得,在路上耽搁久了,只怕这一去就不用回来了。”文曲笑得半是严肃半是认真,手上却没忘了紧紧搂住那还在熟睡中的白医生。
    对方涧流来说,冥府早就不是第一次去。但阴阳相隔,方涧流毕竟还是血肉之躯,比不得入殓师。在冥界那种阴气极盛的地方呆久了,难免对身体有损。上次他从冥界逃脱,就着实伤到了元气,这回方涧流本来就受了伤,他那条小命恐怕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顾城越默默地将裂缝合上,用眼神询问,“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别的直达冥府的方法?”
    “方法,当然是有。而且,比一般的路子还要快得多。”文曲摸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微笑道,“很快就到。”
    文曲所说的,却并不是人。
    当在场诸人看到一辆最新款的银灰色阿斯顿马丁dbs徐徐滑入视野的时候,最惊奇的并不是它赫赫有名的品牌和昂贵的造价,而是那本该有人坐着的驾驶座上竟然空空如也,方向盘却在转动――等到距离足够近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并不是无人驾驶,只不过那推动者方向盘的,是一只如假包换的,松鼠。
    银灰色的阿斯顿最后以一个优雅的弧度转身,稳稳当当地停在众人中间,车门自动弹开。驾驶座上的松鼠拖动着毛绒绒的大尾巴几下就窜上文曲的肩膀,发出吱吱的轻响声。文曲伸出一个指头轻轻抚弄着它的尾巴,塞给它一只硕大厚实的松果作为酬劳。
    松鼠虽然是极为弱小的妖怪,但文曲能役使它将车一路开来,咒术解开之后,还极驯顺,这役妖之术,非同小可。顾城越见那松鼠抱着松果,却不急着啃食,反而绕着文曲的脚边吱吱叫了几声,像是极为眷恋地转了好几圈,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你看,如我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谁人不爱。偏偏就你对我横眉竖目,让我好生伤心。”文曲絮絮低喃,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只不过那略显无奈的表情转瞬即逝,下一秒钟他又变回了那个无赖的神仙,“诸位上车之后请坐稳,通往冥府的路途将会让各位……终生难忘。”
    李初阳大着胆子看了一眼时速表盘,指针正在300处微微颤动,且有继续攀升的趋势。
    这条盘山国道并不宽阔,虽说夜深无人,但极端的高速在山道转弯之时带来如同过山车般的眩晕感受,除了顾城越之外,其他的人已经面如菜色,若不是强撑着一口气,这会儿恐怕早就大吐特吐。
    文曲的口气却愈发显得轻松愉快,“接下来就是最后了呐,请大家稍微忍耐一下……在下的技术,还是很过硬的……”
    他的话尾音还未落下,方涧流就听到轰隆一声碰撞的巨响,紧接着身体一轻,仿佛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不,他们就是在飞!!
    车子在本该转弯的地方非但没有转弯,反而直直往前,撞破了山崖边上的护栏,此时整个车身正以飞越的姿态悬空在悬崖之上!方涧流还来不及发出尖叫,自由落体的失重感受就让他的每一条神经都丧失了传感能力。
    他听得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失重的漂浮感仿佛没有尽头,越来越大的加速度让他的五感开始麻痹,仿佛山崖之下是无底的深渊,他们将会这样一直永无止境地下落。
    “不用怕。很快就好了。”顾城越的怀抱带着他特有的味道和安全感,方涧流终于找回了自己呼吸的感觉,稍稍觉得有些安心,岂料――
    “哐――!”
    方涧流被顾城越紧紧扣在怀中,副驾驶上的白医生被安全带绑住,故而全都安然无恙。唯一惨烈的就是李初阳,车子落地之时被反作用力弹起,脑袋重重地磕上了车顶,怎一个痛字了得。
    “到了。”文曲扶着方向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得出他刚才也是紧张至极。
    “欢迎来到冥界主君的府邸。虽然我们是不速之客,不过看来……我们还是收到了盛大的欢迎。”文曲笑眯眯地打开车门,像是没有听到后面狂风骤雨般关门关窗的巨响,以及一声撕心裂肺的吆喝:
    “统统把门关上!!丧门星和文曲又来啦!!!”
    在一般人的想象中,森罗宝殿总该是鎏金黑瓦,挂角飞檐,但众人眼前的建筑和普通的市政大楼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只在于,楼前的花园里种的全是炽红的曼珠沙华,被不知道什么恶趣味的园丁修建成“欢迎”两个字体。
    在这种毛骨悚然的欢迎之下,面不改色的只有文曲和顾城越。
    “大家不用紧张,冥府么,其实也是公共服务机构,公开透明,态度良好是起码的。毕竟鬼也是要交税金的呀。冥府首长采用推举+任命制,现任的这位在大概一千多年以前才刚刚上任,执政时间还相当短。不过年轻人就是比较有魄力,上任之后对冥府的人事任命和执法系统都进行了彻底的改造,如今冥府机构的办事效率和公务员待遇都有了显著提高。现在冥界的公务员考试已经成为最热门的考试之一,我其实是想借此机会开个辅导班的,但是冥币的汇率太低,所以最后还是没有实行……咦?大家跟紧我了,要是在冥府里面迷路了,除非那位冥主大人大发善心,是没有人能送你出去的哟。”文曲悠然自得地提着那只人头,一边在前面走,一边面带微笑向众人介绍冥府的构造。
    就像现代办公楼一样,府内亦有各个房间,分别挂上不同的牌子。最开始大厅两侧的是接待处,登记处,进入走道之后,有候审室,国际接待室,资料审查室,分别有(一)(二)(三)个不同部门。冥府之中并无阶梯,方涧流隐约感觉得到这走道以极和缓的坡度螺旋上升,却让人走得异常吃力。经过调查科,审讯科,取证科,化验科等等怎么看怎么阴森的牌子,到达赫赫有名的裁判十处时,方涧流已经有点喘不过气来。
    顾城越见他的脚步越来越迟缓,脚步一停,默默地将他背在背上。果然对方涧流来说,冥府的阴气还是太重,背在背上的人好像几乎没有重量,和上次相比,他的魂魄像是又轻了几分。反观李初阳,虽然同是普通人类,李初阳却并无大碍,甚至能看到他肩上的阳火在咄咄跳动。
    幸亏文曲这张脸早就成为冥府众人的噩梦,一路上文曲所到之处,各个科室纷纷毫不客气地砰一声关上大门以示欢迎,室内累积的怨气不至于外泄。就连号称天塌地陷不倒的裁判十处,里面的人嗅到了文曲的味道,都上蹿下跳地吱呀吱呀推着沉重木门,唯恐他一时兴起,又想溜进去观摩观摩。
    即便如此,从那门缝里传来的凄惨告饶声,哀求哭泣声,垂死挣扎的嘶叫声仍是不绝于耳。背上的方涧流轻轻颤抖了下,顾城越立刻在指尖点起数朵三昧真火,让它们漂浮在方涧流头顶和两肩之上,以佐他原本虚弱的阳火。
    这办法果然奏效,方涧流的分量登时重了起来,微沉的感觉令顾城越安下心来。方涧流只觉得身上一暖,在淡紫色的火光中,模模糊糊看见顾城越的表情竟有三分柔和,仿佛正在微笑。
    “顾小哥。”方涧流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裁判十处每一个房间都宽阔无比,就算大门紧闭,里面的金石水火人声仍是依稀可闻。不知是不是被这气氛所慑,文曲也停止了他恶质的笑话,加快脚步朝前走去。顾城越有意慢下一步,落在队伍最后。
    “顾小哥,对不起,之前没帮上你的忙。”方涧流的呼吸让顾城越觉得耳边微痒。冥界之中,肉体已经失去感觉,而灵魂亦不可能会呼吸。顾城越心里明知是错觉,却仍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声音。
    他走得更加慢而稳,仿佛背上背着的,是整个三千世界。
    “你和李初阳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方涧流心里踌躇着要不要把文曲之前故意施法偷听他们谈话的事情抖出来,虽然有些对不起文曲,但那人眼看着也不像什么有信用的人,让他再缺一回德也无妨。“你和李初阳说的那些,我有些……不能苟同。”
    果不其然,顾城越的脚步明显一滞。
    方涧流把脸埋在顾城越并不宽阔的肩上,明显突出的骨骼让他觉着有些咯。一想到这面瘫男人此时的表情,方涧流就忍不住暗笑起来。
    “你宁可和李初阳说喜欢我,也不当着我的面说。你就这么确信我不会答应和你一起走?”
    方涧流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嘴唇贴上顾城越的耳朵,用极缓慢而清晰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顾城越,我喜欢你。”
    这句话才刚说出口,方涧流就猛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烈的灼痛!这痛感愈发凶猛,就像烈焰焚烧着他的心脏。方涧流痛得根本无法继续维持在顾城越背上的姿势,滚落在地上翻滚不止。
    痛…五脏六腑好像都要烧成灰烬,三魂六魄在被一点一点蚕食,好像肉被一片一片活剐下来般的剧痛。方涧流痛得甚至叫不出声音,顾城越按住他的脉搏,却检查不出任何异状,就连白医生也一筹莫展。
    文曲见方涧流面色如常,体表亦没有异状,却痛得满地打滚,只在眉心处隐隐透有一点黑色火光,当即心下了然,施了一个千里传音之术,就在冥主的地头上喊起话来:“今日我为公事前来,却在此处以私刑,未免有些太没器量?”
    “孤用家法,与你无关。”玄武岩地面缓缓下沉,此时众人才发现,这哪是什么地面,而是一只方圆十里的硕大p粒笨拙地滑动四肢,穿行与刀山火狱之中,利刃烈炎竟不能伤其分毫。
    那p料袷茄着冥主的语声而去,一直朝向十八刑狱的中心。在刑狱诸山的中心凹陷处,隐有一片混沌,内中紫金华帐,有一人玄衣加身,英武不凡,正在门前等候。虽然相隔极远,仍能感受到那迫人的冷锐之气,似要划破体肤。
    “每次你都能让孤恨不能把你碾平,孤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无人能及的才能。”冥主怒极反笑,冷碧色的眼眸中映着顾城越的身影,“想要他活命,便用你入殓师的血肉喂饲孤十万恶鬼众,再加上你顾城越的生生世世来换。孤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第55章 五十一冥主
    有人说,十八刑狱,皆应天地恶念而生。恶鬼受刑惨呼,哀声不绝,恶念汇入冥河黑水,奔往地底至阴之处。唯有至刚至烈者,可坐镇冥府之主,以自身顽强心智,统辖众鬼,主持刑狱,而不至被怨气所噬。否则,冥府一旦无首,刑狱废弛,便是三界封印也无法阻止鬼门大开,到时人间便有百年浩劫,乱世不休。
    与其说冥主贵为冥界之帝王,毋宁说这无尽刑狱之地,亦是他的枷锁。冥主之人选从不易得,不知多少冥界之主为镇守冥狱,修为耗尽,心智涣散,薨于帝座之上。仙界每每为寻找妥当之人选,皆是费劲了心机。
    却听说,这一位年轻有为的冥主,在天庭众仙之前发下重誓,立血书为契,自愿承担其职。文曲依然记得当年的凌远殇一袭玄衣上殿,眉目之间尚有几分少年秀气,在帝君座下现出本相,长跪叩首,硬生生叩碎了玉阶,片片碎屑之上,皆是鲜血淋漓。
    帝君见此,淡淡说道:“大祸已成,纵然灭君全族亦无法扭转天数。但,朕若不依天规处置,如何服众。殿下请回吧。”
    “若本殿能逆转天数,帝君能否网开一面,放过我族上下性命。”少年的声音从巨兽的身体中传来,唯有那双冷碧色的眼眸未改。文曲心中暗暗为那双目中的戾气所慑:这目光,本不该是祥和瑞兽所有。
    “哦?朕倒很感兴趣,殿下竟有逆转天命之妙策。”帝君的声音中带上了笑意,“不妨说来听听,倘若果真奏效,朕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不过……”帝君稍稍一顿,复又开口,“殿下若是存有半点欺瞒之心,朕是绝不会手软,将数万万凡人为殿下一族殉葬的。”
    文曲觉得自己的后颈有些发凉。
    自从文曲来到天庭,从未见过帝君发怒,就连重话也不曾说过一句。但即使聪明如文曲,亦不敢在这位帝君眼皮之下做任何手脚。文曲并非不敢挑战上位者的智慧,但每次立于玉阶之下,总有种东西让他乖乖收敛,俯首称臣。
    那是种令他毛骨悚然的强大,在无法计数的时光中,以无尽的厌倦、清醒和残酷为代价获得。仙人说到底不过是成了仙的人,哪怕是神佛,亦难逃慈悲爱憎,而那玉座之上坐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文曲哪怕想一想都噤若寒蝉。
    “本殿愿以肉身入凡历劫,灭人君,斩龙脉,以正天数。”巨兽化身为玄衣少年,满脸鲜血令人不忍直视。众仙哗然,天数、地脉、人君,三者合一,缺一不可,身负天命一族竟说出斩杀人君这等话来,无异于自掘坟墓。
    “唯有如此,方能以乱制乱,以逆止逆,纵然人间一时血流成河,总好过永劫无期。”
    永劫无期。
    帝君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容。龙凤龟麟,看来所谓的瑞兽也并非全是做给凡人看的摆设,这少年尚未成年,竟有胆色孤身一人直上天庭为全族求情,众目睽睽之下,倘若答应了他,日后便断断没有反悔之理。而他所说,也确实是当下唯一可行的法子。
    却不知这是少年的愚勇呢,还是他心中真有垂悯苍生的慈悲?
    帝君终于把目光投在座下的少年身上。除了额头血肉模糊之外,他周身上下遍布刀剑伤痕,那身玄衣早就浸透鲜血,虽然玄色浓重不易发现,那藏不住的血腥味,却在帝君心中唤起隐隐的躁动。
    若非流尽众生之血,何以独活于乾坤。
    帝君稍稍闭目,强自压下那埋没了不知多少年月的本能,手指轻敲着玉座,“君愿为凡人涉险,其心可嘉。但君可明白,屠戮人君乃是无可赦之大罪,若如此,君之一族将永失天命,君所负之罪孽,天池净水亦无法洗去,将成天地难容之人,君可想好了?”
    “远殇明白。”少年深施五体投地之礼,冷不防抬起头之时,那双冷碧色的眼眸正对上帝君的视线,“远殇愿以戴罪之身,镇守冥狱,除非身死,永不得出。远殇愿立重誓,血契为凭。”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帝君望着那玄衣少年叩谢之后昂然离去的身影,眼前仿佛见到曾经熟悉的人,那一日也这般毅然扬长而去,不曾回头。
    那人的姓名和他的样貌一样在记忆中模糊,曾经以为浓重无可化解的嫉妒和怨恨,早已在时光中僵死成灰,留在心底的,竟然是一丝羡慕。
    文曲看着面前早已不再是少年的冥主,沉默不语。
    帝君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照理说冥府的格局装饰早就逾矩了十万八千里,那位帝君竟然睁只眼闭只眼问也不问。但牢笼再华贵,亦是孤寒无比,文曲自认为出于好心,时不时来和这位冥主大人对弈一局,顺便关照一下他的下属,顺便过问一下他的政务,顺便和冥府的公务员们打个招呼……
    怎么就被人视同丧门星一样的存在呢?文曲百思不得其解。
    但不论他惹出多大的事情,凌远殇也只是冷着一张脸将残局收拾妥当,不管输多少局棋,下回他来的时候,冥主照下不误。文曲至今还是第一次看到凌远殇露出像个人的表情,竟然是因为方涧流。
    方涧流啊方涧流,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冷碧色眸子中映着方涧流面白如纸蜷缩在顾城越怀中的样子。焚心之痛,别说他一个凡人,就算神仙都未见得能受得住。方涧流已经痛得四肢痉挛,却咬着牙,半点呻吟哀求的意思都无。
    好,很好。
    我族究竟是犯下何等罪孽,竟然出此逆子,险至于举族覆亡!千年之前我能亲手取下顾城越的项上人头,何妨再添一宗逆天之罪!
    冥主手中杀气渐渐凝聚成形,已隐隐看得出是一把匕首形状,其形特异,细弯如三寸钩牙。刀柄纤细剔透,犹如水晶刻成,有一物蛇身带翅蜿蜒其上,不知何名,那伺机待发之态却是雕琢得栩栩如生,尤其那对赤红火石双目,竟像是真能视物一般。
    文曲一见此物,心中大叫不好,但凌远殇这家伙还是个毛孩起便跟着天军征伐,继任冥主之后更是嗜杀好战,率夜叉众御驾亲征,愣是将黄泉三十三窟,幽冥四国踏为平地,一身怪力哪是文曲这区区文官能挡得住的。文曲只能在心中哀叹一声顾城越你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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