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亲信知道,刘裕和伊重人就是其中的两个。刘裕跟在张忠身边的时间比伊重人久,张忠对他也十分的信任,而伊重人武功高强、性子又冷,身後还有茹贵妃这座靠山,张忠在信任之馀总还有些忌惮,所以这找孩子的事张忠都是交给刘裕去办。
    刘裕衷心有馀,机灵不足。在伊重人所展示的能力越来越强之後,张忠对刘裕也渐渐有了不满,就如越王幼子来说。伊重人就能想到把这个孩子拿来做药引,刘裕却只想着斩草除根。斩草除根难道他想不到吗!张忠连连摇头。原本他还想培养一个可以用来牵制伊重人的人,但看来是很难了。不过伊重人能想到用越王的儿子给他做药引,那对他的衷心也不比刘裕差,张忠的心里有了计较。
    刘裕再笨也知道这件事他做得有多蠢。也顾不上什麽嫉妒不嫉妒了,问清楚伊重人现在在哪,刘裕心慌慌地赶紧过去。惹恼了督公大人,他只求在越王的事情上将功折罪,不然就真的糟了。刘裕不停地擦拭冷汗,想到伊重人在越王府上看他的那一眼,他一个哆嗦。
    沪安卫的大牢里,伊重人坐在软椅宝座上,一手支着头,带了几分慵懒地看着前方。与之不相适应的是,前方的三根刑柱上绑了三个男人,中间的那人是刚刚被抓来的霍峰,另外两人是没有及时脱身的黄悍和许百才。火炉里,烙铁已经烧得通红,三个彪形大汉赤裸着上身手里各拿着一条鞭子。黄悍和许百才的嘴都被布团堵着,还被点着穴道的霍峰死死地瞪着伊重人,恨不得吃了他。
    黄悍和许百才的身上都有不少的鞭痕,伊重人示意手下把两人嘴里的布团取掉。嘴巴一获得自由,心知自己活不了的两人马上破口大骂。
    「阉狗!我x你八辈……」
    「嗖」的一声,就见伊重人一抬手,霍峰闷哼了一声。
    黄悍和许百才不骂了,转而害怕地大喊:「王爷!王爷您怎麽了!」
    伊重人坐直身体,眸中冷光流转:「让我再听到你们骂一句,我就在他身上扎一针。」右手一收,霍峰的左肩抽搐。两人这才发现伊重人的手里有一根线,线的一端是一根银光闪闪的细针。刚刚,这根针直接插进了霍峰的肩膀。
    黄悍的眼睛血红:「有本事朝爷爷来!爷爷不怕你!」
    「嗖!」
    伊重人的手又一抬,霍峰再次发出闷哼。
    「接着骂啊。」伊重人收手,细针从霍峰的左肩出来。黄悍不敢骂了,这个七尺大汉因为自己害王爷被针扎愧疚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王爷!王爷您怎麽样!」
    霍峰摇摇头,要他们不要在意,不过是一根针,不疼。
    「越王,」伊重人开口,「不想你的手下受苦,您就招了吧。只要您认了,我就给他们一个痛快。」伊重人看了看手里的针线,「王爷应该知道我的手段才是。」
    「王爷,我们不怕死。」许百才瞪着伊重人的眼神也恨不得吃了他。
    伊重人略一抬手,三位刑官手里的鞭子甩了甩。
    「打。」
    鞭子落下,霍峰几乎咬碎了一口牙。黄悍和许百才不想王爷担心,两人咬住嘴用力忍着。鞭子落在身上的疼痛比他们预期中的轻多了,没什麽!若能活着出去,他们一定宰了这只阉狗!鞭尸!
    「千户大人!」
    伊重人抬手,鞭子停了。三位刑官退到一旁。刘裕狼狈地走了进来,一头的汗。伊重人没有站起来,而是明显不满地说:「刘大人这是去哪了?本案由刘大人与我共同办理,我这都审了半天了也不见刘大人的影子。督公大人问起来,要我如何回呢?」
    刘裕谦卑地说:「督公大人临时有事找了下臣过去,让千户大人久等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刘大人是去督公大人那边告我‘擅自行动’的状去了。」
    刘裕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尴尬的不得了。伊重人扭过头:「既然刘大人来了,那麽就开始吧。来人,把越王和他的两位部下‘请’到观月台去。」
    「你要干什麽!伊重人!你们冤枉王爷,不得好死!」
    「堵了他的嘴!」
    「不得唔唔唔……」
    沪安卫的人把三个人带下去了,伊重人这才站起来对低着头的刘裕说:「刘大人是随我一同前去,还是别有‘他处’?」
    刘裕被气得一口气险些上不来,闷声说:「自然是和千户大人一同前去。千户大人不是也说了麽,此案督公大人交由你我二人共同审理。」
    伊重人似笑非笑地越过刘裕往外走:「那就走吧。刘大人可别再中途不见人了。」
    刘裕咬紧牙关,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
    ※
    霍峰、许百才和黄悍被带到了观月台。说是观月台,却是沪安卫处置人犯的地方。这里地方大,四周又有高墙,沪安卫处置的人犯如果很重要或者人数很多,都会带到这里行刑。有时候为了起到震慑的作用,也会在这里过堂审问。
    诺大的观月台校场上,霍峰、许百才和黄悍被绑在那里,热辣的阳光兜头照下。四周沪安卫的爪牙把三名重要的嫌犯看守在其中,伊重人坐在观月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被困在囚牢中的老虎,嘴角的笑,很冷。刘裕坐在伊重人下首的位置上,伊重人的贴身护卫哑巴站在他的身後。哑巴没有名字,就叫哑巴,一张烧伤的丑脸,是伊重人四年前从火场中救出来的。对方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保护他。说是保护,其实更多的是做些端茶倒水的伺候活,伊重人的功夫高深,不需要保护。而把霍峰的幼子抢过来的那个人就是哑巴。
    霍峰低着头,似乎已经认命了。黄悍和许百才害怕自己的言语又惹恼了伊重人,害王爷受苦,两人也低着头默不作声。知了的叫声永远是那麽的烦人,在这炙热的天气下,黄悍和许百才想着也许被晒死也是一桩好事。不过两人也有些纳闷,伊重人的手段未免过於温和了,只给了他们几鞭子,太不像这个人平日里的手段了。这人把他们绑在这里,是要给谁看?许百才突然打了一个寒战,抬头看向伊重人,难道说!
    许百才想到了,霍峰自然也想到了。他知道伊重人他们想做什麽。他手握七十万大军,如果他死了,那七十万大军自然要落入旁人的手里。但这七十万的人马可不是那麽好吃下的。他的左右将军可不是吃素的人。如果他就这麽死了,他的那两位将军绝对会起兵造反,所以他现在还不能死,起码在抓到他最厉害的那两名部下之前,他不会死。霍峰在心里冷笑:伊重人啊伊重人,本王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伊重人站了起来,刘裕马上问:「千户大人?」
    「我与越王有件私怨需要了结一下。」丢下一句,伊重人直接从几丈高的观月台上飞了下去。刘裕坐了回去。伊重人和越王的「私怨」人尽皆知,想到此人睚眦必报的个性,刘裕也就不奇怪了。
    听到对方故意发出的脚步声,霍峰抬起了头,眼里一片平静。再过一会儿他的穴道就能解开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伊重人、张忠、孙季禹这帮龟孙子阴谋落空的可笑嘴脸。一旦他的死讯传到边关,阮刑天和贺甲一定会起兵造反,为他报仇。因为他的犹豫,他害了自己的家人和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这次,他不会再犹豫。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皇帝,早就该毁灭。刑天足智多谋、贺甲冷静稳重,那七十万的弟兄们交到他们的手里他放心。这天下,没有可以和他们抗衡的人,他们一定能够为他报仇。
    走到霍峰的面前,伊重人的目光与霍峰的眼神交锋。两人都想在对方的身上戳几个窟窿。突然,伊重人出手了。他一拳打在了霍峰的腹部,霍峰喷出一口疼痛的浊气,马上咬牙忍住。黄悍和许百才怒吼:「伊重人!你这个王八蛋!」
    伊重人又是一拳,两人不敢叫了,拼命挣扎,想要挣开身上的束缚去救王爷。哑巴从观月台上飞下,在空中对着两人就是几脚,两人不会叫了,被点了穴道。
    拳头紧紧贴在霍峰的腹部,伊重人的脸几乎要贴上霍峰的脸,在他的耳边低低地吐出一句冷语:「你是个懦夫。」
    霍峰咬紧牙关,全身紧绷。
    「後悔吗?手握七十万兵马的越王爷竟然如此窝囊地被我这个你嘴里的阉人任意欺凌,你不是懦夫,又是什麽?」
    霍峰的指甲陷入手掌中。
    「我一直都瞧不起你,现在更是。」
    又是一拳。霍峰额角的青筋直冒,眼眶都要裂开了,喉中是无法说话的嘶吼!拳头离开,改而抓住霍峰的发髻,伊重人抬起他的头,继续在他耳边讥嘲:「你甚至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你这个懦夫、孬种。你笑话我是阉人,可你,连阉人都不如!」
    「我要杀了你!」
    霍峰的穴道解开了,张口就去咬伊重人近在咫尺的耳朵,可惜晚了一步。他喘着粗气,嗜血的双眼凶狠地瞪着羞辱他的伊重人。伊重人始终握成拳的右手抬起,捂住了霍峰的嘴。霍峰的身体一震,眼神顿住。
    「要杀我,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手掌用力按在霍峰的嘴上,伊重人的左手松开霍峰的发髻,沿着他的额角向下慢慢抚摸,看似温柔却蕴含着危险。
    「还记得,五年前的事吗?」伊重人冷笑:「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王爷当着那麽多人的面羞辱我。我当时对王爷说过一句话,今早才提醒过王爷。」松开捂着霍峰嘴巴的右手,伊重人向後稍稍退开,左手仍是缓慢沿着霍峰的一侧身体向下抚摸,「王爷应该知道,我伊重人很记仇,特别是,被人那麽羞辱。您说,我该怎麽做呢?」
    伊重人的左手摸到了霍峰胳膊上的绳子,继续向下。
    「王爷应该听说过我的手段吧。」伊重人的右手摸上霍峰的左肩。观月台上,刘裕就看到伊重人在霍峰的身上摸来摸去,眼里是鄙夷,下贱的东西。
    霍峰始终不开口,他喘着粗气瞪着伊重人。伊重人的双手在他的身上摸了个遍最後停在他背後的手上。
    「今天好像也是十五,不知今晚的月亮是否会和那天晚上的一样圆。」
    「王爷,一路走好。」
    在霍峰的肩膀上轻拍了三下,伊重人的左手离开了霍峰的手,转身离开。霍峰盯着他的背影,眼里是某种压抑。
    「千户大人的私怨了解了?」
    在伊重人跳上来之後,刘裕马上讨好地问。伊重人在位置上坐下,盯着又低下头的霍峰吐出两个字:「暂时。」
    刘裕的心里一片惋惜。他刚才看得出伊重人打越王那三拳没留情。他本来还想如果伊重人失手打死了越王,那督公大人一定会怪罪下来。可这个伊重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要抓住他的把柄太难了。刘裕抿抿嘴,告诉自己不能轻易放弃。
    看了一会儿,伊重人让哑巴守着,他下去歇息。刘裕也不想在这大热天里受罪,虽说头顶有遮阳的亭棚,但这麽坐着也是会热的。伊重人走了,他自然也不会多留。观月台只剩下了守卫,哑巴在上面看了一会儿後跳下月台,抽掉黄悍和许百才嘴里的布团,然後招来人给他们喂水。伊重人离开前交代不能让他们死,所以守卫也没多疑,给三人一人喂了一碗水。
    在他们喝下水後,哑巴回到月台继续看着他们。黄悍小声急问:「王爷,王爷您还好吗?」
    「我没事。别说话了,省着点力气。」霍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麽,被绑在身後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黄悍以为王爷在难过,也就不吭声了,他们都知道这回是没希望了。想到家人,黄悍不是不难受的,他只希望家人可以逃过一劫。
    知了的叫声永远都伴随着热辣的阳光。哑巴每隔一会儿就喊人来给他们喂水。几乎一天没吃东西,还好有水喝,不然真会被晒死。霍峰的表现一直很平静,似乎接受了自己无法改变的命运。太阳渐渐西斜,被晒得(饿得)头晕眼花的黄悍和许百才吐出几口热气,终於凉快一些了。渐渐的,太阳落山,傍晚来临。伊重人和刘裕回到观月台。
    看到三人「垂头丧气」地被绑在那里,刘裕问:「千户大人,督公大人要他们引出阮刑天和贺甲,他们已经饿了一天了,要不要……」
    「我让哑巴喂他们喝了水,他们都是武将,怎麽也能撑过一天。」
    「也是。只不过……」刘裕看看那三人,「谁知道阮刑天和贺甲何时会来,万一他们不来,越王却被饿死了,咱们又还没有拿到确实的证据,我怕督公大人那边不好跟皇上说明。」
    「刘大人是说督公大人抓错人了?」
    刘裕赶忙摆手:「不是不是!只是皇上这般吩咐下来,我们做奴才的,自然要给皇上分忧,为督公大人分忧。」
    刘裕想的是在他们没有钓出阮刑天和贺甲之前,越王得活着,更何况他们还没有对越王用刑逼他承认自己谋逆。他们虽然常常背着皇上下旨、抓人甚至是杀人,但那些人都不是皇上的弟弟。对这个弟弟,皇上肯定会过问。当然还是抓到确切的把柄最好。刘裕想以此让督公从新看待他。出於这样的考量,刘裕才会说给越王吃点东西,至於其他两人,那就无所谓了。
    「刘大人说的也有道理。」伊重人看了眼天色,说:「再饿他们一会儿。」
    「是。」
    想到伊重人白天在越王的身上摸了好半天,刘裕忍不住问:「千户大人之前在越王身上找什麽?也许下臣可以帮忙。」
    伊重人斜眼看过去,刘裕立刻低头。他冷冷地说:「我要从越王身上找的东西咱们不是都在这儿等着吗?刘大人的眼神也太差了。你没看到我当时手里有针吗?」
    刘裕身体一抖,原来伊重人那时是在用针扎越王!想到伊重人擅用针,刘裕急忙说:「是差是差。千户大人的针细如牛毛,恕下臣眼拙。」
    不再看刘裕那张恶心的脸,伊重人道:「天黑了,要他们都机灵点。」
    「下臣会亲自在这里守着的。」刘裕马上自告奋勇。伊重人点点头,不和他争。
    第四章
    两人在观月台守到快子时,伊重人打了几个哈欠,累了。刘裕见状马上说:「千户大人下去休息吧,下臣在这里守着。」
    伊重人瞥了他一眼,明显的不信任。
    刘裕忍着怒火,说:「下臣自然不能跟千户大人的武功相提,但守这几个反贼还是做得到的。更何况这里到处都是沪安卫和亲御卫的人,就算有人想要救走越王,也得看他们手里的箭答不答应。再说,下臣也不是第一次在这儿看着呀。」这次是他将功折罪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看着刘裕,在对方越来越忐忑之时,伊重人站了起来:「那就辛苦刘大人了。」
    「应该的应该的。」
    伊重人带着哑巴离开了。霍峰的脑袋微微抬起,看着伊重人走下观月台。上马的时候,伊重人朝他这里瞟了一眼,然後策马离开。霍峰又低下头,一副很虚弱的样子。
    伊重人一走,刘裕马上挺直了腰杆。先招人来给霍峰喂了一点米汤,免得他饿死。然後刘裕坐在了伊重人之前坐的那个位置上,吸了点提神的精油,瞪大双眼盯着被绑在那里的霍峰。晚上常常是贼人喜欢动手的时候,他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眼看就要过了子时了。刘裕再有精神也抵不住周公的召唤。好几次都差点睡过去,他索性站起来走下观月台。不坐着就不容易犯困。绕着三名犯人走了几圈,顺便踢上几脚,刘裕幻想自己有一天成为第一太监的荣耀。
    这时,刘裕的一名手下太监骑着马奔了过来,看上去挺急。来到刘裕的面前,他跳下马直接附耳过去:「总役大人,我们的人发现了越王世子的踪迹,但咱们的人手不够,万一又叫千户大人那边捷足先登了怎麽办?」
    「什麽?!」刘裕把那人拉到一边,兴奋地说:「找到越王世子了?」
    那人猛点头,焦急地说:「奴才听大人您的吩咐,谁也没说,赶着过来告诉您。但咱们的人手不够,越王世子身边有人护着,看上去是要逃往夷东,咱们得在他出关前抓住他啊。」
    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能赶在伊重人之前抓住越王世子,那绝对是大功一件。刘裕的脑子从未转得这麽快过。看一眼四周的士兵,他小声说:「你速速去继续盯着越王世子的动向,我马上派人去追。」
    「可是咱们没人啊。如果派人的话势必会惊动千户大人,还可能惊动督公大人。」
    「真是笨啊你!」刘裕忍不住给了对方一巴掌,「我说有人就有人,你速速去!」
    「……是!」小太监咬咬牙,上马快速离开。
    刘裕看一眼四周,招来这里的守卫官,说:「督公大人有要事要办,你抽一半的人马跟我走。」
    「这……」守卫官不敢听命,这里可是有要犯。
    刘裕急了,他能得到世子的消息,伊重人也一定能得到。伊重人的手里可是有几千人的!刘裕直接掏出自己的腰牌:「还不听令!坏了督公的大事,要你人头落地!」
    想到督公的手段,守卫官打了个寒颤,想想刘裕是督公身边的人,他的话该是没错。守卫官立刻抽调了在场的一半兵马跟刘裕走。刘裕带着兵马心急火燎地朝京城外狂奔,他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很快就可以抓到了!
    黄悍和许百才不动声色地看着刘裕带了很多人离开,心里有担忧也有疑惑。担忧是不是阮刑天他们来了,疑惑则是刑天他们应该没这麽快。张忠那条阉狗怎麽会好好抽走一半的人?发生了什麽大事?
    霍峰自然也注意到了。不过他仍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霍峰乾裂的嘴唇张开:「现在,什麽时辰了?」
    许百才四处看看,不确定地说:「快丑时了吧?」
    黄悍则说:「我刚刚好像听到有打三刻的更声。」
    子时,三刻了?霍峰抿紧了嘴。肩膀上似乎又被谁拍了三下。仰头看一眼天上的月亮,五年前的一幕突然很清晰地闯入了他的脑中。
    「哒哒哒哒……」
    有马蹄声渐进,霍峰立刻回神,黄悍和许百才向观月台入口看去,听马蹄声该是人数不少的一只兵马,得有千人吧。两人冷笑,是不放心又派人过来了?
    「什麽人?!」
    「御亲卫奉司使大人之命增派人马前来看押囚犯。」
    看看对方手上的令牌确实是御亲卫的,再想到刘裕带走了一半的兵马,守卫官下令放行。为首的人带领着一部分人马进入观月台内部,另一部分则训练有序地跑到入口和四周的城墙上站定,和沪安卫的士兵站在一起。
    守卫官打了几个哈欠窝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打盹。为首的人进入观月台後立刻下令随行的士兵分散。看到那个人,黄悍和许百才要不是太饿了没力气,绝对会叫出来。刑天?!
    朝两人眨眼,让他们不要出声,为首之人走到霍峰的面前。霍峰抬头,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朝对方微微点了一下头,霍峰的身体陡然发力,捆绑在他身上的绳子一下子断成了好几截。同一时间,阮刑天发出一声长啸,和沪安卫士兵站在一起的「御亲卫」士兵们突然拔出各自的兵器,手起刀落。
    惨叫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阮刑天拔出匕首割断黄悍和许百才身上的绳子,快速说了一句:「走!」有人牵来了三匹马,三人迅速上马。那边,守卫官高喊:「速速禀报千户大人!我们中计了!」
    「嗖!」
    远处传来一只燃烧的箭羽,射穿了守卫官的胸膛。
    霍峰把手里一直握着的东西塞入衣襟,下令:「快走!」挥下马鞭。
    假扮「御亲卫」的士兵们毫不恋战,一边杀一边上马往外冲。一位蒙面人站在距离观月台有一段距离的大树上,手中的弓箭对准沪安卫的爪牙。
    「嗖!」
    逆着月光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到一张黑色的蒙面。霍峰朝对方抱拳感谢,随後快马加鞭。阮刑天从马屁股後拿起一个包裹,丢出去。
    「王爷,穿上!」
    接着,他又丢给黄悍和许百才一个包裹。
    霍峰单手打开包裹,里面是一身御亲卫的衣服。他双腿夹紧马腹,快速套上衣服。黄悍在那边喊:「有吃的没,要饿死了!」
    「包裹里有!」
    黄悍胡乱地套上兵服,果然看到包裹里有两张饼子。他拿起来狼吞虎咽地就开始啃。许百才也在啃,都饿坏了。
    「王爷,您还好吗?」
    阮刑天担心地问。霍峰没有吃饼子,双眼如炬地看着前方说:「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贺甲呢?」
    「他在‘家里’守着,以免有人趁机作乱。」
    接着,他愧疚地说:「属下没有找到世子殿下,也没有救出小少爷。」
    「他们很安全。」
    霍峰的话令三人大吃一惊。但他没有解释,只问:「你带了多少人马?」
    阮刑天道:「我带了两千人回来,怕引人注意、打草惊蛇。现在有一半的兄弟在京外等着与王爷会合。」
    「咱们怎麽冲出城?」黄悍有些担心地问。
    阮刑天的眼里闪过一抹深思,说:「我们只管往外冲就行,城门会自动打开的。」
    黄悍愣了,不过见阮刑天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他闭了嘴不问了。大不了就是再被抓回去。
    一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向京城的城门奔去。假扮成御亲卫士兵的霍家军把霍峰、黄悍和许百才围在中间。城门的方向火把的光亮冲天,阮刑天做了一个手势――冲!霍峰、黄悍和许百才低下头,掩住自己的脸。
    霍峰趴在马上小心观察城门的动静。黄悍和许百才屏住呼吸,心跳加速。城门越来越近了,阮刑天高举腰牌第一个向城门冲去。
    城门的守卫看到他们,不但没有阻拦,还快速搬开城门前的障碍放行。阮刑天带着大队人马冲过城门。当全部人冲出来时,霍峰、黄悍和许百才都回头看了一眼。黄悍和许百才一肚子的疑惑,他们,就这麽出来了?!
    阮刑天没有下令减速,而是一鼓作气地继续快马加鞭与另外的一千名士兵会合。在他们冲出京城後不久,城门的守卫被沪安卫的人马控制,伊重人带着几千名沪安卫士兵出城,在城外兵分两路朝不同的方向追去。
    张忠府,一人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张忠面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咬牙:「你说刘裕带走了观月台的一半侍卫偷偷出了京?」
    「是!伊大人原本是要在观月台守着的,刘大人一直劝伊大人回去歇着,伊大人便回去了。哪知刚过了子时,刘大人就调走了观月台的一半守卫,说是奉了您的命令要去查什麽大事。观月台的守卫官不敢不听,就让刘大人把人带走了。结果刘大人刚走没多久,就来了一队御亲卫的人马,说是奉司使大人的命增派观月台,对方拿着御亲卫式户的腰牌,都穿着御亲卫的兵服,守卫官就相信了。哪知,那伙人一进入观月台就开始杀人,守卫官当场丧命。他们劫走了越王和他的两名属下,直接出了京城。」
    「守城官为什麽没有盘问!」
    「刘大人出城的时候说是为督公您办要事,守城官以为那伙假扮御亲卫的劫匪也是为督公办要事,就没拦下盘问。」
    「刘裕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把他的家人统统给我抓起来!」
    「伊大人亲自带人去追了。伊大人离京之前已经命人去抓人了。」
    「给我活捉刘裕!活捉刘裕!我要亲手剐了他!越王往哪个方向逃了?!」
    「目前还不知。要等伊大人的消息。」
    张忠不停地深呼吸。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居然因为出了内鬼而变得如此棘手。一旦让越王逃回夷东,那可就大事不妙了!越王的手里可是掌握着南楚国近七成的兵马!
    「你马上去请孙大人。万不许惊动皇上!传我的令,沪安卫的人马倾巢而出,必须给我抓住越王!」
    「是!」
    那人立刻起身离开。张忠在房间里踱步,额头上出了一层的冷汗。伊重人已经带人追上去了,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伊重人能追到越王牵制住他,等沪安卫和御亲卫的兵马赶到。而且他还可以假借皇帝之名调动京城的兵马。这麽想着,张忠马上唤来一名心腹,要他去办此事,绝对不能让越王逃到夷东。
    这边,张忠在府里想尽一切办法抓捕霍峰;那边,带人追捕霍峰的伊重人却遇到了埋伏。阮刑天在他们逃亡的路上布下了陷阱。伊重人虽然没事,但手下的伤亡却不小。他当即下令从另外一条道追捕霍峰。伊重人命哑巴先行探路,哑巴裹着一件黑色的大披风,骑着一匹上好的马很快就跑没了影。伊重人安顿好受伤的手下,重新调整队伍之後再次上路,追赶霍峰。
    ※
    天渐渐亮了。又穿过一座城池之後,霍峰命两千兵士化整为零,分为四只小队从河道、山路等不同的方向前往玉城关。贺甲会亲自带人在玉城关接应他们。阮刑天、黄悍、许百才和霍峰各带一只人马。换下御亲卫的兵服,换上普通的州县兵服,乔装成捉拿要犯的官兵,四只队伍稍作休息之後再次上路。黄悍和许百才甚至没来得及询问阮刑天他为什麽会出现的这麽及时,更没机会问他们的王爷为何肯定两个孩子很安全。
    霍峰带了一路人马走山路。看着阮刑天、黄悍和许百才带着其馀的人马从三个方向离开,霍峰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一条龙,这是他的长子霍云开随身携带的玉佩,还是他亲手为儿子戴上的。把玉佩揣进怀中,霍峰上马。
    「走!」
    策马进入山林,霍峰的眼前是一张妖魔般、冰冷又总带着讥嘲的脸,还有一双他从来没有看透也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的眸子。嘴唇上似乎仍残留着那人手掌的冰凉。伊重人,你,究竟是善,还是恶?霍峰第一次,因那个他原本恨之入骨的人而迷惑了。
    第五章
    一处坐落在偏僻深山中的小村子里。一户人家天还未亮就起来准备一天的劳作了。把昨天刚打收下来的麦子铺在院子里,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打开院门,走到外头呼吸几口山间的清晰之气,他拿起放在门边的锄头准备去地里看看。
    村子很小,也就十几户人家,分散在村子的各处。家家户户几乎都冒出了炊烟,看得出都起来了。老者走出去没几步,听到了有马蹄声。他立刻放下锄头往村口张望。马蹄声越来越近,陆续有人从自家的院子里走出来。渐渐的,大家看清了来者是何人,有人招呼屋里的家人赶紧出来,有人直接跑了过去。
    马上有两个人。一位模样看上去二十来岁,面庞英俊,但带着些连日赶路的辛劳。坐在这人前面的是一位男孩子,男孩子的怀里抱着一个篮子,脸上带着几分惊怕。
    「是秋怀!」
    有人喊了一声,大家纷纷聚了过去。来者勒紧缰绳,在老者的面前停了下来。
    「爹。」
    男子从马上下来,再把孩子怀里的篮子拿下来交给父亲,最後把孩子抱了下来。
    老者掀开帘子上的布,一看篮子里竟然是个婴孩,老者立刻说:「进屋进屋。」其他人也没问男子这两个孩子是怎麽回事,围着他和他一起进了老者的院子。屋里有一位妇人出来,男子叫了一声:「娘。」
    妇人对儿子的回来先是一喜,然後看到那个陌生的孩子之後马上掀开门帘说:「快进屋,娘给你们弄吃的去。」
    「娘,有没有奶或者米汤,篮子里的孩子刚过满月。」
    男子把篮子从父亲的手上拿过来给母亲看。妇人急忙把还在睡着的孩子抱出来:「交给娘吧。」然後妇人抱着孩子走了,大家都进了屋。
    有人关上了门,有人留在外面望风,男子把那名年约十岁的男孩子搂到身前,低声对众人说:「这是越王世子,那位是越王刚出生的幼子,张忠对越王出手了。两位王妃娘娘,没了。」
    「呵!」
    一片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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