龄。
    萧玖龄搔搔脑袋道:“那种蛊我听说过,确实只有玖兰会解,而且估计是她最近才想出来的,以前并未听她提过。”
    秋宁又道:“依秋某之见,不若去一趟神龙谷,一来节省时间,二来不影响他们治疗随云。请王爷准秋某去看一看。”
    步凌波伸手搭在秋宁肩上,“我随你一起去。怎样也要萧玖兰给我们一个交代!”
    玄天赐点头道:“好,我命人即刻准备,你们明日一早启程。”
    ……
    入夜,秋宁坐在桌前蹙眉凝思。
    苏忠为他披上披风,“公子不用担心,步先生既然还活著,神龙谷岂有理由扣住他?萧神医虽是想与先生成婚,先生却已表明态度。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想来萧神医也懂,只是面子上下不来而已。”
    秋宁苦笑道:“萧神医心计不浅,她敢冒险做这种事,必是想好後招的。随云的命捏在她手上,我不一定能劝动她。本来聪慧明理的人,为了得到男人的心什麽疯狂事都能做!我们在宫中多年,见得还少吗?”
    苏忠无以言劝,唯有叹息。
    秋宁反过来安慰他道:“不用担心,我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苏忠注视著他平静安然的微笑,心中一滞。这个自己从小看著长大的孩子实在是,太苦了。
    “我让人做了菊花明目汤,你的眼睛不能大意。”苏忠勉强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个时候自己能做的便是不给他增添负担。
    “忠叔,长生找到了吗?”
    “那孩子啊,快到京城了。他是倔驴,劝不动的。我已经通知虞阁主,让他接应长生。”
    “让他碰碰壁也好,只是千万别伤了性命。”
    “我晓得。”
    ……
    玄若霞刚沐浴完穿上棉袄,带子还没系上,房门就被撞开。萧玖龄端著一碗热腾腾的药冲进来,几乎是把碗扔到桌上,两只手搓著耳朵道:“哎呀,烫死我了。”
    跟随玄若霞进宫的两个丫鬟,素娥留在京城做耳目,素琴则跟著她逃出皇宫。
    素琴横了萧玖龄一眼,嗔道:“你这人不会敲门吗?若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当心挖了你的眼睛!”
    萧玖龄嘟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说著偷偷去瞧玄若霞,见她脸蛋嫣红如海棠搓酥,一双眼便粘在她身上再离不开。
    “你乱看什麽?”素琴抓起茶杯朝他掷去。
    他一侧身,稳稳接住茶杯,嬉皮笑脸地道:“你学乖了?不拿绣鞋扔我了?”
    他这话一出口,玄若霞和素琴同时红了脸。
    原来,玄若霞服用了假死药之後身体损伤厉害,又正值打战,西边兵荒马乱。萧玖龄陪著她一路东躲西藏,边为她调理身体,边缓慢赶往定州。
    有一日晚间,玄若霞洗脚,萧玖龄躲在门後偷看被素琴发现,素琴顺手拿起一只鞋扔他。谁知那鞋是玄若霞的,萧玖龄如获至宝,拿了便不还,说是要留作纪念。素琴算是领教到,这位人模狗样的大夫有多无赖,悔之晚矣。
    他此时旧事重提,素琴不忿,回嘴道:“你这人真无耻,明明和步先生差不多大,哪里及得上人家一分?”
    她和萧玖龄斗嘴惯了,不过是随便一说,谁知萧玖龄蔫蔫地低下头不发一言,十分不高兴。
    素琴见他这幅摸样,正待再打趣两句,但听玄若霞道:“素琴到外面守著,我有话和萧大哥讲。”
    待素琴出去後,玄若霞歪头看著他道:“你生气了?我今天不该吼你,对不起。”
    萧玖龄一扭头,眼望上方道:“你眼里只有那个步随云!他有什麽了不起,以前还骗我逮父亲的锦鸡给他做烧鸡,害得我被揍一顿。一肚子坏水的家夥!”
    玄若霞扑哧一笑,道:“十多年前的事,你还记著?”
    “哼,我就是气不过,我哪里不如他?”萧玖龄把头伸到玄若霞面前,忿忿地追问道:“你说你说,我哪里不如他?”
    玄若霞不答话,轻轻在他没胡子的地方亲了一下,声如蚊蚋道:“我觉得你很好。”
    萧玖龄抬手捂著被亲的地方,眼睁得有铜铃大,不可置信地瞪著玄若霞,半晌扑到玄若霞身旁,拉起她的手,急切道:“阿霞你嫁给我呗!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以後你叫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答应我吧,我会好好行医,挣钱养你的!”
    玄若霞微微侧头,小声道:“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去和阿嫂说。”
    萧玖龄简直乐疯了,伸长手臂抱住玄若霞,低头就亲。
    玄若霞抵住他的头,娇嗔道:“你若爱我,须对我尊重些,再这样轻薄,我可不嫁你!”
    萧玖龄忙放开手,道:“我尊重,一定尊重。”
    他规矩地站起身对玄若霞道:“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就去提亲,你等著我……”然後真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又回头道:“你记得吃药……还有,等著我啊。”
    他出了房间,一路走一路仰天大笑,素琴看著他的背影嘀咕道:“这人发什麽疯?”
    萧玖龄性急,不顾失礼,当晚就去向步凌波提亲。
    步凌波听完他的请求,大吃一惊。且不说这弟弟是不著调的脾性,单玄若霞对步随云的感情,她看在眼里也有十多年了。她怕玄若霞一时脑热嫁错人,连夜赶去探问玄若霞的态度。
    玄若霞喜欢步随云不假,但她生性豁达,知道步随云心有所属便不再纠缠,後来见步、秋二人两情相悦,更不存一点侥幸。她原以为自己要孤独死在宫中,谁知遇到萧玖龄,不但救她出宫,一路上更是呵护备至,确实是她要往东萧玖龄就绝不会往西。
    虽然萧玖龄行事荒唐、性情怪诞,却也十分有趣,因为他时常在旁边打趣,玄若霞进宫後的压抑心境开朗了很多。玄若霞想,人生那样长,若是有心,也可以培养出相濡以沫的感情,至於那少女的暗恋原是可以埋在心底的。
    因此当步凌波担心地询问时,玄若霞很坚决地表了态。步凌波见她是深思熟虑後做的决定,便也不再多劝,让人传话给萧玖龄让他赶快准备聘礼。
    那萧玖龄当真出人意表,次日非要跟步凌波、秋宁一道回神龙谷,向父母禀报婚事。步凌波无法,只得带上他。不过他如此急切,想来是很中意玄若霞,步凌波也稍稍放下一些担心。
    end if
    作家的话:
    人跟人真是不一样,要是玖兰有若霞一半豁达,窝也虐不下去啦!!!!
    ☆、倾国太监(九十)阴阳路4
    神龙谷位於南疆与东海接壤之处,抬眼望去花木扶疏,风景清幽,淡香盈袖。仔细看去,谷中一草一木、飞禽走兽均可以入药,更有许多珍奇药材夹杂其中。
    萧玖龄甫一入谷便大呼小叫:“我回来啦!”他声音洪亮,顿时谷内一阵阵响起回声。
    有青衣仆人赶过来恭敬道:“大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天天念叨,命小人在此等候,这就带您去芳园。”
    萧玖龄知道这是他娘怕他被责罚,想让他避开他爹。
    但他这回一来是有正事,二来有步凌波跟随壮胆──他爹若有怕的人,便是这位流落於西疆的大姐了。
    他有恃无恐,把胸脯一挺,道:“我还有正事呢,去什麽芳园?”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风一般地闪过,仆人唬得退後两步垂首道:“谷主……”
    神龙谷主萧承义是位俊美健硕的中年人,此时见到萧玖龄风度全失,剑眉倒竖,双目怒睁,一步蹿过来揪住萧玖龄的耳朵往前拖,嘴里骂道:“你这个孽子还敢回来?你说,又在外面闯了什麽祸?”
    萧玖龄疼得呲牙咧嘴,“爹,有贵客!我、我是给人带路的!”
    萧承义这才注意到萧玖龄身後还站著两个人。步凌波取下帏帽,对他敛衽行礼,“谷主,叨扰了。”
    萧承义看到她,忙丢开萧玖龄,整了整衣衫,敛去满脸怒容,露出一个万分亲切的笑容道:“是凌波啊?有事支会一声便是,何必亲自跑来,平白受些颠簸之苦?”
    步凌波听他这样说,心中顿时厌恶,冷笑道:“我是来找随云的。萧姑娘不辞辛劳千里迢迢把他弄到贵地,我也只得不辞辛劳地赶过来领人。随云悔婚是不对,但也罪不至要被关起来!”
    萧承义脸上的笑容一僵,尴尬地咳了一声道:“你误会了!我们先进屋,我慢慢跟你解释。”
    萧承义请他们到他待客的小厅坐定,不等上茶,步凌波便道:“谷主也不必费心解释,放了随云便是。”
    萧承义搓了搓手,字斟句酌地道:“我们哪里敢关步贤侄?玖兰把他带回来是为了救他……步贤侄的蛊毒深入骨髓心脉,玖兰虽用‘七星回天针’留了他一口气,可要救治他且不说方法极繁琐,就是要用的那些药材也是世间难寻……神龙谷医师众多,药材丰富,总比其他地方要强……你们难道不想救步贤侄的性命?”
    步凌波很想说,假如只是想救步随云何必做这种偷梁换柱的事?难道萧玖兰心里就没有存一点旁的私心?然而这种诛心之问,问了有何用?如果真的只有向萧玖兰妥协才能救步随云,到底是遂了她的意,还是任著步随云的性子枉送性命?
    步凌波心乱如麻,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一直静待一旁的秋宁。
    秋宁与她四目相对,神色不变,冲著萧承义缓缓开口道:“谷主可否让在下见一见萧神医?”
    萧承义这次仔细看了他一眼,“这位是?”
    秋宁不待步凌波开口,便不疾不徐地答道:“我是随云的爱人。”
    他说得坦白,毫无羞耻做作,萧承义噎了一下,勉强挤出丁点客气笑容道:“告诉她你们来了是没问题,不过玖兰那性子,见不见就不一定了。”
    秋宁淡淡道:“谷主只管转告萧神医,就说秋某求见。”
    小厮去了一会儿回转,“兰姑娘请秋公子去兰轩。”
    兰轩是萧玖兰的住处,位於神龙谷东南偏僻处,一般人未经准许不得入内。萧玖兰自返回谷中,更是将兰轩围了起来,轻易不见人,此处越发显得冷清。
    秋宁踏入兰轩,迎面翠竹三四竿,遍植兰花,幽香扑鼻,却没来由地让人发冷。
    萧玖兰好整以暇地坐在屋里。乍见之下,秋宁吃了一惊,萧玖兰不但比以前清瘦许多,还容色发黄,眼角处可见细小皱纹,明显见老。
    她对秋宁伸手延请,淡笑道:“你终於还是来了。”
    秋宁在她对面坐下,深深看进她眼里,“就算我不来,你要具躯壳有何用?”
    萧玖兰手执玉壶,斟满茶水,将茶盏推到秋宁面前,笑容依旧不变,“你可知我要如何才能解他的蛊毒?”
    秋宁一点头道:“愿闻其详。”
    “首先要内力深湛之人将蛊虫强行逼出,然後用药人的心窍之血滋养心脉至少九十九日,中蛊毒越深滋养的时日越久,之後再用神龙谷秘法拔余毒,养身心,身体康健之人三年方能恢复。其他的也就罢了,只是那药人要自娘胎里便服食百种珍奇药材,养至成人……这样的人据我所知世间只有一个,便是我。”
    秋宁不禁动容。身为医者,他当然知道要取心窍之血,需将匕首刺到心窍的位置引出鲜血,若位置力道稍有差池立刻便能送人性命。而且心窍之血乃全身血脉之源,何其珍贵!反复取用,对人体的伤害极大,要不是有好药吊著,莫说九十九日,萧玖兰只怕一个月都挨不了。他看著萧玖兰一脸老态,眼神里微微透出怜悯。
    “我待他如斯,只是要个名分,难道过分吗?”萧玖兰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秋宁低叹道:“有名无实,要来何用?”
    萧玖兰似乎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道:“步随云耍了一辈子心眼,要死了还机关算尽!他拿自己的性命来和我赌,悔婚出走是为了摆明他的态度,我若救他性命便是承认你们的关系,以後不得干扰;我若不能接受,袖手旁观,他一死了之!你想,他统领玄氏暗卫多年,怎会不知道有人可以凭香味追踪,出走时竟然将我送他的香囊带在身边,好巧不巧的在他大限将至时让我发现你们的行踪……他不就是要我看著他死,让我来做这个两难的选择?”
    萧玖兰说得後来声音哽咽,脸上现出怨毒神情,“他以为这样就难得住我吗?我可以救他,还可以将你从他的记忆里抹去!他拼命守护的东西,我一样可以毁掉!而且……”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寒意满满,“我还要让你也做一次两难的选择!”
    秋宁平静地听她说完,既不惊讶也不悲伤,只是没有任何感情地凝视著她,不动声色地开口道:“你要我选留他的命还是留他的情?他连死都不怕,你有把握让他忘记我吗?说吧,你还有什麽要求?”
    萧玖兰凝望他的眉眼,突觉一阵虚弱,神色镇定下来,身体却微微发抖,“我要你发誓,永远不见他!”
    秋宁垂下眼睫,轻声道:“让我见他一面。”
    ……
    步随云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床上。几个婢女正在卖力地替他按摩全身。
    “让我来。”秋宁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婢女们不知所措地看向萧玖兰。萧玖兰以眼神示意,她们快步走出房间,轻轻将门阖上。
    秋宁一面为步随云推宫活血,一面认真地感受他的温度、凝注他的面貌。
    很好,身体是柔软的,体温是温暖的。他没有死!只是睡著了。在做了一个有自己的梦之後,醒来时就会忘记那个梦境。可是他还活著啊!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
    爱情或许不能看的太轻,轻得没有责任与承担;也不能看得太重,重得拿生命去做赌注。
    步随云敢,他却是不敢的。
    他见过太多杀戮荼毒,人命如草菅稍纵即逝。他不愿步随云为他而死。他要他活,即使是为别人而活。
    忘记他没有关系。他会记得。
    他的生命已经承受过很多苦难,再多一点也不要紧。总比以为步随云死掉的那种痛苦要好一些。
    秋宁解开步随云的衣襟。在胸口位置还留著他们最後一晚笑闹留下的牙印。他俯下身去,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著,要把这个印记加深到不可磨灭的程度。
    血气弥漫喉间。秋宁侧身抱住步随云的身体,紧紧地抱著。在他耳边轻声哼唱初见时的那首歌谣:“大风起兮,云飞扬。……芳草远兮,溯流上。蘅芙清兮,幽谷探。携君路漫漫兮,不离殇……”
    从今以後,让我为你去完成那些责任使命,你只要好好活著,哪怕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
    步凌波和秋宁离开神龙谷时,萧玖龄正在准备提亲事宜,没同他们一道。为了避人耳目,他们走了水路。秋宁成日缩在小房间里,不敢露面。
    这天清晨,步凌波来找秋宁,见他正在梳洗,便很自然地拿起梳子为他束发。
    秋宁有些不好意思,步凌波笑道:“今後你就是我弟弟……以前我经常帮随云梳头……”
    後面这句话声音轻如蚊蚋,笑容也在她脸上黯淡下来。
    秋宁安慰她道:“等他好了,以後你可以去看他。”
    他说得清清淡淡,步凌波如鲠在吼,半晌才难过地道:“阿宁,谢谢你。”
    秋宁闪过毫不掩饰的浓情,低声道:“阿姐不用客气。”
    步凌波挑起一束头发握在手里,里面有好多白发。秋宁原是有一头浓密黑发,现在竟白了不少。
    银丝刺痛了步凌波的眼睛,她不由得闭上眼,叹息道:“苦了你……”
    秋宁神情微动,垂下眼睫,半晌才道:“我没有关系。真的。”
    步凌波不再说话,手指翻飞,不一会儿为他束好发,戴上纶巾,双手按在他肩上,语调坚决地道:“此生此世,玄、赵两族必不负你!”
    end if
    作家的话:
    失忆有些老套,不过这个失忆不是娃们想滴那种,具体是哪种慢慢看哈。
    ☆、倾国太监(九十一)血宫变1
    清泰十六年,青海王玄天赐尊秋宁为师,行拜师礼,以国士礼待之。秋宁自此取代步随云成为青海王麾下第一幕僚,权倾西疆。
    墨钦手拿这份奏报,重愈千斤──他,竟然会有今天!原来胯下承欢之人,如今成了玄氏重臣,公开与自己对立!当初真是小看了他。
    墨钦伸手按了按额角,回想起上次大战的种种情形。
    秋宁偷走解药逃走後,墨钦一路奔逃,甫到关外,信王木永桢率大军前来接应。在阵前木永桢老泪纵横,口称救驾来迟求皇帝降罪,次日还上了请罪疏。他这样一来,墨钦反不好太过苛责。何况,木永桢在东边大败齐行忌,不但取了世子齐敬之的首级,还将齐行忌赶至域外海上,可算是大功一件。既然木永桢并非故意延迟救驾,墨钦心里的那点疑虑也不好发作。
    只是,秋宁离开的几天之後,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恢复正常,可以行云雨之事,方才醒悟自己的不举乃是秋宁搞鬼。愤怒之余,竟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他居然讨厌自己到如此地步了吗?
    有时候,他站在偌大的宫殿里,没有君临江山的壮豪感,反而觉得这是一个华丽的坟茔,一点点埋葬他的生命。
    他不再去妙音阁,也很少去怀良祠。这两处地方是他心底的伤疤,时不时还要发作。他认真负起君王开枝散叶的责任,後宫雨露均沾,倒不是爱那些女人,只是想有人陪他喝酒罢了。大约是他在战场上憋得久了,不到三个月,嫔妃里就有两位怀了龙嗣。
    这是宫中的大事兼喜事。昭妃掌管後宫,既要小心照顾两位嫔妃,又要操办宫中喜宴,还要筹备一个多月後的天圣节,倒真把她忙得团团转。
    想起四年前的天圣节,那人一袭华服如天人下凡,在万人瞩目的高台上弹奏《江山赋》……墨钦阖上眼睛,如临梦境。
    “皇上,信王求见。”常贵小声奏报。
    墨钦无奈地睁开眼,“宣!”
    木永桢行过礼坐稳後,道:“老臣有一事禀报。昔齐贼麾下镇东将军陆震,诛杀贼子齐敬之、助老臣平乱有功,老臣来给他讨个封赏。他现已带兵在京城外扎营,等著陛下给他派差事。”
    墨钦有些厌恶地皱起眉道:“朕原是重用这人的,结果他不但放走齐贼,还跟著反了去。如今又来投诚,这般反复莫测之人焉能重用?封赏之事,爱卿拿主意,多给金银不受官职封号。他手下的士兵找人去接手,给他安个什麽闲差稳住军心便是。总之,此人绝不能重用,更不能有权!”
    木永桢双目微微眯了一下,神情不变道:“老臣明白。只是派谁去接管投诚士兵?”
    墨钦想了想,著笔墨太监拟了圣旨。
    木永桢见他指派的乃是皇帝亲信,目光更深。
    ……
    “看来皇帝不但不信任我,也不怎麽信任王爷啊。”陆震一派悠然地坐在木永桢对面饮茶,端起茶盏的时候还别有深意地扫了对方一眼。如今,齐氏军队除齐行忌带走的部分,剩下的基本掌握在他手中,俨然成为东边的新霸主。他对木永桢也不怎麽尊敬,说话时连敬称也省了。
    木永桢脸上阴晴不定,道:“你不用激老夫。”
    陆震耸了耸肩,放下茶盏,“我说的是事实。皇帝接手的人要是来了,我就带著人马回东边,大不了学玄天赐当个山大王。反正我也不在乎皇位,可是王爷您……只怕又要等上十多年。凭王爷个人之力,就算杀了皇帝,您真有把握坐得稳江山?”
    木永桢眼中戾光一闪而过,但没有发作。陆震虽然说得不敬,却是实情。若陆震真的反友为敌,便成朝廷、玄、陆三分天下,他一时也没有力量消灭其中任何一方,还不论如齐氏残部之流的其他势力。墨钦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信任他,这个皇帝已由棋子变成了障碍。本来想用慢性毒药不留痕迹地除掉他,现在看来等不了那麽久。
    木永桢盯著陆震道:“将军有何建议?”
    陆震哂然一笑,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挑眉道:“王爷敢不敢赌这一把?”
    木永桢恢复了温和的笑意,语气却是无比的冷血酷厉:“老夫这麽多年还不曾怕过什麽!”
    ……
    宫中嫔妃有孕,按例需赐赏宴。皇帝亲临,嫔妃们自然拿出十八般技艺期翼获得圣上青睐。一时间莺歌燕舞,绿鬓楚腰,好不欢乐。
    墨钦表面温和深情,其实意兴阑珊,再美的容颜看在眼里也是乏味,再动听歌声乐曲听在耳中更是聒噪难耐。
    昭妃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对金姑姑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太子墨睿端著酒杯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奶声奶气地敬酒道:“儿臣恭祝父王千秋万世,龙体康健。”
    墨钦终於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道:“睿儿有心,朕怎能拂了睿儿的心意?”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後将墨睿抱到膝前逗弄。众嫔妃见他们父慈子孝,巴不得立时生出皇子,好让皇帝能多看自己一眼。
    墨睿玩累了,靠著墨钦打瞌睡。
    昭妃想抱走墨睿,墨钦摆摆手,“朕送睿儿回去吧。”说著抱起墨睿大踏步离了水榭。
    昭妃领众妃嫔跪地恭送。抬眼间,只见墨钦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墨睿小小的头颅亲昵地靠在他脸颊边。她那张酷似木良的脸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尖利的甲套不小心刺破了手掌的皮肤。
    ……
    墨钦将墨睿送回东宫,亲自为他脱去衣服,盖好锦被。正准备离开时,墨钦在梦中嘟囔了一句:“父皇……儿臣要骑马……”
    墨钦停住动作,爱怜地凝视著墨睿熟睡的小脸。半晌,低头吻了他一下,轻声道:“好。朕明日带睿儿骑马。”
    从东宫出来,日头渐渐西斜,灯火依次粼粼地亮起来。重重宫阙罩在夕阳里,象镀上了一层澄光,倒映出海市蜃楼般浮w的缩影。
    墨钦坐著肩舆,一路慢行。见前方绿树掩映处有一大片茂密的芦苇,远处月白风清,近处芦花漫天,颇有些水墨画的意境。
    墨钦平时不来东宫,不知这里有如此幽谧景致,问常贵道:“这是何处?”
    “回皇上,此处乃白菱洲。”
    “好个雅致的去处。”
    暗香浮动间,隐隐有笛声传出,竟是只有秋宁会娴熟吹奏的《长相思》。
    熟悉的旋律令墨钦一怔,他跳下肩舆,快步往芦苇深处走去。常贵等人还没跟上,就听他喝道:“别著朕!”
    常贵无奈,只得带著内侍们竖著耳朵守在芦苇丛外。
    墨钦扒开芦苇,循著青石小径一路急行。
    四周万籁俱寂,依稀听得远处更鼓,遥遥从湖上传来。和著更鼓的笛声略有生涩,不如秋宁吹奏得浑圆,然而墨钦的心忍不住砰砰急跳,莫名地升起一丝期待。
    快到湖边时,他终於看到一个内侍服饰的人正临水吹笛。借著天际朦胧的白光,河面上倒映出一团影子,仿佛隔著薄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墨钦如堕梦中,脱口叫出那个熟悉而遥远的名字:“媚儿!”
    笛声嘎然而止,那人缓缓站起身,却并不回头。
    墨钦朝他走过去,手触到他肩膀之际,一只水飞鸟振翅而起。墨钦动作微滞。一道寒光闪电般划破芦苇丛的静谧,朝墨钦的眉心刺来。墨钦侧头避开,看清竹笛里伸出一截短剑,而持剑之人轻眉朗目,竟是一张熟稔面孔。
    他惊道:“是你?”
    长生动作不停,剑影如雪,将墨钦笼罩其间。
    墨钦徒手格挡,沈稳如山岳,任长生的攻击迅若雷霆,皆被他一一化解。
    长生自知不是墨钦的对手,故意吹笛将他引来,便是要趁其不备一击中的。如今先机已逝,他制不住墨钦也脱不得身,只得硬著头皮接招。
    长生再次刺向墨钦咽喉。墨钦看出他的空档,身体向後仰去,长生的短剑贴著他的面门滑过。不等他收剑,墨钦忽地腾空而起,一脚踢在他腋下。长生闷哼一声,手臂微沈,墨钦顺势擒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拽,手腕立时脱臼,短剑落地。
    墨钦捡起短剑架在长生颈侧,沈声道:“你来干什麽?”
    这时常贵在外面不放心地喊了一嗓子:“皇上!”
    墨钦不耐烦地答道:“朕没事。你们给朕好好守在外面,别让人进来!”
    墨钦手上用力,捏得长生痛哼出声,“你到底来干什麽?”他再问一遍。
    长生咬著牙,一脸倔强地沈默著。
    墨钦知道他是秋宁的死忠,骨头很硬,只得威胁道:“你不说也罢。等朕给你上了极刑,再让你师傅来领人,你说你师傅会应承多少筹码?要是令他为难的条件,他会不会答应?”
    长生私自进宫,原是想替秋宁分忧,岂愿拖累秋宁?忙答道:“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家公子不知道!”
    “说,你来干什麽?”墨钦恶狠狠地道。
    长生想自己死到临头,也不怕墨钦,恨恨地盯著他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拿个假蛊虫骗我家公子!”
    墨钦抬手扇了他一个耳光,气势汹汹地道:“什麽假蛊虫?你给朕说清楚!”
    “哼,你不想给步先生解蛊便罢,三番五次拿假东西哄公子!你如此作为,公子只会鄙视你,当他还会回到你身边麽?”
    墨钦又连扇他几个耳光,把他打得口鼻流血。然後,墨钦将短剑丢在地上,气势森严地从上方看著他道:“朕第一次给你的确实是假,你说的三番五次,朕并不知情!朕不杀你,但你今晚要跟著朕,看清楚是怎样一回事,回去跟你师傅说明白!”
    长生一脸是血地瞪著他。
    墨钦冷笑道:“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杀不了朕!”他掏出锦帕摔到长生脸上,“好好收拾下,别让其他人看出端倪。若是有人要杀你,朕可不会管。”
    end if
    作家的话:
    昨天木有更,明天补上。
    ☆、倾国太监(九十二)血宫变2
    “不知皇上急召老臣,是否有事垂训?”
    千秋殿内只有墨钦和木永桢君臣二人。琉璃灯火在满室黑暗中洒下飘摇灯影。两人的脸孔在灯火中若隐若现,看不分明。
    “朕确实有一事不明,要木叔指点一二。”墨钦负手向前迈了一步,目光落在一身玄紫蟒袍的木永桢身上。
    他很久没有这般称呼木永桢,也很久没有用这般谦虚语气说话,屋内气氛顿时变得怪异起来。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他仍视木永桢为师,仍旧对他充满敬意和感激。旧时的亲密氤氲升起,又仿佛隔著千山万水,再也回不去。
    墨钦觉得木永桢的眼神微微动了动,似乎有点什麽复杂情绪一闪而过。等他开口时,语调依然是万年不变的平定,“皇上有事尽管问,老臣定知无不言。”
    墨钦对著他身後的黑暗处笑了一下,“好个知无不言!那朕问你,当时你怕玄氏因玄天佑之死向朕报复,於是给世子下蛊,并将母蛊交给朕,说是必要时可以挟制他们……那母蛊是真是假?”
    木永桢容色不变,微笑答道:“陛下何出此问?”
    墨钦脸上笼上一层寒霜,厉声道:“到底是真是假?回答朕!”
    木永桢挑眉笑道:“陛下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墨钦的身子晃了晃,“为什麽?”他的声音压抑著雷霆之怒,令躲在帘幕後的长生紧张得竖起了汗毛。
    不等木永桢的回答,墨钦自顾自地道:“那时因玄天佑拒绝合作,阿良执意要对他发难,朕不同意,他便私自命人毒死了他……他不是急躁偏执之人,为何会有这般莽撞举动?难道是,你的授意?”
    他眸光大盛,_视著木永桢,愤怒而不可置信。
    木永桢桀桀地笑了两声,悠悠道:“对,确是老臣授意。阿良做的事,你不会责怪,也不会揭露,正好将玄氏的矛头对准你。在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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