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相庄严,十分崇敬,忽然动了出家修行的念头。他在山道上遇到一位懂汉语的老喇嘛,于是询问出家事宜。
    老喇嘛每天要面对无数游客的询问,但依旧很耐心地跟他讲述。
    无忧认真倾听,陆万劫侧脸看他。
    待那喇嘛走了,无忧面容严肃,低头沉思。陆万劫给他讲了几个笑话,他也不理。陆万劫十分担忧:“你不会是真要做和尚吧。”
    无忧长叹一声,面对着白雪高山,说道:“这个地方很好,我很愿意长长久久地住下。”停了一会儿,歪着脑袋对陆万劫一笑:“我会在寺庙里每日给你祈福,要你长命安康。”
    陆万劫呆了一下,神情阴郁,沉默不语。无忧暗自发笑,并不解释自己只是开玩笑。
    他俩在山道上玩了很久,到讲经台时,那里已经坐满了成千上万的人。只见明黄色的旗幡在风中猎猎作响。信徒们整整齐齐地坐着,半点声音都没有。
    两人只得在最末尾坐下,无忧扁着嘴,很不开心,嘀咕道:“看不见法王了。”依他们目前这个位置,只能看见讲坛上一个黄色耀眼的小圆点。
    陆万劫安慰他说:“出家人不要有争强好胜之心。”说着又跑出去买了一堆零食。
    两人盘腿坐着,腿间各自放了一袋肉干。因为四周僧众很虔诚,他们只好偷偷摸摸地抓一把塞到嘴里。
    法王的声音传到他们这里,已经比蚊子还要轻了。陆万劫在他耳边说话:“我昨天在一家馆子吃的羊肉,特别好吃。下午带你去。”
    无忧正色道:“你不要打扰我”
    “还有一个熬汤的。”
    无忧抬手按住他的嘴巴。
    陆万劫牢匚兀终于闭嘴了。
    忽然从前排传来骚动,喧闹哭喊声宛如潮水似的,由远及近地传过来。继而僧徒纷纷站起来,有的往山下冲,有的往讲经坛上跑。无忧抓住一个跑下山的人,问他怎么了?
    那人挣扎着,喊道:“杀人了。”
    陆万劫冲进人群里,抓住了一个大声哭泣的人,略略询问了几句,神情严肃滴走过来,对无忧说:“法王被杀了。”
    无忧一惊,立刻想到了银鹰,他拽住陆万劫的手臂,紧张地说:“咱们下山吧。”
    陆万劫无所谓地说:“怕什么,他们是针对法王的,又不是咱们,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法王的模样吗?”说着,拉住无忧的手臂,逆流而上,拨开众人往讲经坛走。
    无忧只觉得心惊肉跳,但是又的确很想看看法王。两人到了讲经坛附近,只见几十个年老僧人痛哭流涕,跪倒在地上,围绕着一个盛装的少年。少年面目清丽,乌木红唇,眉心有一个枪眼,从里面流出汩汩鲜血。
    两人本来是看热闹的,见此情景,都呆住了,半晌默默地退回去。两人下山时握紧双手,避免被人群冲散,无忧轻声问他,行刺之人大概是谁。
    陆万劫压低了声音说:“他们这里斗争很复杂,要杀法王的人也很多。”
    眼见周围的人越来愈多,两人遂不再讨论这个了。
    当天夜里,几千名喇嘛来到城中街道,搜查刺客。因为本地的政l府机构早已经瘫痪,所以喇嘛在当地的权势很大。街道上家家户户敞开了门,接受讯问。酒店客栈里也都把客人集中起来,挨个接受喇嘛们的检查。
    许多游客吵着要离开,却发现城市被封锁了,又是恼怒又是害怕,猜测这些信徒们失去了法王,要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
    陆万劫不慌不忙地继续玩乐,无忧却整日提心吊胆的。他本来以为那天是看花眼了,但是法王被行刺之事,却使他怀疑,也许银鹰没有死。
    当天夜里,无忧跟陆万劫说了自己的想法,陆万劫认为他应该多出去走走,不要胡思乱想,并且趴在枕边跟无忧说:“我想买一辆机车。”
    无忧呆了一下,开口:“你买吧。”
    陆万劫大喜,但是无忧接着又说:“你把它扛出高原吗?”
    陆万劫胸有成竹地说:“我先玩两天,再低价让给这边的朋友。”
    “多少钱一辆?”
    “两根小黄鱼吧。”陆万劫说。
    无忧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两根金条子,供你玩两天?你还挺大方。”他支起身体,一手拍在枕头上:“你下去。”
    陆万劫无辜地下床,站在地板上说:“那我再跟老板讲讲价,行不?”
    无忧气的一挥手:“去外边睡。”
    陆万劫拖着枕头,十分郁闷地去了外间。
    他一时睡不着,找了一盒烟去阳台上抽,外面寒气缭绕,夜色深沉,他所处的楼层很高,低头望去,下面漆黑一片,唯有路灯散发着惨淡的光芒。他抽了一根烟,高原上氧气不足,又呛得连连咳嗽。他还是很想买机车,无忧不许他买,他觉得很委屈。
    陆万劫想了半天,决定明天偷偷买一辆,玩够了就丢到郊外,这样无忧就不知道了。
    他打定了主意,很开心地返回屋里,然后发觉阳台的玻璃门被关上了。陆万劫没在意,推了两下,陡然听见哗啦哗啦地锁链声,惊出一身冷汗。
    就在刚才,有人潜进来在他背后锁上了客厅通往阳台的玻璃门!
    陆万劫急了,抬脚在玻璃上狠踹了一下,他穿的是拖鞋,而门又是钢化材质,所以没有被踹开,只发出一声巨响。
    隔着一层玻璃,陆万劫只看见客厅里黑漆漆的,卧室的门却敞开,一道亮光透进来。陆万劫深吸气,暴雷似的喊道:“林无忧,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体格健壮、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慢慢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拖着一个麻袋。
    陆万劫狠狠拍打门,冲那人喊道:“你是什么人,放开无忧,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麻袋里发出无忧呜呜挣扎的声音,陆万劫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那人应该是针对自己而来,毕竟自己树敌极多,而无忧是不跟人结怨的。
    “我是陆万劫,阁下是来找我的吧。”陆万劫冷静地说:“不要为难我朋友。”
    黑衣人停住脚步,朝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黑布包裹的箱子,用u形锁锁在暖气片上,掀开黑布,里面闪烁跳跃着一行数字,是一个定时炸弹。
    黑衣人重新拎起麻袋,慢慢地出了屋子。
    林无忧在麻袋里缩手缩脚地,只知道自己被人抓起来了,他不肯跟那人走,手足并用地踢踏,兼用牙齿咬。那麻袋不结实,很快就咬出了几个洞。黑衣人没办法,只好把他从袋子里掏出来,拿出一卷纸堵住他的嘴。
    无忧一把咬住他的手指,那人吃痛,手指变魔术似的缩小,从无忧口中抽出。
    无忧微微诧异,抬眼一瞧,那人竟是银鹰。无忧虽然惊讶,但是心里记挂着陆万劫,所以动作迅速地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击碎了火警按钮,房顶顿时倾泻下来哗哗的水,尖锐的铃声在整座大楼里回响。
    银鹰不能在此地久留,当即双手端着枪,对无忧道:“林无忧,你们的房间马上就爆炸了,你别回去送死。”
    无忧回头看了他一眼,跑得更快了。
    银鹰咬牙,枪口瞄准无忧,到底还是没有按下扳机,倒不是不舍,而是怕招来人。
    无忧刚跑上去几步,只听楼上轰然巨响,脚下的地板也晃动起来。
    无忧心里一沉,大脑一片空白,他见旁边的墙壁上有一扇方形的通风窗,便把窗户打开,纵身跳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几楼,跃出窗外后只觉得头顶是一片翻腾的火焰,一个黑色的庞然物体从自己眼前急速坠落。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同时抖开了背后的翅膀,只觉得胳膊一沉,咔擦一声,手腕被折断。
    无忧痛叫一声,松开手,那物便重新坠落。
    无忧扶着自己的手腕,扇动翅膀缓缓下沉。这里距地面并不算太高。他很清楚地看见了刚才坠落的物体,正是陆万劫。
    陆万劫摔在了一辆垃圾车上,半截身子躺在垃圾上,双腿悬空,腰肢被垃圾车的铁皮折断,鲜血滴滴答答地往地面上洒落。
    无忧跑过去摸了摸陆万劫的心脏和鼻息,全都停止了,他呆了一下,并不觉得如何悲伤,好像也随着陆万劫一起死了似的。他坐在地上,脑子里晕晕沉沉,耳不能听,目不能视,三魂七魄悬在半空中飘荡。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跑过来,在他耳边大声询问着什么,无忧听不清,于是露出了一个模模糊糊地微笑。
    那白大褂蹙眉,转身跑了。又有人高声呼喊:“快拿担架来,还有氧气罩,准备输血。”
    无忧看见一群人把陆万劫的尸体抬到担架上,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拉住一个人问:“你们把他带到哪里?”
    “医院哪。”那人挥手推开他:“别挡路。”
    无忧指着陆万劫说:“他不是死了吗?”
    那人骂道:“这不正抢救的吗?谁知道是死是活。”
    无忧转悲为喜,泪水簌簌落下,他跳上救护车,言说自己也受了伤,且是跳楼者的家属,医生就没有赶他。然后救护车呼啸着赶往医院。
    ☆、安居
    陆万劫被这一摔,全身骨头寸寸断裂,最严重的是脊柱,刚出手术室时,医生说要做好高位截瘫的心理准备。
    无忧只求能保住性命,听说陆万劫会瘫痪,心里只难过了一小会儿,就跑出去选购结实漂亮的轮椅了。
    银鹰最后还是被喇嘛们抓到,并处以极刑,新的法王很快就会选出来,藏区局势动荡不安。无忧请了几个保镖和医护人员,又租了一辆房车,护送陆万劫回去。
    陆万劫每天躺在车上,全身上下只有头能活动。他本来是活泼好动之人,这下子急的火星乱迸,没事干就直着嗓子喊:“无忧,无忧,林无忧,你去哪里了?”
    无忧正在开车,只好和别人调换了位置,钻进车厢里,好脾气地说:“我在呢。”
    陆万劫沉着脸说:“我的床太低了,我不要躺在这里。”
    无忧弯腰按了按钮,把他的床升高,高的几乎挨着车顶,旁边坐着的人只好仰着头看他。陆万劫满意地点头,又说:“我的枕头呢。”
    “你腰还没好,靠着枕头不舒服。”
    陆万劫高声道:“拿过来。”
    无忧把一个大号的枕头放在他背后,坐在他身边,用湿毛巾给他擦拭手脚。陆万劫心满意足,十分快意,关于身体瘫痪这件事情,自从无忧表示绝对不会离开他后,他就十分镇定地接受了。
    他们回到了陆万劫的老家,那是一个处于南北交界线的城市。虽然遭受了灾难的摧残,但是因为气候温暖,很快又兴旺繁盛起来。
    陆家位于旧城区,是一个独门独院的半旧宅院。掉漆的雕花铁门,锁住一院子的荒草凄凄。无忧先行下车,打开铁门,走进屋子里略略看了几眼,虽然陈设很旧,但是干净古朴,他心里很喜欢,决定暂时在这里住下。
    无忧把陆万劫生拉硬拽的弄到轮椅上,推着他进了院子。本来打算雇几个人的,后来无忧考虑到两人财力毕竟有限,何况自己要带着一个瘫子过后半辈子,不精打细算是不行的。
    无忧把他推到客厅里,自己去厨房烧热水。又找来一个收音机,想打听林铁衣的下落,但是收音机里嘶咝呜呜,间或听见几个无关紧要的寻人启示。无忧心想他们两个在南方,衣食无忧,又没有什么仇家,大概是不需要担忧的。
    天气渐渐回暖,人们在城中活动,为了一日三餐而奔波。
    这天傍晚,医生给陆万劫检查完身体之后,无忧跟他询问康复进度。那医生原是某医院的门岗,只略懂一点医理,如今改头换面地扯起了行医的招牌,偶然医好了几个头疼脑热的患者,被城中百姓奉为神医,其诊金十分昂贵。
    医生照例胡诌了几句,筋脉骨骼之类的话,又说陆万劫的病虽然严重,但是要康复也不是没有可能,只需要耐心调养,保持心情愉快。
    无忧每次都听见这一番话,怀疑这个医生是徒有其表,但是城内又找不到其他更加高明的医生了,只好连连点头,又把一大袋金子交给他手里,医生退让一番,欣然接受,施施然地走了。
    无忧走进卧室,见陆万劫倚在枕头上看杂志,心里既感心酸,又十分敬佩,觉得他心理素质还挺强。无忧打开保险柜,见里面的金银珠宝已经用去一多半,微微有些发愁。
    他坐在床边,慢慢开口道:“我还是出去找个差事好了。”
    陆万劫扭过头,瞪圆了眼睛说:“不要去,你去了谁照顾我?”
    无忧低头想了想,说:“我把饭给你做好,中午拜托隔壁大婶给你喂饭。”
    陆万劫继续不高兴:“我不要别人看见我这个样子。”露出很脆弱很受伤的表情。
    无忧只好说:“那我就在附近打扫街道好了,可以随时回家照顾你,工钱大概也不会低。”
    陆万劫大惊,厉声道:“不准去。”继而又问他:“咱们家里没钱了吗?干嘛跑出去做事。”
    无忧看着他:“没了啊。”
    “不可能。”陆万劫说,他花钱散漫,但对自己的资产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无忧把保险箱的盖子打开,给他看了一眼,说:“我算了一下,这些钱现在还能维持你的医药费,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陆万劫语塞,尴尬地转过头,半晌才说:“我、我的病就这样了,你不用把钱花在我身上。”
    无忧笑着说:“别说胡话了。”他起身想出去做饭,忽然眼前一暗,停电了。
    本地区水厂电厂刚刚启动,经常会发生断水断电的情况,大家都习惯了。
    无忧从抽屉里摸出两根蜡烛,点燃后,一根放在卧室的床边,又把杂志重新放在陆万劫面前的桌子上。自己举着另一根蜡烛,穿过院子,走进厨房。
    陆万劫眼前的那本杂志放歪了,他看了几眼,终于不耐烦,偷偷伸出手把杂志摆正。外面传来一阵咳嗽声,他转过脸,透过干干净净的玻璃,看见无忧提着半桶水,一手掩着口鼻,慢慢往厨房走。
    陆万劫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无忧,无忧。”
    无忧忙忙碌碌地从厨房跑出来,一边擦手一边跳进卧室里。
    “我要去逛街。”陆万劫说。
    无忧有些迟疑:“吃过饭再去吧。”
    陆万劫把头扭得跟蚯蚓似的:“现在就去。”
    无忧去厨房关了火,把轮椅推出来。然后去床上抱陆万劫。陆万劫非常重,无忧每次抱他,感觉都要累死了。
    街道安静而衰败,无忧推着轮椅,慢慢往前走,经过一处药店时,陆万劫转过头看向无忧,叫他进去。
    无忧很疑惑。
    陆万劫道:“你脸色不好,去药店拿些营养液,维生素片之类的,去,拿最好的。”
    无忧推着轮椅继续走,没搭理他。
    陆万劫气得涨红了脸孔:“你不听我的话了?!”
    无忧只好敷衍道:“明天再说吧,我没带钱。”
    “我上衣左边口袋里有一个纯金的表,你拿去。”陆万劫说。
    无忧很不耐烦地说:“我没事,你别惹我生气就很好了。”
    无忧推着他绕着半个城市走了一遍,还顺道去了一趟广播站。站里会定时播放城中人的寻人信息。他的寻人信息已经循环播放了一星期,却一直没有林铁衣那边的回应。
    两人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无忧将他抱回床上,自己坐在地板上歇了一会儿,筋疲力尽地去浴室放热水。然后端了一盆水到床边,解开陆万劫的衣服,仔细地擦洗身体。陆万劫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忧,你不再生我的气了吗?”
    无忧眉眼微挑:“哪件事?”
    “……”陆万劫有点后悔挑起了话题,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就是在军营里的事。”
    无忧低头想了想,说:“那个时候确实觉得很心寒,但是……”他拍了拍陆万劫的胸口:“你都成这个样子了,我又不能离开你。”
    “我的病好了,你就不要我了吗?”陆万劫紧张地看着他。
    无忧扑哧一声笑了,说道:“什么叫我不要你,说的自己那么可怜。”
    陆万劫不依不饶地看着他。
    无忧只好说:“不会不要你的。”
    陆万劫听了这个,才心安理得地睡下。
    关于这番谈话,无忧并没有放在心上,当天夜里,他像平常那样关灯睡觉。
    所以第二天早上醒来,他看见枕边空荡荡的,吓得直接坐起来,然后忽然弯腰往床底下看看,以为陆万劫夜里掉下去了。
    床下自然是空的,他自己的拖鞋也不见了。无忧赤着脚跑出去,赫然看见陆万劫穿着斜纹衬衫、卡其色短裤,慢悠悠地拎着一袋早餐从外面回来。
    无忧扶住门框,只觉得恍如梦境。陆万劫笑嘻嘻地,从厨房找来两个大碗,把混沌装进去,又把包子和油条摊开,叫无忧过来吃饭,并笑着说:“傻小子,我的病好了,你不高兴吗?”
    无忧自然觉得很像喜悦,同时又觉得很不真实,他走过去,一把攥住了陆万劫的肩膀,从胸口摸到下面,迟疑地开口:“怎么忽然就好了。”
    陆万劫笑道:“医生不是说了,随时有可能恢复的,这也是你照顾的好。”说着递给他一个勺子,柔声道:“快吃吧。”
    无忧慢慢坐下来,吃了一个混沌,复抬起头,笑道:“真是太好了,我天天抱你,累的手都要断了。”
    陆万劫神色淡淡的,揉揉无忧的脑袋:“以后我抱你。”
    无忧叫他去医院复查,陆万劫答应了一声,吃过早饭就出门了,还叫无忧回卧室睡回笼觉。无忧满心欢喜,把抽屉里的药瓶、康复器材都收拾出来,
    他扒拉床头柜的时候,看见夹层里有一堆潮湿的彩色药片,心中疑惑,就把抽屉翻开,然后一大堆药丸,下雨似的掉落在地上。
    无忧捡起来看了看,这些全都是之前给陆万劫服用的。
    陆万劫去街上遛弯,打算过了晌午就回去交差,他在西饼店买了些无忧爱吃的甜点,又看见蛋糕店隔壁是一个小电影院,就进去看了一会儿。心里盘算着明天可以带无忧来。电影院黑暗又狭窄,顺便可以做一些羞羞的事情。
    陆万劫春情荡漾,满面春风,顺道去了一趟广播站,寻人启事已经广播了一个月,找到林铁衣他们的可能性已经非常渺茫了。但是陆万劫和无忧还是会定时去打探一下消息。
    陆万劫在广播站门口,看见了一个毛熊似的大男人,头发和胡须几乎把整张脸都盖住,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剔透。陆万劫觉得这人挺奇异,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他推开广播站的门,一眼看见了林铁衣。不由得大喜,冲上来拍了拍林铁衣的肩膀,道:“铁衣,我和无忧找得你好苦。”
    林铁衣一直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听见这一声喊,才回过神来,仓促站起来,反握住林铁衣的手,喜道:“我一路打听过来,可算找到你们了。”
    陆万劫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钟,笑道:“回来就好。”他冲工作人员道了谢,一手握住林铁衣的手臂,慢慢往外面走。
    林铁衣走得很慢,他跨出了门槛后,站在原地,轻声开口:“沈贤。”
    在路边蹲着的毛绒汉子立刻窜过来,走到林铁衣身边,林铁衣将手随意搭在他的手臂上,两人默契十足,如履平地地下了台阶。
    林铁衣满心疑惑,却不好直接问,于是礼貌地看着沈贤,问道:“这位朋友是?”
    沈贤看他一眼,大着嗓门说:“你问我吗?我叫沈贤。”然后又把嘴唇闭得紧紧的。
    林铁衣把脸转向了陆万劫,指指自己的脑袋,又摆摆手,才说:“无忧和你在一起吗?”
    陆万劫猜测那位沈贤大概脑子不好使,于是不再理他,含笑对林铁衣道:“无忧很想你,他待会儿见了你,肯定高兴疯了。无心没跟你在一起吗?”
    林铁衣神情顿了一下,含糊道:“他还在南边。”
    陆万劫满腹狐疑,将他们两人领回了家里,高声喊道:“无忧,你看谁来了?”
    无忧揭开窗帘看了一眼,登时大喜,一阵风似的跑出来,把林铁衣抱了个满怀,又拿拳头捶他的胸口,又喜又笑:“我以为见不到你了。”
    林铁衣倒退几步,扶着自己胸口说:“你不要发疯,我看不见了。”
    无忧怔了一下,凑到他脸上看了一会儿,惊得大声喊道:“你的眼睛怎么瞎了?”又看了一眼沈贤,更加惊诧:“无心去哪里了?这个毛茸茸的家伙是谁?”
    林铁衣无奈地举起手,说道:“你不要乱喊,我我耳朵被你吵得嗡嗡响。”
    无忧跟他关系亲密,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无忧将他扶到屋子里,在他旁边问长问短。
    沈贤怯怯地跟在林铁衣身后,见他们三个都坐下了,自己慢慢踱到门口,一尊石像似的坐在门槛上。
    无忧问他南方的生活如何,是怎么过来的,无心过得怎么样。
    林铁衣简略地回答了,又说无心在那边过得很好。他还提到了顾清的名字,随口说:“他在顾清的实验室里工作,人家都说他很聪明。所以我独自过来了,路上眼睛受了伤,看不见,幸好又收留了一个傻乎乎的大家伙。”
    他指了指门槛上的石像。
    无忧和林铁衣面面相觑,心想依林铁衣和无心的关系,是拆都拆不散的,这次林铁衣却孤身落魄前来,想必两人是闹了很大的矛盾,说不定症结就出在那个顾清身上。
    他们俩遂不再问这个,又说了一些高兴的事情。
    当天晚上,几个人一起出去聚散,又看了一场电影,高高兴兴地回来。无忧安顿他们两个休息,然后才回到卧室里。
    彼时夜已深,陆万劫在浴室里哗啦哗啦地放洗澡水,又对无忧笑道:“今天是双喜临门,我的身体康复,铁衣又刚好找到咱们。过几日我们再联系无心,给他们俩说和说和,大概就和好了。”
    陆万劫兴高采烈地说了一大堆,回到卧室时,见无忧坐在床边,面容严肃,旁边的桌子上摆放了两个大海碗,碗中盛满了彩色的小丸子。
    陆万劫没认出碗中的东西,他每次喝药时,都是趁无忧不注意偷偷吐出来,随手塞到柜子的夹缝里,哪知道会存这么多,乍一看还以为是彩虹糖呢。
    无忧问他:“我打扫房间看见这么多药丸,你怎么偷偷藏起来了?”
    陆万劫的脸色瞬息万变,最后硬着头皮说:“药太苦了,我不喜欢吃。”又强笑道:“反正我现在已经康复了,咱把这些药扔了吧。”
    无忧淡淡说道:“这些药都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对你身上的伤很有效,如今你虽然康复了,但毕竟还是要巩固药效。”停了一会儿,他用手指点点桌子,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两大碗药丸,说道:“吃了。”
    ☆、大事化小
    陆万劫知道事已败露,不敢再隐瞒,他后退几步,关紧了门窗,走上前去,半跪在无忧的脚边,摇着无忧的膝盖,陪笑道:“你饶了我这次吧。”
    无忧微微侧过身子,其实并没有太生气,毕竟今天接连遇到了好事情。他问道:“你的身体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
    陆万劫老老实实地说:“出院时就可以活动了,其实脊柱受伤不大。”
    无忧低头想了想,说:“那就好。”停了一会儿叹气道:“每次都骗我。”
    陆万劫又急又愧,嘴巴一下子变笨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无忧站起身说:“算了。”他用脚尖踢了陆万劫的腿,又说:“你先睡吧,我出去走走。”
    陆万劫见他神情落寞,不好再纠缠,眼睁睁地看着他出去了
    另一边林铁衣的房间里,沈贤扶林铁衣洗过澡,把他领到床边。林铁衣叫他回屋休息,他坐在床沿不肯走,嘴里小声说:“这家人屋子里有很多好吃的。”
    林铁衣嗯了一声,靠在枕头上伸懒腰,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脸,他盲眼后,格外注意自己的仪表,唯恐露出邋遢模样。
    沈贤又开口问:“咱们在他家住多久呀。”
    “先住一段时间吧。”林铁衣说,停了一会儿又对沈贤说:“你不要怕生,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拿。”
    沈贤低头嗯了一声。
    林铁衣知他性格愚钝拙朴,不由叹道:“我是个老瞎子,这辈子都要靠人伺候,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沈贤嘻嘻一笑,扯着他的袖子道:“我伺候你呀。”林铁衣默然无语,抬手握住沈贤的手指。
    两人手掌皆温厚粗糙,且布满了伤疤老茧。林铁衣初见他时,他是个圆滚滚毛茸茸的大汉,如今肌肉销减,成了一个肉少毛多的大栗子。
    忽然房门被敲了两下,无忧在外面轻声说:“小叔叔,你睡了吗?”
    “没,进来吧。”林铁衣开口。
    无忧满面愁容地走进来,见沈贤也在,敷衍地打了招呼。沈贤本来眉目含笑的,一见到生人进来,登时笑容凝固,嘴巴也紧紧闭着。
    林铁衣叫沈贤回去休息,沈贤乖乖地离开了。
    无忧这才长叹一声,脱了鞋子坐到林铁衣身边,开口道:“我和他吵架了,今天睡你这儿。”
    林铁衣笑道:“你们两个在一起成天吵架,到现在也改不了。”停了一会儿又说:“你要睡就睡,别嘀嘀咕咕的讲话吵我。”说着自己摸索着躺下,将棉被拉到胸口,安安稳稳睡下。
    无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小叔叔,你的眼睛感觉不到光吗?”
    林铁衣摇头。
    “那你睡觉干嘛闭眼睛?”
    “……再说废话我揍你。”
    无忧哈哈大笑:“你现在打不着我了。”
    他一句话没说完,手腕被林铁衣反剪,扭成麻花状按到背后。无忧当即啊啊求饶。林铁衣才放了他,无奈道:“一会儿像个小孩儿,一会儿又像怨妇。”
    无忧揉着胳膊,躺在林铁衣身边,停了一会儿开口道:“万劫现在变得刁钻油滑,我很不喜欢。”
    “是吗?他骗你什么了。”林铁衣漫不经心地回应,其实困的不想张嘴。
    无忧认真想了一会儿,最后底气不足地说:“他并没有骗什么”。
    林铁衣轻声笑:“没事找事。”
    无忧把手掌覆盖在他的眼睛上,开口道:“过几日我带你去大城市治眼睛。”
    “多谢,没必要。”林铁衣闷闷地说。
    “放心,我有钱。”
    林铁衣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的眼睛是眼角膜被摘除,治不好的。”
    无忧听见了摘除两个字,立刻坐起来,问道:“谁?”又气愤地说:“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坏人,我知道现在的社会上有一些盗窃人体器官的。”
    “不是。”林铁衣说:“是我……是我自愿的……”他微微地叹气,背转过身体。
    停了一会儿,无忧轻声说:“小叔叔,咱们俩的关系,比一般的叔侄亲密得多。你有什么心事,不能对旁人说的,可以和我讲。你和无心闹矛盾了是不是?”
    林铁衣默然不语,无忧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才缓慢而悲伤地说:“我以后再也见不着他了。”他把自己与无心如何吵架,无心又如何出车祸,自己把眼角膜给了无心,悄然出走的事情讲了一遍。
    他讲述的语气很淡,明明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在他口中就像是几十年前的老故事一样,他最后轻声说:“无心那样聪明漂亮的孩子,我跟他在一块儿是不合适的。我年纪大了,有一个脾气好、不嫌弃我的人陪在身边,就足够了。”
    无忧听得呆呆的,半晌说不出话。
    林铁衣嘱咐他:“这件事情,你不要和别人讲,知道吗?”
    无忧点了点头,又问:“不告诉无心吗?他、他病好后见不到你,大概会很伤心的。”
    林铁衣低头,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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