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旁人如何嘲笑,又深感自己实力不济,不免抑郁,一会想到日后与容晋论剑之景,不由心有所往,再想到君如对容晋十分上心,又有些恼恨。他心思千回百转,竟未察觉自己已呆坐半日。
    正兀自烦躁,眼前忽然出现一张传音符,却是齐康来看望他。他解开门口的禁制,惊讶地发现齐康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天剑门小师弟,苏书白。
    齐康一看到他就激动地眼含热泪,几乎要抱上来:“大师兄,你终于醒了。”
    叶鸿拧了一下他的耳朵,凉凉地说:“摆一副哭丧的表情给谁看呢?”
    齐康呜咽道:“太、太好了,大师兄拧我耳朵的力气一点都没变小。”
    叶鸿决定不理他。
    齐康哭不要紧,他这一哭,苏书白眼中也含上了泪水。
    “大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他本就生得秀美,含泪的模样着实楚楚可怜,竟比许多女修还找人怜惜。
    叶鸿有些招架不住地咳了咳。
    这个小师……弟,在天剑门是某种意义上的“小师妹”般的存在。他不仅长相精致,身形娇小,还十分柔弱善良,在一群剑修中间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虽然叶鸿一直不太明白为何他会习剑,更不明白为何他的修为还算出众。
    苏书白见叶鸿不说话,以为他在为宗门大比难过,眼圈一红,声音轻柔地安慰道:“师兄你别太难过了。我听说昨日云渺阁的妙音仙子称赞容晋是玄水百年难遇的第一等天才,比起四大宗门的天才弟子也不逊色,你输给他不丢脸,真的。”
    齐康的哭声哽住了。
    叶鸿额上青筋狠狠地跳动着,对着柔声安慰自己的小师弟却没有办法挤出一丝笑容。
    齐康见叶鸿脸色不好,急忙斥道:“苏师弟!你在说什么呢?什么玄水百年难遇的第一等天才?你将大师兄置于何地?我们大师兄才是第一天才!”
    苏书白猛然醒悟过来,睁大眼睛惊惶道:“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
    然而他素无急智,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
    叶鸿也没办法对小白兔一样的小师弟发什么火,只好沉着脸冲他们挥手:“行了,赶紧走吧,看到你们我就心烦。快走快走。”
    齐康怨念地看了一眼苏书白,他还有好多话想对师兄说。
    不过他素来最听叶鸿的话,现在叶鸿赶他们走,他也只好拉上还在试图解释什么的苏书白赶紧离开。
    叶鸿等他们离开,在原地沉默地站了半晌,忽然回房拿起含光剑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而天剑门的某处角落里,齐康正恨铁不成钢地怒视苏书白。
    “都是你,要是师兄因为你的缘故讨厌我了,我、我就、我就把觅金鼠塞到你床上去。”
    苏书白瑟缩了一下,眼泪大滴地落下:“我、我不是故意的,呜,我错了……师兄你不要把觅金鼠放到我床上好不好……好、好可怕的。”
    齐康更怒:“你连善解人意都做不到还做什么小师妹!我就放,吓死你!”
    苏书白哭得更大声了:“呜,师兄求求你不要放……还有,人家是男的,不是小师妹……”
    “啊啊啊,我说是小师妹就是小师妹!”
    叶鸿并不知道苏小师弟正面临着觅金鼠的巨大危机。
    此刻他正在演武堂的剑阵内。
    这是天剑门开派祖师所创剑阵,强大无比,可供炼气期到元婴期的修士修炼,能根据修士修为自动调整,变化无穷,让每个看到它的人都忍不住感叹一番这位师祖的天纵奇才。
    若在平时,他在其中倒还算游刃有余,可如今他重伤初愈,没多久身上就添了许多细碎的伤口。
    不过这些都是皮肉伤。剑阵内灵气浓度比外面高一个档次,多年修炼下来,他的身体在其中自然而然地开始吸收灵气,经脉中的那一两处滞碍之处倒是顺其自然地被疏通了。
    温和的灵力流遍四肢百骸,叶鸿浑身舒畅,眼睛发亮,心中暗喝一声痛快,提起含光剑又冲了上去。
    而那些糟心事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演武堂外,丰虚子和凌阳子负手而立。
    听到里面越来越大的动静,丰虚子不禁皱眉:“没想到鸿儿如此急躁,看来容晋已经成了鸿儿的心魔。”
    他们已经知道了今日之事。
    凌阳子冷然道:“那又如何?除去便是。”
    丰虚子叹了口气。
    凌阳子道:“鸿儿是百年来最有希望将冲霄剑诀修至大成之人,我们必须要为他除去一切可能的障碍。掌门莫要再妇人之仁了。”
    丰虚子抖动了一下胡须,有几分颓然:“可笑我天剑门百年来竟只此一人,祖师爷惊才绝艳,我等不肖后人实在愧对他老人家。”
    凌阳子道:“有你我给鸿儿保驾护航,以鸿儿的天赋,假以时日,重现冲霄剑诀的威能不是难事。”
    丰虚子静默不语。
    过了一会,两人毫无声息地离开了,仿佛从没来过似的。
    自那日后,叶鸿每日前往演武堂入剑阵修炼,剑法愈发精进。
    一晃已过数月。
    他数月来的修炼颇见成效,许久不曾精进的修为竟有一丝松动,隐隐有突破到金丹后期的迹象。
    某日,丰虚子忽然把他叫了过去。
    叶鸿躬身行礼道:“见过师尊。”
    丰虚子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今日叫你来,是想同你商量一下你与云渺阁沈君如结成道侣之事。”
    叶鸿直起身子,听见此话愣在原地:“道侣?”接着便是狂喜,“师尊的意思是?”
    丰虚子点头道:“没错,我已决定明日带你去云渺阁提亲。”
    叶鸿被突如其来的喜讯砸晕了脑袋,也不知丰虚子还说了什么,最后晕沉沉地出了大殿。
    也因此,他没有看到丰虚子眼中绝对称不上高兴的复杂情绪。
    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丰虚子轻轻叹气。
    第二日,云渺阁迎来了两位客人。
    云渺阁阁主,也是沈君如的师尊妙音仙子端坐于主位之上,听完丰虚子和叶鸿的来意只是微微一笑:“毕竟此乃君如终身大事,我做师父的也不好擅自决定。”她说完对旁边童子吩咐,“去叫你沈师姐过来一趟。”等小童出了大殿,妙音仙子才笑道:“不如让君如自己做决定好了。”
    丰虚子眼帘微垂,轻轻吹了一口杯中灵茶:“鸿儿和君如结为道侣是在他们幼时便定下的,仙子这话倒是叫人听不懂了。”
    妙音仙子抿唇一笑:“不过戏言罢了,怎么能当真呢?”
    叶鸿不悦道:“此乃两派约定,怎么会是儿戏?”
    丰虚子斥道:“鸿儿,莫要无礼。”
    叶鸿不甘地闭上嘴,正在这时,一个窈窕的人影走入了大殿,他眼睛一亮,又高兴起来。
    沈君如淡淡地瞥了叶鸿一眼,然后朝妙音仙子和丰虚子行礼。
    妙音仙子将事情说与她听:“君如,你愿不愿意与叶师侄结成道侣?”
    叶鸿有些紧张地看向沈君如。
    沈君如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师尊,我不愿意。”
    叶鸿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
    他不禁站起来朝前迈了一步:“君如!”见沈君如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他心里彻底凉下来,这是脑海中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可是因为、因为容晋?”
    沈君如却有些迟疑了:“我不知道。”
    这句不知道听到叶鸿耳中不亚于承认,他倒退一步坐回到座位上,心已然乱了。
    丰虚子不免有些心疼,然而这件事是他一手策划,有如此结果他也早就料到,此刻想要安慰却难开口,只能长叹一声:“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强求了。在下和小徒这便告辞了。”
    妙音仙子忙走下来送客。
    叶鸿低着头跟在丰虚子身后,叫人看不清脸上神色。
    丰虚子心中暗道,经此一遭,想必鸿儿总算能放下些情爱之事,虽是心中受苦,却于剑道大有裨益,日后应能更专注于剑道一途了。
    可他却不知,叶鸿虽遭拒绝,除了感觉自尊受伤之外,竟无甚心痛之感,他低头不过是在思考自己对沈君如的感情。细细想来,仿佛只是因为自幼得知这个漂亮的少女将是自己的道侣,所以才看她不同。
    不待他分辨清楚自己的情感,云渺阁弟子的惊呼声便引得他抬起头来。
    远处一片赤光紫气,竟是天有异象。
    丰虚子灵识外放,惊讶道:“那是何人在结丹?天生异象,此人日后不凡啊。”
    叶鸿远远望去,忽然反应过来。
    那个方向是少元宗。
    第五章
    丰虚子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抚着白须的手顿了顿,收敛了脸上的惊讶之色。
    妙音仙子和沈君如跟在他们身后,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妙音仙子意味不明地说道:“年轻一代真是人才辈出,我们这些老一辈都要被比下去了,丰道友,你说是不是?”
    丰虚子素来温和待人,这回却十分冷淡,只随意地应了一声,便带着叶鸿上了飞剑,径自往天剑门方向去了。
    叶鸿在剑上回头看了看,只见沈君如一双妙目锁定了那赤光紫气所在的方位,眼中异彩连连。
    叶鸿奇异般地没有恼怒。
    他忽然看懂了沈君如眼中的神采。
    因为他与沈君如一样。这不是情爱,而是看到强大的对手的兴奋。
    天才都是寂寞的。在容晋来到黄坤界之前,整个玄水无人能与他二人比肩。但他二人都是宗派下任掌门,一言一行代表门派,每次对战不过点到为止,至今未有一战能让他们打得酣畅淋漓。
    然而如今,容晋出现了。
    和容晋的那一战让叶鸿知道,容晋将是自己最好的对手,这一发现让他体内的鲜血有些沸腾起来,从来不曾有的澎湃战意在他胸中激荡,他现在就想再去和容晋打一场。
    正在结丹的容晋忽然皱了皱眉,眼看金丹要成,为何他心头却有些不安?莫非又有麻烦临头?
    且不说容晋如何平复心绪,此时叶鸿身旁的丰虚子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原本凝重的眼神微微一变,心中下定的决定又有些摇摆。
    或许,容晋能做一个不错的磨刀石,他暗想,看鸿儿的样子倒像是被容晋激起斗志,这却是好事,不若回去同大长老商议一番,暂且留下容晋,等过些日子再作计较也不迟。
    师徒二人各怀心思,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天剑门。
    叶鸿拜别丰虚子后便匆匆赶往齐康住处。
    “你有没有低品飞剑?借我一柄。”
    齐康满头雾水地看着叶鸿:“有是有,不过师兄你要低品飞剑做什么?”
    自叶鸿练剑开始,掌门便将含光剑交给了他,以便他早日与含光剑圆融贯通,是以他从未用过其他剑。
    叶鸿道:“有便借我一柄,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齐康“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去把自己初学时用的飞剑取出,隔了这么长的时间,飞剑几乎没有灵性了。
    叶鸿拿起那柄飞剑,道了声谢便匆匆御剑远去了。
    齐康待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啊,师兄这是没生我的气……师兄你要去哪,等等我!”
    可是这时哪里还能看到叶鸿的身影。
    叶鸿去了少元宗。
    天下安定已久,各宗派守卫平常,因此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摸到了少元宗后山,容晋果然在那里结丹。
    叶鸿到的时候,赤光紫气不复,容晋已然丹成,之前护在他身边的门派长辈已经各自回去了。也幸得如此,不然撞上了恐怕又是一场误会。
    想到这,叶鸿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了。
    不过看到容晋身边早就站在那的一道丽影,叶鸿觉得自己还是来的晚了。
    他走到沈君如身边,容晋这时候不能被打扰,他便传音入密道:“如何?”
    沈君如眼睛不眨地看着盘膝而坐的容晋,脸色冰冷,与火热的眼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同样传音入密:“正在稳固境界。”
    等了一会,叶鸿忽然问道:“他结丹时天生异象,日后定然修为不凡。你说我比不上容晋,可是一早就看出来了?”出于男人的某种不可言喻的心理,他总是希望自己在一个美貌女子心里能比另一个男人强的,即便自己不喜爱她。更何况,自己还在这个女子面前输给了这个男人。
    沈君如与叶鸿相识多年,对叶鸿虽然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欣赏,但却觉得他性情直率,值得相交,再加上她外表极冷而内心极热,如今他这样问,她便思索了一番才答道:“我从未习过占卜之术,怎么会知道他日后如何?我认为他比你强,却不是强在天资或是实力上,而在于心性。”
    沈君如顿了顿,接着道:“我第一次见到容晋不是在黄坤界,而是在小石界。”
    叶鸿疑惑道:“莫非那是容晋所出之地?可是你怎么会到那边远小界去?”
    沈君如道:“我自然有我的原因,这你别管。我遇到容晋之时他不过14岁,堪堪炼气7层,却在与筑基期修士对战时毫无惧色,比试规则,只要有一人倒下比试便立即终止,但他到后来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却每次在快倒下之时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最后他赢了那名筑基修士,代价却是卧床三月。后来我得知,他家中只有重伤的父亲,他为了给父亲治病,曾独自一人上万里莽荒山,九死一生采得碧影草,救了他的父亲。”
    她声音极冷极淡,整段话平平说来,却在叶鸿心里掀起了滔天波澜。
    炼气修士独上万里莽荒山,若不是此话是沈君如所说,叶鸿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在修真界,便是垂髫幼童亦知万里莽荒山的凶险。万里莽荒山,说是万里,其实何止万里,其间猛兽毒障无数,是修真界与妖界的天然屏障。他每年都会前往试炼,但每一次都是由金丹后期的外门长老带队,三派弟子同往,即使这样也只敢在外围猎杀一些两三阶的妖兽。一个炼气期小修上山,没有被妖兽吃的骨头都不剩下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更别提还成功地摘到了碧影草。
    叶鸿不由默然。
    沈君如一改往日的沉默,又道:“你上次也看到,他胜了我之后便倒下了。这次他为胜你,催动全身灵力施展寂灭指,又是三天不得动弹。叶鸿,你能做到像他一样在胜利未曾到来的那一刻绝不倒下吗?”
    沈君如没有嘲讽,也没有责问,只是很平淡地问出这个问题,因为她已知道答案。
    “你不能,我也不能,但他能。”
    沈君如说。
    叶鸿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有些艰难地开口:“或许过刚而易折。”
    沈君如眼神凝视前方,身上忽然爆发出冲天战意,她的眼神愈发火热,不知何时已将素音琴抱在怀中:“那亦是身为修士的荣耀。”素音琴发出一声清亮的铮鸣声。
    叶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容晋正缓缓地站起来,气息平和内敛,显然境界已经稳固。
    看到他们,容晋并无惊讶之色,只是微笑了一下,眼神温和,与战时仿若两人。
    不知是为沈君如方才的话,还是为这样温和的容晋,叶鸿心中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暗暗发酵的某种隐秘的嫉妒忽然消散了,他不再受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所困,对容晋的欣赏便再也按捺不住,与容晋再战一场的渴望变得更加强烈。
    他忍不住清啸一声,飞身上前,手中那柄将失灵性的普通飞剑此时竟然光芒大涨,在空中如白虹一般划过一道弧度。
    “容师弟,今日你结成金丹,该与我好好切磋一番才是,我们便以剑论剑,如何?”叶鸿声音清朗,说出的话却让容晋头疼地皱了皱眉。
    他身后传来沈君如清冷如水的声音:“叶鸿,先来后到,应是我先。”
    容晋看着眼前战意凛然的两人,苦笑一声。
    果然有麻烦,还是天大的麻烦。
    很快,少元宗后山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奇怪的是,一直到结束也没有出现一个循声而来的修士。
    岁月易逝,更何况是对于修士来说。一晃眼,又是几月过去,再过几日,便是三派一同前往万里莽荒山试炼之时了。
    只是这一次的试炼,注定了与往年不同。
    “什么,这次是大长老带队?”叶鸿惊讶极了,“不是说是方长老带队吗?”
    大长老是元婴中期修士,对三级宗派来说,每一个元婴修士都是珍宝一般的存在,寻常情况下不会外出,大部分时间都要坐镇门派。
    丰虚子背对叶鸿,平淡道:“这是对外的说法。大长老会隐匿修为,幻化成方长老的模样带你们去万里莽荒山。”
    叶鸿奇道:“为何如此?”
    丰虚子道:“大长老……需在山内寻一灵物,此事事关重大,你不可泄露出去。”
    叶鸿恭敬道:“是何灵物?不若告诉弟子,让弟子去寻便是了。”
    丰虚子摆手道:“此物只有大长老可取,你只需记住莫要泄露就行了。”他仿佛失去了耐心,“好了,你下去吧。”
    叶鸿心中仍然疑惑,却仍是恭敬地行完礼,这才出去。
    若是要取灵物,又何必掩去踪迹呢?是什么灵物如此干系重大,竟要大长老亲自前往?
    他百思不得其解,脑中却忽然想到自己之前昏迷之时听到的零碎话语,以及后来师尊的欲言又止,忽地心中一慌,仿佛有些不妙的感觉。
    会是什么呢?
    丰虚子在他走后缓缓转过身来,神色莫名。
    若不是叶鸿感觉实在太敏锐,他怕大长老被叶鸿发觉后反而坏事,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叶鸿这件事的。
    毕竟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一日凌阳子肃杀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
    “赤光紫气,天生异象,此时不除更待何时?等他彻底成长起来?还是等鸿儿被他彻底超过?此子,不可再留!”
    第六章
    不管丰虚子内心如何复杂,叶鸿又是如何疑惑,预定的日期很快就到了。
    这不是叶鸿第一次到万里莽荒山试炼,却是他最心神不宁的一次。
    所以当一头赤炎虎忽然跳到他面前时,他的反应甚至比平时慢了半拍,赤炎虎尖利的爪牙几乎已经近到眼前,他才堪堪刺出一剑,而赤炎虎还一息尚存,倒在地上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叶鸿不禁皱眉,对自己的表现十分不满意。赤炎虎不过是二阶妖兽,他却未能一剑致命,实在是大失水准。
    同行中不免有人面露轻视之色,其中一人甚至发出嘘声来。
    叶鸿抬眼看去,却是位少元宗弟子,只是不知姓甚名谁。他心中惭愧,气势便不如往常凌人,想当作没听见了事。
    但齐康已经忍不下这口气了。
    “喂,你这是什么阴阳怪气的声音?想说什么不妨大大方方说出来,作这番姿态不怕让人笑话!”
    那弟子也是个刺头,上前一步鄙夷道:“啧,我是不怕被人笑话的,倒是你家大师兄,连一头赤炎虎都对付不来,恐怕也要被人笑话呢。”
    齐康惊怒交加,刷地抽出青虹剑来,手腕一抖,剑尖便指向那名弟子:“你可敢再说一遍?”
    那弟子嗤笑道:“有什么不敢的,我说……”他话未说完,便被人厉声打断。
    “闭嘴!三派弟子本当团结一心,如今你挑起这般是非来,置宗派于何地?商昊,还不退下!”
    却是少元宗首位弟子唐忆。
    商昊素来不服管教,如此严厉的话也不曾让他后退:“我说的都是事实,有什么不对的,他连一头赤炎虎都不能一剑毙命,难怪会输给容晋师弟,说不得往日的名声也是自己吹出来的。”
    此言一出,天剑门弟子脸色都变了。此事如今乃是天剑门大忌,平常也没人敢在天剑门弟子面前说起,没想到这商昊竟然大喇喇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嚷了出来。
    气氛顿时有些僵硬。
    但只是片刻,便有一冷肃的声音传来,却是容晋。
    “商昊,我与叶师兄一战大家都看得清楚,若不是我所持四象塔有置幻之能,又如何能胜得了叶师兄?你既然对他如此不敬,想来是自认实力超群,不若在长老们探路回来之前与叶师兄切磋一二,你觉得如何?”
    容晋本在少元宗队伍中间,此刻缓缓走上前来,少元宗众弟子便自发让出一条路来。但见他往常的温和笑意不见,脸上一片肃冷之意,眼中竟暗藏怒意。
    这几个月来,他时不时与叶鸿切磋,对对方的实力天赋自然了解,心中颇为欣赏,又兼之叶鸿品性与他相合,早已将对方引为知己。他素来对亲近之人多加维护,现在听到商昊如此言语,却比叶鸿自己更要怒上几分。
    商昊哪里会想到还有这一层,此时一听容晋竟要自己与叶鸿切磋,不由显出惊惧之色。
    他虽是金丹初期,却是丹修,攻击力低下,在叶鸿手里恐怕一招都走不下,怎么会上前丢人现眼?
    商昊不由有些恼怒,容晋师弟怎么不帮本宗师兄,反倒去帮天剑门弟子?
    唐忆自然清楚商昊的实力,心里也有些责怪容晋,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连忙打圆场道:“山中凶险,三派弟子当合心对外才是,此时切磋实在不妥,依我看,不如让商昊道个歉,我少元宗奉上十枚上品灵石向叶师兄赔罪,此事便就此揭过,如何?”他直视叶鸿,眼神恳切,言辞有理,姿态又放得低,天剑门弟子脸上怒意顿时少了不少。
    齐康还想说什么,被身后的苏书白拽了拽袖子,便也住了口。
    叶鸿一直未曾开口,直到此时才道:“唐师弟所言有理。”正当众人松了口气之时,他话锋一转,“不过我等在此等着也是等着,不如便让我和商师弟切磋一二,所谓切磋,点到为止即可,唐师弟不必太过担心了。”
    他说话时朝容晋微微一笑,容晋脸上冷意顿时去了不少,亦对他微微一笑。
    唐忆僵在原地,冷汗都冒了出来。他以为叶鸿定会借着这个台阶后退一步,不然以他金丹中期的修为对上商昊怎么也说得上是倚强凌弱了,想来叶鸿是不愿传出这么个名声来的。现在想想,这叶鸿素来高傲,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恐怕今次是决意要教训一下商昊了。
    他自知理亏在前,却不知如何答话。
    容晋道:“如此大家便都向后退一些,给叶师兄和唐师弟留出空间来。”
    商昊有些腿软,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从储物袋中取出自己的本命法宝青云子母梭。
    叶鸿将含光剑上的血迹擦去,却反手将它插回背上,道:“我修为高于你,便徒手来战吧。”
    商昊暗道:叶鸿自恃修为,弃剑不用,我倒还有一线希望。于是便道:“既然如此,师弟便不客气了。”
    见叶鸿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他也不再说话,子母梭凌空飞出,发出阵阵破空之声,直逼叶鸿门面,声势实在非同一般。
    叶鸿不闪不避,双手随意地在空中划过,脚下却迅疾无比,在场之人大多在筑基圆满,金丹初期亦是少数,是以除了容晋和沈君如,再无人能看出叶鸿是如何动作,只见衣衫飘飞,下一瞬,叶鸿已经站在商昊面前,手持子母梭对准了商昊的咽喉要害之处。
    商昊面色一白,内心不知如何羞恼。
    众人心中赞叹,又暗自庆幸自己不曾出头,正议论纷纷之时,却见叶鸿将手中子母梭交给商昊,挑眉一笑,仿佛有说不尽的风流,在场的不少女修都羞红了脸。
    商昊讷讷道:“多谢师兄。”
    唐忆走上前来对商昊道:“你师兄我好歹能在叶师兄手下走过十招,你现在却一招便败,可见有那耍嘴皮子的功夫不如多加苦炼,现在还不快向叶师兄道歉?”
    他如此自我调侃,众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了。
    商昊羞愧道:“我……我……我确实不该……”
    叶鸿笑道:“行了,说起来你说的还真是实话,也没什么不该的,此事便揭过吧。”
    他既然如此说,那便是无事了,众人便复又聚拢起来,若遇到突发情况,也好有个照应。
    容晋不知何时走到叶鸿身边,他见周围修士或在交谈,或在观察四周情况,并无人注意此处,便低声道:“叶师兄,你未免过于仁厚了。”
    叶鸿诧异地看他:“此话怎讲?”
    容晋眼睛看向尸身被处理得差不多的赤炎虎残骸:“妖兽本性凶残,师兄下次还是不要留手才好。”原来他是以为叶鸿不忍痛下杀手,剑才会偏了半寸。
    叶鸿道:“我自然知道。刚刚我有些走神,那一剑是失误,实在不是有意为之。”
    容晋心中微微一松:“是我多想了。”随即又想起什么,“山内妖兽无数,师兄以后千万不要走神了。”
    叶鸿睨他一眼,道:“怎么,你今日训人训上瘾了?连我也要一起训一训?”他话虽如此,心中却是一暖,暗想自己为了些不明所以的事情神思恍惚倒真是好笑,平白叫容师弟担心一场。
    容晋笑了出来:“我怎么敢管叶大师兄的事?”
    两人颇为亲密地交谈起来,不远处沈君如听见这里的笑声,微微偏头看了看,又转过头,面色依然平淡无波,眼神却是柔和的。
    不多时,三派长老探路回来,大长老幻化成的方长老走在最后,他一眼就看到叶鸿和容晋交谈甚欢的模样,眼中厉色一闪,不管如何,他是决意要杀了容晋了。
    容晋正在听叶鸿说宗门趣事,忽然若有所觉地抬头看了看。
    叶鸿看出他仿佛有什么心思,问道:“你怎么了?”
    容晋掩去眼中神色,摇头笑道:“无事,你刚刚讲到哪了?”
    他已被清尧告知那名方长老用了手段掩去了真实修为,就在刚刚,他又察觉到方长老身上有一瞬即逝的杀意,似乎就是针对他的。
    他心中警醒,面上却瞧不出分毫,依然和叶鸿谈笑晏晏,眼神却暗了下来。
    不知叶鸿知不知道此事?他的心变得有些沉重。虽然叶鸿似乎性情直率,但人心叵测,他这么多年来对此感触颇深,只望叶鸿同他一般视自己为至交好友,而不是……另有心思。
    三名长老走到众人面前,云渺阁华长老当前一步,见弟子们都安静下来,便道:“我与其他二位长老在前方发现一处适合安营之地,现在就一起前往吧。”
    众人皆口中称是,跟随长老们到所说之地,撒下避兽粉,安下营帐。
    第七章
    修为至金丹期便可不用如同凡人一般通过睡眠恢复精力,是以修者入夜后往往以打坐度过。叶鸿亦是如此。然而时至半夜,他忽然听到容晋的传音入密。
    “师兄,有人抢了我的储物袋,往东边去了。”
    他心中一惊,闪身出了营帐,只见远处一前一后两道人影,后面那道人影应是容晋,但前面那道人影却也极为眼熟,他心中又涌起那股十分不妙的感觉来。
    只是此时来不及想那许多,他当即施展身法,亦追了出去。
    修士将法宝、灵丹等物都放在储物袋中,因此储物袋相当于修士的身家性命,叶鸿不敢大意,身法施展到极致,渐渐赶上了容晋。
    “师弟,你可知此人是谁?他为何要抢你的储物袋?”
    容晋眼神晦涩,面上却仿佛焦急地说道:“我也不知,可是我的法宝都放在其中,若是被他夺去该如何是好?”
    叶鸿安慰道:“师弟莫急,我看他速度渐慢,想来很快就能追上了。”
    然而那个人却始终保持着与他们的距离,仿佛戏耍他们一般,看他们近了,速度便快一些,看他们远了,速度又慢下来。
    叶鸿看出不对劲来,但又不能放他走,只好一直追下去。然而那个人的背影却愈发给他一种熟悉之感,这不免让他惊疑了。
    他似乎是……叶鸿却不敢想下去,只觉得这绝不可能。
    这一追,也不知追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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