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已经深入莽荒山时,前头那人忽然停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容晋在离他几丈远出站定,沉声道:“不知道友此举何意?莫不是专程来戏耍我二人?”
    叶鸿在他身后落下,刚要走到他身边,那个人忽然转过身来,却是脸覆面具,不知道长得什么样。
    蒙面人一句话都不说,用力甩出储物袋。
    容晋一把接住激射而来的储物袋。
    然而这挡口那蒙面人忽然气势暴涨,从原本的金丹后期一路涨到元婴中期,手持飞剑朝容晋攻来,其速度之快,叶鸿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就算叶鸿也是元婴期修士,此时想要上前救下容晋也是来不及了。
    那个瞬间,叶鸿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
    然而此时,容晋身上忽然也爆发出冲天的气势来,竟比那蒙面人更强几分,也不知他如何动作,仿佛只是一错身,便避过了这一剑,然后左手成爪,直取蒙面人门面,生生地将蒙面人的面具抓了下来。
    面具下,是一张熟悉的脸。
    容晋向后暴退数丈,气息渐渐恢复成金丹初期。刚刚千钧一发之时,清尧操纵他的身体总算逃过一劫,只是如此一来,清尧又要虚弱不少。
    容晋目光沉沉地看向那蒙面人,露出来的脸果然是方长老,他垂下的手由掌握成了拳,有些不愿去看叶鸿的神情。
    叶鸿大惊道:“大长老,怎么是你?”他大惊之下,已然忘了掌门的交代。
    容晋握成拳的手悄悄松开。
    凌阳子也知道此时再没必要装成方长老,便恢复了原来的容貌。
    他本来打算诱容晋出来,引他到山中深处,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容晋。可是没想到容晋竟然在追来之前叫上了叶鸿。但人已诱出,他不愿就此罢手,暗忖以自己的修为,定是一击必杀,只要到时立即远遁而走,倒也不会被叶鸿看出。却不想,这容晋手段如此之多,竟能躲开他这一击,还顺便摘下了他的面具。
    他心中除去容晋之心更甚几分,心思转了转便道:“鸿儿,你身为下届掌门,有些事也该知道了。容晋留不得,今日你便与我一同除去此人罢。”
    叶鸿面色一白,无措道:“容晋是少元宗弟子,少元宗与我天剑门交好,为何要除去少元宗弟子?”
    凌阳子冷然道:“两派之间,谈什么交好?容晋天赋过于妖孽,若是不除去他,恐怕以后玄水第一宗派就要变成少元宗了!为了宗门利益,我们非除去他不可。”
    叶鸿怔然:“宗门利益?”
    凌阳子见他如此,口气软了几分:“鸿儿,你可还记得你当初接过含光剑时说过的话?”
    叶鸿垂下眼睑:“自然记得。当初我说,徒儿定当不复师尊与众位长老期望,将冲霄剑诀发扬光大,振兴天剑门,实现祖师爷遗志。”
    凌阳子喝道:“那你还等什么?如今天剑门振兴的障碍便在眼前,你还要阻止我除去他吗?”
    叶鸿猛地抬起头,悲愤道:“大长老,祖师爷当年以剑立宗,克敌制胜,言剑乃君子,手下亡魂莫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他所创冲霄剑诀,其中浩然正气无人不服。我们身为后人,弘扬剑法,正该以此为标准啊。您平时不正是如此教导我的吗?”
    凌阳子怒道:“你光知道君子剑法,你可知道这数月来玄水如何谈论我天剑门,又如何讥笑你?天剑门从来就是强大的象征,叶鸿从来就是众人交口称赞的玄水第一天才,如今就是容晋毁了我天剑门威名、夺了你第一天才之名,天剑门怎能容他!”
    叶鸿道:“就算没有容晋,这世上比我更有天赋的人还少了吗?玄水不过是三级宗派所领之地,其上更有二级、一级、甚至超级宗派,大长老,你能把那些宗派的天才弟子都一一杀光吗?就算能,那样得来的第一又有什么意义?”
    将天剑门发展为一流剑派、让世人皆知冲霄剑诀威能实是大长老百年来的心愿,到如今,夙愿已成魔障,他哪里听得进去:“好好好,你若要找理由总能找得出来,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将他看得比宗门还重,你可真是天剑门的好弟子啊!”
    他说出这一番话来,竟有将叶鸿逐出门中之意,顿时骇得叶鸿面色雪白。
    叶鸿扑通一声跪在凌阳子面前,悲道:“大长老!”
    凌阳子是看着他从总角幼童长成如今的俊秀青年的,虽然不是他的师尊,平素亦是对他严厉异常,但心中对他的疼爱是不比丰虚子少的,此刻见他跪下,心中大痛,浑身一颤,再不能对容晋痛下杀手了。
    一气之下,他只冷笑数声,竟是再不想在此停留,身如飞鸿,转瞬便不知去向。
    叶鸿呆呆地跪在原地,心中悲苦,又想到师尊的告诫,忽然心头发冷,这么些年的敬爱之情几乎没有可放之地。
    容晋走到他身边,强行扶起他。方才叶鸿与凌阳子的对话,他一句都插手不得,但见叶鸿对他如此维护,虽则不全是为他,却更叫他觉得这个朋友交得值当。只是他看到叶鸿如此悲痛,想起自己所为,不免愧疚。
    “师兄,我……我一开始便知道是凌阳子前辈,是故意叫你一道的。”
    叶鸿颓然道:“幸亏你叫了我出来,不然恐怕你今天性命难保。若是我一早告诉你大长老幻化成方长老之事,也许不会有今日之难。到底是我一开始有所隐瞒。”
    容晋道:“此事本是你宗门秘事,如何能告诉我?不过我们不要互相揽过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回去同大家汇合罢。”
    叶鸿一愣,看看周围,果真已是不知到了哪里,强打起精神道:“你说的是。”
    这便两人一道往回飞去。
    他们追凌阳子时也没计算路程,这一下竟是到了莽荒山深处,两人心中一紧,不免谨慎起来,亦不敢如来时一般全速前行。
    奇的是他们飞出许久都未曾遇到任何妖兽,若不是运气逆天,便是此间有所古怪了。
    当下二人又提高几分警惕,叶鸿的心事倒能先放一放了。
    如此不过片刻之后,一个黑影忽然袭向叶鸿,所幸叶鸿早已浑身戒备,急退之下并未被伤到半分。
    容晋站在他身边,双眼紧紧地盯着面前出现的怪物,问叶鸿道:“没事罢。”
    叶鸿看清眼前的怪物,倒吸一口冷气,道:“这是什么妖兽?”
    只见眼前怪物浑身黑气缭绕,体型巨大无比,似乎是眼睛的位置射出两道红光,其他位置都看不真切。
    容晋身体紧绷,缓缓道:“恐怕不是妖兽。”
    话音未落,那怪物已经狂吼一声,再度朝他们袭来。他喷出一股黑气,竟有侵蚀灵力之能,半分都沾染不得。
    容晋此时终于确定眼前怪物的身份:“我想,这是一头魔物。”
    叶鸿躲过这股黑气,睁大了眼,惊道:“为何现在还有魔物?难道三千年前镇压它们的封印松动了?”
    容晋取出四象塔,四象塔立刻光芒四射,飞悬到半空,乳白色的光芒笼罩住那魔物,那魔物立刻发出痛苦的嘶吼,浑身黑雾仿佛淡了一些。
    他全力催动四象塔,灵力很是不济,脸上滚下豆大的汗珠,勉力答道:“很有可能,我们必须尽快告诉门派长辈才行。”
    第八章
    叶鸿手持含光剑直刺魔物双眼,喝道:“那便先解决了这头魔物再说。”
    有那四象塔的光芒相助,魔物暂时吐不出魔气来,他终于不用躲闪。
    然而就在他快刺入魔物眼中时,那魔物竟然狂吼一声,矮下身去,朝叶鸿下盘抓去。叶鸿旋身躲闪,含光剑光芒大炽,狠狠地刺入魔物体内。
    魔物愈发狂躁,黑雾大涨,与白光胶着在一道。
    一时间,叶鸿与魔物缠斗在一起。
    容晋脸色如纸,不断地往口中塞灵丹,眉间光华闪过,眼看就要不支了。
    他一咬牙,将玉瓶中剩下灵丹都倒入口中,也不管体内疯涌的灵力将经脉摧毁得七七八八,眉间忽然光华大盛,一道月华划过半空,狠狠地射入了魔物体内,同时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魔物身形一顿,眼中红光迅速黯淡下来,看起来这月华竟是魔物的克星。
    与此同时,叶鸿一剑斩向魔物,只感受到剑入皮肉,魔物便轰然倒下了。
    但不知为何,这魔物身上黑雾仍然不散。
    他松了口气,转过身就欲走到容晋身边。却不知为何容晋忽然脸色大变地喊道:“师兄小心!”
    叶鸿顿时惊惧地回头,原来那魔物以巨大的身体挡住了他身后的一方血池,此刻它一倒下,那血池血光乍现,而那魔物亦不知为何又缓缓地站了起来。
    此刻叶鸿与魔物距离血池不过半丈,他身形一动,就要后退,却忽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
    容晋顾不得擦拭唇边的鲜血,就要冲上去相助,然而不过一瞬,叶鸿就同那魔物一道,瞬时被血池吸了进去。
    容晋的声音近乎凄厉:“师兄!”
    同时,远远地传来一声夹杂着后悔和惊慌的声音:“鸿儿!”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负气而去的天剑门大长老凌阳子。
    之前他一怒之下远去数千里,冷静下来后才想起,自己为了做事隐秘,特意将容晋引入了莽荒山深处,那里四五阶的妖兽极其常见,六阶亦不在少数,便是他在其中也不敢乱闯,因此他早在来之前仔细研究过门派所藏地图,精心策划出了一条路线,这才能一路顺畅地将容晋与叶鸿引到那里。可是他们二人又怎么会知道?以他二人的实力,但凡回程途中随意遇到一只妖兽,都要命不保矣。
    他想到这一层,顿时冷汗涟涟,不敢再有一点耽搁地往回赶去。哪知刚刚找到他二人,便看到了这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凌阳子速度惊人,而容晋离叶鸿较近,两人不约而同地向那血池冲去,竟然同时到了血池边上。
    然而他们在那血池边上却仿佛遇到了一堵透明的墙一般,任凭凌阳子和容晋对它如何狂轰乱炸都不能再近半步,约莫一刻钟后,血池就这么在他们眼前缓缓消失了。
    容晋的身体内充满狂躁的灵力,而他又没有及时调息,反而强行运转,此时身上不少地方都渗出了鲜血,显得极为可怖。
    他停下攻击的动作,愣愣地看着血池消失的地方,眼中终于流出泪来,混在鲜血中,仿佛流出血泪一般。
    “啊啊啊啊!”凌阳子失态地嘶喊,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叶鸿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容晋似乎恢复了理智,他看着面前的空地,冷冷地说:“你想害我,却害了他,你后不后悔?”
    凌阳子喉咙里发出赫赫的怪声。是他,是他亲手把叶鸿送上了绝路,为了那个第一剑派的虚名,就为了第一剑派的虚名啊!他怎么不悔,怎么不悔!鸿儿,他的鸿儿啊!
    容晋看着凌阳子癫狂的神态,眼神悲痛,嘴角却露出一丝讥笑,再也无力支撑,倒在了凌阳子脚边。
    凌阳子呆立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一跃而起,消失在丛林间。
    不多时,他忽然又出现在原地,提起了昏迷不醒的容晋,这才再度消失了。
    叶鸿被吸入血池后,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空间之力在撕扯他,同时还有源源不断的魔气在侵蚀他的灵力,若不是他身上有师尊所赐乾坤图,至刚至阳,为他抵御不少阴邪之气,他体内灵力恐怕会消耗一空。
    不过即使如此,他体内灵力也所剩无几了。空间之力对他的身体负担极大,没多久他就失去了意识,也不知昏睡了多久,才于今日醒来。
    他看着身处的草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屋外有人在练剑,仿佛在他醒来的那一瞬便察觉到,便收起剑走了进来,他大约三十左右,穿一身灰衣,气质却异于常人,此时冲他微微一笑:“总算醒来了。”
    叶鸿打量了他一下,有些惊疑起来。
    这究竟是哪里?不但灵力稀薄至极,而且此人明明练剑,身上却没有半分修为,倒像是个……凡人?
    他忍不住问道:“这是哪里?”
    灰衣剑客道:“此处是落霞山山脚,我在山中练剑时发现你昏迷在林间,又看到你身边有剑,便救了你回来。”他说到这里收敛了温和的笑意,严肃道,“阁下受伤极重,剑上染血,不知是招惹了什么仇家?我见你宝剑锋利,想来是高明的剑客,心有惜惜,救了你回来。只是现在,你还是尽快走吧。”
    叶鸿听他说了这么一大段,却仍是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又见他要赶自己离去,便也不顾体内伤势,抓起旁边所放的含光剑便要往外走。
    只是他受伤太重,脚刚沾地,便要往旁边摔下去。
    灰衣剑客刚准备说什么,门外走进来一个老妇人,看到他这番模样赶紧快步走了过来,又将他扶回床上,转过头责备那灰衣剑客道:“小孟,这个年轻人还下不得地,你咋就要赶人走?”
    灰衣剑客摸了摸鼻子,似乎和这老妇人很熟:“是他自己要走的,是不是?”他说着,朝叶鸿使了个眼色。
    叶鸿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疑惑更深,这老妇人身上也没有半分修为。
    老妇人瞧见叶鸿不说话的样子,以为他是受了灰衣剑客的委屈,不由心疼:“孟顾川,你哄谁呢,我看就是你赶走的,你再骗人,我就拿扫帚来打你。”
    孟顾川讨饶道:“宋婶,我错了,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吧。”
    宋婶哼了一声:“那得看你表现,我现在去给这个年轻人熬完鸡汤补补身子,你在这好好照顾人家,听见没?”
    她逼着孟顾川作了保证,这才又出去了。
    而叶鸿直到这时,才终于确定,他竟然不知为什么来到了凡人界。哪个修士会说出用鸡汤补身子这样的话来?
    孟顾川等到宋婶出去后又恢复了肃然的神情:“既然宋婶要你留下,那我也不好赶你,但你必须要把你的来历老老实实交代清楚。”
    在修真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不轻易入凡人界,即使入了凡人界,也绝不能泄露自己修者的身份。叶鸿素来不会撒谎,见他这么问,便答不上来了。
    孟顾川叹气道:“你也看见了,这个村子里的百姓朴实善良,你也不想给他们带来祸事吧。”
    叶鸿暗道,那魔物与自己一同被吸入血池,现今也不知道在哪里,便道:“我想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如果它真的来了,我会引它走的。”听说魔物喜噬修士,却没听说魔物危害凡人的,若是那魔物又出现了,他拼上性命将它引走便是。不管如何,他身为修士,总不能反叫这些凡人遭难。
    孟顾川只当叶鸿说的是“他”,脸色好歹缓和一些,便道:“那你可在此养伤。”他顿了顿,又道:“若要些灵芝之类的灵物,我倒可以替你去山上采摘。”
    若是仍在修真界,叶鸿哪里看得上什么灵芝?可是此时,他除了一把含光剑和身上的乾坤图,其他什么都没有,当日追的急,连储物袋都没带上,凡人界灵力又是如此稀薄,根本无法借此疗伤,现下听到灵物二字,早就心动不已,也不管它到底有没有用,先要拿来试一试再说。
    “那便有劳孟兄了,日后……”
    “不必说什么日后。”孟顾川摆手道,“只要你不惹来麻烦就好。”
    叶鸿听他屡次嫌弃自己,心下有些不自在,便不再开口,只暗道离去前留下些宝物就是,却忘了自己早已身无长物。
    第九章
    孟顾川看他又闭上眼睛,显然在生气,严肃的脸色反而柔和下来,他仿佛回忆起什么久远而幸福的事情,脸上的神情有些奇异的温柔。
    叶鸿并不知道孟顾川的变化,他正在检查自己的身体。
    先不提被空间之力制造的外伤,那些只需要休整一段时日便能痊愈,但他身体内被侵入了一些魔气,这些魔气不但蚕食了他不少灵力,还让他的丹田内也沾染上一丝阴邪,这实在是个大麻烦,他在这灵气稀薄的凡人界不知得花多少时间才能除去。但若是不管,他一身修为恐怕也要渐渐毁了。
    他想到那个瞬间听到的两道声音,心想容晋和大长老不知会有多担忧,又想到大长老恐怕会和容晋产生矛盾,一边是如父如师的大长老,一边是相见恨晚的挚交好友,他心里实在受尽煎熬。
    为今之计,只有想尽办法尽早解决身体的麻烦,找到首阳山,回到修真界。
    首阳山是叶鸿唯一知道的与修真界相连的地方,这还是他当年练剑无聊时随意翻阅前人杂记所看到的,没想到会在如今用上。
    叶鸿正在心里暗自盘算着,宋婶已经端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鸡汤进来,笑吟吟地对他说:“年轻人,我看你流了不少血,得好好补一补,来,别客气。”说话间将那碗鸡汤放在了叶鸿床边。
    叶鸿睁开眼便看到那碗金灿灿的鸡汤,不由有些尴尬。
    这鸡汤在凡人眼中自然是滋味、营养俱佳,然而以他修道之人的眼光来看,其中都是些俗物杂质。他已辟谷多年,平日只食灵丹,就是当初未曾辟谷时食用的也都是灵食,从未用过凡物。这一碗鸡汤若是喝下肚去,又要花一些气力化去其中杂质,实在不划算。
    他心里犯难,宋婶却未瞧出他的犹豫,又说道:“老婆子还没问你的名字哩。”
    叶鸿答道:“我姓叶名鸿,老人家,多谢你的鸡汤。”
    宋婶笑道:“叫宋婶就好。小叶,你可别谢老婆子,要谢就谢小孟罢,是他救你回来的。你别看他有时候好像凶巴巴的,其实心肠好的很呢。”这是叫他别为刚刚的事介意了。
    叶鸿道:“我分得清好歹的。”
    宋婶道:“怎么还不喝汤呢?凉了就不好喝啦。”
    叶鸿正不知如何推脱,忽然听到孟顾川嗤笑一声。
    “宋婶,这个叶公子看着像是有大背景的,哪里看得上这碗汤?”原来孟顾川早就看出叶鸿的心思。
    宋婶热情的笑脸有些僵:“诶,是我想差了,只是我们这小地方可没什么好东西。”
    叶鸿脸一红,忙道:“宋婶说的哪里话,这鸡汤很好,只是我怕烫,所以让它凉一凉。”
    “那就好,老婆子的煲汤手艺可是一绝,就是京城的厨子也不一定比得上哩。”宋婶听他这话,顿时开心地夸耀起来。
    叶鸿想着不过是待会费一些气力罢了,现在却不能伤了老人家的心,拿起鸡汤便喝了起来,果真十分美味。
    就这样,叶鸿在这个小村子暂住了下来,一边养伤,一边打听这里的位置。
    最近修真界出了件大事。
    东南域一个三级宗派在莽荒山内发现了魔族的踪迹,这件事非同小可,这个三级宗派不敢隐瞒,立刻报了上去。不多时,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这件事。
    修真界无人不知三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的惨烈后果,因此这个消息一出,各大宗派纷纷派人前往莽荒山和封魔域探查,据说四大超级宗派也有所动作。
    不管修者之间如何争斗,魔族始终是所有修士共同的敌人。
    天剑门安魂阁内。
    丰虚子照例来这里看一眼叶鸿的魂灯,数月前这盏魂灯黯淡虚弱,现在已经明亮了不少,这让他稍稍安心。若他不是天剑门掌门,他也想像凌阳子那样出去寻找叶鸿,然而他身上担负的责任让他只能留在门派中,焦急地等待派出的弟子带回的消息。
    已经四个月零三天了。
    他恍惚了一阵,缓缓走出安魂阁。
    大约四个月前,他正在门中指点弟子修炼时,凌阳子忽然回来,还带着重伤的容晋和去试炼的队伍。他心里一惊,以为凌阳子事情败露,谁知道凌阳子将容晋交给他,只丢下一句“请掌门救治”,便匆匆往里飞去。
    他叫了几个弟子安顿这些人,却没有见到鸿儿,就赶紧去找凌阳子。
    他找到凌阳子时,发现凌阳子在安魂阁内老泪纵横,口中不住地说:“幸好……幸好……”
    他不知何意,顺着凌阳子的目光看去才发现鸿儿的魂灯竟然如此黯淡,似乎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他顿时心里一紧。
    不等他开口,凌阳子已经将莽荒山中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凌阳子悔恨交加,他又何尝不是?这件事是他和凌阳子一手做出来的啊。
    凌阳子说完之后,竟然双膝跪下,向他行了一个普通弟子觐见掌门的大礼。
    “我害得下任掌门身陷险境,本该以死谢罪,但鸿儿不知身处何处,又遭遇了什么险情,请掌门准许我以罪身出门,上天入地,找到鸿儿后再回来领罪。”
    凌阳子执意下跪,他长叹一声,也跟着跪下:“大长老,此事非你一人之过,若是我能坚决劝阻你,此事也不会发生了。”
    凌阳子颤声道:“那日鸿儿极言剑中君子之道,我却半句都听不进……如今……如今……愧对祖师爷,愧对祖师爷啊!”
    他心中大震:“难怪……难怪……我们只知剑招,只悟剑意,却无剑心,怎么会懂得祖师爷的剑道?我们都错了,都错了……”
    凌阳子泣道:“但求掌门成全,让我去吧。”
    他哪里还能不肯:“好,我同意你去,我会再派出弟子寻找,只盼早日找到鸿儿。”
    大长老这一去,便是四个多月,多次传音回来,却是毫无线索。
    他压下心中痛意,缓缓地走在路上。
    迎面走来两个青年修士,是现在门中最出色的年轻一辈。
    齐康和苏书白齐齐行礼道:“见过掌门。”
    丰虚子随意地挥挥手,示意他们起来。
    齐康见丰虚子准备离去,急道:“掌门,弟子愿前去寻找大师兄。”
    苏书白道:“我……我也愿意。”
    丰虚子疲惫道:“我已经派了很多人出去了,不缺你们两个。”
    齐康道:“大师兄一日不回,弟子便一日不能安心修炼,这……”
    “混账!”丰虚子斥道,“你如此荒废修炼,等你大师兄回来,你如何有颜面去见他?”
    齐康拧道:“只要大师兄回来,如何责罚我都好!”
    丰虚子怒道:“此事不必再提,还不退下!”
    齐康怎么会甘心?但一旁的苏书白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捂着齐康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丰虚子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微微垂眼,站了一会便离开了。
    若是……真的找不到鸿儿……
    少元宗后山。
    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看着眼前神情坚定的少年,叹气道:“晋儿,你真的要去找叶鸿?”
    原来这位老者是少元宗宗主仲孙子。
    容晋点头道:“救命之恩,兄弟之情,不敢不报。”
    仲孙子默然半晌,道:“我知道你行事自有主张,我也拦不住你,我知道你底牌颇多,但世上高人无数,你在外事事难料,我便赠你几件法宝,也好多些手段。”
    容晋躬身动容道:“师尊。”
    仲孙子摆手道:“不必如此。只是我还会给你一道超品传音符,若是宗派有事,你当全力驰援。”
    容晋道:“师门待我恩重如山,我自然要为宗门尽力。只是若连师尊都……”
    仲孙子打断他的话:“你只需答应下来就是。”
    容晋肃然道:“谨遵师尊之命。”
    仲孙子取出法宝交予他,看着他渐远的背影神情莫名。
    他略同观气占卜之术,明白容晋有化险为夷、遇难成祥之命,日后定然造诣不凡,非池中之物,如今莽荒山惊现魔族,恐怕今后将有大乱。少元宗不过是区区三级宗派,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幸好容晋重情重义,作为他的宗门,少元宗应当能保全下来。
    莽荒山深处。
    “我们都找了大半个月了,连个魔族的影子都没看到,是不是那个三级宗派误报了?”
    “这么重大的事情想来不会,再找找吧。”
    “这、这是什么?”
    “魔族!看样子是低等魔物,我们一起将它拿下。”
    深山中响起剧烈的打斗声和嘶吼声,不知过了多久后终于又恢复平静,只剩下空中飘荡的血腥味。
    一个月后,中域的一个二级宗派发现派出的探查队伍彻底失去了联系。
    封魔域外围。
    这里土地猩红,烈风似刀,历经三千年,仙魔大战的痕迹依然存在,昔日的繁盛之地如今已成为一片荒芜。因为封印结界的缘故,没有人知道封印在里面的是一群怎样的凶物。
    四大宗派的长老正在这里检查封印。
    “封印没有松动的迹象。”
    “这件事不能有半点马虎,我们再检查一遍。”
    “没错,再检查一遍吧。”
    在数月的排查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了某个隐秘角落里的一点问题,仔细修复好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回去后他们便公布了这个消息,这对修士们来说不亚于吃了颗定心丸,修真界暂时恢复了平静。
    只是这样的平静,终有被打破的一日。
    第十章
    落霞山。
    叶鸿背着剑往山上走去。
    他六个多月来几乎问遍了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但没有一个人知道首阳山的位置,大多数人听都没听说过什么首阳山。
    孟顾川陆陆续续给他弄了不少灵芝人参的,但大多年份太浅,几乎没什么灵气。他只能每日打坐,不敢有丝毫懈怠,如此六个多月下来,勉强恢复一些,十几日前,总算能行动自如了。
    本想立刻离开,但偶尔有一次跟着孟顾川上山后发现山上灵气浓度要比山下高很多,虽然还是远远不如修真界,但他仍然感到很惊喜。
    如果他此时离开,首先得到处打听首阳山的位置,因他有伤在身,恐怕脚力不够快,倒还不如彻底养好伤再走,他打定主意后,便每日上山,孟顾川在山上有处剑庐,他便在其中疗伤。
    路上遇到村头李家的小豆,他笑着打了声招呼。
    小豆很喜欢这个好看的哥哥,每次看到他都会扑上来:“哥哥,哥哥,你又要去山上吗?”
    叶鸿抱住他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对啊,你怎么一个人?”
    小豆不住地摇他的胳膊:“我去给宋婶送鸡蛋了,哥哥,我也想去山上玩嘛,哥哥你带我去嘛。”
    叶鸿心中苦笑一声,又来了。小豆早就想去山上玩,但他年纪还小,山上又有猛兽出没,大人是决计不会放心的。
    叶鸿放下他,蹲下来看着他道:“小豆,你还小,以后长大了再去,好不好?”
    小豆嘟起嘴:“我才不小,我都七岁了。你和老爹一样,不好玩,不好玩。”小豆冲叶鸿做了个鬼脸便往村头跑去。
    叶鸿笑着摇摇头,站起来继续往山上走去。
    放到六个月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和凡人如此相处。
    修真界弱肉强食,高阶修士视低阶修士为蝼蚁,更不用说凡人了。在修士眼中,凡人性命有如草芥,不值一提。但天道自有规则,没有修士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凡人界兴风作浪。
    叶鸿一步一步地走上山,万籁俱寂的山林里只能听到鸟啼声,突然增大的灵气浓度让他浑身舒畅。他的心情有些愉悦,这时,孩童天真的话语、少年琅琅的读书声、老人殷切的嘱托仿佛一个接一个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这些凡人的生活是那么普通,却那么和乐。在深入接触过这些凡人后,他再也无法将他们视作什么草芥,那些鲜活的生命让他不得不尊重。他隐隐觉得,这世上任何生命的价值,既不能用长短来衡量,也不能用实力来比较,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修士都要追求更加强大的力量?
    他有些迷茫,天剑门的师兄弟们、师尊、大长老、沈君如、容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他眼中的迷茫渐渐消散。不管别人是为了什么,他每日勤苦修炼,是为了天剑门的荣耀,是为了战斗的快、感,是为了探寻剑的真谛,而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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