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根没有想到这么点破事还能立案,手脚并不干净,事后也没找人抹消痕迹,证据一抓一大把。
    这几年来,随着苍天素政治地位的不断提高,刘家权势逐渐衰弱,对官员的影响力大不如前,如今已经呈现出明显的颓败局面,再也找不出十年前权倾朝野、把持朝纲的八面威风。
    本来这事情要是没有明确的证据还好说,偏偏苍天素帮忙递状纸的时候还很善解人意地把赵六收拢来的证据一并交到了他手上,净京府府尹很明白自己现在成了朝中两派人马博弈的支点。
    一方是无极大陆有史以来最最年轻的亲王,战功赫赫,威名无双,手中把持着如山铁证,一方是已经过气的国舅爷,手脚不利落,办个欺压平民的事情都做不干净,府尹在短暂的犹豫后,还是秉公办理了此案。
    苍景澄冒名顶替的老农一应房产都得到了归还――也就是说他到了拍屁股滚蛋的时节了――这怎么行,自己费劲千辛万苦,连脸皮都不要了,才好不容易凑到了艳姬儿子身边,怎么能什么事情都没干,直接就被人赶走了呢?
    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刘权一天三次催促苍天素抓紧办这件事情,赶紧着把人撵走吧,留着一个屁民从这里白吃白喝拖后腿干啥呢?
    苍天素找借口拖延了几天,如今再也坚持不下去了,私下里也劝说苍景澄不若尽快离开,于是就惹怒了大苍国曾经的郡王。
    “没有办法,再拖下去人家就要起疑了,我也是权衡大局后才忍痛下的决定。”苍天素摊手万分无辜地看着他,冒名顶替也不找个更合适的人选,弄出来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虽然确实不显眼不惹人注意,可是后续非常麻烦。
    “我本来还以为姓章的那个混账王八蛋会把这个案子一拖再拖,一推二五六,等闲两三年弄不下来呢,谁想不过两个月,竟然已经结案了!”说起这件事情,苍景澄愤恨到了极点,他绝对不会承认这是他战略上的失误,纯粹属于苍景澜抽风导致的意外状况。
    谁说不是呢,本来确实计划得好好的,没有想到自家那个神经病哥哥突然不正常了,在朝堂上明摆着偏向一向不受他待见的大儿子,导致权利角斗的天平明显倾斜。
    苍天素也无奈叹息了一声,没有接话,低头继续剥着石榴,鲜红的石榴籽衬着流光璀璨的淡色琉璃盏,更显得饱满欲滴。
    这是永安平原今年出产的顶级货色,贡品中的翘楚,拢共二十几个,苍景澜自己留了五个,受宠的股肱之臣分了五个,剩下的全都打包送到了亲王府上,他的其他老婆孩子一个都没有捞着。
    苍国大皇子正在发愁,跟苍景帝的关系一直是他心头压着的沉甸甸的石头,以前是苍景澜对他差到了极点,一丁点也不顾念父子之情,苍天素黯然神伤了十几年,好不容易他自我折磨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看开了、放下了,苍景帝突然掉过头来掏心挖肺地对他好,苍天素心惊胆战,宁愿时间倒流、光阴回转。
    比起当一个神经病的心头好、掌中宝,他还是比较习惯被人当路边草的感觉。
    不仅是处在暴风雨中心的苍天素,许多真正聪明的大臣都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心中笃定这是皇上想出来的又一次损招。
    ――不怪他们内心阴暗故意把苍景澜往坏里想,实在是这人也没干过几次好事,尤其不过昼夜之间苍景澜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回转,是个人都要揣摩一下原因。
    雍亲王千岁忧郁地把石榴籽放到托盘里,就听苍景澄嘟哝道:“那个男人典型的不安好心,你千万别被他骗了去,不然你都成年行过冠礼了,他要真心为你好,怎么到了现在连个正经差事都没分派下来?”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走不走?”这么拙劣的转移话题,亏你也好意思使出来?苍天素没有掩饰自己的鄙夷,斜眼看着他,丝毫不留情面。
    苍景澄大怒,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使出了杀手锏:“我手里握着云州十年的税收所得,你要再敢用这个口气跟我说话,我一把火烧干净了也不会便宜你的!”
    苍天素闻言沉默了良久,才道:“王叔,明人不说暗话,那些钱你就算给我也不会接受,我没办法跟任何人解释一个手头紧巴巴的皇子是怎么一夜之间暴富的。”
    苍景澄愣了一下,用一种满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为他刚才的话语进行一番注解:“你的处境竟然已经艰难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他们都很清楚,这个所谓的“任何人”其实是一个特指,苍景澄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苍景帝的手竟然伸到连苍天素手头有多少银钱都能够知道的程度。
    苍国大皇子轻笑了一声,很干脆地承认:“没错,毁在了一个小人物手里。”技不如人,他不至于连承认的气度都没有,张三的事情是他过于轻敌,也算是一次教训,足够日后一次次反思了。
    苍天素低垂下头,他今天无事外出,并没有束发,额前零碎的头发随着主人的动作在空中划出平滑美好的弧线,投下稀疏的细影。
    苍景澄默默注视着他内敛安宁的侧脸,好半天才道:“不对劲,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苍景澜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可怕,他的人手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按理说,不应该在你身上投入这样大的精力。”
    苍天素抬头好脾气地对着他展颜一笑,神情浅淡冷落:“我从来都认为自己印象中的苍景帝已经够可怕了,每次他一出手,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认知还不够深入。”
    苍景澄深深看着他,嘴唇哆嗦了一下:“不不不,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对你的注目程度比我想象得还要多,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这样的话让他怎么接口呢?苍天素无辜地一摊手,苍景澜对他的监视与算计可以说是从他刚出生的时候就开始了,一个刚从娘胎里出来的小奶娃能有什么引起皇帝兴趣的地方呢?
    苍天素承认他这辈子亏心事做过不少,他对不起很多人,做错过很多事,他也做好了死后被扒皮剔骨,打入阿鼻地狱的准备,但是最起码在跟苍景帝有关的事情上,他真的是一个纯然无辜的受害者,一个躺着也中枪的典型代表。
    苍景澄本来皱着眉头在想事情,突然眉头一松,似乎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一把捏住苍天素尖尖的下巴,来来回回扫视着他:“你知道吗,兴趣是感情发展的诱因……”
    停顿了一下,他的声音压低,透出些许不怀好意的味道:“我现在才发现你跟艳姬并不多么相像,你们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最妙的地方在于,你们长着同样的脸……”
    后面的话没能说下去,一把尖刀已经顶在了他的喉咙处,苍天素一反先前的冷淡态度,笑意盈盈,近乎温柔:“王叔?”
    苍景澄一愣,明白自己失态了,后退一步顺势把手放了下来:“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想事情想入迷了一点――我大概明白苍景澜最近为什么会突然转变态度了……”
    苍天素用袖子蹭了蹭下巴上刚刚被碰触的肌肤,他自然明白苍景澄动手动脚不是为了占便宜,不过对方脸上的诡异微笑让人心底发寒,苍天素直觉自己又要被算计了。
    “你想不想为你母亲报仇?”苍景澄浅棕色的瞳孔明显放大,呼吸粗重,神情中隐约流露出些许疯狂,“让那个害死她的男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苍天素抿了抿唇角,没有出声。他现在还没有能力撼动苍景澜,最好还是静静忍耐等待时机,最重要的是,苍天素要秉承着两个原则――一是不能真的杀死苍景澜,这是他履行对李宓承诺的下限,二是不能把自己坑害进去,损人不利己可以接受,但是损人损己就没有必要了――这两个原则无疑会让他的行动更加艰难,可是苍天素不打算更改,这是他对自己的约束,人总要有所坚持、有所敬畏。
    苍景澄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反应,这个被苍天素断定有极端不理智倾向的男人深深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那个幻想太诱人太诱人了,如果真的可以实现,简直就是对苍景澜最大的侮辱和讽刺!
    苍天素的视线在他脸上扫过,须臾之间已然在脑海中把两人刚才的对话过滤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劲,可是苍景澄已经如同窥视到了某一个惊天大秘密,激动万分,不能自已。
    这一对兄弟真的是他的天生克星,苍国大皇子满心疲惫,停顿了好久,他才勉强打点起几分精神想要旁敲侧击一下,书房门突然被敲响,刘权恭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爷,皇上召您入宫。”
    “去吧,我看好你哦――”苍景澄完全看不出刚才气急败坏的模样,无声跟他做着口型,万分殷勤地把他往门口推了一把。
    ☆、事发的东窗
    如同往常的许多次宣召一样,景帝找他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交代,苍天素在庞龙殿外叩头,然后被获准进入,一打眼就看到书桌上摆着的黑白子棋盘。
    苍国大皇子垂下眼帘,神情恭敬孺慕,身子微沉想要再次行礼,被景帝一把拉住了。
    抓着他胳膊的手用力过大,些微刺痛感传来,苍天素只能顺势停住了,口中仍然道:“儿臣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苍天素在苍景澜面前从来都是懂规矩守礼仪的,本身就不被皇帝待见,他自然要知情识趣一点,不要在这种小地方给皇帝打眼添堵。
    苍景澜握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然后才带着点不甘愿地松开,自觉后退了一步,重新坐回椅子上,一指桌子上玉质棋盘,按耐下心中汹涌的情感,故作自然,笑道:“今日闲来无事,朕同你手谈一局……”停顿了一下,为了防止自己显得独断专行,他殷切补充道,“如何?”
    皇帝把他叫进宫来专门就是为了下棋?这得是多无聊的人才做得出来的事情,这其中还有他拒绝的余地吗?
    苍天素绽开微笑,眼中溢出难以掩饰的惊喜,笑意盈盈的,声音都比往常微微拔高:“儿臣遵命,只是儿臣棋艺不精,还请父皇见谅。”
    苍景澜扫了一眼就迅速移开视线,很满意地点点头。以苍景帝对他大儿子的了解程度来言,他其实很明白确实不能细看,一看就能知道那满满的惊喜都是假的。
    作为一个掩盖情绪已经炉火纯青的天然演员来说,苍天素所有真正的情绪波动,都在最外层偶尔出现丝丝缕缕转瞬即逝的波澜颤动,一旦他的情绪是从眼底透出来,那不用说就是装出来的。
    苍景澜不想计较这些,他宁愿沉溺于表面的喜悦,也不愿意去深究苍天素眼中一闪而逝的不耐,这种可悲的自欺欺人让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无数次苦笑。
    两人猜子后,苍景澜执黑先行。
    苍天素捏着白子暗自叹息,他刚刚并没有在自谦,“棋艺不精”是大实话,他就是长了一张风雅高洁的脸,其实对琴棋书画这类风雅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勉强知道点皮毛规则罢了。
    苍天素十二岁之前跟着易豪学了一点围棋,这几年行兵打仗,军营中的大小事务全赖他一个人拿主意,忙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能忘掉,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被压缩再压缩,自然没有时间和精力投入到这上面来。
    无极大陆的围棋规则没有贴目之说,不过两柱香有余,黑子一百八十一子获胜,苍天素自觉收拾棋盘,把黑白子分门别类放进棋盒,苍景澜把玩着一枚黑子侧眼看着他。
    漂亮的人分耐看和不耐看两种,苍景澜以前从来不耐烦看每个人究竟长什么样,横竖一眼看过去知道是谁就好,不过现在有了兴致,仔细打量着苍天素的眉眼,反复品味,越看越觉得儿子钟灵毓秀,俊美无双。
    皇帝其实赢得挺心不甘情不愿的,他有心想让子,拉近点双方的关系,不过只有在双方水平差距不大的情况下才能做得不着痕迹。苍天素臭棋篓子一个,真要让子就太明显了,让对方看出来就落了下乘,还不如干脆不让。
    苍天素把最后一颗白子收好,扣上盒盖。
    苍景澜把手中把玩了一段时间的黑子扣在他的掌心里,看着他暮色沉沉的眸子,轻声道:“这里还有一颗。”
    手心里的棋子带着不同于其他棋子微凉的温度,对方的体温顺着这个媒介传了过来,苍天素跟他对视良久,却只感觉心头发寒。
    这样亲昵的动作给了他足够的暗示,苍天素自从从鱼兰镇回来就一直回避着跟自家父皇近距离接触,此时视线相撞,苍景澜眼中汹涌翻腾的情感纵然经过有意压制,也并不是无迹可寻。
    苍天素在这一刻深切领悟了苍景澄古怪笑容从何而来,不怪人家笑,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个大笑话。
    在越来越长的沉默中,悲哀从心底上涌,撕开心头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喧喧嚣嚣塞满了整个胸腔,苍天素低下头,把掌心那颗泄露天机的棋子放回棋盒。
    苍景澜的脸色也并不好看,在刚才的对视中,他清清楚楚看到苍天素眼中残存的情绪被一丝一缕抽离,最后只余一片死寂,厌恶和痛恨在里面慢慢翻滚沸腾。
    苍天素明确地把自己的反应表现了出来,苍景澜结结实实被他眼中的情绪打击了一把,他的大儿子完全把他等同于某样不受欢迎的东西,肮脏丑陋无比。
    ――这个发现带来的痛苦远比想象中的要大,苍景澜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愣了半晌,只余满嘴苦涩。
    “儿臣告退。”对方迟迟不说话,苍天素扣上棋盒盖子,皱皱眉出声结束这场闹剧。
    苍景澜看着他欲言又止,苍天素权当没有看到,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仍然没有等到应答,他被这无端的沉默消磨掉了仅存的耐性,烦躁到了极点,直接转头打算离开。
    “难道……”苍景澜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声音低沉苦涩,“朕就这么让你讨厌?”
    “儿臣不敢。”苍天素冷邦邦甩了一句话过去,看着门外站立的李泉和几个内卫,勉强放柔动作把关门的声音降低。
    他现在满心恶心得只想一头撞死去,没有心情去处理类似于“雍亲王恃宠而骄,竟然敢摔庞龙殿殿门”的狗屁传言。
    震天的关门或者说摔门声让外面当值的三个人齐齐抖了抖,李泉看着大皇子气势汹汹远去的身影,愣了好半天,又看看寂静无声的庞龙殿,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胆量,终究什么都没敢说,若无其事继续站岗。
    过了足足一柱香时间,里面方才传来摔东西的声音,玉作的棋子散落在金砖上的清脆响声不间断地传来。
    更加笃定出事了的李泉缩起脖子,默默在心里念佛,乖乖,皇上一早上起来还兴致勃勃把刚进贡的棋具拿出来赏玩呢,转眼间就翻脸了。
    ――――――――――――――――――――――――――――――――――――――――
    刘权亲自把茶盏双手奉给苍天素,笑道:“王爷,奴才已经命人把李狗子的一应家产都整理完毕,您看,是不是派人把他送出王府?秋收时节快到了,正是农忙的时候呢,别给人家耽搁了!”
    苍天素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一回来就说这事儿,刘权到底是看苍景澄多么不顺眼啊?
    他侧头思索了一下,终于松口点头道:“也好,毕竟是他自己的家业,总不好荒废了一一叫几个人帮他收拾行李,今天就挪走吧,另外再赏他二十两银子,毕竟本王与他多少也算有缘一场。”
    二十两银子不算少了,按照现在的物价,够中产之家五年的用度,而且苍天素手头紧巴惯了,也颇有点吝啬的苗头,刘权暗道一声便宜了那个土包子,不论如何总算终于能把人赶走了,仍然十分欢喜,急忙道:“是,奴才这就让人去收拾。”
    因为保护不周害得苍天素受了伤,刘权被罚了半年俸禄,还被景帝骂得狗血喷头,要不是他现在算是苍天素的手下,二十大板是少不了。
    一切都是那个老农民害得,真是无妄之灾,刘权恨不能一脚把那个害苦了他的屁民踹出去,老早就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了,只等苍天素开口,就火速把人赶出去。
    苍天素默默注视着他跑出去,期间端着茶盏慢吞吞品着茶,贡上的极品大红袍,芳香浓郁,香气扑鼻,积淀在舌尖上经久不散。
    刘权很快就回来了,满脸喜滋滋的,仍旧在他书桌旁边站定。
    苍天素把半杯残茶喝完,捧着杯子看着桌子上摊开的文件等待了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了,掀开杯盖示意他再添一杯:“今天换了新茶?”
    哈,有了瞌睡送上枕头,上次见面李泉还暗示他想办法调节一下父子关系,刘权喜上眉梢,更添了三分殷勤:“回王爷,这是新到的贡品,皇上一共得了八两六钱,全给您送……”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苍天素勃然色变,翻手把刚添的一盏茶扫到他脸上,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放肆,父皇尚未享用的贡品,哪有全收的道理?谁准你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收下来的?你眼里还有没有本王这个主子?嗯?”
    被正正泼了一脸茶水的刘权愣了一下,急忙叩头谢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他心里也犯嘀咕,真是无妄之灾,送来的时候您不是不在吗?
    几两茶叶也能翻脸,刘权很明白自己是成了出气筒,不过这黑锅他还要背着,有些事做奴才做下人的就要知情识趣。
    不过好好的哪来的这样大的火气?刘权估摸了一下,小心肝一颤,大皇子是刚从宫里面回来,可别是从皇上那儿受了气吧?
    他还没品出味儿来,也不用他继续心惊胆战地猜测了,苍天素很明白地把原因摆了出来:“孝敬父母乃是立身之本,既然父皇并没有留着自用,本王不敢独享,你速速着人给父皇送回去!”
    ――得,还真是跟皇上置气啊?
    刘权彻底傻了眼,张大嘴巴呆呆看着他,皇上给的东西,别说是茶叶,就算是毒药,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还得欢天喜地跪下来谢恩,哪有这样要了又翻脸给人送回去的道理?
    “怎么,听不见本王说话?”苍天素眉头一挑带出来三分不悦,重重踹了他一脚,“这等废物要你何用?给本王滚出王府!”
    他说完,没有理会又愣住了的刘权,转身看向门口。刚才就已经有两个侍卫把苍景澄扮的李狗子带了过来,看到书房里面的架式也是吓了一跳,看出来主子火气很大,犹豫着不敢进来触他的霉头。
    刘权在短暂的错愕后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匍匐着抱住他的鞋叩头不止,嚎啕哭泣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王爷开恩,求王爷开恩!”
    苍天素冷笑了一声,不依不饶哼道:“你当然该死!”又对两个侍卫吩咐,“给本王把他拖下去!”
    两个侍卫都是跟刘权一并从宫中派出来的,犹豫着不敢上前,一个侍卫见苍天素气狠了,急忙小声道:“王爷,刘总管是皇上赐下来的,恐怕……”
    可不是,人是你老子塞进来的,自然比别人更有脸面,你要打要骂都好说,但是要直接赶人,就有点不大合适了。
    苍天素脸色逾发阴沉了三分,冷笑道:“好,好,好一个父皇赐下来的人――”
    刘权心惊胆战得恨不能扑上去把那侍卫的嘴巴撕烂,这种时候的人最受不得顶撞,苍天素就算一时生气当真赶了他,冷静下来后照样会把人接回来,本来不算多大的事情,让这侍卫一说就坏事了。
    果然,苍天素脸色数变,突然想到了什么,转瞬换了一副表情,重新看向站在门口战战兢兢的李狗子:“你不用走了,给本王留下来,本王赏给你一个亲王府总管的职位,你可愿意?”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两个侍卫看着李狗子的眼神立刻就变了,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怎么没有砸在他们头上呢?
    苍景澄眨了眨眼睛,一脸的受宠若惊,捂着胸口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清楚了:“什……什么?您……您说的是真的吗?”
    两个侍卫彼此对视了一眼,看得出来苍天素也是一时气话,说完后就明显犹豫了一下――结果他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苍景澄火上浇油加了一句:“您可千万别拿小人寻开心了,您的管家大爷都说了不待见我了……”
    两个侍卫心头“咯噔”一响,心知坏事了,这话一出来刘权不走也得走了。
    刘权更是差一点哭出来,在宫中熬了大半辈子了,顺风顺手一路过来,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最后竟然会死在这么一个屁民手中,坏在他一张臭嘴头子上。
    苍天素自然相当配合,抬手把茶盏摔得粉碎,怒道:“放肆,难道本王说的话不算数?本王倒要看看,这亲王府到底姓苍还是姓刘,这天下是我苍家的天下还是他刘家的天下!”
    此乃诛心之言,两个侍卫当即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不住道歉认罪。刘权面无人色,哆嗦着磕头,这么一顶大帽子盖下来,他都觉得今天自己八成活不了了。
    刘权惨白着脸,平日里揣着的笑容早就不见了踪影,苍天素一见他这样万念俱灰的可怜模样,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毕竟人家伺候了自己快一年,多大点事儿也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当即稍稍缓和了口气:“都起来吧――副总管,先带总管去收拾房间。”
    虽然成副的了,好歹大小还是个官,这也是苍天素给的台阶,刘权格外识趣,当即指天画地,对主子表了一次忠心,然后才小心翼翼领着李狗子出来,一摸脖子,流满了冷汗。
    从鬼门关外走了一遭,刘权心有戚戚焉,这可真是躺着中枪,天上掉下来的霉运。
    惊吓劲儿过去,刘副总管又愤愤瞪了一眼屁股后面跟着的苍景澄,狗屎运的东西,屁大的本事都没有,平白捞了一个亲王府总管,你祖坟里冒的是什么青烟啊?
    ☆、 61<晋江独家首发
    一小罐差点让雍亲王府前大总管魂飞天外的茶叶终究被退还给了眼角不停抽搐的李泉,李公公双手捧着托盘,看着上面那精美华贵的图案,悲哀地发觉自己恐怕命不久矣。
    啧啧,他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御赐品被人嫌弃退回来,皇帝赏赐的仆人现在低了一个根正苗红的农民半级。
    想想这对最尊贵的天家父子好不容易关系解冻才多长时间,大皇子转瞬就翻脸不认人,事情做到这一步,也未免太不给皇上面子了。李泉在心中暗暗叹息着,硬着头皮把东西奉了上去。
    他不敢说什么,现在的情况也不用他多说,这个盒子苍景澜并不陌生,给亲王府送过去的时候皇帝还掌眼检查了一遍,从三个差不多样式的里面挑了半天,才选定了这个,觉得能合苍天素口味。
    苍景帝早已先一步收到了风声,喜怒莫测看着那个小茶罐出神半晌,伸出手掀开盖子,示意李泉给他泡一杯茶。
    这样古怪而不合常理的命令让李公公结结实实愣了一下,不过立刻反应过来,借收拢茶叶的动作低头掩饰住自己的惊讶,唤来小太监冲上滚烫的水。
    景帝在茶叶冲开前就一把夺了过去,没顾得上茶水烫口,直接一口灌了下去,灼烧感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部,火辣辣地疼,舌头上烫起了一溜燎泡。
    大红袍素以香气浓郁、回味无穷让人称道,景帝此时一遍遍回味,感受不到灼烫和芳香,满嘴苦涩,浓郁得快要让人发疯。
    难道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苍景澜恣意妄为了大半辈子,铁石心肠,人情冷落,本来还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舒舒服服过来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自己儿子身上阴沟里翻船。
    皇帝在这时候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在苍天素出生之前告诉他,他的第一个儿子是他这辈子的煞星。
    苍景澜实在是无极大陆上的一个异类,他不信鬼神,不过这句半寓言性质的话倒是也引起了他的兴趣,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十九岁的皇帝放眼无极千万里土地,也不能找到一个让他满意的对手。
    ――偏偏这时候,有人把苍天素送了上来。
    这个心高气傲、跃跃欲试的年轻帝王,一直渴望着一个能够与他比肩而立的男人,一个有资格跟他用天下苍生下一盘万年棋局的对手。
    也许那个人的话不一定是真的,可是有了这个预言,苍天素的地位总是跟常人不一样,景帝悉心栽培,用寂寞孤独妆点他的童年,用鲜血痛苦沉淀他的少年,用计谋武装他的思想,用杀戮坚定他的意志。
    每一回的痛不欲生都带来一次洗礼,每一次的夜半梦回都引发一场突变,在西北鱼兰的这几年,苍天素的成长速度让他在惊艳万分的同时也兴奋异常。
    这是仇恨的力量,恨让人走向巅峰。
    唯一让苍景帝不满意的地方在于,苍天素的恨意一直很有针对性地投掷在刘家人身上,对于他这个隐形的罪魁祸首却视而不见。
    ――这怎么行呢?苍景澜需要的不是兄友弟恭、父慈子爱,父子俩手拉手肩并肩一统无极大陆。
    他根本不在乎百年后这片辽阔疆土被划到哪一国的名下,他需要的是一个对手,一个有资格让他严阵以待、尽享博弈乐趣的敌人!
    他是苍国皇帝,苍天素也是苍国子民,他的亲生儿子,要让两方的立场发生转变,国仇已经排不上用场,只有从家恨来下手。
    苍景澜杀了艳姬,杀了李宓,断绝西北军粮草,一次次往苍天素心口上扎刀子,一切都很顺利,苍天素心中被李宓强塞进去的对父亲的眷恋已经逐步被消磨殆尽。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苍景澜为大苍国最年轻的亲王加行冠礼,整理衣领褶皱的时候,苍天素的视线轻轻从他身上擦过,苍景澜心中的情感如开闸洪水般一泻千里,而后是碧波荡漾,他如遭雷劈,惊骇莫名。
    “朕有感西北军道多造杀孽,即日起派人前往大悲寺,恭请宁远大师入京。”苍景澜心烦意乱,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换了往常他还能为此感到刺激兴奋,现在却完全没了那种心境――他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就这么认输,苍景帝不能够甘心。
    ――――――――――――――――――――――――――――――――――――――――
    刘权最近感觉自己倒霉透顶,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他的直系上司似乎并没有完全消气,对他的态度仍然带着三分冷淡,反倒对那个纯属狗屎运的农民器重万分。
    截至到今天,苍天素大大小小一共交代了三十六件差事,刘权接到了六个差事,无一例外全都完成得干净利落,现任亲王府总管接到的差事是刘权的五倍,他搞砸的差事也是这个数目。
    不过苍天素仍然对李狗子的失误毫无怨言,偶尔出去出席一次晚宴,都带着他去出头露脸――兴致勃勃在京都所有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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