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叹口气,“这回北疆铁骑也走了,那贼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平军却只有这么一点,想想就觉得胜望渺茫。”
    “一点点兵?宁大人不是早就募兵了么?”
    “我看你是傻了吧,没看见那新兵都是些个什么东西么,市井流氓,这帮人欺负老百姓是一个顶两,可用来上战场,只会聚众斗殴,是万万不行的。”
    “倒也有理。”
    “没见着宁将军脸都愁成什么样儿了么。”
    “如此一来,大平可真是…无药可医了”
    “哎哎哎他来了…小点声”
    那拉弓的士兵正欲放箭,忽然听得身后喧嚣全无,一派寂静。
    这一个闪神,箭竟脱出两指,与三尺外扎地。
    回过头,一群忍笑的脸前立着的人,竟是斐督师。
    何晏将手里马鞭交给身后侍卫,伸一只手,
    “给我。”
    士兵面儿上一热,赶忙双手将弓正放入何晏手中。
    城墙上的宁月关正想寻何晏,见他在,正欲过去。
    可当见形势有变,又忙停了脚步,伸头朝下看去,眼角细褶渐深。
    城下之将端立一处,身姿英挺。
    手指刚劲修长,搭箭上弓,劲角弦鸣,流矢中红心。
    旁边士兵先是一愣,而后欢呼有声。
    落弓,何晏随手将弓扔给方才那说话的士兵,直砸的接弓人连退两步,
    “这弓倒也没什么稀奇,多练几回就妥,也省得长敌威风灭己士气。”
    那两人面色冷白,登时跪在地上,“督师饶命。”
    宁月关见底下完事,,便赶忙下了城墙,
    “将军,卑职正要寻你。”
    何晏缓步朝新兵营而去,“何事?”
    宁月关下来的急,虽未着软甲只一身轻巧罗衫,却还是热的满面细汗,
    “将军,卑职正想同你商量,新兵之事。”
    顿了顿,眼内忧虑难当,“眼下新兵不服管教,难以驾驭。”
    新兵之事,何晏虽早有耳闻,可听宁月关亲口提及,便是满面恼火,
    “这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宁月关面有愧色,“卑职也是无可奈何,近些年东南战事扩大,平军死伤惨重,致使军队募兵越发频繁,百姓不愿参军,常备军早就没有了,先前也多是雇佣军和不少充军囚犯,短短数月能募到这些人,还是多亏皇上给批了不少银子,要不然…”
    何晏打断他道:“事已至此,不必多说。”
    后又道:“这一月练的如何?”
    宁月关垂头叹气,“效果甚微。”
    何晏狠蹙了眉,“朝廷来了消息,说是林昌失一处要塞,边城吃紧,叫我过过去看看。”
    宁月关一听,登时面色大变,“将军不能走!虽东南近些日相安无事,可流贼驻守的丰城距此地不过百里,反攻过来也不过是几日的事。”
    何晏冷声道:“北疆战况吃紧,我已给朝廷回了折子,过几日就动身。”
    宁月关见何晏下定决定,也不敢多言,只得讷讷的跟着到了新兵营地。
    烈日底下,就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嘴里呼号有声。
    宁月关转身去看身边副将,“差人去看看,莫不是聚众斗殴了?”
    那副将沉声和诺,跟旁边的士兵递了个眼色,那士兵便赶步上前,挤入人群中。
    周遭有不少人正蹲坐地上啃干粮,眼瞧见这边几个衣着华丽的将首,也只好奇打量,无人行礼。
    宁月关恶声骂一句,“毫无军纪!将教头寻来!”
    何晏黑一张脸,眼望着方才出去探信儿的士兵折回来,弓腰抱拳,
    “启禀大人,他们在…赌博”
    宁月关急火攻心:“简直反了天了!”
    正巧赶上那教头过来,劈头盖脸便是一阵斥骂,
    “依我大平法律,军内严禁酗博,你倒是怎么教的这些人,光天化日,简直放肆!”
    何晏静立一侧,望着不远处那群人,忽然有了别的心思。
    那教头给宁月关骂的脸色青白如死,半晌也插不了一句话,待宁月关说的累了,这才委屈道一句,
    “大人,这些人不听管教,小的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何晏忽然微一扬眉,“去市井寻几个赌千过来。”
    宁月关难以置信,“将军,您寻老千过来,岂不是会助长赌风?”
    何晏道:“正是。”
    那教头讷讷起身,虽不能解,但见宁月关询问无果,也不敢再多言,起身便去办事。
    何晏对前头那群赌徒熟视无睹,转而出营。
    宁月关跟在何晏后头,
    “将军此一番,不知用意何在?”
    何晏若有所思,“正当管教不成,自然就只能靠歪门邪道,我叫这些老千过来,自然是用来骗光他们的钱的。”
    宁月关一愣,“赌徒输光了,也不见得就不赌了。”
    何晏看一眼宁月关,“输光了,总得还赌债罢?”
    宁月关见他黑瞳狡黠,便低声探一句,“那…将军的意思?”
    何晏道:“等他们输光了银子,你便鼓动其勇猛作战,说是胜仗重重有赏,到时候真打了胜仗,你再将老千收上来的银子还给他们便是。”
    宁月关醍醐灌顶,“将军英明,卑职自愧不如。”
    何晏又道:“这些人虽多为流氓强盗,可我看大多体态高壮,如此,便是无正统练习,战场上也不会差多少。”
    宁月关轻吁口气,“这样一来,也了解卑职心头一桩大事,将军也可放心北上了。”
    京城七月,阴雨连绵。
    早朝后,百官退拜。
    不过须臾,偌大的福寿殿内便只剩了元荆自己。
    喜连远远的立着,抬眼看看元荆,不敢出声。
    方才早朝的事,自己一个奴才都听的明明白白。
    接连好些日的战报都是北疆失利,损兵折将。
    战乱连年不停也便罢了,今年春天又爆发了饥荒,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才过半年又是淮水泛滥,饥民遍地,又因时值盛夏,瘟疫爆发,此事若放于太平盛世也是难上加难,更何况眼下正是大平内外交困之时。
    元荆自龙椅上静坐许久,眼望着那琉璃瓦上时雨如线,斜侵入殿。
    水滴落地,如珠落玉盘,清脆叮当。
    红尘琐事,似水而逝。
    凤目似是布了一层氤氲水气,元荆起身,音色淡漠,
    “喜连――”
    喜连恭声应和,“奴才在。”
    “陪朕出去走走。”
    喜连恭敬道:“皇上累了许多天,也是该歇歇,不如奴才陪皇上去宁嫔哪里转转罢。”
    元荆微一侧头,“宁嫔?”
    喜连点点头,“回皇上,就是一直给禁足在zu殿那位娘娘,奴才前些日子得了zu殿门口侍卫的话,说是宁嫔眼瞅着足月,生产在即了”
    元荆眉眼间暗潮涌动,静默许久,才开口道:“好。”
    喜连应一声,躬身退几步出去准备。
    这喜连刚转了身,便见殿外的小太监垂头跑进来,高举战报,双膝跪地,
    “启禀皇上,北疆战报。”
    喜连忙折回去,将那太监手里的折纸接过来,递到元荆手上。
    元荆身子明显一震,可也避不得,只得接过来,屏息翻看。
    喜连远远的站着,着了魔一样的自心里默念着只希望是好消息。
    等了半晌,却见元荆面儿上戾气渐重,便也猜出个一二来。
    元荆将折子扔回太监身上,“一群废物!”
    那太监吓的连连叩首,“奴才该死,皇上饶命,奴才该死,皇上饶命…”
    元荆重出口气,“将田崇光给朕叫去御书房。”
    那太监两股站站,“奴才遵旨。”
    后又从地上爬起来,腿脚都有些不利索,颤颤巍巍的朝殿外而去。
    喜连闻言便出门打点回御书房,刚将元荆迎出来,就又给两个人拦在一处。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和侍卫互瞅了一眼,谁都未有吭声。
    喜连见元荆没反映,便面朝那小太监道:“你什么事?说罢。”
    小太监愣了愣,很快就道:“启禀皇上,斐督师今日抵达京城,眼下正在御书房外头求见。”
    喜连一顿,偷睨一眼元荆。
    元荆动了动唇角儿,些许无措。
    这时侍卫又开了口,“启禀皇上,zu殿里的宫人出来喊话,说是娘娘生产,出血甚多,请皇上过去看一眼。”
    73
    73、生子
    喜连见元荆半晌不语,便低声问道:“皇上,咱们先去哪儿?”
    元荆神色冷凉,“先去看宁嫔。”
    后又道:“该也用不了多少时辰。“
    zu殿。
    内殿里女人哭嚎不休,乳母稳婆端水接生乱作一团。
    许太医也得了圣旨过来,眼下正自外殿执笔写方子,额涔细汗。
    紫竹哭的眼睛红肿,从内殿端了一盆血水出来,交给外殿的宫女后,想着吩咐小厨房熬些银耳红枣备着,又转出殿外。
    这刚出了门,却见那宫门大开,进来个小太监却是高呼一声
    “皇上驾到――”
    zu殿一干宫人赶忙放下手上的活计,齐刷刷跪了一地。
    半盏茶的时辰后,元荆便给喜连迎入宫内东殿里。
    元荆刚入了殿,几个小太监便将许太医引过来。
    老太医刚瞄见了那明黄人影,便赶忙跪在地上。
    “老臣参见皇上。”
    元荆轻一抬手,“怎么样?”
    旁边的小太监机灵的上去搭把手,老太医便颤颤巍巍的自地上爬起来,
    “宁嫔娘娘是一直以来都心性不佳,使得气血逆转以至难产,老臣方才已经给娘娘开了方子,吩咐宫人煎了给娘娘服下,可这行不行,还是要看娘娘自己…”
    喜连斜许太医一眼,“许太医贵为太医院之首,竟没点办法?”
    老太医深深看喜连一眼,咳道:“喜公公有所不知,便是华佗在世,这女人生产之事,也并非我等男儿能帮的上忙的…”
    元荆这才又开口道:“里面怎么有人在哭?是谁?”
    老太医面皮一僵,“回皇上,自然是宁嫔娘娘…”
    话说下朝后,田崇光刚到了兵部,朝服也来不及换下便得了小太监过来传的话,说是皇上口谕叫自己即刻过去。
    虽心知有免不了一顿责骂,可皇命难为,田崇光也只得硬着头皮过去。
    雨停,天未晴。
    皇城水汽氤氲,
    田崇光刚到了御书房,就远远的见一人立在外头,背影挺直,竹箭一样。
    待走的近了,瞅那人肩膀上布一层绒绒水珠,显然是等了有些时候了。
    田崇光心里一热,抱拳上前,“斐大人…”
    何晏缓缓侧头,“怎么是你?”
    田崇光赶步过去,“皇上口谕,叫卑职道御书房外等候。”
    何晏心下一沉,“皇上叫你过来,他怎么不在。”
    田崇光却顾不得这些,面上忐忑不安,“大人,前些日子给您的谕令是北上督军,怎么忽然回了京城,可有皇上旨意?”
    不待何晏回答,便又急忙道一句,“若无旨意私自回京,那可是大罪”
    何晏看田崇光一眼,“旨意?我看你是犯了浑罢?”
    田崇光这才明白过来,微欠了身子,
    “…恩…想来皇上该也不会太介意…”
    何晏继续道:“从东南北上正巧路过京城,我想着顺便来看一眼,晚些便走。”
    田崇光微微点头,“停留一天,也不打紧。”
    话音刚落,再抬了头,神色竟有些怪谲。
    何晏只觉的腰身一沉,垂了头,便见一双脏兮兮的小手自后头环上来,扒在自己腰间,接着后背一热,像是有人贴上来,
    小太监的声音拖了哭腔,“淮淮,蛐蛐都死了,你才回来…你来晚了…”
    何晏周身恶寒,抓了那小太监的手,将人提到身前来。
    青黄的鼻涕挂了两行出来,春宝哭的满头大汗,再度朝何晏怀里扑,
    “淮淮…你玩儿不着了…”
    何晏一个闪身,“不用太客气,替我多谢那死蛐蛐。”
    春宝扑了个空,险些摔进泥地里,
    “淮淮,你这些日子都上哪里去了,总也见不着你。”
    何晏见田崇光满面惊悸,实在是有些挂不住,赶忙将春宝拉的远些,也省得他在田崇光面前道自己的丑事。
    春宝衣襟给提的老高,被何晏拽出了几丈远,后才停下来。
    春宝也顾不得理变形的衣裳,只拉着何晏的袖子,
    “淮淮,总看不见你,我这心里头忒不踏实。”
    何晏道:“看见你我才是真不踏实。”
    春宝又道:“你还未说你这些月都上哪里去了?”
    何晏冷声道:“在外头督军。”
    春宝叹口气,面有嗔意,“淮淮,你上战场怎么能不带上我呐”
    何晏强压了火气,“为何我非要带上你?再者,你那一脸惋惜是什么意思?”
    春宝撇撇嘴,扯了何晏的袖子,“你同我来便是。”
    何晏甩了袖,“上哪?”
    春宝重新扯了过来,“到了你便知道。”
    何晏看田崇光正望着这边,想皇上不知道又躲到哪里不肯见自己,怕是一时半会也过不来,再者说同小太监寻个僻人的地方总好过在这里拉扯丢人。
    春宝见何晏不再挣扎,欢喜的将人一路拽到了未央宫。
    当初何晏那一走,未央宫的宫人便给遣散分配它处,眼下早已是空空荡荡,沉寂无人。
    唯古树依旧,从冬日里的霜雪满枝成了如今的浓翠遮天。
    何晏轻吁口气,感慨良多。
    春宝立在一处墙根边,转过头朝何晏笑,
    “淮淮,快来瞅。”
    何晏眼望着那墙壁上少许裂缝,“看这墙?”
    春宝道:“你没见这墙同别的地方不同么?”
    何晏俯身端详半晌,“不过就是多了些缝子”
    春宝几欲跳起来,“这缝子都是我每日练武打的!”
    何晏直起腰身,“你打了半年有余,这墙还未榻,你有何自豪之处?”
    言毕,便转身欲走。
    春宝赶忙上前拉了人,“淮淮,这是我昨晚上打的。”
    何晏一回头,“你给我看这个想做什么?”
    春宝吸吸鼻子,“我这样有能耐的人,你还不带我出征啊”
    何晏被他一番话说得力气全无,“你真是傻的不轻,且不说你是个太监不能私自离宫,就算你就力可碎墙,我要你又有何用?”
    春宝思索片刻,“我可替你攻城!”
    何晏一挥手,“你当我傻?”
    春宝垂了头,“我不过是想跟着你么,你走之后,我便再也未寻见一人同我如此合得来的。”
    何晏转了身,“再会。”
    zu殿东殿,香炉里紫雾白烟。
    外头雷声阵阵,风雨欲来。
    殿外的宫女穿梭不尽,沉默无声。
    湿风吹拂,正殿里头的呼号声像是片片裂帛,却叫深宫别院的妃嫔心生记恨。
    喜连听的心悸,转身去看立在一边的皇上。
    元荆面白如纸,目光落在一处,心事重重的摸样。
    忽然内殿婴孩啼哭不休,隐隐喜声。
    喜连松一口气,转身跪在地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元荆眼底黑气不减,心绪复杂,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不多久,稳婆也抱了孩子过来,福一福身子,“恭喜皇上,是个皇子。”
    说话间,便将那裹在雪白锦缎里的婴孩抱上前。
    “这小皇子眉眼生的极好,到底是皇家血统…”
    腥气淡淡,星星点点,婴孩的小脸微微发青,哭声轻细。
    元荆怔了半晌,眼望着那么一小团东西,伸出一根指头,想着摸摸。
    谁料竟给那婴孩攥住了,含在嘴里吮吸。
    元荆登时红了脸,“这…”
    稳婆恭敬道:“…不打紧,皇上拿出来便是”
    喜连笑道:“皇上初为人父,自然生疏,以后就能好些…”
    元荆半晌才恢复宁定,小心翼翼将手拿开,
    “去看看宁嫔。”
    喜连应一声,正欲同其出殿,却见紫竹急急才跑上来,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皇上,不好了,娘娘大出红”
    喜连一惊,“许太医呢?”
    紫竹哭道:“奴婢已经叫了许太医号脉,可许太医只看了一会,就转身到了外殿叹气,说是将皇上叫过去见最后一面儿。”
    喜连些许迟疑,“这个时候过去,那内殿定是秽腥之气太重,皇上怎么好…”
    元荆不欲听其再说,轻一摆手,“去看看。”
    曲径通幽,内殿已是红烛高招。
    陷在重重锦被里的人,枯槁苍白,脱了水一般,毫无往昔奕奕神采。
    紫竹在宁嫔身上加了好几重锦被,掩住了底下缓缓而出的血,却掩不住这人的将死之态和满屋子的血腥之气。
    宁嫔叫紫竹给自己插一双玉簪,拢了拢头发。
    听得有人进屋的动静,挣扎着想着坐起来,却还是跌了回去。
    宁嫔睁大了眼睛,待看清了面前人后,本还想着笑,却还是忍不住,
    眼底滚出一颗一颗的泪珠儿来,
    “皇上…可来了…”
    元荆坐在床榻边儿,觉得有异,垂眼去揭开最上头的湖蓝锦被,指尖触到的却是整张被血浸透的床褥。
    还带着温热,但不多久就会变冷。
    元荆抬了眼,“别哭。”
    宁嫔闻言,顾不得仪态,竟捂着脸失声痛哭,
    “皇上,对不起,臣妾再也不惹皇上生气,求皇上饶了臣妾…”
    元荆心下一软,摇摇头,“是朕对不起你们。”
    后又道:“朕晋你为妃,你要好生养病。”
    宁嫔拿了手,一双晶莹澄澈的眸子望定了元荆,
    “臣妾…不想当妃”
    后又伸出手,“只要皇上常来看臣妾…”
    元荆笑一笑,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好。”
    殿外雨落延绵,羞怯冷寒,打落了zu殿前的一丛花瓣,碎屑如粉,提前凋谢。
    入夜,zu殿宁妃娘娘薨。
    何晏从未央宫回来后,也等到了入夜。
    田崇光又令在身,也不敢擅自离宫,只得咬牙撑一把伞自外头等着。
    黑夜沉郁,淅淅沥沥,淋透灭了人最后一点炽热的心性。
    何晏轻叹口气,转而面向田崇光,“我不等了,这便启程北上。”
    田崇光满面疲惫,拱一拱手,“大人保重,恕卑职不能远送。”
    何晏转了身,摆摆手,“早知如此,我就该先走,也省得你在外头挨浇。”
    田崇光先是一愣,后揣测半晌,也只无奈摇头。
    何晏刚走不久,田崇光就看见着那御驾远远而来。
    倒是真应了何晏方才那句话。
    元荆下了龙辇,如墨黑发隐隐湿气,抬眼看见田崇光,先是一窒,
    “他人呢?”
    田崇光恭敬叩拜后,后又起了身,“皇上可是说斐大人?”
    元荆未有吭声,算是默认。
    田崇光音色平缓,“回皇上,斐大人刚走。”
    元荆面色冷白,张了嘴,欲言又止。
    一边的喜连见状道:“皇上,可要奴才差人将其唤回来?”
    元荆黑眸潋滟,“不必了。”
    74
    74、战事
    何晏刚走出不远,摸了摸腰间铜牌,却发觉那出城用的腰牌竟不知掉在何处。
    兴许是同那小太监拉扯时掉的。
    夜里没有腰牌,便是何晏这等人物也不好出宫,无奈只得折回去寻。
    雨水落地,地上水泊涟漪点点,不多久,又归于平静。
    何晏收了伞,眼瞅着御书房门口点灯火连连,人影绰绰。
    田崇光正弓腰垂首,跟在喜连身后进殿。
    最前头一袭明黄的人,正是元荆。
    元荆莫名其妙的,不经意侧头,便见着那立在暗影里的人。
    青灰石板,那人于水墨静夜里,扬唇浅笑,身姿英挺。
    喜连见皇上迟迟不进宫,偷偷抬眼,这才发现何晏回来了。
    数月未见,这人虽黑了不少,却是越发的精壮了。
    眼瞅着何晏赶步上前,元荆轻一侧头,
    “都先进去。”
    田崇光心明镜似的,低应一声,赶忙给两人腾出地方来。
    喜连犹豫半晌,跟后头宫人侍卫挥挥手,正想着进殿,却给元荆唤住,
    “你留下。”
    喜连止了步子,远远的退到一边候着。
    元荆这才抬眼去看何晏,“不是走了么。”
    何晏敛尽唇边笑意,“忘了腰牌,回来找。”
    元荆侧头,“喜连,给他拿一个来。”
    喜连恭敬应和,转身便去寻腰牌。
    何晏见他神色冷淡,也没好气道:“这么久不见我,你就没点笑摸样?”
    元荆微蹙了眉,“宫里刚没了个人,笑不出来。”
    何晏道:“谁?”
    元荆微启了唇齿,“宁妃。”
    何晏冷哼一声,“她死了你伤心成这样?怕是我死了你也不见得如此罢?”
    元荆听的何晏话里锋芒,也懒得同他计较,只淡声一句,“不是伤心,而是自愧。”
    顿了顿,又道:“想我这些年,对不住的人太多,杀的人也多,不知道会不会有报应。”
    何晏心头一软,面儿上也跟着缓和下来,“无妨,有我在呐,我护你平安。”
    元荆眼睫一抬,望定了何晏,“你?护我?”
    何晏给他盯的些许心虚,沉吟片刻,
    “我是说以后。”
    元荆黑眸氤氲,未有吭声。
    喜连正巧拿了腰牌出来,双手奉上,“皇上,找来了。”
    元荆望向何晏,“自己动手拿。”
    何晏将腰牌收好,“我就是顺便来看你一眼,这就要走了。”
    元荆道:“走好。”
    何晏静了半晌,虽心有不舍,但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便幽幽的转了身。
    元荆看那人慢悠悠的离开,正想着回殿,却又见何晏猛的转身,来不及反映,自己就给一双有力臂膀固在原地。
    “你…”
    “忘了件事儿…”
    说话间,何晏双手捧着元荆的脸,轻啄两下那淡色的唇瓣,后又深吻下去。
    舌贴着舌,吮吸舔拭,唇含在一起,却依旧掩不住细碎的粗气和无意的哼咛。
    男人的眼瞳和亲吻如猛兽席卷。
    状似疯狂,可这真正疯了的人,却并非在面儿上。
    元荆阖上眼,放松了,什么也不敢想。
    温顺的给何晏拥在怀里,任其攻城略地,蚕食吞噬。
    银月流泻,拨云撤雨。
    喜连静静的立在一处,盯着地上缠在一处的暗影,实在是有些看不透。
    不知道是恨,还是爱,是针尖麦芒,还是如胶似漆。
    何晏松了元荆,长吸口气,
    “我们找个地方罢…”
    元荆凤目失神,“何晏,我就那么没有心么?”
    何晏一愣,“行了罢,你将那些人遣开是什么意思?再者说,方才你不是也很爽么”
    元荆开口却是答非所问,
    “你要我将让到什么地步?我可以一件一件的忘,可你总该给我点时间。”
    何晏怒道:“这是何意?”
    元荆挥挥手,“你走罢。”
    何晏道:“那…我怎么办…”
    元荆头也不回,“喜连――赐斐大人一只空心玉。”
    何晏黑了脸,“不必了。”
    言毕,便转身而走。
    青骊马,离别夜,皇城灯火渐远。
    何晏策马北上,却心悸的厉害。
    莫名其妙的,想起元荆,总觉得自己该带走他。
    七月末的东南炎热难当,可北疆却有了几分秋凉。
    何晏抵达边城,未有歇息便直接给人迎入了军政要府。
    林昌同许多副将正对沙盘筹谋,锁眉沉目,听得身后动静,一回头,先是一愣。
    后又将手里的树枝丢入沙盘,赶步上前,竟是眼含热泪,
    “我都丢了两座城了,你咋才来呢…”
    何晏风尘仆仆,斜他一眼,“没点出息。”
    林昌一拳砸在何晏左肩,“枉我千里迢迢南下逼宫救你,你倒是来这里说风凉话。”
    何晏正欲还手,却见林昌肩膀上缠了厚厚一层布条,血迹斑斑,颜色已然黯淡。
    但依旧上去捅了一下,“挂彩了?”
    林昌呲牙咧嘴,“这赫连一族甚是凶悍,前些日子夺城的时候,我给一百多人围着砍,能跑出来又只中了一箭,这还是多亏苍天怜我。”
    旁边的副将这才得空纷纷抱拳行礼,何晏微微点头,拧了一双浓眉,
    “赫连一族三度起落,到如今,竟是成了气候。”
    林昌道:“可不就是,想当年不过是个蛮夷小族,给夏念白杀的丢盔弃甲,连国玺都缴获了,谁知道经历了圣祯太初二帝后,竟壮大至此。”
    何晏道:“现在局势如何?”
    林昌叹口气,垂眼去看沙盘,“战局至此,已然没什么阴谋诡计,只剩了硬碰硬,说句难听的,这北疆边城失陷,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
    何晏闻言,未有恼火。
    毕竟凭自己对林昌的了解,此人虽状似懒散内里却极度刚韧,用兵狡猾,迂回而取,手段却不失烈悍,每每绝境逢生,也从未见他说过一次丧气话,
    这一回,怕是真的不行了。
    林昌挥退了府内军将,屈身而坐,面色沉郁,
    “六年前你我大破敌贼,接下数年北夷都沉寂无声,可道了今时今日,我才明白赫连一族这些年并非一蹶不振,而是隔远观望,看透了我方外强中干,便自暗地积聚实力,瞅准时机发狠攻城,这一回八城每处外都有数十万赫连骑兵,除了硬碰硬也没别的办法。”
    后又道:“我粗粗一算,敌人兵力较我军而言,可不止两倍,而且勇猛善战…”
    何晏道:“够了。”
    林昌继续道:“我听说淮水泛滥,瘟疫横行?这么一来,近一年军饷能不能发下来都是个问题,到时候敌人没攻下城,自己的兵反倒哗变了。”
    何晏怒目而视,“行了。”
    林昌见何晏真是动怒,便转了话道:“东南怎么样?”
    “情况不好。”
    “那你怎么还敢过来。”
    “我不过来,你岂不是要骂娘?”
    林昌脸上些许笑意,“我已经在骂娘了。”
    何晏转身,“那我走了,”
    林昌伸手拉住何晏,“哎哎哎,等等,我又没骂你。”
    何晏睨一眼林昌,“那你骂的谁?”
    林昌胡编一嘴,“皇上啊。”
    何晏道:“这还差不多。”
    后又到:“天灾人祸,也不能怪他。”
    林昌正色道:“元荆帝也算不错,先帝留给他那样的烂摊子,你又祸害他五年,他还能撑到现在,算是有点本事。再者说元荆年间虽连年战乱,可饥民还不如圣祯年间多,我听我爹说过圣祯年间,饿殍满城,百姓流离,可是现在远不能比的。”
    何晏道:“只可惜元荆运气太差,一年两灾,实在要命。”
    林昌道:“先前我去京城,听不少同僚提及这个人,毁誉半掺,虽说是此人暴虐无常,但却勤勤恳恳,很是幸苦。”
    何晏不欲再说,只盯着沙盘道一句,
    “眼下战况如何?”
    林昌起身,踱道何晏身边,“眼下北夷八万骑兵将此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内唯四万余人,虽说暂时不会打到这边,毕竟此城战线靠南,蛮夷用兵循序渐进,想来不会冒险硬攻。”
    何晏道:“迅速渐进?分明就是知道你兵力不够,无法调遣部队,只将你兵力分割堵围,再逐个击溃,所为坐以待毙,也就如此。”
    林昌道:“赫连冲阴毒至此,我实在无可奈何。”
    何晏心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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