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们是谁?这是哪?灵枢呢?”
    “公子放心,灵枢公子一会儿就到。请先回床上等候。”
    我点头,然后回到床边坐下。
    不多时,灵枢果然来了,穿着墨绿外袍,上面绣着华美的银色花纹,里面是月白长衫,长发挽起,从未有过的好看,我几乎要不认识了。
    他仔细查看着我的脸色,“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头,“这是哪?”
    “不用担心,这是我家。”他笑着对我说。
    他家啊。。。怪不得穿成这样了。。。
    “你怎么把我弄你家来了?跟你们家里和好了?”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早就该回来的。”
    “我这么住在你家,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他切了我一声,鄙夷地看着我,“都跟我那白吃白喝这么久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麻烦我的这档子事儿啊?”
    就是,我干嘛跟他客气。“那我回头是不是得见见你爹娘道个谢什么的?”
    “你怎么尽想这些琐碎的事儿啊?”
    “不想这些事儿,难道想你那干哥哥。”
    他嘴角抽搐,“别以为我现在就不敢收拾你啊。”
    “信,我当然信。”我搪塞着,脑子到现在还是木木的。
    他对着我左看右看,面上又渐渐显出担心,他问我,“你,真的没事么?我怎么觉着你这么不对劲?”
    “能有什么不对劲?没少胳膊没少腿。”
    “我怎么觉着你少一魂儿。”
    呵呵,可不就是少一魂儿么。我把嘴角往两边咧,看着他,“现在行了吧?”
    他眼中泄露出几分不忍,转过头,“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准备。”
    嗬,说话还挺有点少爷架势。我想了半天,把知道的菜都想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什么都不想吃。”
    “那我就看着给你准备了。”他说着,就要出去了。我问了一句,“你哥还好么?”
    他的脚步一滞,半晌之后说,“他……过几天会来看你。”
    我点点头,“行吧,没事儿了,你忙去吧。”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很复杂的一眼,似乎有什么想要告诉我,可又不能说一样。
    每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我,就没好事。
    不过也无所谓了,还能再坏到什么地步?更何况,灵枢不会害我的。
    于是我就在这屋子里一直呆着,呆了许多天,灵枢每天都会来看我,身体也在慢慢好转。不过令我奇怪的是,那窗口外永远是漆黑一片,从来没有阳光照射进来过。来为我端茶倒水送饭的鲛人也都一副苍白瘦弱的样子。
    也许这个房子是在地下?
    可就算是这样,难道这些鲛人从来没有见过阳光么?
    我跟灵枢说我想去外面走走,他却说我身体还没有好,不可以乱跑。等到完全好了,会带我出去的。我问他为什么看不到阳光,他又说这个以后再告诉我。
    我也懒得跟他争辩,到时候再说吧。
    又过几天,我刚刚吃完饭,忽然听到敲门声。随后门开了,站在后面的人,我只能说,令人惊艳。
    金黄如阳光般的长发束在头顶,仿佛能点亮黑暗一般,俊美的五官,眼角一抹邪魅,莹润的唇角微微挑起,依稀一个高贵的微笑,身上如血般妖艳的华袍,金色的龙随着衣纹舞动,他站在那里,整个阴沉的屋子就辉煌起来,令人瞠目。
    这,竟然是灵曦。
    他笑着看我,“伏溟,上次不辞而别,今天又不请自来。实在抱歉。”
    我还被震撼在对他的惊鸿一瞥中。果然是人要衣装。“灵曦。。。好久不见。”
    听到灵曦这个名字,他笑了,“其实这不是我真正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是:溯汐。”
    第 36 章
    听到灵曦这个名字,他笑了,“其实这不是我真正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是:溯汐。”
    溯汐。。。好耳熟的名字。。。
    此时一句话突然闯入脑子里,轰然而响:记住,我的名字叫溯汐,你以前应该听到过吧,不要再忘了。
    不对……这不就是在陆地上,抓过我的那个南王朝使臣的名字?!
    我看着灵曦,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他们长得完全不同啊?况且那个人可是南王朝的人。难道他们正好重名?
    “怎么?你已经忘记这个名字了么?”他的声音突然变了,变成了那个曾贴在我耳畔响起的,潮湿而邪恶的声音,仿佛噩梦一般,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你。。。那个使臣。。。”
    “你猜的不错。我们其实早在陆地上就见过面了。”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可看着他的笑,却真的变得同那个人相似起来,那样邪邪的,懒懒的气息。。。
    “不可能。。。”我摇摇头,“你们长得不一样。。。而且他是南王朝的人。。。”
    “你大概没有听说过,陆地上的人有一种奇特的手艺,名叫易容术,只要用一些特定的工具,就可以为自己换一张脸。”
    易容术。。。开玩笑吧?世上怎么会真的存在能完全改变人脸还看不出来的方法?他怎么可能跟那个溯汐是同一个人。。。
    如果。。。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那灵枢。。。
    “你别逗我了。那个使臣明明是南王朝的!”
    “我从来也没说过我是北王朝的人。”他说着,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一个侍者连忙摆上一杯茶,然后躬身退下。我则完全失去反应能力。
    什么意思。。。他是南王朝的人?骗人的吧?他明明出现在互人城。。。而且,他是灵枢的哥哥啊?灵枢的哥哥如果是南王朝的人,灵枢呢?
    可他如果是在骗我,又是为了什么?这样骗我得不到任何好处啊?况且如果我告了密,他们不就死定了?
    我否定着一切,盯着他沉声说,“我要见灵枢。”
    “当然可以。”他优雅地拉开嘴角,“来人,传潇王爷来。”
    潇王爷?是谁?灵枢么?
    不对不对。。。灵枢只是一个织工,怎么会是王爷呢?
    “潇王爷是谁?”
    “潇王爷潇翎,六十三年前化名灵枢被秘密送入北王朝唱月苑,负责主持北王朝一切暗探任务。前些日子才还朝,还未为他举行庆功宴。”他像背书一样的说着,而我则听得胆战心惊。
    灵枢是南王朝的王爷?还是北王朝一直想抓的密探首领?
    灵枢,傻了吧唧说要保护我,无论何时都会帮我,总是在我需要时支持我的灵枢,其实就是南王朝的奸细?他一直骗我?
    不可能!灵枢怎么会骗我?
    我想反驳,可是张口结舌,不知道该以什么反驳。我只有焦虑地望向大门,祈祷着来得千万不要是灵枢。
    不要告诉我灵枢也是假的,不存在的。。。
    可是,那踏入门来的清俊青年,有着琥珀色的眼睛和温润的目光,那看了千百次的脸,又怎么会认错?
    灵枢站在门口,看看他哥哥又看看我,眼中竟然显出些微慌乱,但很快平静下来。他向着“灵曦”掀袍下跪,垂头道,“臣弟叩见皇兄。”
    臣弟?皇兄?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来,看着他,他却躲避着我的目光。我问他,“灵枢,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儿。我只信你说的。”
    “皇弟,你快起来,把该说的都说了吧。”
    “可是皇兄,臣弟认为。。。现在是不是早了些。。。他才刚刚恢复。”
    他们两个人自顾自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却已经没有耐性了。我揪住灵枢的衣领,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他,“我现在就要知道。快点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他,又是谁?”
    他被我的样子惊住少顷,然后眉头轻轻皱起,将视线移向别处,低声说,“他。。。是溯汐,我哥哥,现在。。。是南王朝的君主。我。。。我其实不叫灵枢。。。我叫潇翎,南王朝原二皇子,现已受封潇王。。。”
    “你。。。没有开玩笑?”
    “没有。”
    “你真的是南王朝的人?”
    “是。。。”
    “这里是哪里?”
    “南王朝,海王宫。”
    “你一直在骗我?”
    “。。。是。。。”
    我当时能做出的唯一反应就是怒吼着“我操你大爷”然后用尽全力一拳打向他的脸。他没有躲,摔倒在地,鼻子和嘴角都渗出血来。而我则被一群侍卫抓住,动弹不得,只能睁大眼睛盯着他,把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汇都喊出来,冲着他重重地砸过去。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骗子。
    他怎么也这样骗我?!他是灵枢啊?为什么灵枢也会骗我?我他妈是不是真的长了张招人骗的脸?!
    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连灵枢也是假的?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信任?!
    “伏溟,你冷静点!”一声沉厚而威严的低喝,灵曦。。。不,是溯汐站了起来,横到我与“灵枢”之间,“皇弟并不是故意欺骗你。实在是国仇家恨在身,不敢向你坦白。”
    国仇家恨。。。关我屁事!
    为什么要把我扯进来?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先给我一个甜美的假象,再硬生生将一切戳穿,并且逼我接受一切现实?
    为什么你们都这样?我上辈子怎么得罪你们了?
    我本来以为,最起码还会有灵枢的。。。
    我就只有灵枢了。。。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完了!
    你们,欺人太甚了吧!!
    我回忆着很久以前听过的那些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唱月之术,感觉着胸腔里翻腾的愤怒随着那声潮一起喷涌上来。我张开嘴,厉声向着溯汐和“灵枢”扑射过去。可是几道声潮霎那间从房间的各处涌过来,在他们二人面前化作一道透明的墙,挡住我的攻击。我仍旧不断地唱出那尖锐的声音,两道力量碰撞在一起,屋子里的摆设都被震得粉碎。
    正当我的攻击即将穿透那道墙的时候,溯汐忽然张口,我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顶了上来,而此时屋中忽然出现很多身穿黑衣的人,他们收回那道墙,化守为攻,我感觉数道力量撞上我的身体,终于再也无法继续维持,向后飞了出去。溯汐连忙说,“不要伤他性命!”
    那几个黑衣人收回攻势,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果然厉害。这么久不接触唱月之术而且身体虚弱的情况下竟可以同时与朕的五名影卫抗衡。”他低声说着。而灵枢。不,是潇翎向我跑过来,扶起起我的上身,“伏溟!你怎么样!”
    我推开他的手,晃悠着站起来。“滚出去。。。”
    他看着我,眼中痛苦万分,“伏溟。我只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利用过你。”
    “出去!!”我大叫一声。
    溯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就舒展开了。他说,“也好。让他镇静一下。”说完,走到房间门口,潇翎默默跟上他。
    “伏溟。”溯汐忽然又转过头来朕希望你想明白一件事。虽然皇弟欺骗了你。但是他从未做对不起你的事。跟有些人是不一样的。”
    门关上了。我听到上锁的声音。
    我看看空旷的屋子,忽然想笑。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跟有些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是谁,我太清楚了。他说灵枢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现在想想,似乎确实没有什么,他从不询问我关于唱月苑或大荒神庙的信息,我这么一缺心眼儿的人,大概也没有利用过我什么。可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我带到南王朝来?他们要对北王朝做什么?关于他们,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一切,刚刚都已经被“灵枢”亲口否认了。
    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得到点平静或安慰?我明明已经挺倒霉的了啊?
    我躺倒在床上,只觉得累的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了。
    我为什么要留在这个世界?洛卿没了,灵枢也没了。我到底是为什么留在这里的?
    现在后悔的话,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第 37 章
    这个不分昼夜的地方,时间仿佛永远是静止的。我躺在床上,期间有人送过几次饭,我只有依照送饭的次数计算天数。
    三天了。我发了整整三天的呆。
    最初强烈的愤怒已经平静许多。剩下的只有酸涩。我不知道我到底身处一个什么境况。我一个北王朝的鲛人,在这南王朝又会遇到什么。而且,连个可以想念的人也没有了。
    恍惚又看见那个夜晚一样寂寞的人,黝黑的眸子,冰冷无情的深处带着我不懂的绝望,那对浅绯色的唇,曾对我吐出最温柔的言语和最残忍的绝情。
    呵,也不是全无想念,还有一个可以让我恨的人。
    我痛恨自己的软弱。为什么要难过?为什么把信念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有洛卿的时候依赖洛卿,后来开始依赖偷来的忆卿,直到一切都没有了,便把全部信任都压到灵枢身上。
    活该被骗,活该,都是活该。
    第四天的时候,锁忽然被打开了。溯汐走进来,关上门,坐到我面前的凳子上,看了我许久,问道,“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还行。”
    “有没有需要的东西,可以告诉朕。”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们把我弄来,到底要做什么。”
    他沉吟半晌,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来了这么久,还没有看看我们南王朝的样子吧?怎么样,不如朕带你出去走走。”
    “随便。”
    他看看我,忽然起身走向旁边一个衣橱,从那里拿出一件厚实的外袍,递给我,“南王朝不比北王朝四季如春,你穿上它吧。”
    我什么也没说,他让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倒要看看,这个北王朝最大的敌人,南王朝的君主,曾经帮助郑素□过我,然后又伪装成另一个人教给我治愈之术帮助我通过侍僧大试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跟在他的身后,我第一次踏出这间屋子。外面的走廊有着高高拱起的顶,光线昏暗,两侧的墙壁上雕了一排的鲛人雕塑,姿态各异,可都微微仰起头,面上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像在空中寻找着什么东西一样。隔着一段路就有两个侍卫,纷纷向溯汐跪拜行礼。
    长廊曲折,一直走了许久,在尽头的地方灯火渐渐明亮起来,一个圆形的大殿展现在面前。宽大的阶梯倚着墙壁一圈圈盘绕上去,穹顶上复杂的雕刻间嵌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夜明珠,正中一个光色与其它夜明珠不同的巨大珠子照下一束金黄色的光线,仿佛是穿透沧海的日光。在这光线的笼罩之下是一个清浅的溯水池,池中一个鲛人少女的雕像,身披白纱,长发及地,螓首微抬,金光洒在她的面容上,那幸福的笑容,纯洁而神圣。
    “这里是我们的神殿。”溯汐在我身后说。
    神殿么。没有大荒神,没有四方天帝。难道他们有着与北王朝和整个大荒不一样的信仰?
    神殿的大门关闭着。溯汐走到门前,两旁的侍僧连忙为他开门。门后仍是一片漆黑,天还没有亮么?
    他示意我过去。我走上前,然后便看到了一幅梦幻一般的景色。这座神殿仿佛建在峭壁之上,下面便是城市。漆黑一片的海洋中,整座城市被数以万计颗悬在空中的夜明珠点亮,莹莹的流光汇成银河,缓缓的流动着,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处。那些笼罩在幽光中的建筑错落排序,黯淡的色彩,却在荧光的照射下散着迷雾一样的光辉。无限的黑暗中,只有这一片星海,仿佛希望一样。
    “这就是我南王朝的都城,流光城。”
    “为什么这么黑?”就算是在北溟城的夜晚,也没有看到过这样密不透风的黑暗。
    他淡淡地说,“禺强难道没有告诉你,海神并没有把光明,带给南王朝么?”
    “他,没有把阳光引下来?”
    “对。”
    “你们这里,一直就是这么黑,从来没有见过阳光?”
    “在南北王朝分开之前,是有的。但是地承劈出归墟后,便再也没有了。”
    原来这才是深海该有的黑暗。
    怪不得这里的人都如此苍白,面上死寂一片,仿佛没有灵魂一样。
    我回头,看那个沐浴在“阳光”里的少女雕像,忽然明白了她脸上那纯粹的幸福。一辈子不见阳光的感觉是什么样?我想象不出来。他们竟然在黑暗中存活至今。
    海神不是鲛人的庇护者么。可为什么只护佑北王朝?这个问题我以前从没细想过,仿佛南王朝是敌人这个思想自然而然就这么产生了。
    禺强,北斗。。。那两个绝美的身影在我脑中闪过。
    心脏又揪了一下,抽抽的疼。我阻住胡思乱想,把思绪转到别的方向。
    “其实,这个神殿在很久以前,也是大荒神庙。”溯汐幽幽说着,“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就只剩下这一个雕像。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是神明还是鲛人。但是只有她和这一束虚假的阳光被保存下来。可能是因为祖先终于意识到南王朝已经被神明抛弃,于是便也把神明抛弃了吧?只留下这个,让后世不要忘记寻找光明。我们这些后世子民,几千年来从未放弃,终于在黑暗里活下来。只是像北王朝那样的阳光,我们永远看不到。”
    “你就直说,把我弄来是要我做什么吧。不要在这里说这么多旁敲侧击的话。”我不认为溯汐这样的人会没事跟我废这么多话,只为让我了解南王朝历史。
    他愣了,看着我很久,才缓缓说,“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还是白痴一个,被你们这帮大人物耍的团团转。
    我看着他说,“我告诉你,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不管你想利用我做什么,最好不要报太大希望。”
    他忽然笑了,笑得美丽而邪魅,“你这么防着朕,真是令人伤心啊。”
    我也笑了,“你一会儿是陆地上害我的使臣,一会儿是灵曦,一会儿是南王朝皇帝。我要是还什么都信你,我不就是一大傻逼了么。”也不管他懂不懂“傻逼”这个词,我只是发泄一般的说着。
    “在陆地上,是朕对不起你。但是朕也是为了南王朝,别无选择。”他满脸真诚。
    我懒得再多说。其实心中对他并无过多恨意。毕竟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他也没有直接害我。若没有他,郑素还会找到其他人。
    可我不是一点也不介意,也不想再被人忽悠了。
    “伏溟,你恨潇翎么?”他忽然问我。
    我沉默一会儿,答不出来。
    “他很是挂念你。他其实一直是真心对你,把你当弟弟的。”
    我说了句,“我冷了。”就转身往回走。溯汐没有拦我。
    灵枢。。。
    突然想起来他默然的拥抱,总是来得那么及时。他的眼睛清澈透明,看人的目光那么真。他微笑的样子,生气跳脚的样子,都那么生动鲜明。只要在他身边,我就有足够的勇气,因为身后有一个家。
    然后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这个人是不存在的,他不是灵枢。
    我还该不该再相信他?
    他真的从未利用过我么?如果没有打算利用我,为什么要把我带来南王朝?为什么一开始不亲自告诉我?真的只是不想把我留在那个是非之地那么简单么?
    为什么给我听螺之术,为什么让他哥哥接近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对我这么好?
    熟悉的一切都被颠覆了,我完全的混乱,对一切都产生怀疑。可是也明白,他不可能把真正身份告诉我。在敌国领土上生活六十三年,还要防止任何人起疑,只要有一点暴露的可能,他就不敢冒险。
    那我到底在气什么?
    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很难过,很累。
    手习惯性的在腹部的衣服上抓紧,感觉周围都空空荡荡的。无尽的黑暗向着头上压下来,直教人喘不过气。
    讨厌这样,讨厌现在这样。想离开这里,可是又能去哪?北王朝么?北王朝。。。好像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吧。还能去哪?去陆地上?可我一个鲛人,怎么可能在陆地上存活下去?
    我是怎么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步的?竟然连个可去之处都没有。
    几天之后,潇翎来了。他站在门口,神情竟有些许怯畏。
    他张张口,可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反而是我先开口了,“你来了。坐。”
    他不做声,坐在我面前。清俊秀美的容貌憔悴不少,就连身形仿佛都更清瘦了,不知是不是环境使然,感觉他比以前苍白,飘飘忽忽的,一阵海潮就能给卷走了。看着看着,心里就有点酸。
    “上次打你,是我不对。”我平着声音说,“你本来是没什么错的。”
    他的目光却暗沉下来,“不,我有错。”这几个字说的低哑,看似平静,却隐隐透着痛楚。
    我只当他还在自责骗我的事。
    “这两天我想通了,在那种情况下,你也不可能告诉我。我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真的把我当成兄弟?”
    他抬起头,琥珀色的双眸凝视着我,深深地看进我的眼睛。那种认真的神情,一如从前。
    “伏溟,我真后悔没有一开始就把你带回来。”
    驴唇不对马嘴的答案,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真的还是灵枢么?真的只是换了个名字换了个身份而已么?
    我真的要因为他的隐瞒欺骗,否定掉他的一切么?
    他对我的那些好,装的出来么?
    是不是应该继续相信他?他还会不会骗我?
    想了想,心里渐渐有了答案。
    我看着他,“若你真把我当成兄弟,就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你说的话,我信。”
    第 38 章
    我看着他,“若你真把我当成兄弟,就把一切都告诉我吧。还是那句话。你说的话,我信。”
    他猛地抬起头,澄澈的眸子注视我许久,“你还相信我?”
    我迟疑了一下,他的眼神立刻黯淡。我笑了,“这不是都说信你了么。”
    “你不信我,也是对的。”
    “别矫情了。咱痛快点,告诉我你哥到底打算怎么安排我。要是有诈我也好趁早逃跑。”我不自觉的就用上了讽刺一般的语气,也不知道是在讽刺谁,大概是自个儿吧。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游移,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怎么?你哥不让你说?”
    “也不是。。。你就这样呆在南王朝不好么?我可以去跟皇兄说,把你接到我府上,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什么伤不伤的,我又不是女人。如果不是我在意的人,根本伤不了我。我不需要保护什么的。我只想知道真相。你以前,都对我隐瞒了什么?”
    我明白,有些时候不知道真相就着么过下去,也许会比较“幸福”。但是总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活,早晚有一天又会失去一切,被现实残忍地惊醒。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弄清楚。我也很想知道,过去这些年作为鲛人的日子,到底建立在什么样的“阴谋”之上。
    他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攥成拳,又松开,最终他抬起头,放弃一般地说着,“也好。你早晚要知道的。”
    终于要坦白一切了。
    我定下心神,问他,“当初你找到我,到底是碰巧,还是有意?”
    他说,“有意的。”
    “为什么?”
    “当时我在北王朝,有两个主要的任务。一个是收集一切关于海神以及北王朝国力强弱的信息,方便南王朝摸清什么是他们有的,什么是没有的。以便将来。。。不会落于下风。”
    不会落于下风?他们。。。想向北王朝开战么?
    “第二个任务,就是寻找大荒神第三神识的降世。”他继续说道。
    又是大荒神降世。他们要大荒神干什么?而且,“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预言天书里关于第三神识的第一个描述就是:生于万化之中。我在万化山里找了很久,终于在那个石洞里找到了你。我以为你就是大荒神。”
    我嗤笑一声,“那你可够傻的。大荒神是女的。怎么可能是我。”
    “大荒神不是女人。”他静静地看着我。
    不是女人?开什么玩笑?“得了吧,我到现在为止看到的所有她的雕像都是女人的样子,还穿裙子呢。”
    “他不是女人。那只是他的一个化身而已。而且关于大荒神的造像,是按照黄帝的要求建造的,后世也一直延续下来。其实大荒神根本就不是女人。你看大荒经中哪一处说他是女神了?”
    我有些消化不了他说的话。
    这么说,我在梦里梦到的那个“绿衣女人”其实根本就不是女的?
    还是说,那是他的化身,就像佛教里的佛可以变现男身和女身一样?
    “而且,神识的性别,也是不一定的。”潇翎摇摇头,“总之,我在检查你身上后,发现你不符合第三神识的其他特征。所以我当时认定你不是神识降世。”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回去?”
    他的目光有些空灵,像是穿透时间回到从前了一样,嘴角微微泻出几分笑意,“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应该把你带出来。”
    我想冲他笑笑,可是仍然笑不出来。
    他知道我不是大荒神,还把我带出来,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他接近我并不是为了什么目的?
    最起码,灵枢在某些方面应该是真的吧。
    心里的结渐渐松了一些,我继续问道,“你们要第三神识做什么?”
    “海神把我们抛弃了。我们只好寻求别的庇护。”他的脸上渐渐显出一种在南王朝的鲛人脸上常能看到的神色,混杂了忧郁悲伤和些微不易察觉的愤恨,“海神只愿意把光明赐给北王朝,对于我们南王朝子民的痛苦和绝望却视而不见。只有大荒神才能拯救我们。”
    “。。。海神。。。为什么不给你们光明?”
    他苦笑,“大概。。。是因为我们南王朝的祖先曾有过渎神的行为。具体是什么,我们也弄不清楚了。那时候人们所有心思都用在如何在黑暗中生存下来上,没人再去记载这些东西。我们甚至不知道南王朝的第一任海王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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