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全都跟来了?你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承影怎么办?”
    我回头瞟他一眼,“朕要是连这几个活尸都对付不了,就算有承影,顶个屁用。”
    大门外的街巷很是宁静空旷,宁静到不正常。天已经快黑了,残阳把远处一片云染得像血一样。喊杀声近在咫尺,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这比出了门就是刀光血影还要让人不舒服。
    我活动了一下脖子,问碧风,“不能被咬到,必须砍下它们的头才能杀死它们,对吧?”
    碧风说,“没错。”
    “走吧。”
    才转过一个弯,世界仿佛就完成了一个从尘世到地狱的转变。眼前是一片活生生的活尸大战场面。我终于亲眼见到了活尸的样子,仿佛都是在地下腐朽到一半的尸体,头发凌乱,衣衫破损,甚至有的肠子还挂在外面。它们面上再找不到一点人的痕迹,灰败的颜色,混沌成一团的眼珠,张开裂开的嘴唇,露出站着血色的牙齿。它们的动作十分迅速,疯狗一样扑向羽人士兵,喉咙里发出嗜血的嚎叫。
    这些羽人士兵的射日术虽然杀伤力强大,能在它们的喉咙上开上无数个洞,不足以砍下它们的头颅,所以他们只能收起羽翼,用刀剑来近身攻击。但羽人跟鲛人一样,体格并不强壮,不擅长近身战。而且活尸数量太多了,我触目所及的地方,都是那些东西,就仿佛世界已经被它们占领了似的。
    一个羽人就在我不远的地方被几个活尸撕裂,凄厉的惨叫把耳膜都穿透了。而远处的天上似乎升起了十几个人形,四肢没有力气般垂着,身后的羽翼却有力地挥动着。看样子,不像是活着的羽人。
    “已经有很多人被咬了。”碧风的声音低沉,再听不出半分轻松。
    剪缨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了几步,低头拣起一把长刀。此时我看到一个活尸发现了他,吼叫着扑向他的后背。
    “小……”我“心”字还没来得及说出,他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个优雅的旋身,银光闪过,那活尸没了头的身体已经倒在地上,鲜血飞溅。
    我有点不敢相信。他的武功果然已经十分出色了。
    我也走上前去,拾起一把刀来。虽然用神力会比较省事,但还是能不用就不用,以免再对神元造成损伤。
    碧风的射日术足以爆开活尸的脑袋,绿芒过处,无数怪物倒下。北斗手中海蓝色的神力把空气也搅得躁动起来,一个光球扔出去,有的活尸不只是脑袋,连身体都没了。
    回头看来,我跟剪缨倒成了最原始的,手起刀落,鲜血四溅。我开始后悔今天不应该穿白衣服,有几次闪避不及,一大片的衣摆都被活尸那散着腐气的黑血沾染了。回头看剪缨,却不见丝毫狼狈,动作利落而优雅,像跳舞一样。
    不管是哪一世,他打起架来总他娘的跟跳舞一样。
    一路砍杀,我都觉得自个儿快成杀人狂了,可活尸的数量似乎有增无减,我们只能尽快向圣殿的方向移动。
    羽人的逐日圣殿是供奉西方天帝少昊的儿子,同时也是他的属臣――金神蓐收的地方。圣殿原本是建在巨树顶部,比供奉大荒神和少昊的圣殿稍微靠下一些的位置。但因为蓐收与其姊乱伦诞下魔神蚩尤,致使大荒生灵涂炭,传闻他已经被贬下神界,所以后来逐日圣殿被挪到了地面上。但羽民国所有的逐日圣殿之间都有着某种联系,我猜碧风是想去那里联络其它城市来搬救兵。
    耳边忽然传来惨叫,是剪缨带在身边的那个人类侍卫,他的一只手臂被一个妇女摸样的活尸牢牢抓住,放在嘴中噬咬,鲜血从伤口中涌出来。侍卫挣扎着,砍下那活尸的头颅,颤抖地半跪在地上。
    身边一道黑影一闪,之间剪缨右手划出一道冷冽的圆弧,侍卫的头已经不见了。
    前行的队伍因此顿了一下,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我甚至没在剪缨面上找到什么情绪的波动。
    他的决定是正确的,那个人早晚会变成活尸,不如直接杀了他,至少在他死的时候是个人。
    可不知为何,心底一阵阵发冷。
    剪缨转过身来,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兀自前行着。碧风挑了挑眉,然后也不再停顿,北斗带着面具的脸看不到表情,但我感觉他一直看着那个黑色的背影。
    逐日圣殿就在眼前了。百级高阶之上是白色巨石铸成的厚重建筑,青绿的藤蔓蜿蜒其上,与晶莹的白相称在一起,其间点缀着极小的胭脂色花苞,雄壮与秀美融为一体。不知为何,越接近圣殿活尸就越少,让我开始怀疑难道这圣殿中真有什么神圣力量,让这些怪物都不敢进去?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正常的,蓐收是蚩尤的爹,他不可能让活尸去打扰自己的父亲。
    此时跟着我们杀过来的侍卫只剩下无悲一人,碧风的护卫也被淹没在活尸的人海中,连踪影都找不到了。
    我们几人停下脚步,略作休息。一路过来手都酸了,刀变得沉重无比,腕部有些发抖。剪缨也有些气喘,其他人脸上也都带上了疲惫。
    光靠一个人,打死也冲不过来。
    喘匀了气,我们便拾级而上。竖长的大门高高立在面前,两扇雕刻着羽人战士的门扉紧闭,看起来有千斤之重。
    碧风两手放到两扇门上,全身泛起淡淡的光辉,然后大门边在他手下一点点开启。后面渐渐展现出来的空间高大宽阔。穹顶看起来十分遥远,装饰着用珍宝拼出的图画,穹顶之下,是高耸的蓐收神像的头颅。蚩尤的父亲看起来跟成人样貌的蚩尤有些相似,没有伏羲的绝美,颛顼的端严,五官都很温润平和,只是眉目间有股肃穆之气。他的双手是虎爪,右手握着一柄长斧,斧柄杵在地面上。
    而在这个神像之前,跪着一个人影,仿佛是在祈祷。虽看不到他的脸,但从黑发中伸出的耳朵是扇形的,跟鲛人相同。
    为什么鲛人会在这里?!
    我喝问道,“你是何人!”
    那个鲛人抬起头来,慢条斯理地起身,又默念了一句什么,才缓缓转过身来。那是一个苍白的老人,苍白得像从来没有见过阳光一样,就算是南朝人,现在也不再有这般的苍白了。那露出袖口的手仿佛枯枝一般,整个人身上散出一股死气。
    老头黄色的眼珠转了转,视线从我们身上扫过,突然咧开嘴笑起来。那根本不是一个笑,而是一条开裂扭曲的皱纹。这个人仿佛从里到外都如这个笑一样,扭曲而诡异。
    “你就是那个海王?”他的声音粗噶沙哑,像被用锉子锉过一样。
    我盯着他,没有答话。
    剪缨不着痕迹地往前移了半步,半挡在我身前。
    碧风哼笑一声,“你不会就是外边那帮怪物的老大吧?“
    我忽然想起来,蚩尤跟我说有一群南王朝的人计划了两千年,终于将他唤醒。看着眼前这个人从没见过光的样子,难道他就是两千年前那些人的后人?
    如果是这样,决不能让他离开这里!否则他将看到我们的事告诉蚩尤,蚩尤就会察觉到我们的计划。
    我毫无预警地凝起神力向他攻了过去。老头神色一凛,运起神力招架,但显然在我的力量下显得有点吃力,后退半步。
    另一阵风声从头顶降下,是剪缨。他全身衣袍被神力灌注着,张扬飞舞,他的神力以一种奇异的方式释放出来,周身被一层深紫的光色笼罩着,向那老头压下去。
    老头脚下的地面已经陷入三分,但他竟然没有倒下去。
    正在碧风拉开他的长弓,北斗的力量开始飞卷过来的时候,老头忽然怪笑了一下,然后在转瞬之间,我和剪缨的力量碰撞到一起,强烈的冲击另得我往后退了一步,而剪缨似乎受到很大伤害,几乎站不稳了,半跪在地面上,手按着心口,唇角溢出一点殷红。
    而那个老头,竟然已经不见了。
    这是什么邪术?从来没有听说有让人直接消失的法术啊?
    我扶起剪缨,把手贴在他胸口,开始吟唱治愈之术。他一直看着我,黑眸很深很深。
    但唱到一半,北斗忽然拦下我,“你今天已经消耗很多神力了,我来吧。”
    我犹豫了一下,仍是撤开了手。剪缨的目光仿佛稍稍黯淡了些,有些藏不住的疼痛在里面,我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转过身,无悲低声询问着,“陛下,您没事吧?”
    “朕没事。”
    碧风已经开始用一种金色的颜料在地上写写画画。老头虽然不见了,可外面传来的嘶嚎声分毫未减。听说蚩尤从来都是不退兵的,因为尸体要多少有多少,他不在乎牺牲掉几万甚至是几十万的活尸。
    我靠坐在门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浮满屋顶的羽人的长明火闪烁着幽幽的光芒,外层罩着一层浅浅的蓝绿色。
    没想到那个老头竟然这样也能跑掉。
    蚩尤肯定已经知道了。
    他会不会猜到我们的目的?
    如果是这样,今后的路怕是不好走了。
    我捏了捏眉心,觉得头开始隐隐作痛。
    看着殿中的五个人:我、剪缨、北斗、碧风、无悲,我恍惚开始想着,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们之中有多少能活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让大家等了那么久~这两周俺都没有什么时间爬上来,所以一直停着,俺忏悔。。。请大家原谅俺吧~~~~~
    第 32 章
    碧风完成法阵时已是夜间,整个逐日圣殿的地面几乎都被金色的图形占满,无数圆形的法阵相互勾连在一起,复杂的字符密密麻麻排列着,在长明火下反射着炫目的光。碧风扔掉毛笔,直起身来。我们四人都看向他。
    活尸的嘶吼在夜空中回荡着,成了这世上唯一的声音。
    碧风说,“我现在要启动法阵,需要你们帮我护法。”
    我问,“怎么护?”
    “你们四人分别站到东西南北四角,把神力缓缓注入法阵之中就可以。”他向我们说完,又特别看向我,“不必注入太多神力,一点即可,不要逞强。”
    听着他的话,我心中却一惊。我并没有告诉过他关于我神元受损的事,可现在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剪缨守东面,北斗守西面,无悲守南面,而我则站到北面的法阵上。碧风半跪在法阵最中心的巨大圆环里,伸出戴着碧玉指环的手,按在一个仿佛是“中”字的字符上。我们几人也蹲下身来,将一只手放在法阵中。
    碧风开口,说出一串奇异的语言,声音低沉空旷,隐隐带着回声。不多时,他的声音里仿佛又加入了其它声音,似是从冥冥中来,低声地附和着他。耳畔充斥着耳语般的吟诵,让人觉得这殿中不止我们五人而已,还有其它看不见的东西在说着话,但仔细听时,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大概就是羽人射日术中包含的咒语。我发现地面上的字符变得更加明亮了些,法阵应该已经开始启动。
    我运起神力,将力量缓缓注入法阵中。其他三人也在如此做着。金色的字迹越来越耀眼,光华流转,水一样弥散开来。
    碧风忽然低喝一声,仿佛把全身的力气都向下压入地面之中。一阵狂躁的风忽然自下而上喷涌出来,同时金光四射,晃得人睁不开眼。在这片疾风中,碧风的绿衣像羽翼一样舒展着,墨发翻舞,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身体绷得很紧,面上全神贯注。
    四处漫溢的金芒似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摄住,渐渐向着中心收拢。此时风更急,光更盛,碧风的身影被淹没在其中,几乎看不见了。脚下的地面隐隐震颤着,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要出来一样,和着殿外传来的活尸的咆哮,有种山崩地裂般的气势。
    倏然,一道粗硕的光柱从法阵中心直冲上天,将圣殿的穹顶击出一个半径数米的大洞,升入阴沉的高空,然后在栎城巨树的一半处轰然炸开。一道辉煌的光壁将低空与高空隔开,几个正在尝试往上飞行的羽人活尸在明耀中化为灰烬。
    当光柱涌尽,法阵的光芒顿时黯淡下来,整个圣殿内显得阴暗许多。但透过屋顶的洞口,可以看到那光壁之中不断变幻的纹路,其中隐隐含着复杂的字符,看上去神圣不可侵犯。
    法阵中心的碧风面色惨白,有些精疲力竭的感觉。法阵已经冷却下来,我渐渐收回神力,其他三人也站起身来,只有碧风仍旧用手撑着地,胸口起伏的幅度很大。过了一会儿,他腿上用力,想站起来,但却有些站不稳似的,上身轻轻一晃。我刚想开口询问一下,却见离他较近的无悲已经上前扶住了他,什么也没说,所有的担忧已然呼之欲出。
    我看了无悲几眼,然后走上前去,“你怎么样?”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臂,离开无悲的搀扶,冲我自恋一笑,“当然没事,这么点儿小事怎么会难住我。我可是堂堂羽民左贤者。”
    北斗向穹顶上的洞口望了望,说道,“这法阵至少需要六名贤者竭力相护,可刚才你并没有借助太多我们的力量。法阵恐怕不是很稳固,能挡得住它们么?”
    碧风说,“能挡住他们两天的时间。我现在去传信给附近的厦京,那里有军队驻守,大概能来得及。”
    他说着,走向蓐收神像脚下那个被白玉柱托着的仿佛是盛水的玉盆,把手伸入盆中,低声默念着什么。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剪缨忽然说话,他正站在圣殿大门处向外望着,拾起进来时随意丢在地面上的刀,“有东西过来了。”
    我走到他旁边向外眺望。外面很黑,只有长明火在路旁尚且完好的灯座上燃烧着,照出长长的阶梯下黑压压的一片晃动的头颅,一双双浑浊却嗜血的眼珠遥遥盯着我们,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咕噜咕噜”声隐隐传来。可是此时这些没有灵魂的怪物却不约而同让出一条路,一个黑色的影子缓缓走过来,步履稳健,不像是普通活尸。
    难道是蚩尤派来的手下?
    或者。。。是蚩尤本人?
    我很快否定掉了这种猜测,如果是蚩尤本人,我应该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邪气。
    这个人走到长阶前,没有停下来,而是一步一步拾级而上。“不是活尸?”碧风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不一定。”北斗低声说。
    “不管是不是,不能跟他多纠缠。”我转头看向碧风,“这圣殿还有其它出口么?”
    碧风说,“神像后面有个密道。”
    “那就好。朕和剪缨在这儿顶住他,你们从密道出去,召来毕方,然后再来接应我们。”
    无悲一听就急了,“陛下,请留属下在身边吧!只您两个人,太危险了!”
    碧风也说,“谁知到这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是个什么来头,万一是蚩尤本人怎么办?要走就一起。”
    “要真是蚩尤本人,就算你们在也死定了。”
    “朕和海王不会有事。”剪缨忽然开口,微微回过头来,语调平静而坚决,“你们快去快回。”
    碧风看了看剪缨又看了看我,没有再多说什么。无悲还想留下,碧风拽过他,冲我点一下头,“我们很快回来。”接着向神像走去。
    北斗临走时回头看了我和剪缨一眼,就算没说话,我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是要我们小心。
    就在此时,那个黑色的身影忽然顿了一下,一股强大的尖啸卷起风潮咆哮而来,一层层的阶梯都几乎被摧毁。我提起神力,快速念出咒文张开一道屏障。那力量撞上屏障,震得我手臂的骨头仿佛也在嗡嗡作响。
    “伏溟!”北斗在身后叫我。我吼了一声,“快走!”然后双手一个用力,打散了那股力量。
    为什么这力量中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鲛人?”剪缨问。
    我点点头。猜想着大概又是南王朝那些狂热的魔神信徒,就像刚才那个奇怪的老头似的。
    那个身影忽然一跃,瞬间便到了面前,与此同时一股神力向着我和剪缨当头压下。我们两人向后急退,避过这及其迅速的一击。明净的地面霎时开裂,裂口从大门处一直延伸向神像脚下,整个大殿都在颤抖。
    看来这个鲛人不仅神力深厚,武功也不弱。但以目前的程度来看,不足以对我构成威胁。我催动神元,正打算用最快的速度把他拿下,他的兜帽却在落地时掉了下来。
    清俊的面容,飞散的长发,双瞳似澄澈的琥珀。
    他缓缓站直身体,缓缓转过脸来,目光缓缓同我对上。
    我仿佛听见剪缨在问他“你是何人”,可是我的脑子里却做不出任何反应。我只能本能地睁大双眼,掉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
    这是一张我做梦也想不到还能再见的面容。这是一双我以为只能在梦中见到的眼睛。
    所以我几乎以为自个儿现在就是在做梦。大概从一开始就是在做梦,活尸没有攻击栎城,我只是在北斗的歌声里睡着了,然后就做了这么一个梦。
    我认识这个人,认识了很久很久。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久到我已经忘记了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的名字生涩地滚动在舌尖,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读错了。
    “灵……枢?”
    那双眼睛仍旧看着我,没有感情,空空荡荡的一片。
    “你认识他?”剪缨问。
    我没回答,我没心思回答。
    真的是他么?
    灵枢回来了?
    我往前迈了一步,想伸出手去碰碰他。灵枢的嘴唇却忽然动了动。耳畔传来剪缨的一声“小心!”然后我的身体被一个力量推开,几乎跌倒。同时一声尖啸穿透耳膜,在大殿中爆炸开来,到处是石料碎裂的声响。
    我转回脸来,就看见剪缨正用神力顶住灵枢的攻击,眉间紧皱,看上去并不轻松。
    灵枢在干什么?
    “灵枢……灵枢!是我啊!”我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却无法在他的目光中找到任何东西。
    “伏溟,他是活尸!”剪缨严声说着,“他的脖子上有尸斑!”
    活尸?
    这两个字一下子变得难以理解起来。我看着衣袍翻飞的灵枢,那件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但依稀可辨出原本浅蓝的色泽。
    不,不可能。。。
    活尸不是这个样子的,灵枢不可能是活尸。。。
    绝不可能!!
    “不管你以前是不是认识他,他已经死了!”剪缨说着,用力向前一推,打破了两人的僵持。趁着这个间隙,他口中低声念着什么,双手做了几个手势,最后固定在双手交握的状态。倏然大地开始颤动,灵枢脚边的地面瞬间裂开,一根粗壮的青色藤蔓沿着他的脚踝以极快的速度将他全身缠住。灵枢忽然张开嘴吼叫起来。我从来没有听他这样叫过,他只有在被我气急了的情况下才会吼人,可这个吼是不同的。如此愤怒,如此凄厉,从喉咙后面发出,不似人声,甚至同外面那些腐烂到一半的怪物没有区别。
    脖子上那一块紫红色的斑痕,被惨白的皮肤趁着,刺得人眼睛发疼。
    这不是灵枢?
    灵枢已经死去两百多年了,早就是一副白骨。这一定是蚩尤的诡计,是幻术,这不是灵枢。
    灵枢不会变成活尸的。。。
    可。。。
    可。。。如果真的是呢?
    蚩尤能让死人复活,也许他也可以恢复别人生前的样貌?
    头疼欲裂,有很多东西在里面不断撞击着,几乎把颅骨也撞开。
    剪缨此时已经举起长刀,要将灵枢的头砍下来。
    身体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就行动了,我一掌将剪缨推开,他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才站定,然后抬头看向我,“你在做什么。”
    我死死盯着他,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我只知道得阻止他,不能让他这么干。
    那是灵枢啊!
    “他是活尸,而且是个力量强大的活尸,不能留着。”剪缨的声音低沉而坚决,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
    “他是我兄弟。”我说。
    “不再是了。”
    平静的语调,听起来如此冷酷绝情。绝情到让我想撕裂他那冷凝的表情。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他根本就不懂灵枢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根本就不懂我做梦都想再见灵枢一面。我上前狠狠揪住他衣领,瞪视着他。他没有还手,只是望回我眼中,深沉中似乎隐隐有着几分柔色,像是安慰一样。
    “这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他轻声说着,一只手抚上我肩膀,“它跟其它活尸不一样,但它仍然是活尸。你认识的人已经离开了。”
    我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是对的,这不是灵枢,灵枢已经死了,早就死了。
    我亲手埋葬的他。
    他是因为我而死的。他为了让我得到自由,被自己唯一的亲人,被自己发誓一生追随的哥哥杀死了。
    他死了,不可能复活了。
    我同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嘶哑着声音说,“让我来。”
    他眼珠微微动了动,又认真地看了我少顷,然后轻轻点点头。我松开他,拿过他手里的刀。
    灵枢已经没有在吼叫了。他只是盯着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仿佛能看见自己在那汪眸子中映照出来的身影。
    我竟然要亲手砍掉灵枢的头?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为什么要让他在我面前再死一次?
    这些疯狂的事,还要再做多少次?
    我站到他面前,仔细打量着他。我回想着他微笑时的样子,贱兮兮的看着我的样子,横眉怒目的样子,犹豫的样子,难过的样子,为我背弃一切时坚决的样子,面对他哥哥时无畏的样子,躺在床榻上了无声息的样子。有些已经模糊了,有些仍旧清晰着,清晰到能挤出血来。
    我向着他举起刀,冷冽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不是灵枢,这不是灵枢,这不是灵枢,这不是灵枢。。。
    我闭上眼睛,挥动手臂,可却在半途中僵住,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睁开眼,就见刀锋离他的咽喉只有一寸了。
    心口狂跳着,我深深喘息,不再去看他的脸。必须杀了他,剪缨是对的,我得亲自动手。
    灵枢不会希望自己的身体被魔神利用的。
    这一次我用尽全力挥刀,不会再有任何停下来的可能。可突然伴随着一声长吼,粗大的藤蔓竟寸寸断裂,他用神力挣开束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我扑过来。我被他扑在地上,刀也掉在一边。他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眼中是嗜血的光芒。
    下一个瞬间,我的视线被一片鲜红覆盖。冰冷的血液扑到我的脸上,腥臭的气味充斥在鼻腔里,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血,覆盖整个世界的血。
    剪缨急促地喘息着,心有余悸一般,扔掉手里的兵刃。
    我推开身上的身体坐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到我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稍稍转过头,就能看见灵枢的头颅滚落在地面上,琥珀色的眸子仍然睁着,映着一地血光,似乎隐隐含着一丝悲戚。
    而他的身体,就在我旁边,苍白而残破,血红是唯一的点缀。
    我想移开目光,可我怎么都动不了,就像有一股力量强迫我看着,看着灵枢不完整的身体。
    他为我背叛了自己的国家,离开了自己唯一的亲人,最后因我而死。可是现在,我连他的尸首都保护不了。
    另一个人的体温靠了过来,他沉默着,半跪在我身边。
    心里堵满了什么东西,没有地方能够发泄出来。它们一点一点地撕咬着,要把我吞噬殆尽,要把我逼到疯狂。
    我缓缓站起身来,转过脸。剪缨也站了起来,面上的冷静被担忧和歉疚代替,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我却突然一拳打上他的脸颊。他的脸随着我的力量侧向一边,皮肤很快红肿起来,嘴角溢出几分血色。
    但他没有还手,只是转回脸来,静静凝视我。
    我知道他救了我,他什么错也没有,错的是我。但是我控制不了自个儿。这段时间内,我先是亲手把屠魔剑捅进洛卿的身体里,然后又看着灵枢在我面前身首分离,下面还会发生什么?溯汐复活?还是北斗自杀?
    我自个儿一个人承受不了这么多东西了。再这么下去,我一定疯了。
    我再次一拳打上去,他随着我的动作跌倒在地,我抓起他,打上他腹部。他弯下身低咳着,仍旧没有任何反抗。
    “伏溟!你在干什么!”
    北斗的声音响起,我却充耳不闻,仍旧不断挥动着拳头,直到有人死死将我拉住。我想我的眼睛一定是红色的,因为有灵枢的血在里面。
    有人在我耳边低声吟唱着轻缓的歌,像是抚慰,像是引导。我紧绷的思绪渐渐松弛,连力气也一点点失去。我任由睡意汹涌而来将我淹没,只想逃到一个什么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哪怕只是几个时辰,让我忘掉这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内个。。。最近这两个礼拜更新可能会比较慢。。。俩礼拜之后俺就解放了~会尽快完成此文滴~~
    第 33 章
    醒来的时候似乎正是黎明时分,周围很是安静。我有点闹不清自己在哪儿,也不明白自己是谁,脑子里空空如也。
    灵枢……
    这个名字忽然在一片漆黑中响亮的回荡起来,幽冥里浮现出一丝血色,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茫然的睁着,白净的面颊上被血污沾满。头开始钝疼,我长长呼出一口气,用手使劲按着前额。
    身上是薄薄的被子,身下是坚硬的床板。我坐起来,环视四周。
    简陋的民居,土筑成的墙,歪歪扭扭的桌子椅子仿佛荒废了很久,了无生气。不远处无悲靠着墙熟睡,怀里抱着他的佩剑,略厚的嘴唇动了动,模模糊糊的嘟哝着什么。
    看来已经离栎城很远了。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我抱着被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一寸都不想挪动。
    灵枢的身体,就这么被留在栎城了么?肯定是被留下了,除非他们脑子都出问题了,否则谁会带着个活尸的尸体到处跑。
    灵枢……现在已经轮回了吧。他现在一定已经变成了其他人,正快活地生活在某个地方,不用经历上一世的犹豫抉择伤害背叛,简单的幸福的活着。一定是这样。那只是他的躯壳而已,那不是真正的他。
    我一遍遍对自己这么说着,可每次一想到灵枢那双睁开的眼,就觉得全身一阵阵发冷。
    为什么灵枢会被变成活尸。蚩尤应该还没有攻打海国的打算,他怎么能找到灵枢的尸体?
    他发现那个地方了么?
    而且他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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