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灵枢来攻击我,是巧合么?
    一醒来就要面对一大堆问题,让我有种想要再睡过去的冲动。
    可惜已经一点睡意也没有了。我没叫醒无悲,披上外衣下到地上,推开房间的门。
    外面是一个小院,似乎曾经属于一个普通的猎户,柴薪零碎地堆在栅栏旁,三间长屋静默地立着,角落里躺着碎裂的瓦缸残骸,看上去不像是有人常住的。
    四只毕方被栓在大门处,一动不动仿佛雕像一样。院落外是树林。我从没见过这么茂密的树林,密到透不过风来,绿色把每一寸空间都填的满满的,硕大的枝叶编织在一起。远处传来高亢的一串鸣叫,似乎是某种鸟类。
    虽然还是清晨,空气却有些闷热的感觉。
    我穿过院子,推开大门。此时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这么早你去哪啊?小心被豹子叼走了~”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碧风。只有他一个人这么跟我说话。“这是哪里?”
    “|泽林。”碧风说,“再往前就要进入不周山的地域了。”
    “我睡了多久?”
    “三天了。”
    竟然睡了这么久……是北斗施术了么?
    碧风披散着头发,“风姿绰约”地走到我面前,深情款款地看着我,“你没事吧?那天在逐日圣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前脚一走,再见你的时候你就跟被猪血淋过一遍似的。”
    我沉默,然后说,“没事。”
    他仔仔细细看了我一会儿,没有再继续询问,而是看了看我身后刚刚被打开的院门,“你是想出去么?”
    不等我回答,他忽然抓住我手臂,拽着我往前,“早上散散步对身体好,我跟你一起吧。”
    我抽回被他拉着的手,但仍是跟着他走了出去。密林间有一条极为细窄的小路,几乎被两旁的灌木叶子淹没。碧风在前面走着,绿衣同周围的林木浑然一体。
    “过了这片树林,再往前就是寸草不生的荒地了。不周山就在羽民国境外不远,但很少人穿越过那片荒地。”
    寸草不生?我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植物,难以想象再往前就是一片荒芜。
    “为什么这里这么热?”
    “据说是因为不周山。那座山下尽是熔岩,所以这一带的天气都十分炎热。”
    原来不周山是座火山么……
    那承影该不会是掉到岩浆里了吧?这么多年还没有被烤化么?
    “前面就是|泽。”
    我抬起头,就见到林木的间隙中现出一片水光。所有树木到了那里就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牢牢挡住,不甘地往前倾倒着。一片碧绿的水泽荡漾开来,广阔无涯,仿佛是海一样,堆满浮云的天色也映照在其中,簌簌的颤抖着。
    碧风走到水泽边,用力的伸了个懒腰。手臂向着两边张开,同时巨大的白色羽翼也从背后伸展开来,羽毛伴随着舒服的叹息抖动着。
    我坐到旁边一棵几乎与水面平行的树干上,晨风吹到脸上,另得整个身体都稍稍放松下来。
    “别老苦着个脸啊。难道你跟我在一块儿不高兴?我真是太伤心了~”他“楚楚可怜”的冲我抛了个媚眼,风尘又自恋的样子令我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抬了抬。
    “这才对。”他一屁股坐到我边上,然后忽然安静下来。
    因为他实在很少这么老实,我觉得有点诧异。转头看了看他,却见他微微抬着头向着天空,双眼微合。
    “你觉得无悲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他睁开眼,瞟了我一眼,“挺好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着无悲望着天空发呆的样子,想着那张醇厚的面容上浮现出的担忧。我大概已经能肯定那个傻乎乎的侍卫心上的人到底是谁了。
    我神元受损的事,很可能也是他告诉碧风的。我没有打算怪罪无悲,但以后也必须更加小心一些,有些事不能让他知道了。
    也不知碧风跟无悲到底是什么关系,碧风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两人的关系中,有没有利用之类的成分在其中?
    可是看碧风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弥。无悲心思单纯,只望他不是真的把情给了出去……否则,多半是要受点罪的。
    “没什么。”不论如何,这是他两人的事,我不便多言。
    碧风又用那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了看我,忽然问,“取到承影后,你打算派谁去刺杀蚩尤?”
    “自然是朕亲自去。”
    “你在开玩笑?”
    “刺杀蚩尤只能成功,否则不管是人类羽民还是鲛人就都完了。”
    “那你也不用亲自去啊。你神元受损,怎么对付蚩尤啊。你们鲛人总有比你神力强大的人吧?比如你们海神。”
    北斗?北斗神力虽然强,可比起神识的力量还是差了些,对付蚩尤更是没有几分胜算。
    “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朕一定会杀了他。”
    就算为了灵枢,也要杀了他。
    “怎么能不操心?你真是……”他忽然止住话头,无奈一般叹了口气,然后低下声音,“我只是担心你出事。你不会是想和那个魔神同归于尽吧。”
    同归于尽?这倒是个对我来说很合适的结局。第三神识降世的目的,除了统一南北王朝,大概就是消灭蚩尤了吧?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不就是这个?
    “朕自然会小心。”我敷衍着。
    碧风忽然轻笑起来,少见的苦笑,他转过来脸来正视着我,“是不是不论我怎么做,你都不会让我真正接近你?”
    话题忽然的转变让我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所以我只是莫名其妙的望着他。
    “你的心里,是不是只有那个小皇帝?”
    “什么意思。”
    “你还爱着轩辕剪缨。”
    我反射性地站起身,但又不知道自个儿站起来干嘛,“你在说笑么。”
    “虽然我喜欢说笑,但这一次绝对没有。”他抬头望着我,“我听说鲛人的爱情一生只有一次,一次只给一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给那个人类。”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朕跟轩辕剪缨,没有任何关系。”说完我就转身打算回去,可是碧风却在身后说着,“如果没有关系,为什么急着逃走?”
    停住脚步。
    “他是轩辕国的皇帝,他早晚要娶皇后的。到时候你该怎么办?”身后的人接近过来,我感觉手腕被轻轻拉住,“人类无心亦无情,他只会伤害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感觉身体有些僵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爱上别的人?
    爱?
    那是什么东西?
    “你甚至没有告诉过我你真正的名字。”身后传来的声音有着些许苦涩,“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可是十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过你。”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气,听着都会让人心口隐隐作痛。可是我却无法回应。我甚至仍然不能肯定他是不是认真的。如果是,无悲又该怎么办。
    “现在最重要的,是取到承影,消灭蚩尤。”我低声说,想挣开他的手,他却死死拉着,无论如何也不放。
    “别再逃开我了。上次我刚跟你说了心里话,你就躲回海里躲了十年。这可是我人生中最失败的一次表白。”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不用看他的脸,我也能猜到他假装轻松的表情。
    我只得转过身来面对他,“你说,你喜欢我?”
    “对。”
    “你知道鲛人一生只爱一人?”
    “我知道。”
    “我的那份,已经给出去了。但那个人不是轩辕剪缨。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有些怔然的看着我,似乎没有料到这个答案。
    “对不起。”我留下这一声,然后快步沿着原路回去。这一回他没有拉住我,我也没敢回头看他的表情。
    还没到那个废弃的院子就碰上了急匆匆来找我的无悲,回去后便发现北斗和剪缨正在院子中等着我们。
    我忽然发觉,这里一共有三间房,无悲和我一处,今早看起来碧风单独一间。那么北斗和剪缨昨晚住在一起?
    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紧张。北斗会不会把洛卿和禺强的事告诉他?
    我看向剪缨,他同我对视,目光平静,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久碧风也回来了,然后我们几个人便继续上路。因为我一直沉睡一路上都是与北斗共乘一只毕方,所以现在一共只有四只坐骑。我便只好与无悲共乘。
    大鸟挥起长翼,冲上i霄。温热的风从身边呼啸而过,绿色的树林渐渐融化成了一片起伏的海洋,绵延向远。中间一块反射着日光的|泽仿佛翡翠一般明丽。在布满云峦的高空中,我终于收起了关于灵枢的全部记忆,再次将它们尘封起来。隐隐作痛的胸口也缓和下来。我现在的弱点太多了,再这样下去,蚩尤很容易就可以把我击溃。
    树林渐渐变得稀疏,地面上出现了大块大块灰色的□地面。周围的气温更高了,甚至有些炎热起来。
    已经快到不周山了么?
    为什么蚩尤没有派人来追我们?他应该已经知道我们的目的了吧?
    还是说,我高估他了?
    又飞了两日。空气越来越炎热了,甚至有热浪一波波刮过来。干燥到没有半丝水汽。地面上真的一点绿色都不见了,只有暗红色龟裂的土地,一块块地凝结着。原来这就是不周山前的荒原。虽然碧风说过那里寸草不生,可我却没想到荒芜到这种程度。
    简直就像死地一样。
    前方天与地的交界处出现了连绵的山影,陡峭的峰尖像是倒立着的刀子、狰狞的獠牙,透着不祥。其中有一座最高的山峰,突兀地从群山中拔起,悍然似要冲入云霄,气势磅礴万千。然而它却仿佛在一半处断裂了一样,上冲的猛势戛然而止,山顶参差不齐仿若巨大的伤口。从那伤口中升腾出一股股黑而浓的烟,在上方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乌云。即使隔着这么远,我也能闻到一股硫磺的味道。
    “那就是不周山。”北斗大声说。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死死盯着那庞然的怪物,紧张在四周滋生。
    不周山,就是不完整的山,象征着灾祸和厄运。任谁看到这样的景象,心情都好不了。
    我们在不周山附近的某处降落下来。再往前就进入了深山,不能乘毕方了。我们在一处突出的山岩下歇脚,打算明天再爬上去。简单的吃了晚饭,我们便各自歇息,养精蓄锐,以防明天遇到什么突发的状况。
    睡到半夜,我忽然醒了过来。外面夜色正浓,熔岩的咆哮似乎穿过层层岩石传到耳边,令人恍惚置身噩梦。
    环视四周,却发现北斗不见了。
    我站起来,四处寻找,终于在不远一块山石上找到了他。他抱着膝盖,眺望着南方,海蓝色的视线悠悠飘远,同样颜色的长发垂在脸颊两边。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
    “睡不着。这里太热了。”他轻声说,像是怕吵醒其他人一样。
    我点点头,知道他没事也就放心了。转身正打算回去,却忽然被他叫住了,“伏溟……”
    我回头,“怎么了?”
    “他是为了你,才入了轮回的。”
    我知道他说得他是谁,可这是我现在最不想讨论的话题。
    “我什么都没跟他说,你放心。”他微微叹气,“但我就是知道。他是为了切断与你的血缘,这样就能和你在一起了。”
    “现在不要说这些没用的,早点休息吧。”
    “不,你听我说完。”他看向我,蓝宝石一样的眸子满是执着,“上一世,你们最后到了那种地步,有我的错,我只是不想他走,千万年来,一直只有我们两个相互陪伴,只有他不会离开我。
    可是自从你降世,我就知道他一定会离开我的……他对你的感情比对素珑还要深,深上许多。他不会为了素珑真正同我分开,但他一定会为了你彻底离开我。
    你是神识,你早晚会像娘一样抛下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我真的不想一个人……所以我一直逼他离开你。
    那个时候,他本来不想杀掉你们两人的孩子的……是我逼他……”
    “够了!”我打断他。我不能再想这些,我不可以再有弱点。快步走向夜宿的地方,可他仍在身后说着,“我只是想说:伏溟,原谅我。”
    我躺回原来的地方,用手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所有在脑子里回荡的话关在外面。那些过去的事我不要再想了,不能再记得那些东西,这样我才能有力量消灭蚩尤,完成我的任务。
    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行了。
    第 34 章
    不周山仿佛是没有日夜的分别的。不论早晚,天空都被一层令人窒息的黑色浓云填满。往上看,巍峨却不完整的山体就压在面前,没有任何生气。从火山口不断喷薄而出滚滚烟尘,像个联系着天和地的巨柱。焦灼的味道粘附在空气中,呼吸的时候肺好似跟着中了毒一样。
    我们五人在北斗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在陡峭的山石中攀爬,几乎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只有碧风一身轻盈飘逸,明明是站不住脚的岩崖绝壁,他却像如履平地似的。
    从早上开始,整个队伍就是沉默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一般,气氛凝滞在半空中。离山顶愈进,我心中就越发升起一股不安的焦虑,总觉的现在的平和背后隐藏着什么可怕的隐患。蚩尤真的没有察觉到我们的目的么?如果察觉到了,为什么什么都不做?
    还是说,他在终点的地方已经设好了陷阱,等我们去跳?
    也许大家都是如此猜测,所以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准备好应对一切可能出现的危险。然而一路上除了被浑浊的空气熏得有些晕头转向外,再没有发生别的事。
    也不知是爬了多久,山顶早已没有像先前看得那么遥远,熔岩翻滚沸腾的声音低沉的回响着,有种警告的意味。
    此时北斗忽然说了句,“就是这里。”
    面前坚硬竖直的峭壁上,有个五六人高的竖长洞口,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扯而出。呼呼的风声从里面传出来。
    “这儿?这不是个山洞么?”碧风问。
    我也有同样的疑问。承影应该是从火山口掉进去的,我以为要一直爬到山顶处去取。
    北斗回道,“这个山洞一直通向不周山的中心,离承影更近一些。”
    剪缨走到洞口,向里面望了望,然后口中低声念诵着咒语,右手手心向下紧握成拳,然后将手腕翻转,五指缓缓打开,一团橘红的火焰在掌心熠熠跳跃着,明媚的光华驱散了洞口三米左右的黑暗。
    这种能在掌心变现出火焰的法术我还从没见过。应该说自从这一次见到他,每一次他使用的法术都是我没见过的,离奇诡秘,不是鲛人的唱月术,也不是羽民的射日术,更不是半神的仙术。
    不论是缠住灵枢的藤蔓,还是现在燃在掌中的火焰,都属于五行之中。。。
    难道,他竟然学了巫术么?
    巫术擅长控制自然中的五行之力,所有力量都取自于天地万物,用某种力量加以约束维系。很多别的法术做不到的事,巫术都做得到,但越是难以办到的事,就越伴随着相应的代价,施术人常常会被自己的巫术反噬,下场悲惨。它的力量太过可怕危险,所以即便是巫咸一族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学习巫术。
    我曾亲眼见到康王施用巫蛊之术,也许,就是他把巫术教给剪缨的?
    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放着其它各种强大的法术不学,偏要学这种危险至极,弄不好就会丧命的东西。
    北斗紧跟着剪缨向前走去,我也跟上,走入洞穴的阴影中。虽然洞口是竖长的形状,里面其实还是挺宽敞的,一簇簇的石笋从洞顶垂下来,凹凸不平的墙壁影影绰绰。我们五人的脚步声冷清地回响着,除此之外再无声息。
    前方的道路渐渐变得低矮,有轰隆隆的声音隔着石壁传来。转过一个弯,眼前倏然一片明亮。呈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海一样的熔岩在下方沸腾,金黄的浆水冒着泡,时时有耀眼的弧线从中喷射而出。触目所及一片深红,那是岩浆的光投射在石壁上的颜色。往上看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天,阴暗宛如地狱。
    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突出的悬崖,四周无着无落,一不小心就会掉入岩浆之中尸骨无存。热浪一波波涌上来炙烤着每一寸皮肤,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北斗站到悬崖边上,向四周眺望,仔仔细细寻找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用手指着左下方一片伸展在岩浆上方仿佛桥一般的长石,说,“承影在那里。”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便见到在那长石的尽头,青灰色石块的上方,悬着一个宝蓝色的仿佛是剑柄的东西,在一片炙热的深红中尤为明显。
    这实在是一个很诡异的景象。一把剑不应该只有剑柄,就算只有剑柄,它也不应该是悬在半空中的。。。
    “那就是承影么?”剪缨低声问。
    碧风喃喃的说,“你开玩笑吧。。。那是个剑柄。。。”
    “那就是承影。”北斗冷静地回答,“承影无形,它的形貌只有在日夜交替的那一瞬间才会显现出来。在那边的地上能看到它的影子。”
    听北斗这么说,我才注意到在那剑柄的下方,有一道长长的剑影拉在地面上,细瘦的剑身,灵巧精致。
    虽然听北斗说过承影是无形无相的,可没想到这个形容一点都没夸张。。。
    剪缨问道,“我们应该怎么做?”
    北斗说,“只要你们二人一起握住剑柄,应该就能将它拔出。”
    竟然这么简单么?
    碧风双手一击,说道,“那就简单了,我把你们两个带到那里去,你们拔出剑,我再把你们带回来,就行了。”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我却总觉得太容易了。
    是我多心了么?
    碧风看看我和剪缨,问道,“你们俩谁先过去?”
    不等我答话,剪缨便上前一步,向碧风说,“有劳了。”
    我看向他,他却没有回视。
    碧风展开双翼,白羽也被染成了微红。“你不重吧?掉下去了可别来找我。”碧风说着,抓住剪缨的腰身,然后一跃而起,向着那座长石俯冲过去。
    他们两人很快就到了长石上空,碧风收起羽翼,轻盈地落在石面上。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陷阱没有危险。等到剪缨站稳了脚,碧风便飞了回来,冲我笑笑,“该你了。”
    他从后面搂住我的腰,搂得很紧,甚至超过了必须的力度。心跳隔着衣物传到后背上,他的气息喷在耳边,惹起一片酥痒。
    “准备好了?”他问我。
    我点头,然后双脚倏然离地。腰间的手臂有力地环着我,即便脚下是翻滚的熔岩,也十分有安全感。翅膀挥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们快速向目标接近。剪缨遥遥望着我,看着我和碧风一点点接近,一点点落下,黑眸中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脚沾到石面,碧风松开我,若无其事向后退了一步。我走到剪缨身边,那把承影就在眼前了。
    宝蓝色的剑柄上镶着一圈散碎的蓝宝石,暗暗的银纹仿佛在流动变幻。无形的剑锋在地面上拉出修长的影子,离得这么近,却感觉不到分毫剑气。
    剪缨忽然说,“我先去握住它,如果有危险,你和碧风就快些离开。”说完他便走上前去,将手伸向那剑柄。
    不论是刚才还是现在,他都在试图保护我。先我一步到这长石上,先我一步去握剑。
    如果是十年前的我,大概会很高兴吧?因为这是洛卿会做的事,洛卿总是想要保护我。曾经我还为此而烦恼,可现在想起来,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幸福。
    现在剪缨在做相同的事,我却只觉得心口发闷。
    看着他把手放在剑柄上,缓缓握住,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手心已经汗湿一片。好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看起来都很安全。
    我也上前去,把手包在他的手指外。他的手还是那样冰凉,好像天生就等待着别人来暖一样。
    一握上剑柄,立刻就能感觉到剑身的存在,它无比坚固地陷入下面的岩石中,纹丝不动。我同剪缨对视一眼,然后一同将神力灌注到手心,向上施力。
    那剑倏然间发出一声龙吟,一道刺目的光华从剑柄出喷发开来,向下流出,渐渐勾勒成剑身的形状。仿佛是觉醒过来了一般,它开始剧烈地摇晃震颤,脚下的岩石也在隆隆作响,和着熔岩的怒号,有种雷霆万钧的气势。我和剪缨更加用力,它开始缓慢地随着我们的力量向上移动,似有一股能量阻止着它一般,每升起一寸都分外艰难。但它还是在我们手中一点点苏醒着,在金芒中显出形状的剑身一点点离开岩石,最后随着锵然一声,它终于完全被拔了出来,霎时剑气大盛,扑面而来,金光四溅,夺人眼目,把下方熔岩的光色都压了下去。
    此时忽听北斗一声惊呼,“小心!!”一道黑影忽然从岩石下窜了出来,直扑向我。剪缨抓住我向后急跃,避开了那个东西的攻势,却险些掉到熔岩中,幸亏被碧风拉了一把。
    此时那黑影已经落在岩石上,是一个穿着黑衣的人,正慢慢直起身来。他的头发是漆黑的颜色,宛如鸦羽一般,微微蜷曲着。他的身上穿着黑色描金的长袍,熟悉到刺目。他的胸前挂着一个孔雀蓝色的海螺,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他的脸。。。他的脸。。。
    精雕细琢的五官,夜一般深沉的眸子,此刻却只有呆滞和僵硬,双目空洞地看过来。
    那是洛卿。。。
    那是洛卿!!!
    怎么会。。。怎么可能?
    我能听到剪缨和碧风充满讶异的声音,但是我做不出任何回应。
    “呵呵呵呵。。。”清脆的童声在火山口中回荡着,另得我全身的血液都冻结起来。抬起头,就见到一个孩子站在高处一快岩石上,碧绿的眸子幽幽地凝望着我们。
    “蚩尤!”我低呼。身边的剪缨似乎震了一下,猛然抬起头。
    他果然知道了,他果然来了。
    如果他来了,那面前的洛卿难道是。。。
    灵枢的样子霎时闯到我的脑海里。不会的。。。我明明用法阵将他的身体保护了起来,除了我不会有人能进去。洛卿不会被他变成活尸的。。。
    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可即便我这么一遍遍对自己说着,心里的某个地方却说着相反的话。它清楚地告诉我那就是洛卿的身体。他们既然能得到灵枢,就说明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个地方,洛卿也必然是幸免不了的。
    怎么会这样。。。
    蚩尤。。。他怎么敢。。。?!
    “谢谢你们帮我拔出来了~”用着孩童一样的纯真表情,蚩尤心情很好一般看着我们,“辛苦大家啦~”
    “你把洛卿的身体怎么了!!!”我大声吼着,愤怒的音色在石壁上撞击了几圈,便无力地消散了。
    蚩尤把目光转向我,又转向立在我面前不远处的洛卿,一咧嘴,笑出一个酒窝,“怎么样,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么?”
    真的是洛卿。。。
    他真的把洛卿变成活尸了。。。
    虽然知道那只是一个身体,真正的洛卿,也就是禺强,就站在我旁边,变成了名叫剪缨的男人。可看到他的身体被这样摧残,我仍然会觉得胸中什么东西在剧烈的疼痛,像被生生撕扯开一般。
    不论如何,那是他作为洛卿,也作为禺强,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他的胸口甚至还挂着那承载着一切曾经的梦想的海螺。
    “放了他!!!否则我发誓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
    蚩尤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难过地望着我,“你不喜欢?他不是你最爱的人么?”
    剪缨转过头来望着我,我却已无暇顾及他。心完全乱了。他真的进入了我和洛卿的地方,那片净土,我在海中最后的美好回忆,已经被他完全毁灭了。
    他该死,真的该死!
    蚩尤接着说道,“我听我的属下说了栎城的事。我真的不知道那个鲛人也是你认识的人。要是知道的话,就算那个活尸做坏了,我也一定不会随随便便把他赏给我的手下。要知道做成这种听话还有神力的活尸是很麻烦的,要是做不好,就会像栎城那个鲛人一样,虽然比较听话,但嗜血的本性还是消不掉。”
    “我一定会杀了你。。。”
    “杀我?用你们手里那把剑么?”他的语气中没有挑衅,反倒是有种感兴趣的好奇,“难道你们不知道,那把剑杀不了我么?”
    剪缨忽然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来。”
    “因为我也想要那把剑啊。”蚩尤耸了耸肩膀,“要不是你们,我还拔不出它。所以我才一直没有管你们的。”
    碧风也从未有过的严肃,紧紧盯着上方的孩子,沉声问,“你想做什么?杀了我们?”
    谁知蚩尤却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想要剑而已。但要是你们不给的话,我也只好做一点不好的事了。”
    我说,“你放了洛卿。”
    “你不喜欢?”
    “你放了他,有什么你冲我来!”
    “你真的不要么?”
    “放了他!!!!!”我嘶吼着,可却是那么苍白无力。
    蚩尤却撇了撇嘴,“如果你不喜欢,我也不想要他了。”
    话音一落,他一挥长袖。洛卿的身体忽然晃了晃,接着便向一边倒了下去。我松开握着承影的手,条件反射一般冲上去想拉住他,但只来得急拽住那蓝色的海螺。系在他颈上的银链瞬间断裂,我便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洛卿的身体向着熔岩飘落下去,黑色的卷发在空中散开,玄袍铺展如舞蝶翩然,只在须臾之间,那被尘封了二百年的容颜便消失在一片四溅的金红之中,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洛卿。。。没有了。。。
    彻底的,没有一丝踪影了。。。
    我终于还是完全失去他了。
    趴在长石边缘,手中只剩下那个蓝色的海螺,盛着虚幻的海誓山盟。我望着这一切,总觉的这都是不真实的,总觉的无法相信。
    而此时蚩尤已经扑向剪缨,想要夺到承影。剪缨将剑扔给碧风,然后快速念咒,双手连做十几个手势,数道熔岩从下方喷射而出,向着蚩尤扑过去。
    碧风趁机拿着剑向北斗和无悲的方向飞去。我连忙敛住心神,站起身,运起神力,吟唱咒文。数道声潮交织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天罗地网,把蚩尤笼在其中,杀机在网纹中隐隐浮现,一层一层将他缠裹。
    可过了少顷,几道纯白的光芒从声潮和火球中射出,立刻就把我和剪缨的攻势瓦解,蚩尤毫发无损地浮在半空中,然后他向着北斗和无悲的方向挥出一道气流。
    此时北斗刚刚接过剑,正和无悲要先护着剑逃出。气流撞上山洞上方的石壁,几块巨石落下来,将出口完全封死。
    我和剪缨再次发动攻势。我提起全部神力,想着他射出一声锐啸,同时剪缨也打出一道暗紫色的力量。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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