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心惊,但面上依然是一派淡然,他施礼道:“师傅,您怎麽来了?”
    黑袍人从黑暗中走出,道:“彦儿,不要岔开话题。”
    夏彦知道今日之事躲不过去了,略微斟酌之後,才看似坦然地说:“徒儿去见夏灏了……”
    不等夏彦说完,黑袍人就尖叫地打断了他的话:“那个贱人的儿子?你去见他做什麽?!”黑袍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就像两片破碎的瓷器在相互刮擦。夏彦暗自叫糟,黑袍人可是恨蓉贵嫔入骨!
    夏彦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师傅……”
    不等夏彦说完,黑袍人已经尖声叫出来:“你还记得我是你师傅?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舅舅?你是不是忘记你母亲的仇了?你竟然去见那个贱人的儿子,你竟然──”
    “舅舅!”夏彦哪里还能等黑袍人再说下来,连忙一声喝断,辩解道,“舅舅且听我说!”
    那黑袍人顿了顿,勉强控制了情绪,哑声道:“好,你说,你倒是给我说!”
    夏彦暗自吸气,强作镇定,将之前想过的理由说了出来:“舅舅,难得有机会接近他们,难道您不认为徒儿应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吗?”
    黑袍人一愣,稍稍冷静了一些,问:“你这是什麽意思?”
    夏彦忙说:“师傅,徒儿和夏灏的相遇只是偶然,他并不知道徒儿的身份,只以为徒儿是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夏灏对徒儿十分信任,不但给徒儿带来各种书籍,还对徒儿说了许多宫中的事情,其中就有许多关於他母妃的事。”
    黑袍人沈吟片刻,反问道:“你是想通过那小东西接近那贱人?”
    “正是。”夏彦道,“徒儿日前看了一本兵书,书上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徒儿想,若想报仇,像现在这样对那女人完全不了解,是报不了仇的。”
    黑袍人当下便点头赞同:“说的是。”
    夏彦暗自松出一口气,但并未完全放心,又道:“舅舅,那夏灏还是个孩子,十分好骗,他对徒儿十分信任,几乎无话不说,所以徒儿和他约定每隔五天便见一次面,刚才徒儿就是去见他了。”
    黑袍人哈哈大笑两声,拍拍夏彦的肩膀道:“好彦儿,舅舅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人!姐姐的仇你可不能忘记!都是那死贱人害死的他,有朝一日,你定要将她和那个死皇帝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黑袍人越说越是狠厉,但夏彦这时已经不担心黑袍人会自行出去杀人了。
    夏彦终於放下心来,对这个舅舅,他的畏多过敬和爱。
    在夏彦暗自吐出一口浊气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呵呵,游师叔,我就说小彦不会做对不起皇後的事情的。”
    伴随著话音落地,一个黑衣青年从黑暗中走出,那青年比夏彦高出许多,剑眉星目,一双眸子熠熠生辉,端的是英俊不凡。他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经透出一身沈稳的杀伐之气,显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夏彦看到青年也不免面露欣喜,唤了声:“昕阳大哥。”
    陆昕阳笑著上前拍拍夏彦的肩膀,道:“小彦,几月不见,你长高了。”陆昕阳又俯身附在夏彦耳边轻声说,“看来多和夏灏接触还是好的,起码你的脸色看上去好多了,不像以前那样没有血色。”
    陆昕阳虽然和夏彦师徒的感情都很好,但毕竟是和皇後没有半分关系的外人,他对蓉贵嫔等人并无特别的情绪,夏彦知道陆昕阳对夏灏不会有什麽杀念,听到他这麽说也不紧张,只是微微一笑,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陆昕阳说话只是普通的小声,内功深厚的黑袍人依然听得一清二楚,他也多看了一眼夏彦,果然见这孩子的面色红润不少。
    黑袍人也不是不知变通之人,既能探查敌情又能给自己好处,如此一举多得,哪有不好的道理?!黑袍人自然没有了再要杀死夏灏的心。
    黑袍人查了一下夏彦的武功,又传授了一招便离开了,只留下陆昕阳。
    陆昕阳在京城有事要办,干脆就留在育芳宫中,育芳宫空间极大,却只住著两个人,又没有外人进来,可以说是一个十分理想的栖身之地。而且康国的皇宫分为内廷和外廷,皇帝、後妃、皇子等主子居住在内廷中,也就是普通人所说的内宫,外廷则是皇帝上朝、设宴,大臣理事的地方,而育芳宫正位於内廷和外廷之间,是最容易被人遗忘的地方,却又和外面联系紧密,以陆昕阳的武功要进出育芳宫可以说是毫无困难。
    “小彦,你最近似乎真的壮实了一点。”陆昕阳捏捏夏彦的手臂,夏彦虽然练武,但身形消瘦,肌肉并不发达,以前捏进去是硬的──都是骨头,但现在却好像有了一点缓冲的弹性──长肉了。陆昕阳又捏捏夏彦的脸颊,调笑道:“这脸上也长肉了。”
    夏彦偏头避过,无奈道:“昕阳大哥……”
    陆昕阳笑道:“呵呵,小彦长得好,大哥也高兴。”顿了顿,陆昕阳就转开话题,问道,“小彦,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骗游师叔的,其实你和夏灏接触根本就不是为了什麽打听消息吧。”
    陆昕阳说的虽然是疑问句,但口吻确实肯定的。黑袍人身在局中,有时被仇恨蒙蔽了目光,看的反而不如身为局外人的陆昕阳清楚。夏彦知道自己瞒不过陆昕阳,也不需要去瞒,当下坦白道:“我和夏灏只是偶遇,开始是他缠著我,但是这孩子并不让人讨厌……”
    夏彦没把话没完,他会答应和夏灏五天见一次面多半是因为夏灏会给他带书,但他喜爱看书之事陆昕阳并不知道,夏彦不曾提过,此刻也不想特意说出来,他觉得自己就那样被几本书收买了,实在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情。
    陆昕阳并未察觉夏彦的下文,只道:“我明白。不过你要小心点,日後他长大了,只怕没有这麽单纯,你也知道,这里是皇宫,他是皇子,不可能就这样无忧无虑一辈子。”
    夏彦感激地看了一眼陆昕阳,换来陆昕阳的一只大手搓揉他的头发,只听陆昕阳笑道:“好了,给我一间房间吧,跟著师叔一路赶来我都累死了。师叔那一头钻死的性子啊……唉……”
    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的陆昕阳此刻却像一个孩子一样抱怨著大人的缺点,轩昂而凌厉的眉宇间充满了宠溺,如果是江湖上那些倾慕他的女子看到陆昕阳此刻这个样子,大概会死心塌地一辈子吧,只可惜,这样的陆昕阳不是她们能看见的。而能看见的那个人,此刻只是微笑地听著眼前的大哥说著江湖上的趣闻轶事,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看见了这个男人多麽稀有的一面。
    宫中记 11 不想麻烦你
    看书、打坐、练剑,夏彦的生活简单而充实,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生活也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以前看书总是看得不满足,练剑也只能一个人比划,反而是最枯燥的打坐成为最能消磨时间的事情,而现在夏彦有许多许多从没有看过的深奥的书等著他去看去理解,似乎连时间都不够用了,而陆昕阳在育芳宫中的停留又让夏彦多了一样有趣的事情可以做──
    “昕阳大哥,这招是这样吗?”
    夏彦提剑比划了两下,不知为何,每次他练到“仙人指路”这一式就觉得别扭。
    陆昕阳看了两眼,上前一手扶住夏彦的腰,一手抬高了夏彦持剑的手,道:“你的手太低了,还有腰太软了。来,提气,後腰绷紧。”
    夏彦照著陆昕阳纠正之後的姿势试了一下,果然顺畅许多。夏彦收了剑,腼腆道:“昕阳大哥,以前练剑总觉得十分枯燥艰难,有你在真太好了。”
    陆昕阳心下一动,多看了一眼夏彦,就见夏彦额上布满了晶莹的汗珠,但却没有普通男子的汗臭味,只是那股子皂子的清香飘散出来,清爽宜人。
    “少年都是如此吗?”陆昕阳不期然地萌生了这个念头,他盯著夏彦练功後微红的脸颊,心里有些不知名的浮躁。只是陆昕阳早已练就了一番城府,心中异样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半分。他听了夏彦的话,便笑道:“怎麽,想留我下来吗?”
    夏彦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地说:“当然,如果可以,我希望昕阳大哥能在这里住上三年,到时候我开府了,就能和大哥出去了。”
    陆昕阳听了也颇为心动,当下道:“大哥虽然不能陪你在这里住上三年,不过三年,你离开了这鬼地方,就到大哥那儿去,到时候大哥天天陪你也没有问题。”
    夏彦听了十分高兴,但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欢喜,面对陆昕阳的目光,他略显羞涩地笑了,头低下去,只能让人看到他微微弯起的嘴角和天鹅一般优雅的後颈。陆昕阳忍不住伸手捏捏夏彦的脖子,少年特有的纤细被他握在手中,有著与普通女子完全不同的控制感。陆昕阳不由得有些坏心眼地想:“好像在捏兔子……”
    以往陆昕阳都是半夜匆匆而来,教导夏彦武功之後就赶在天亮前离去,但这次不知道这次他要在京城做什麽事,在皇宫里一留就是好几天,皇宫的守卫大概也是这些年太平惯了,竟然松懈至此,从未发现过还有一人在皇宫里来去自如。
    陆昕阳以前从未在夏彦身边呆过这样长的时间,他一向自认和夏彦感情很好,但在这短短几天里,陆昕阳却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夏彦。
    这晚陆昕阳和前几日一样在夜幕降临之後出宫了,只是当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夏彦并不在育芳宫里,陆昕阳仔细一想,便想起距离自己到来那日似乎已经五天,夏彦大概是去见夏灏了。
    夏灏母子对陆昕阳来说就是一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陆昕阳并不太能理解,这样五天一次的偷偷见面究竟有什麽吸引人的?陆昕阳想到自己平日里有时也会很想来见见夏彦,难道夏彦对夏灏也是如此?
    心里一些不知名的情绪像根杂草扎著陆昕阳的心,他转念一想,便在夏彦归来时必经的院子里坐下,等待著夏彦的归来。
    陆昕阳没等多久,夏彦就回来了。就看那夏彦穿著比平时鲜亮多的衣物,虽然是深色的,但在幽幽的月光下却能泛起一道光泽,这样美丽的衣服显然更加适合这白皙的少年,将他与生俱来的高贵完全衬托出来。夏彦手里抱著一个包裹,似乎有些分量,不过陆昕阳看不出是什麽,只是陆昕阳看到夏彦时不时看向包裹的目光是欣喜的。
    不知为何,陆昕阳心中腾起了些许的怒气,他突然觉得自己放任夏彦去和夏灏见面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陆昕阳坐在那里暗自生气的时候,夏彦已经看到了他,夏彦快步走上前来,笑著打招呼:“昕阳大哥,你也刚回来吗?”
    夏彦自然是知道陆昕阳昼伏夜出的习惯的,他只是很顺口地问一声罢了。但陆昕阳听到那个“也”字的时候心中的怒气不期然地腾了起来。
    但陆昕阳并没有马上发作,只是看似自然,却沈了声音问:“小彦,你是去见夏灏了?”
    夏彦并没有注意到陆昕阳口吻中的异样,只是点头应了一声“嗯”。
    陆昕阳状似不经意地将夏彦上下打量一番,以开玩笑般的口吻地说:“晚上的小彦比较好看呢。”
    夏彦看看自己,不好意思道:“这衣服是夏灏一定要我穿的,如果我不穿,他还要送的更多。”
    陆昕阳稍稍释然,目光落在夏彦怀里的包裹上,又问:“这次他拿了什麽东西给你?”
    夏彦一点也没察觉自己正在被人“审问”,只是想到包裹里的东西,他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包裹里除了一些吃食,就只剩下书和笔记了。但夏彦从未对游天骐或陆昕阳说过自己喜欢读书之事,他总觉得不好意思。
    夏彦的师傅──那个黑袍人,名为游天骐,他是在夏彦六岁那年出现的,出现时就自称是夏彦的舅舅,开始夏彦不信,但游天骐说了一些关於他姐姐也就是夏彦母亲游皇後的事情之後,夏彦才渐渐信了,毕竟“皇後小腿上有一处被蛇咬的伤疤”这一类的事情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知道的。
    游天骐性格偏激,执念极深,再加上是半途出现的人,夏彦感激游天骐的照顾,但却不知该如何和这个舅舅沟通,因此他和游天骐之间的感情并不十分亲厚,平时称呼也都称“师傅”而非“舅舅”。
    夏彦本来就是脸皮薄的人,和游天骐又不亲厚,所以有什麽事情都放心里,从不对这个“舅舅”述说。不然纵使游天骐只是一介江湖人士,要买几本书总不是问题。
    而陆昕阳,这青年是游天骐的大师兄的儿子,後来那位大师兄死於非命,临终前将陆昕阳托给游天骐。游天骐这人偏激嗜杀,但对真正的亲人朋友也极重情义。因此,陆昕阳虽说只是游天骐的师侄,但游天骐却十分看重和信任他,几乎是当成儿子一般栽培,连夏彦的事情都毫不隐瞒,有时候游天骐有事无法入宫传授武艺时就会让陆昕阳前来,所以夏彦和陆昕阳也十分熟悉。
    对於陆昕阳,夏彦也差不多是抱著“不可再麻烦他”的心态,所以夏彦从不对陆昕阳说自己想看书却无书可看之事,甚至对自己的喜好也不曾一提──夏彦知道一旦自己提到了,陆昕阳肯定会给他带书,那样岂不是变相地要求了?
    在夏彦心中,游天骐、陆昕阳和那送饭太监、夏灏之间是完全不同的:他和送饭太监之间不过是交易,我给了你钱,你帮我办事,这是理所当然的;而那夏灏是对方自己提出带书的,大家各取所需,也不为过;但游天骐和陆昕阳,一个是舅舅,一个是大哥,如果故意去利用他们对自己的好来满足欲望,那太过分了。
    夏彦怀著这种感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陆昕阳的问题,但落在陆昕阳眼里,这种迟疑就变成了刻意的隐瞒。陆昕阳几乎想一把将那包裹抢过来,好好看看其中究竟有什麽东西需要让夏彦对他隐瞒,但陆昕阳毕竟不是热血冲头就不知所谓的少年了,江湖历练早已让他养出了城府,此刻陆昕阳虽然心中怒气渐增,但他面上却只是笑笑,以调侃的口吻说:“小彦也有秘密了呢。”
    夏彦尚未答话,陆昕阳已经站起身来,揉揉夏彦的头发,柔声道:“很迟了,快回房休息吧。我也要去睡了。”
    “昕阳大哥……”
    夏彦张张嘴,不知该说什麽好,眼睁睁地看著陆昕阳回房,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件不好的事。
    宫中记 12 黑鱼和白鱼
    很难说夏彦对陆昕阳隐瞒了自己的爱好究竟是对是错。夏彦原是不希望给陆昕阳添麻烦,但他如此客气小心,放在陆昕阳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事实上陆昕阳很快就知道夏彦晚上带回的包裹里装的是什麽了。他一个学武的人,对身边的变化特别敏感,第二天早上起来後他就看到夏彦抱了一本书在看,陆昕阳一眼就看出今天夏彦看的书和昨天的不同,後来又找了个机会借故走进夏彦的房间,果然看到夏彦床头的书也不同了,眼见夏彦看书看得痴迷,陆昕阳一下就明白过来:这些书就是昨天夏彦带回来的包裹。
    前几日陆昕阳也看到夏彦在读书,但夏彦终究是个皇子,读书是理所当然的,陆昕阳自然不放在心上。但现在看夏彦拿著书籍爱不释手的样子,联想一下夏彦昨晚看著包裹时那欣喜的神情,他哪里还不知道夏彦是爱书的?!
    陆昕阳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麽滋味,他发现夏彦从未对他说过好书之事,而且看夏彦这行为,显然冷宫中书籍来之不易,但夏彦竟从未开口提过,陆昕阳大概能猜到夏彦是怕麻烦他们才只字不提,但那种被排斥、见外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陆昕阳想了想,找了个机会上前,对夏彦说:“小彦,你似乎很喜欢看书?我看你白天都在看书,不累吗?”
    虽然夏彦自己不会主动提起爱书一事,但陆昕阳提到了,他也不会再去刻意掩饰。夏彦略显羞涩地笑道:“嗯,我觉得看书很有意思。”
    夏彦这话说的很含蓄,但陆昕阳已经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便接话道:“你这麽喜欢看书,改天我出去的时候给你带几本吧。你喜欢看什麽书?”
    夏彦惊喜非常,却还是有顾虑:“会不会……太麻烦了?”
    此刻陆昕阳真想给夏彦一拳让他不要再这麽客气,但这样的事情也就是想想而已,陆昕阳抬手捏捏夏彦的脖子,道:“你叫我一声‘大哥’,和我这麽客气干什麽!再说了,又不是什麽大事,带两本书而已。说吧,你喜欢看什麽书?”
    至此夏彦也知再推脱就矫情了,当下抬头,睁著他那晶亮亮的眼睛,满怀欣喜地说:“我都喜欢!”
    当天晚上陆昕阳出宫,果然如约给夏彦带了几本书回来。夏彦那个高兴,笑得露出了一排白亮亮的牙齿,陆昕阳本该高兴的,可是看到夏彦如此兴奋,他却又有点小郁闷:我还不如一本书麽?
    陆昕阳隐约不太喜欢夏彦整天抱著书看,便找借口说他在这里也不容易,不如多抽点时间陪夏彦练剑,如此硬是将夏彦从书堆里拉了出来。不过夏彦也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有道理,便和陆昕阳练起剑来。
    “这招叫‘鲤鱼跃龙门’,分八式,专攻敌人头部。”
    陆昕阳说著比划了一招。他所练的黑白游鱼剑法每招下面都分了若干式,说是一招“鲤鱼跃龙门”,但其实是一串连贯的动作,脚下连走十六步,手上使出二十四剑,这才算一招完成。这招专攻敌人头部,二十四剑之下敌人避无可避,乃是极凌厉的剑法。
    夏彦看得目瞪口呆,他和陆昕阳练的都是天非门的黑白游鱼剑法,这套剑法分黑鱼剑和白鱼剑,黑剑主攻,白剑主守,可一人使单剑也可一人使双剑,可双人使单剑也可双人双剑相互配合,还可以多人组成剑阵,人数越多则威力越大,练到极致攻则所向披靡,守则滴水不漏,是江湖上出名可怕的阴阳两仪剑法。但和它的威力同样出名的是它的复杂,陆昕阳三岁习武,至今十六年,堪堪能将整套剑法流畅使用,若要做到如臂使指,那没有二三十年的功夫根本做不到,要想人剑合一,只怕还要十年。饶是这样,已经要说他资质过人勤奋刻苦了,像是夏彦这样的也学了七年了,但一套较为简单的白鱼剑也不过学了二分一左右。
    正是因为这套剑法的复杂,所以天非门中多半是两人一搭档,一人练黑剑,一人练白剑,对敌时也是两人齐上,只要他们之间不发生矛盾,以游鱼剑法的威力,旁人根本不要想攻破这个组合。只是这样的配合方式对双方的默契要求极高,所以搭档的两人多半是从小一起长大,共同生活十几年,早已心意相通,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想法,甚至连说话都是异口同声没有半点差别。大概是因为这种特别的练剑法,所以天非门里有两多:双胞胎多,情侣多。
    话说回来,此刻陆昕阳露了一手,夏彦看得万分崇拜,就听陆昕阳说:“你应该练过‘万龙抬’了吧?来,我用‘鲤鱼跃龙门’,你用‘万龙抬’即可挡住我的攻击。”
    夏彦连忙点头,提剑下场。
    “万龙抬”是游鱼剑法白鱼剑中的第二招,当初夏彦十岁时学习此招足足学了半年才完全学会,相较之下,陆昕阳七岁练此招,不过用了三个月而已。
    看夏彦准备好了,陆昕阳便揉身上前,使出两分功力进攻,即便如此,两剑相交之时,夏彦依然被震得虎口发麻!
    陆昕阳的进攻持续著,夏彦不敢疏忽,慌手慌脚地用著他的“万龙抬”,不过几个来回过後夏彦渐渐找到了感觉,动作流畅了不少,看起来不再那麽狼狈。
    陆昕阳见夏彦逐渐上手,便加了一分功力,一步上前,一招“锦鲤望门”直取夏彦眉心!
    铿!
    剑尖擦过夏彦的发鬓插入身後的木柱子中,几根细发颤悠悠地飘落,可想而知,若是剑锋再偏一毫,大概夏彦的脸上就要留下一道疤了。
    看著明晃晃的剑身还在眼前轻微颤抖,夏彦一时有些发愣,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危及生命的胁迫,哪怕他知道眼前的人绝不会伤害他,但心脏还是禁不住紧缩。刚才他确实使出了万龙抬,只是陆昕阳的力道却直接破开了他的防御,直取要害。
    陆昕阳就这麽擎著剑看著夏彦好一会儿,看得夏彦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可是他却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虽说没能挡住陆昕阳的攻击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情,但黑白游鱼剑法那麽复杂,夏彦没练到家也情有可原……
    夏彦咬著下唇想要道歉,却不想陆昕阳缓缓抽出了长剑,抬起左手揉揉了夏彦的头发,叹道:“小彦,下次挡不住就要让开,知道吗?”
    夏彦松出一口气,乖乖地点点头,倒还没忘记送上一顶高帽:“我本来以为可以挡住的,但是昕阳大哥太厉害了。”
    陆昕阳笑了笑,心里很是得意,他拉著夏彦在台阶上坐下,旁边青荷端上两碗水。陆昕阳接过水碗就喝了,夏彦却捧了碗坐在那边呆呆地不知道在看什麽。陆昕阳察觉了,转过头来,顺著夏彦的目光看去,就看到院子里的一丛花草,今年春天来得早,那小小的野花也开得特别灿烂,还吸引了一只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这景说好也挺好的,但也就是普通的春景,似乎没什麽特别的。
    陆昕阳不由得问:“你在看什麽?”
    夏彦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头,班上,方指著花丛中的那只小蝴蝶羞涩道:“昕阳大哥,你看那只蝴蝶。”
    陆昕阳顺著看去,就听夏彦在耳边轻声解释:“这只蝴蝶是今年的第一只蝴蝶。以前蝴蝶都要等三四月的时候才会飞来,可是这只蝴蝶今年二月初的时候就来了,有时候停在花上我就过去看,它一点也不怕我,还会落在我手上。你看。”
    夏彦说著抬手,没多久,那蝴蝶真的飞了过来,在夏彦的掌心上盘旋了两圈,仿佛夏彦的手心里藏了一朵芳香四溢的花儿,令它流连忘返。
    陆昕阳惊讶地看著夏彦和蝴蝶之间的互动,他下意识地低头打量身边的可人儿:白皙的後颈,纤细的脖子,若隐若现的青色的细小血管,还有那小小的隐约可以看见一层细细绒毛的小耳朵──这是兔子吗?怎麽可以这麽纤弱这麽可爱?
    兔子想和和蝴蝶做朋友?
    陆昕阳忍不住摇摇头,笑著捏捏夏彦的小脖子:真的好像刚出生的小雏兔哦!
    宫中记 13 胖兔兔养成
    夏彦突然发现夏灏的眼睛简直比老鹰还尖,明明是半夜,明明天上只挂著一弯黯淡的新月,这小家夥居然看出自己鬓角少了几根头发?要知道若不是仔细看,夏彦自己都发觉不了。
    当夏灏发觉夏彦的鬓角少了两根头发之後,他气愤地叫道:“小安,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本王,本王帮你报仇!”
    夏彦哭笑不得,又不能说出实情,只得说:“殿下,是在下不小心碰到树枝了,所以被勾断了两根。”
    “真的?”夏灏将信将疑。
    “是真的。”夏彦无奈点头。
    夏灏想想,他虽然不了解底层太监的生活,却知道其中有许多卑鄙和龌龊,若真有人欺负小安应该不可能只是割断了两根头发,或许真的只是不小心被树枝勾到了。
    夏灏不再追问,却说:“小安,本王不许你再这麽不小心,你现在是本王订下的人,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一根头发都不许少!等本王长大了,你要完完整整地给我知道没?!”
    夏灏说的十分霸道,夏彦只当孩童趣语,好脾气地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夏灏看到夏彦那样微笑就知道夏彦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但他也不在意。大康的太监入宫之後要等六十岁之後才能离宫,在这之前若是没有主子的特许,是不可走出宫门一步的,否则就是死罪。夏灏只道夏彦是宫里的一个小太监,虽然至今不知道“小安”究竟是哪宫的太监,但只要在这皇宫里就跑不掉了。“小安”说他只有十三岁,要离宫就还要再等四十七岁,夏灏自觉有足够地时间去长大,他已经决定,等他封王开府了,他就向父皇将小安要到自己府里,到时候就能天天看到小安,也不用担心母妃会对小安不利。
    夏灏的小算盘倒是打得很响,只可惜夏彦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太监,这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
    夏灏想著这些,一边从包袱里捧出一个大食盒,打开,里面盛著各种糕点和美食,虽然都是冷的,但也比夏彦在育芳宫里吃的不知好了多少倍。夏灏将食盒放到夏彦怀里,又掏出一个大瓶子,不过这回里面装的不是酒了,而是羊奶。
    夏灏在第二次见面时就嫌夏彦太瘦,於是每次都带东西给夏彦。
    那日夏灏听乳娘说羊奶很补,就动了心思。以前夏灏嫌羊奶有味儿都不喝,可是现在却又嚷嚷著要喝。蓉贵妃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让人弄来了羊奶,哪知道夏灏根本不是自己想喝,而是想带给夏彦。只可惜羊奶不可长久保存,所以夏灏只能将见面当天的羊奶带来,其他四天只能自己喝掉了,这倒是让夏灏又健壮不少。不过现在夏灏为了在小安面前炫耀,又是刻苦读书又是勤奋习武,每五天还要熬夜一次,体力消耗极大,小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如此折腾也确实应该补补。
    夏彦本来并不是特别想吃夏灏给他带的东西,但夏灏威胁他不吃就不给他书和笔记,夏彦无法,只能一一吃下。
    夏彦吃东西的时候,夏灏抱上他的身子,两只小手在腰身上又摸又揉,夏彦怕痒,扭了两下想闪开,但却被夏灏用力抱住。周围的空间不大,夏彦躲闪不开,刚想叫夏灏住手,夏灏自己就已经住手。
    听夏灏有些得意地说:“就是嘛,本王说还是有点肉抱起来舒服!”
    敢情夏灏是在研究猪长肉了没有。
    “多吃点,你还是太瘦了,本王喜欢你长胖点!”夏灏理所当然地说,完全将夏彦当成他的私有物品了。
    夏彦无奈,为了他的书和笔记,只能将东西全都吃下,撑得他难受。
    夏彦在吃的时候,夏灏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著:“小安,你知道妙意吗?”
    夏彦摇头,他对宫里的事情知道的不是特别细致,像一些没名气的小人物他就不清楚了。
    “妙意就是意美人啊!”夏灏看起来很惊讶。
    夏彦还是摇头,他只知道三位夫人和几个育有皇子皇女的妃子,地位最低的美人宫中无数,连皇帝都认不全,他怎麽可能都知道了。
    夏灏撇撇嘴,虽然不满意,但还是继续说:“意美人本来是母妃身边的侍女,那时候她长得挺好看的,对我也挺好的,母妃不让我吃太多甜食,她有时候会偷偷塞几块糖给我。我挺喜欢她的……不过父皇喜欢她,所以就把她封为美人,前几个月意美人怀孕了,我看见过,肚子鼓鼓的,人变胖了,脸也肿肿的,不像以前那麽好看了。听说如果意美人能生下一个男孩,就能成为九嫔。不过前几天意美人摔了一跤,小孩就没了……我昨天去看她,她好像疯了,我看到她抱著一团棉被唱歌谣……”
    夏彦不由得停下进食,看了一眼夏灏,问道:“知道那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了吗?”
    “嗯……听说是个男孩。”夏灏说,“我有两个妹妹了,本来还以为这次可以有一个弟弟呢。”
    夏彦听了不再说话,默默地吃著食盒里的东西。
    後宫里的事情就是这样,每个女人都想为皇帝生个男孩,但每个女人却又都不希望别的女人为皇帝生下男孩。宫里夭折的孩子很多,有的出生了,有的没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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