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道:“大哥,小弟已经很久未在武场里见过你了,你确定你的弓马还娴熟吗?那可是战场,一不小心就要丧命的!”
    夏凌这话说得很不好听,夏锦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支持夏凌的几位臣子也连连摇头。
    夏锦寒声道:“小弟筋骨尚未长全,只怕连跨上战马都要人扶吧!”
    “我!”
    夏凌想要争辩的时候,却被一人打断了:“大哥,八弟──”说话的是七皇子夏烨,他打断了两位皇子的争吵之後转身对皇帝说,“父皇,依儿臣看,八弟年幼,大哥又不善弓马,倒不如让儿臣试试。儿臣年满十三,这些年在武场中跟随将士们练武,早有出去历练一番的想法,不如趁此机会让儿臣见识一下我大康军队的英武。”
    夏锦沈了脸色,夏凌瞪起眼睛,两个人对这个突然杀出的黄雀很不爽。
    皇帝迟疑一下,也不知该如何决断,似乎每个人都说的很有道理。
    正在皇帝犹豫间,夏灏一蹦一跳地跑上丹墀,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他双手揪住皇帝衮服的衣袖,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嘟起红润的小嘴,以软得像糖浆一样的稚嫩童音撒娇道:“父皇,儿臣想看大船!”
    夏灏要去战场了,他用蜜糖政策击败了所有的对手,一句撒娇比所有兄长的长篇大论都管用。所以说,昏君和明君是要区别对待的。
    出征是在三天後,而刚好出征前的那个晚上是夏灏和小安见面的时候。
    “小安,我要去战场了,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看不到你了。”
    夏灏嘟著嘴说,他并不是很想去战场,虽然他隐约明白这次上战场对他有很多好处,但一想到很长时间里都不能看到小安了,他便觉得不痛快,不过在皇帝宣传的时候,母妃也派人来说了:尽量争取。
    夏灏现在还不能违逆蓉贵嫔。
    夏彦摸摸夏灏的头,他觉得让这一个小孩子上战场太辛苦了。但是他却知道这次行动对夏灏来说意义重大,即便是毫无建树,也能增长见识,以夏灏的年龄也不会有人说他什麽,若是能有一点表现,那麽对夏灏日後的皇位争夺则大有好处。夏彦不会阻止──他也阻止不了。
    夏彦道:“殿下,战场很危险,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我知道了。”夏灏说,“母妃也说让我不要急於立功,保全自己最重要。”
    夏彦笑笑,心想这蓉贵嫔总算还没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夏灏一个人坐在那儿闷了一会儿,突然抬头发问:“小安,我要上战场了,还不知道什麽时候回来呢,你都不给我一点鼓励吗?”
    夏彦不由得笑起来,问:“你想要什麽?”
    夏灏眨眨眼,微翘的嘴角透出一丝狡黠,他转身跨跪在夏彦身上,双手攫住夏彦的肩膀,在夏彦还在猜测夏灏想要什麽的时候,夏灏的脸就在他眼中迅速放大,唇上一热,夏彦愣住,就听夏灏说:“让本王亲一下!”
    夏灏走了,还顺便带走了夏彦的初吻。
    宫中记 18 被狼叼走的家养兔
    夏彦一连几天都坐在桌子边发呆。这样明显的异常陆昕阳不可能看不见,找了个休息的机会,陆昕阳摸摸夏彦的额头,柔声问:“小彦,最近看你好像不太高兴,是有什麽事情吗?”
    夏彦看看陆昕阳,张张嘴,却说:“嗯,没什麽。”
    以陆昕阳的深沈自然看得出夏彦有话没说,他不喜欢夏彦如此见外,便佯作生气地说:“小彦和大哥也这样客气吗?”
    “啊,不是,不是。”夏彦连忙摆手,迟疑了一下,才有些扭捏地垂头小声问道:“昕阳大哥……亲吻是不是只有夫妻才能做……?”
    陆昕阳一愣,看了一眼夏彦,只见後者面色微红──哦,害羞了……
    陆昕阳的的脸色顿时黑了,他不相信夏彦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难道有人亲了夏彦?
    陆昕阳怀著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怒气盯著夏彦的眼睛,沈声问:“你和别人接吻了?”
    夏彦点点头,脸色微红,但神情中透出的更多的是迷茫。
    “昕阳大哥,你别和师傅说……”夏彦完全没有注意到陆昕阳的怒气,他玩著腰间的玉佩轻声说,“那天晚上,夏灏说要上战场了,说要让我给他一点鼓励,我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然後他就、他就……昕阳大哥,接吻不是夫妻才能做的吗?”
    夏彦抬起头睁著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望著陆昕阳,那表情分明给这家夥打了一个标志:我对情事一无所知。
    面对夏彦这样的眼神,陆昕阳感到了深深的挫败。
    也难怪夏彦如此单纯。
    夏彦看的书都是正正经经的典籍,涉及这种问题也都是几个字带过,语焉不详,令人雾里看花全然不解其实质。而夏彦住在冷宫中,日常接触的只有青荷、游天骐和陆昕阳三人,青荷一个女孩子哪里会和夏彦说男女之事,游天骐来去匆匆,一心念著报仇,对於情事提都不会提,至於陆昕阳,他来宫里的时间也不多,他和夏彦之间可交谈的事情却很多,没事也不会谈论这个话题。
    夏彦如今都十四了,如果是其他皇子,早被专门的女官教过相关情事,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哪像他这样一张白纸似的,什麽都不知道,不要说接吻了,连被人咬一下耳朵都会惊惶地跑走。
    陆昕阳强压下冲出去把夏灏碎尸万段的冲动,让自己尽可能平静下来,强作淡定地说道:“小彦,接吻不一定是夫妻之间做的事情,两个相互喜欢的人也可以这样做。”
    夏彦想了想,又问:“但相互喜欢的不是都是男人和女人吗?”
    陆昕阳迟疑了一下,怀著不为人知的鬼祟,轻声说:“有时候两个男子也会相互喜欢。”
    夏彦迷惑地看著陆昕阳:“那夏灏喜欢我?”
    “可、可能吧……或许他只是小孩子心性,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可能他是你把当成一个哥哥,小孩子有时候会喜欢和自己喜欢的长辈亲近……”陆昕阳牵强地解释著,顺带补充了一句,“有血缘的哥哥和弟弟是不能相爱的,这是乱伦。”
    “哦。”夏彦答应了一声,没有更多的想法了。乱伦他是知道的,书上有说“人之大伦有五: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什麽的,虽然从小一个人生活的他并不是很将这些东西放在心上,但也知道这是不应该做的。
    夏彦想想,他觉得他只是把夏灏当弟弟,至於夏灏的心思,应该也只是孩子一时兴起罢了。反正夏彦是不懂夏灏心思,他觉得夏灏就像六月的天气,反复无常,这一刻刚刚跟上他嘴上说的事情,下一刻就完全不懂在想什麽了。
    夏彦在想等夏灏回来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什麽,比如他们不应该接吻,理由呢?因为两人是兄弟?不,这个理由是不能说的。只能说因为两人都是男子,这样是有悖天理的……诸如此类。只是夏彦想到夏灏那霸道的模样,他觉得自己这样说夏灏一定不会理会。
    夏彦有些苦恼,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可是这些事情他也没办法对陆昕阳说,总觉得这样的事说出口似乎很奇怪。
    陆昕阳看了夏彦好一会儿,看著夏彦时而皱眉时而抿嘴,他突然发现,当他听说夏彦被夏灏亲吻的时候,他有一种自己的家养兔被野狼叼走的愤怒感。陆昕阳在意识到自己这种想法时他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种感觉好像被称为“独占欲”,一般是男人对女人才有的欲望……
    不过在陆昕阳弄明白自己的心思究竟是什麽之前,他觉得他应该给夏彦做一个启蒙课程──
    “小彦,以後你不可能和别人──不论男女──都不可以太过亲密知道吗?”
    陆昕阳下意识地将自己排除在了“不可太过亲密”的范畴之外。
    夏彦有些惊愕:“太过亲密?”
    陆昕阳微笑道:“比如你不可以和其他人牵手,不可以让别人亲吻你──不单是嘴唇,其他地方也都不可以……”
    夏彦有些脸红,却迟疑道:“可是昕阳大哥呢?”
    “我?”
    “我也不可以和昕阳大哥牵手吗?”夏彦的眼神单纯地如同刚刚出生的小鹿。
    “这个……”陆昕阳在良心里挣扎了一下,心中毫无诚意地对佛祖告罪一声,面上一脸正直地说,“当然是可以的,因为我是小彦的大哥。”
    夏彦看了一眼陆昕阳,点点头,轻轻拉住了陆昕阳的大手。
    宫中记 19 哦,大船
    夏灏在军队里的生活并不难过。
    所有的将领都知道这个王爷靠著一句撒娇就击败了所有的对手获得监军一职,可想而知圣眷正隆,大家都不敢亏待这个小王爷,将他好好地供起来,再加上夏灏这孩子机灵,不惹麻烦,嘴巴又甜,叔叔伯伯叫得欢,大家都喜欢他,军队里有什麽好东西都让他先享受著,大鱼大肉,还有专人给他烧洗澡水,如此一来,虽然行军生活远比不上宫廷里的舒适奢华,但也谈不上艰苦。
    大军行军月余到达漓江边,这时苏国军队已经和康国水师开战了,果然如同康国百官所想的那样,有水师挡著,苏军无法对漓江南岸的康国形成根本的威胁。
    “殿下,这就是我们铁壁铧嘴船。”
    随行的乔姓将军指著港口里停靠的一只大船,只见它长约九丈二尺,阔约一丈五尺,站在岸上看不出里面更多的构造,只能船身几处都包裹著铁皮,船头安装著冲角,想来作战时用其来冲撞敌船就犹如犁铧耕地一般,无坚不摧。
    夏灏眯著眼睛看了半天,道了声:“哦,长角的大船!”
    那将军也不知道这位皇子是怎麽想的,又解释道:“殿下,这还不是我们最大的船,最大的船出战了,这艘船是船身受损了,暂时放在这里维修。”
    夏灏想了想,问:“最大的船什麽时候能回来?”
    “这不好说。”将军笑了声,“不过一般傍晚之前都能回来,夜里不适合打水战,我军还好一些,苏国的水军几乎完全不能适应,所以一旦天黑他们就拿我们没办法了。”
    这时夏灏偏头说:“他们不能从其他地方绕过来吗?”
    将军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漓江将我大康和苏国之间完全隔断,漓江江面宽阔,想过江,要麽乘船,要麽架桥,我军凭借江南的几处湖泊组建了五大水军,完全控制了漓江。如果不是……”将军顿了顿,微微一笑掩饰了他的失言,只道,“在这水上,我大康的水师是无敌的,日後待我大康兵强马壮之时,就是我们渡江横扫北地之时。”
    夏灏又不明白了:“难道我大康现在兵不强马不壮了吗?”
    将军道:“殿下,良马多产自塞外和北地,如今我大康居於江南,所有良马都被苏国控制,纵使我大康的士兵再强健,没有良马也无济於事啊。”
    良马固然很重要,不过康国军队的军风确实比不上苏国的凶悍,这位将军避重就轻,免得犯众怒。
    但夏灏曾听先生说过康苏军队之间的差距,给他上课的老先生耿直不阿,绝不避讳这些,将话说得十分直白。此刻夏灏见将军只提良马而不提良兵便隐隐听出了其中的猫腻,但他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也不点破,而是跳转了话题说:“乔叔叔,我能让人给大船画幅画吗?”
    “殿下是想……”
    “我想将大船的画带回去给父皇和母後看!”
    夏灏讨巧地回答,引得周围的文武官员都连声赞扬他懂事孝顺。那乔将军便说等大船回来的时候就找画师来作画。
    傍晚时分,舰队果然回来了,除了两艘船船身破损之外,整个舰队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乔将军又给夏灏解释,这是因为一来苏国的造船技术不如康国,不论是船体的坚固度、灵活度还是速度都比不上,二来苏国的船炮比不上康国,两国在船上安装的都是投石机的改良版,但康国能投掷的石弹比苏国更大更远,准确度也更高,因此在双方对阵时康国的水师占尽优势,在船只数量相等的情况下,康国的军队完全可以压著苏国打。
    夏灏立刻让人作画,因为他觉得金色夕阳下徐徐归来的舰队太壮美了!他要把这一幕保存下来带回去!
    夜幕降临,康国这边的军营里歌舞升平,将军们为了迎接祜王殿下的到来而设宴款待。虽然,祜王其实只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但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
    当康国的将军大帐中男人们饮酒欢笑时,苏国的将军大帐里两个人男人却在发生争执──
    “大人!您不能就这样离开啊!”
    将军打扮的青年满脸无奈,他不顾形象地死死抱住了眼前这位“侍卫”的身子,虽然他们看起来一般高,但“侍卫”还是很轻易地就将“将军”从自己身上拎了下来。
    带著半张鬼面具的“侍卫”淡淡道:“作战计划我已经和张春说好了,你只需要当一个会点头的摆设就行了。”
    “可是将军……”
    “好了,不必再说了。”“侍卫”拿起桌上一个小包袱,露在面具外的嘴角微微翘起,道,“船坚炮利,兵强马壮,还有一个十分简单的而详细的作战计划,你们可以完成的。既然如此,我走了,若是让我知道你们除了什麽差错让计划出现变故,我想以後你就可以和漓江里的龙王喝酒去了。”
    说罢,“侍卫”身影一晃就消失在帐篷,独留“将军”在帐篷里对著一张鬼面具哀怨地叹息:“将军,您没人性……呜……”
    宫中记 20 萍水相逢
    在上至皇帝下至九品芝麻官都将注意力放在战争上的时候,夏彦偷偷出宫了。
    夏彦不是想惹是生非,只是这一两年里陆陆续续听夏灏描述了许多宫外的事物之後,他对出宫萌生了不小的兴趣。毕竟只是个十四的孩子,好奇心总是有的。
    以前夏彦的时间被书籍和武功占据著,但现在夏灏离开已经一个月了,夏灏临走前留下的书夏彦都以倒背如流,而陆昕阳自然那天离开後就再没有来过,游天骐因为有事暂时也不能来,夏彦总是比划著那麽几招几式不免无趣──在有了和陆昕阳对招的比较後,夏彦愈发觉得自己一个人练剑是多麽枯燥的事情。
    冷宫是一个被人遗忘的禁地,没有人会过问这里的人怎麽样了,夏彦的离开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只要他能偷偷翻过宫墙而不被人发现。
    不过,看起来,夏彦的轻功学得不错,起码他在黎明时分跃出宫墙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京城里似乎刚刚下过一场雨,青石砖铺成地面湿漉漉的,空气里弥漫著清晨特有的水雾的味道,京城的百姓们就是闻著这样的味道开始了他们的每一天,但这个味道对於夏彦来说却是新鲜的,冷宫的大殿总是被陈腐的木柱和斑驳的红漆的味道笼罩,那样的味道就像是只身一人行走在黄昏里的孤独的老人的气息,掺杂著悲哀、绝望、痛苦各种负面情绪,不像京城里这样清新的水雾,似乎是刚刚苏醒的年轻人,昭示又一个鲜活的日子即将开始。
    夏彦沿著青石砖的向前慢慢走著,他好奇地让脚踩在石砖的缝隙之上,又在每一步间跨过一块石砖,他走路的方式就像一个孩子在跳格子,似乎走路也是一个让人愉悦的游戏。
    夏彦的嘴角带著笑,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走路也是这样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在冷宫里,没有这样的青石砖地面让他行走,也没有如此清冷而湿润的新鲜空气让他呼吸。
    “汲井漱寒齿,清心拂尘服。
    闲持贝叶书,步出东斋读。
    真源了无取,忘迹世所逐。
    遗言冀可冥,缮性何由熟。
    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
    日出雾露余,轻松如膏沐。
    淡然离言说,吾悦心自足。”(注1)
    夏彦轻声吟著他从书上看到的一首诗,他仿佛沈醉在诗中所描绘的清净幽雅的禅院之中,所有的烦恼也都在沁凉的晨风中消散。
    夏彦怡然自得,微微一笑,顿了顿,又吟:
    “闲散身无事,风光独自游。
    断云江上月,解缆海中舟。
    琴弄萧梁寺,诗吟庾亮楼。
    丛篁堪作伴,片石好为俦。
    燕雀徒为贵,金银志不求。
    满杯春酒绿,对月夜窗幽。
    绕砌澄清沼……绕砌澄清沼?绕砌澄清沼……”
    夏彦一时忘了下文,口中反复念著“绕砌澄清沼”,却怎麽也记不起下句是什麽了。夏彦边走边想,不想旁边冒出一个低沈有力的声音接上了他的诗──
    “绕砌澄清沼,抽簪映细流。
    卧床书册遍,半醉起梳头。”(注2)
    夏彦微愣,循声看去,只见一高大男子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巷口,小巷里幽暗的光线令人看不清的面目,却能看见一双深如幽泉、锐利如锋的双眸。
    夏彦又想起这人接上了自己吟的诗,不由得对那男子莞尔,颔首道了声:“你好。”
    不知是不是夏彦的问好让那男子惊讶,男子怔了怔,也为之一笑,道:“小兄弟怎麽会吟这首诗?”
    说话间,男子也从小巷的阴暗处里走了出来,他很高,夏彦几乎是仰著头看他,他的眼睛一般深邃,那看似随意的目光中却充满了胁迫感,然而与这锐利的目光完全相反的,却是他极为普通的面貌,带著些许粗狂,总的来说只能说是五官端正,说不出什麽特色。
    被这样的男人看著,夏彦略感不适,当下窘迫道:“我……我只是随口念念。”
    那男子听了夏彦的回答便说:“虽然这首诗并不适合男子吟唱,不过那句‘燕雀徒为贵,金银志不求’似乎和你十分相似。”
    夏彦没想到这男子一眼就看穿了自己,不禁微郝,哪知那男子居然呵呵笑起来,说:“果然是个简单的小家夥!”
    夏彦这才知道自己被这男子诈了!人家不过一句试探,他的反应就给漏了底,若是四岁小孩这样那就叫单纯,那麽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如此就是单“蠢”了。
    夏彦羞恼地瞪了一眼男子,不等他想到要如何反击,那男子已经哈哈笑著离去了,只留下夏彦在原地干瞪眼。夏彦从没有这样被人戏弄过,以至於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气鼓鼓地看著男子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恶劣的家夥!走路一定会被绊倒!”
    夏彦在心中腹诽,这总算能让他稍稍消气。
    夏彦继续往前走,只是这回不再踩砖线也不再吟诗了。
    早市渐渐摆出来,夏彦走的是东市,也就是商人们做生意的地方,早市出来後就显得十分热闹。街两边的店铺陆续开张,零散的摊贩也在路边摆开摊子吆喝起来,各种早点的香气飘散开,引得早餐还没吃的夏彦肚子里的馋虫咕咕直叫。
    “那个包子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夏彦看著不远处一个大蒸笼上白胖胖的包子,他觉得……好饿……
    买包子的大婶似乎察觉了夏彦的目光,转过头来热情地招呼:“小兄弟,要不要来两个包子?五个铜板就能买三个,管饱!”
    夏彦倒是挺想吃的,不过……他没钱。
    夏彦微微摇头,大婶善意地笑笑,又转过头去招呼其他路人了。
    夏彦这才想起来自己出来的时候拿一根玉簪,就是想拿到外面当了换一点银两,一方面是为了补贴育芳宫的支出,一方面他只有这样才能有一点钱支付这次的出宫行程。
    宫里也能典当东西,但都是私下里向一些富有的大太监典当物品,每次都会受到大太监的严重克扣。别看宫里似乎什麽东西都有,但做主子的开销依然很大,打赏下人,贿赂那些当权者身边的红太监,这些都是要银子了。就算夏彦深居冷宫无意争权,但每月依然要给那些做饭、送饭的宫人一些“孝敬”,如此一来冷宫里的生活才不至於太过窘迫。所以这次夏彦偷溜出宫,青荷就让夏彦带一两个没有宫廷标记的物什到外面去典当,希望能多换一点银两。
    不过当铺没有这麽早开,夏彦只能饿著肚子在街上随便乱逛。
    又走了一会儿,夏彦突然听到旁边一个声音道:“小家夥,不吃点东西吗?”
    夏彦扭头看去,又是那个恶劣的男人。那男人正坐在一个馄饨摊子边,面前摆著一只碗,手里拿著一个调羹,显然是在享用他的早点。那男人在碗里随意舀了两下,似是推荐地说:“这馄饨挺好吃的,试试?”
    馄饨的香味飘过来,夏彦轻轻咽了口水,却摇头,道:“我没有钱。”
    男子一愣,又将夏彦上下打量一番,道:“我看你的打扮应该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难道是逃家出来了?”
    “我……”夏彦有些尴尬,但还是老实道,“我家里并不给我钱。”这是大实话,就算是夏灏那样得宠的皇子,除非自己有封地收入和皇帝的特别赏赐,否则宫里给的真金白银也是很少的,每月的“月份钱”也多半是绸缎布匹、胭脂水粉、香薰碳料、玉石摆器等实物。得宠的皇子都是如此,夏彦更是得不到了,他甚至连布匹碳火都只能分到很少的一点,而且还不是以月计的,而是以“年”计的。
    男子有些惊讶,想了想,笑道:“那也无妨,坐下吃一碗吧,权当我请你。”
    “这……还是不要了。”
    “没关系,吃吧。小二,给这小兄弟来一碗!”
    男子自说自话地硬拉著夏彦坐下,又让摊主给夏彦端了一碗上来。夏彦无法拒绝,只得接了那碗馄饨,对小二说了声谢谢,但他并没有马上食用,而是将汤碗放在桌上,转而对男子说:“谢谢你,等会儿我将东西当了,就将钱还你。”
    男子问:“你要去当铺?”
    夏彦点头。
    男子又问:“你要当什麽?”
    夏彦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那只玉簪,托在掌心中给男子看,道:“我的侍女说这个能换一点钱。”
    那玉簪通体翠绿,晶莹玉润,雕工也十分精细,绝品称不上,但也是上上之物,这一只玉簪若是放在店里卖,恐怕要上百两银子,但如果拿去典当能当个四五十两就很不错了。
    男子看看玉簪又看看夏彦,不知想到了什麽,略微沈吟後道:“这簪子确实不错,拿去当铺当了可惜,不如由我买下如何?”
    “你?”夏彦没想到男子会有这样的提议。
    男子伸手比比,道:“我出一百两买下这簪子,如何?”
    夏彦想想,男子出的价格非常高,拿到当铺恐怕还拿不到这一半的价格。若是普通人可能就这麽答应了,可夏彦却不同,他虽然是落难的皇子,生活清苦,但他对钱财却也不是特别上心,而且生活在宫里的人都有一种特别的谨慎,即便是夏彦,对他人突如其来的好意也会有所顾虑。
    夏彦当下就摇头,道:“不了,我还是去当铺吧。”
    男子皱眉,口吻中透出些许不悦,道:“你是觉得价格太低?”
    夏彦连忙摇头,解释道:“不,不,你给的价格很高了。只是出来前我侍女曾对我说,这簪子拿到当铺最多六十两,你出一百两太多了。”
    男子显然是没想到夏彦居然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拒绝,一脸惊愕,又问:“我多出点不好吗?”
    夏彦抿抿唇,看著男子认真答道:“好是好,可是你我萍水相逢,我不想无故受你恩惠。”
    注1:《晨诣超师院读禅经》,柳宗元。
    注2:《遣怀》,鱼玄机。
    引用他们的诗只是刚好这两天看到而已,文中背景和唐没有任何关系~
    (044鲜币)宫中记 21 奇怪的事
    最後男子以六十两银子买下了玉簪,夏彦还是觉得男子给的太多了,但男子却要求夏彦陪他逛一天京城,这六十两银子里多出的部分就当作报酬。虽然夏彦说了自己对京城一无所知,那男子也毫不在意,只说他孤身一人前来京城十分无趣,需要一个人陪著,不熟也无妨。
    男子自称韦卓,夏彦便叫他“韦大哥”,但韦卓却不问夏彦的名字,只叫他“小家夥”。夏彦不喜欢被人叫“小家夥”,刚要分辨,但转念又想自己的真名不能乱说,对方不问名字也好,夏彦如此一想,心中闷气只能吞回肚子里了。
    韦卓和夏彦不紧不慢地走康国的京城大道上,闲聊式地问:“你的家不在京城吗,为什麽会从来没有逛过?”
    夏彦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这是我第一次出门。”
    韦卓十分惊讶:“难道你从来没有出过家门?你的家人不让你出门吗?”
    夏彦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了。
    韦卓不由得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夏彦,看的夏彦十分窘迫。
    韦卓惊疑道:“难不成你还被家人关起来了?”
    “呃……没有那麽严重……”
    夏彦不想将自己的处境说的那麽糟糕,似乎要特意惹人同情似的,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哪怕实际情况比关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夏彦也不知道怎麽说才能让眼前的男子相信自己的处境其实并不是很糟糕,他只能微微一笑,用这抹淡笑告诉眼前人他活得并不是很痛苦。
    韦卓看著这抹淡笑怔怔,半晌才重新向前走,沈默片刻,又问:“那这次是你偷跑出来的?”
    夏彦很老实地点头:“是。”
    韦卓似是不经意地问:“有想过离开那个家吗?”
    夏彦陷入了沈默,似乎从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游天骐认为他理所当然地应该留在宫里报仇,青荷和陆昕阳则理所当然地认为夏彦应该离开宫廷,因为他的性格根本无法适应那残酷的纷争,连过世的母後也是这样想的──哪怕那时候夏彦不过四岁根本没有性格可言。
    过往的种种在夏彦脑海中浮现,纷杂的思绪让夏彦产生了一点倾述的欲望,想将心里的那一点点小小想法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可能以後再也不会相见的人说,但一种莫名的恐惧又让他放轻了声音──
    “我不知道,但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就告诉我,一旦有机会就要马上离开,离得越远越好,最好从此不要再有任何关联……我的侍女也都告诉我要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起来,不要让自己被任何人记住,这样离开时才不会被任何人注意……从我懂事起,我生活的目标就是离开那里。我也一直那样以为,不过……”
    夏彦想起了母後临死前那望向窗外的孤凄目光,他何尝不想找出真凶为母後报仇?他想起了夏灏铿锵有力的宣言,虽然只是孩子趣语,虽然那样霸道,但听在耳里依然让夏彦品尝到了一种温暖,来自弟弟,来自亲人的。夏彦不想失去这份感情……
    脑海中的思绪以夏灏的霸道模样为终点沈静下来,倾述的欲望在瞬间淡去,夏彦再没有勇气将心中其他的话说出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倾述可以结束了──
    “可能离开会比较麻烦吧!”
    夏彦这样说著展颜一笑,如同初春的第一束阳光,仿佛能以此冲破生活的所有阴霾。
    韦卓不再和夏彦讨论关於夏彦生活的问题,韦卓看出夏彦对外面的世界很感兴趣,便不断地说一些各地的逸闻趣事,偶尔说到康苏两国时也会说一点他对於两个国家的看法,关於政治、关於官员、关於皇帝、关於战争的。夏彦听的十分入迷,时而被轶事逗得呵呵直笑,时而听著那些高深的言论微微皱眉,轻咬下唇的模样就像一只在思考的兔子,好几次韦卓看著忍不住笑起来,引得夏彦十分疑惑。
    夜幕降临时,夏彦和韦卓告辞,抱著六十两银子回宫了。
    或许六十两银子对於其他皇子来说连打赏下人都不够,但对於夏彦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青荷看到夏彦带了六十两银子回来十分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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