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的黑曜石一般。」
    「胡说,谁的眼睛不是长这样的?」
    「嘘,别说话……」
    东方晟应该是喝多了,由于两人过近的距离,他身上所散出的酒味,熏得易清更觉晕眩。
    「清儿,你这模样,就像头倔强的小鹿,让人忍不住……忍不住想吻你……」
    东方晟话音未落,双唇已经印在易清唇上。
    「呜嗯……」
    易清被他逾矩的行为吓得瞪大双眼,奈何自己又无力反抗,只得任那只醉昏头的野兽肆意地掠夺。
    「放开……嗯……」他发出断断续续的抗议声,却在说话的瞬间露出空隙,让东方晟的舌得以长驱直入。
    易清的唇柔软而甘甜,那种滋味,比东方晟之前想象的还要好上许多。
    「混……蛋……」
    易清被吻得双膝发软,浑身像被抽去力气一般,只得虚弱地挂在东方晟肩上。
    炽烈一吻稍歇,易清如同一个溺水刚被救起的人一般,除了大口地呼吸之外,竟再没有余力去思考其他问题。
    东方晟看着易清晕红的眼角,又忍不住低下头,蜻蜓点水的在他额上落下一记轻吻。
    「清儿,你知道的,我并没有喝醉。你,可以考虑一下。」
    考虑一下,是否要成为我的人。
    东方晟没有将话都说出口。聪明如易清,自然会知道他的意思。
    就算对方最后给他的答案是否定的,他东方晟也定不会让这只小鹿跑出自己的掌心。
    打横抱起,东方晟将他轻轻地放在床榻上。
    易清没有说话,只是卷起被子蜷缩在最内侧,试图与他拉开距离。
    东方晟知道自己必须给易清一点思考的时间。
    深深看了一眼拉着被子卷成毛毛虫的人,他笑了笑,抬手替易清理了理方才被自己弄乱的头发之后,才站起身,掀开布帘走出帐外。
    第四章
    易清便在极度心神不宁的状态下度过好些天,不过他清楚,既然那个人说了会给他考虑的时间,就会遵守这个约定。
    东方晟虽然没有再出现,但这并不代表他会让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他明白,易清的个性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逼急了只会适得其反,但怀柔政策却是非常奏效的。
    所以,某天一觉醒来,易清惊然发现自己的随帐完全变了个样。
    除了因为自己躺着的关系,床榻上的被褥和棉枕依旧是原来所惯用的之外,其他布置皆淘汰换新。
    地上铺了织锦的丹花地毯,上方放著名贵紫檀木所制的镂花茶几,几上的紫砂壶中早已沏满热茶,在他醒来的那刻正飘散出缕缕清香。
    帐壁上挂了几幅精美的绣画和书法卷轴。那字迹跌宕遒丽,颇有睥睨天下、横扫千军的霸气。
    易清掀被打算下床查看究竟,却意外地没有找到自己的旧鞋,反而在床边发现一双精致的羊皮靴。
    习惯简陋行军生活的他穿不惯那么好的东西,索性光着脚踩在地毯上。
    轻步移到帐边,他伸出手轻抚着眼前的卷轴。
    没有题字署名,只在字画右下角盖有一椭圆的印章。
    易清仔细辨认着印章中的篆体,研究半天才发现那上面刻的竟是「东方」两字。
    自大同王东方翼自立为皇,与燕朝分庭抗礼,「东方」两字便是大同皇族的姓氏,想来,这幅字画定是大同某个皇亲国戚所写,何人竟将如此珍贵的墨宝挂在他的随帐内,也不知道这件事如果宣扬出去,他会不会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叹了口气,他转过身,却没有注意到脚边新摆上的香炉。
    香炉倒地,发出匡郎声响,守候在外的药童立刻跑进来关心。
    「我没事。」易清指着身边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东西对药童说:「我只是一个军医,这些奢华之物是用不着的,是谁拿来的,就请他们带回去吧。」
    药童这才注意到帐中的惊人变化,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这,易医官,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变出来的,难道、难道您是遇到神仙不成?」
    易清抬起手敲了下药童的脑袋。「傻瓜,这明明就是有人偷偷摆进来的。你昨晚没有在外头候着吗?怎么会不知道这事?」
    药童听了他的话,不好意思地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易、易医官,我昨晚不小心睡着了……」
    易清对这个迷糊的药童真是哭笑不得。看来问他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罢了,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能拥有这些昂贵的奢侈品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们运进帐中的,除了那个人,怕也别无可能了吧?
    到底要不要去见那个人把话问清楚?易清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
    但是,无功不受禄向来是他的做人原则,这些东西若真是那个人的,就应该还给他。
    不过,如果自己主动去见他,会不会又被对方给扰乱了本就平静不下来的心湖?
    易清带着矛盾的心情往东方晟的帐篷走去,在帐外守候的士兵一看是易清来了,还未等他说话便将兵器移开。
    「易医官。」
    「侍卫大哥,请向将军通报一下,我想……想见他一面。」
    「此刻将军不在帐内。」
    易清愣了一下,「呃,这个……」
    「将军交代了,如果是易医官来找他,可以直接进帐内等候。我们会立刻通知将军。」
    易清闻言有些不知所措。
    将军所住的主帐向来都是军情重地,让他这样一个曾是敌国子民的人独自待在里面,无论如何总是不妥的。
    易清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该说这个人是相信他呢,还是太没有防人之心?
    移步走进主帐中,他习惯性地环视四周。
    帐内的摆设简单古朴而充满阳刚之气,与放在自己帐内的那些奢华之物完全沾不上边,连易清都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他误会了。
    正当他沉浸在思绪时,帐外忽然传来侍卫的请安声。
    「陛下万安。」
    易清不禁大惊。
    能被士兵们称为「陛下」的,自然就是大同当今的皇帝――东方翼了!
    东方翼怎会出现在前线将军的主帐中?而且,自己现下正只身一人待在主帐中,若是东方翼问起来,他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
    在易清有些慌乱地转过身来时,东方翼已经掀开帘帐走了进来。
    看到易清,东方翼的表情也很错愕。
    「你是谁?」
    易清赶紧下跪请安,「草民易清,拜见皇上。」
    东方翼立刻蹙眉,厉声质问:「你是何人,为何进得来这将军主帐中?」
    护送东方翼起进入主帐的侍卫立刻替易清解释,「回陛下,这位是医官易清,是将军特许他进入主帐的。」
    「简直胡闹!」东方翼闻言大怒,「将军主帐是军情重地,怎能在没有人时随随便便就让人进来.晟儿平日做事谨慎小心,这回怎会犯如此大的错误!」
    东方翼用犀利的眼神将易清从头到尾扫视一遍,毫不掩饰的敌意让易清的膝盖不由自主地有些发软。
    「看你的模样,似乎不是我大同的人。」
    易清虽然骇于东方翼的威严,但还是不卑不亢地回答,「回陛下,易清原是艾国人,在艾国战败后,被大同军队征召入伍,成为军医。」
    闻言,东方翼眼中的敌意更甚。
    「来人啊!」他高声道:「此人擅闯将军主帐,杖责五十!」
    「啊,这!」听到命令的侍卫有些不知所措,两头为难。
    毕竟,易清确实是得了将军的事先许可才进入主帐,绝对不能算是「擅闯」,但东方翼却是一国之君,无论权力还是地位,都比身为将军的东方晟要高,他的命令也不能不听。
    就在东方翼带着的亲兵上前打算将易清拿下时,主帐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怒吼,「谁准你们碰他的?!」
    刚从外面回来的东方晟铁青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的杀气让皇帝的亲兵也不敢妄动分毫。
    东方翼见状大怒,「朕难道就没有权力去处置一个小小的军医吗?」
    东方晟上前扯住易清的手臂,将他拉到身后,对东方翼拱手道:「并非是陛下没有这个权力,而是您师出无名,易清是得到我的许可才进入主帐的,如何能以『擅闯』为名责罚?若今日陛下的处罚不能服众,明日末将又如何带兵治军?」
    东方晟态度不卑不亢,句句在理,东方翼的权威受到极大的挑战,一时半会下不了台,主帐中的气氛霎时间僵滞起来。
    易清被东方晟挡在身后,看着东方晟为他竟然不惜触怒龙颜,也惊得冷汗直冒。
    虽然杖责五十会让他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但也不会危及性命。他实在不明白,这位高将军为何能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自古以来,将军功高震主就是忌讳,而今高晟虽然在军中威望如日中天,但这并不代表在天下平定后不会被削去军权。在这种节骨眼得罪皇上,日后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伸手扯了扯东方晟的衣袖,易清想自愿领罚以平息此次风波,但东方晟依旧如山一般屹立在前,一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东方晟见东方翼沉默不语,倒也没打算和自己父皇撕破脸。
    他缓和了声调后拱手道:「私自让军医进入军帐,确实是末将考虑有失周全。这件事归根究底也是我的失误。皇上这五十军棍是该罚的,末将愿代易清受过。」
    东方翼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末将末将的!说起来你就是个逆子,存心要气死你父皇!再过不久就是与燕朝的决战时刻,现在打你板子,岂不是要将我大同三十万铁军置于危险吗?!」
    「你就是抓着这点,才这般有恃无恐的吧?」东方翼甩袖怒道:「这五十军棍朕就先记下了!以后再跟你算帐!」
    说完,他便怒气冲冲地带着人离开了,军帐里只留下一脸尴尬的东方晟和满脸震惊的易清。
    「方才……皇上是怎么称呼你的?」
    易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如此难过。
    见纸包不住火了,东方翼也只好承认,「我确实是大同皇子。」
    「当年进入军中,是不想让其他人认为我是凭关系才坐到这个位置,所以就隐瞒了真实身份,没有用『东方』这个姓氏。」
    易清听了更是感觉眩晕感一阵阵地朝自己袭来。
    「将军用的假姓是『高』……若易清没有猜错的话,将军的母亲是已故的高皇后?」
    见他沉默不语,易清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高皇后是东方翼的元配,东方晟虽不是高皇后所生的第一个儿子,但因为东方晟的胞兄早年患病夭折,他便成为大同皇朝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加上这些年,他凭着实力建下的辉煌军功,如果最后能在攻占燕朝皇城的战争中获得胜利的话,他将是大同的皇太子。
    皇太子……
    那么,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个男人便很有可能会是将来的皇上!
    易清忽然想起自己醒来时,帐中那幅没有落款只有印章的字画。
    原来,那根本就不是哪个皇亲国戚送给高晟,而是东方晟本人所写的!
    他易清何德何能,竟让未来的天子对他垂青。
    但易清没有欣喜,只有惶恐。
    功名利禄从来都不是他所追求的,他向往的是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
    但一旦和东方晟扯上关系,就如同被卷入一场永无止境的宫廷争斗。
    杀戮和血腥这几年在战场上他看的难道还不够多吗?
    易清抬头看着正用担忧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男人,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清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到易清逐渐冷下来的神情,东方晟再无法保持惯有的冷静了。
    「易清恳请将军,把那些放在我帐里的东西全都拿走吧!而且,如果将军允许的话,易清希望回到原来的医帐中,当一名普通的军医,请将军成全!」说完,他便朝东方晟跪了下来。
    「胡闹!我绝对不允许!」东方晟气急败坏地将他从冰冷的地上拽起来,狠狠地将他圈进怀里。
    「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拒绝我?」
    易清落寞地摇头,「并非是易清要拒绝将军……而是将军与易清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易清自认无法跟上将军的脚步,更配不上将军……」
    待你登基为帝之后,后宫三千粉黛定会让你目不暇给,到那个时候,你怎么可能还记得区区一个易清呢?
    易清的这句话卡在了喉咙里,无法说出口来。
    「根本就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我说你好,你就是好!我不要其他人,只要你!」
    「易清不明白……」易清别开视线,「我和将军相识也不过数月,将军大概只是一时兴起……」
    东方晟抓着他的肩膀激动地解释,「我没有这样想!你不能用你的标准来衡量我。」
    易清在口才方面本就无法与东方晟争辩,他只是低下头沉默着,但脸上坚决的神情却让东方晟感到莫名的恐慌。
    这种感觉,就连他被数百敌军困于一隅、命在旦夕的时候也不曾有过――就像是心脏被人挖了个洞,冷风从空洞中吹过,整颗心凉飕飕的,似乎再也聚集不起温度。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无法离开眼前的这个人了。
    「将军,我……」感觉到东方晟的情绪激动,易清只能尝试着去说服他结束这段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
    「清儿,我从来没有如此低声下气跟人说过话,除了你。」东方晟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所以,千万不要尝试挑战我的底线。」
    易清忽然对眼前的男人感到陌生和害怕,「将军,你说过要给我考虑时间的。」
    东方晟点头,「对,我是说过要给你考虑的时间,但是,考虑的结果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你必须要待在我的身边。」
    易清慌乱地摇头,话语中难掩虚弱,「将军,你不能这样不讲理……」
    「不讲理?」东方晟嗤笑一声,「你还没见过我真不讲理的时候。」
    他将易清一直在不停挣扎的手腕反剪在后,猛地低下头,噙住他因说话而微张的双唇。
    「唔!」
    易清的下颔被他的另一只手捏开,东方晟带着狂肆气息的唇舌席卷而入,几乎在一瞬间就夺去他的呼吸。
    「放开我,嗯……」
    口中津液因过于激动的亲吻而溢出唇外,易清大骇,拚命地扭着身体,狠狠地咬了东方晟一下。
    血腥味迅速在相接的唇舌间漫开,东方晟本就是武将,对血的气味异常敏锐,嗅觉的刺激让他更加兴奋,他一把抱起易清,将他的整个人压到床榻上。
    「你想做什么!」易清惊惶失措的质问刚说出口,下一刻,他的上衣已在一道清脆的布帛撕裂声中毁掉了。
    衣物的破损露出易清不同于士兵的白皙肤色,看着眼前美景的东方晟,不自觉间呼吸加重许多,连眸色也更为深幽起来。
    「不要,你!啊!」
    易清拚命用手抵着东方晟的胸膛,却发现身上人重若干钧,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撼动他分毫。
    东方晟那仿佛带着火种的指尖飞快地在身下人身上点燃火焰,被握住下身弱点的易清更是变得六神无主,只能无力地任男人的唇舌在自己胸前游移着。
    发现自己根本无力阻止,而且易清清楚,就算自己不怕丢脸叫喊求救,其他士兵在没有得到东方晟的允许下,也不敢随意踏入将军主帐。
    也不知道是对未知的事情感到害怕,还是因为东方晟的粗暴对待而感到委屈,他抬起手捂住脸,下一刻,晶莹泪水便从指缝中溢出。
    见身下人忽然停止挣扎,东方晟正奇怪地拾起头来,却意外地看到易清的眼泪。
    所有粗暴的动作戛然而止,本来只是无声流泪的易清忽然呜咽出声,避开东方晟,转过身去蜷缩成一团,全身微微地发抖。
    东方晟原本因为被咬伤而发的怒火和高涨的情欲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所有理智都回归原位。
    叹了口气,他从易清身上翻下来,拉来一旁的薄被为衣不遮体的人儿盖上。
    躲在被子里的易清,肩膀还是一抖一抖地哭泣着。
    视线被被子阻挡了,易清也不知道东方晟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只是感觉到他似乎在身边坐了一刻钟之久,便站起了身。
    从衣柜里拿出新的中衣和长袍,东方晟走到易清身边,将衣物递给他。
    「换上这个,你走吧。」
    易清听到他说的话,立刻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眼神中满是怀疑。
    「我以后,都不会再为难你。你如果真不想留在随帐,也可以回医帐中去,继续当你的普通军医。」
    易清将东方晟给的衣服紧紧地抱在怀里,「真的?」
    东方晟点头,神色中并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
    易清也顾不上什么体统,当着他的面就将衣服套上,急得连腰带都没有系好,便跌跌撞撞地冲出将军主帐。
    待易清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东方晟垂在身侧,握得发白的拳头才猛地击打在身边的矮几上。
    下一秒,矮几便四分五裂地碎落在地。
    你怎能走得这么干脆,竟然,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东方晟将受伤的五指张开,任鲜血滴落。
    第五章
    东方晟并没有食言。
    在易清战战兢兢地回到随帐中收拾好简单的包袱之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回到原来的医帐中。
    看到易清回来,医帐中众人的表情可谓是精采万分。
    大家原本都以为,在东方晟破格提拔易清为医官,又为给他立威而处死陷害他的军医之后,易清在军医中,甚至是将来在大同皇宫中的地位都已经奠定了。
    但谁知世事无常,才不过多久的光景,他就被降职,踢回原本的医帐中。
    不解、猜疑、鄙夷,甚至是幸灾乐祸的神情在众人脸上一一浮现。
    接下来的日子,各种对易清失势的揣测和传闻四起,到处都可以看到人们在窃窃私语。
    但易清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理会别人在想些什么。
    留在他脑海中的,依然是与东方晟摊牌的那天,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以及两人肌肤相亲时的温度。
    虽然他对东方晟的粗暴行为感到震惊和害怕,但却没有任何恶心的感觉。
    在东方晟之前,也不是没有士兵对面容清秀的易清上下其手过。
    他只记得当其他男人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时,他除了阵阵作呕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感觉。
    那日,东方晟的碰触已经比他以往的经历要来得更深入,但他并没有对此感到排斥。甚至在离开随帐之后,他还无法抑制过快的心跳,并让浑身滚烫的皮肤冷却下来。
    东方晟已然成为他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除了让自己埋首在繁忙的医帐事务中,易清再也找不到其他能缓解这种怪异心情的方法了。
    事实上,他也的确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大同军队势如破竹般的胜利,全军上下都开始拔营,往燕朝的皇都瓮城进发。为了减轻粮草供应的压力,东方晟下令要所有人员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拔营、行进和驻扎的任务。
    医帐中人手本就严重不足,平日尚还能有士兵过来支援,但现下士兵们连自己手头上的事都忙不过来,更别提帮忙了。
    易清已经两日未曾阖眼,身边堆满急待整理的各类草药。
    期间也有人过来劝他去休息一会,但易清只要一睡着,总会不自觉地作一些关于东方晟的梦,醒来后更觉筋疲力竭,索性一直咬牙撑着不睡了。
    然而,他的身体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终于在第三日晌午时,累得头昏眼花的他刚想站起来喝口水,随即便被席卷而来的眩晕感淹没。
    在一片惊叫声中,昏倒的易清被送回他的床上,医帐中的其他军医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将易清昏倒的消息告诉将军。
    等易清醒过来时,帐外已是一片漆黑。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月亮在天上的高度,他叹了口气。
    原来,已经到了午夜时分啊……
    就在他沐浴在月光下暗自神伤时,忽然被人拥入怀中。
    「啊!」易清大惊,刚想呼叫,却被身后人捂住嘴。
    「别怕,是我。」东方晟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一认出是他的声音,易清的身体先下意识地放松一些,而后又仿佛是记起什么而紧绷起来。
    感觉到他的抗拒,东方晟俯首在他耳边说:「别担心,我只是听说你昏倒了,来看看你而已。」
    易清扳了扳他捂着自己嘴的手,示意他拿开。
    东方晟依愿放开对他的箝制。
    易清一得到自由,立刻移动脚步,与他拉开距离。
    「多谢将军关心,易清只要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东方晟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那如鹰一般犀利的眼神,让易清感到心虚。
    「你昏倒,是因为我吗?」
    易清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愣了下才回答,「准确地说,应该是为了将军所下的军令。将军不是要求所有人都要尽快往瓮城开拔吗?」
    东方晟忽然欺身向前,将掉落在易清脸庞的一缕黑发重新绕到他耳后。
    「果然,我一直在做些一相情愿的事情。」
    易清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些过于暧昧的话语,只得低下头沉默不语。
    「罢了,这次来,我也是顺便向你道别的。」
    「道别?」易清终于惊讶地抬起头。
    「我要带领前锋营率先攻城,你们医帐是我大同后方,不需要像我们这般连夜奔袭。」
    易清疑惑道:「将军乃万金之躯,怎能身赴如此险境?万一……」
    东方晟听了他的话,脸上闪过一抹喜色,「清儿,你是在替我担心吗?」
    易清一听他又将话题扯到这上头,马上又恢复沉默。
    「我相信生死有命这句话,若我此次能顺利攻破瓮城,那便说明天将降大任于我。若不成,那也不怪谁。马革裹尸是我从军以来早就做好的打算。」
    「将军即将出征,千万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易清终究还是不忍想象东方晟战死沙场的景象,赶紧出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那么,后会有期。」
    易清虽心有不安,但却知道每个人身上都有着自己必须完成的使命。东方晟注定要开创盛世,注定要在某一天登上权力的顶端。他自觉配不起这样的人物,便只能默默地为他祈祷。
    「将军,多保重。」
    东方晟走上前,低下头,在他额上蜻蜓点水般地落下一吻。
    转过身去,魁梧而潇洒的身影渐行渐远,在月色的映照下消失在易清的视线中。
    ◇
    自那日道别之后,易清果然再没在军中看到东方晟的身影。
    虽然前方不断传来大同军队势如破竹地突破瓮城防线的捷报,但易清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冷静地看待战争。
    他无法想象,若有一日听到任何关于东方晟的噩耗,他会是什么反应?
    「大夫,易大夫!」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大叫,易清回过神来,手中拿着的药草却已被惊得掉落。
    「易大夫,你身体状况还好吗?」
    「这几日你大概是太劳累了吧?总是神情恍惚的模样,刚才还把黄连和黄药子混在一起了,这样会出事的!」
    易清低下头来一看,自己确实是抓错药了。「对不起,我……」
    易清的同僚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无奈地朝他摆了摆手。
    「易大夫,先前那段日子,你没日没夜地干活,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今天既然你精神不佳,就赶紧回帐去休息一下,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的。」
    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出乱子,易清难得地点了点头,用布巾擦了手就回住的地方去了。
    可能确实是累了,他本以为自己会因为心绪大乱而无法入睡,但事实却是他的脑袋刚沾到枕头,立刻便睡着了。
    只不过,睡梦中的他仍旧没能安稳。
    梦境里纷杂地出现各种人事物,模模糊糊地,他什么也没看清。只依稀记得自己站在一片遍布士兵尸体的战场上,一轮如血的残阳悬在西边。
    易清忽然觉得那夕阳光线异常刺眼,刚举起手想要遮挡,却发现在远处,破烂的军旗下站着一道魁梧的身影。
    「将军?」
    他蹒跚的越过脚下的尸体,跌跌撞撞地往那个人身边走去。
    然而,等到他终于走到东方晟身边时,却发现对方的后背已被利箭刺穿。
    虽然靠着插入地中的利剑,男人依旧挺立在原地,但当他伸出颤抖的手试探他的鼻息时,却发现已没有任何气息。
    「啊!」他一头冷汗地从梦中惊醒。
    坐起身子,他手撑着头,深呼吸数次以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
    将手放在胸口,他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襟。
    「不会的,他是大同所向披靡的战神,怎么可能会出事?」
    易清暗自嘲笑自己杞人忧天,却总是隐约感到不安。
    就在他自我安慰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奔踏声。
    易清听着皱了皱眉。这半夜三更的,又有什么紧急军情送来了?
    谁知,还未等他想完,帐帘就已被人给掀开了。
    「阁下是否是易清易大夫?」
    易清见对方指名要找自己,赶紧从床上起身,「我就是。」
    那传令兵立刻上前与他耳语道:「将军中箭受伤了。」
    「什么?!」
    忽然联想到刚刚的那个梦,易清惊惶失措地追问,「伤到哪了?严重吗?是否有性命之忧?」
    那传令兵皱眉道:「具体情形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将军说了,他的伤除了易大夫谁也不让诊治,箭至今仍留在体内,连皇上都拿他没办法,所以只能过来求助于您了。」
    「他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和大同三十万大军的性命来开玩笑!」易清心急如焚地道:「他在哪?你快带我去见他!」
    「将军现在暂时撤退在十几公里外的军营,小的这便带您去见将军。」
    易清点点头,上了马,跟着传令兵一路疾驰而去。
    一在东方晟帐前停下,易清便迫不及待地跳下马,打算冲进去,但他的手却在即将掀开帘子时颤抖了下,并非犹豫,而是他害怕自己鲜血淋漓的梦境会成真。
    深吸一口气,他咬了咬牙,暗自在心中说服自己赶快镇定下来。
    从军这么久,再惨烈的情况也不是没经历过。怎能因为是自己熟识的人受伤就乱了分寸呢?
    只不过,这个理由对易清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以至于他走进帐中时,膝盖还在微微发抖。
    映入眼帘的是,胸部中箭的东方晟平躺在床榻上的情景。
    帐中的血腥味很重,但是眼前的景象并不若易清想象中的惨烈,大概是因为在他来之前就有人将染血的衣物和过于狰狞的伤口简要处理过。
    但是最关键的箭还插在东方晟身上,易清实在无法理解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东方晟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才会做出这样不理智的决定。
    尽量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易清想立刻了解东方晟的伤势。
    就在他接近床榻的一x那,东方晟似有感应一般睁开眼睛。
    两人视线对上,易清一时间如被施了定身咒般无法移开眼神。
    「将军……」
    东方晟见到易清,便想从床榻上坐起,却被易清阻止了。「将军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在这种时候还下那等违背常理的军令,倘若易清出了什么事来不了,岂不是要担下延误军情的重罪?」
    东方晟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唇角也有些干裂,眼里更是因为多日征战没有好好休息而充满血丝。
    眼前受伤了的东方晟,少了点平日刀枪不入的刚强气势,反倒多了些更贴近常人的温情,这比其他时候都更能挑起易清的怜爱之心。
    「那我问你,你会不来吗?」
    易清马上表态,「不会,就算是死,我也要拼了命地赶过来!」
    似乎发觉自己的语气过于急切,易清脱口而出后,便有些后悔。
    东方晟唇边挂着欣慰的微笑,「有你这句话,我今日就是死了也值得。」
    听到这不吉利的话,易清立刻开口打断,「将军莫要提晦气之事,现下你的责任就是要赶紧让易清将箭拔了,把伤养好,也算是为了那数十万大军,为了大同,还有天下苍生的福祉。」
    东方晟摇头叹道:「清儿,你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是在埋怨我意气用事吗?」
    易清径自准备着拔箭用的各种器械,低头沉默不语,似是对东方晟所提的问题默认了。
    「你放心,目前大军已将瓮城四周的战略要地都拿下,现在瓮城里只靠几个燕朝的死忠将士把守着,假以时日,内困外乏的瓮城定会开门投降的。我们可以做的,就是――等。」
    「是不是因为将军对瓮城志在必得了,所以便可以轻易让自己受伤了?」易清说这句话时,语气中尽带埋怨,颇有些妻子埋怨自家丈夫的感觉,虽然易清自己没有发觉,但这句话在东方晟听来,却十分受用。
    「我没有故意受伤,我发誓!这一箭,是替我父皇挡下的。若不是父皇在最近战事连连得利的情况下有些放松警戒,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易清在与东方晟说话的期间,已经大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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