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一顿,一只手穿过后颈,将漆黑柔顺的长发拨至肩前,随手绕了个髻用木簪松垮束起,一边淡淡说着:“外人看来,的确遭人嫁祸的可能性大很多,而且嫁祸叶湛的人与皇帝脱不开关系,否则何以解释在场那么多从天而降的侍卫?据我所知,内宫的巡防并不比外围严谨……”

    “听你话音倒像是有过一场厮杀,啧!真可惜,我当时不知为何昏睡过去,无缘一见啊……”少年翻了个身面朝上,双臂闲闲的枕在脑后,这姿势令他发丝散开一些,露出本就妖魅十分的面孔,只是今次看来,不知为何总带着一份疲倦。

    “你似乎很遗憾。”男子话里闪过一分促狭,一边转过身。宫装褪去,换上一件对襟领口着三寸雪莲的白衣,广绣翩然,一张脸倒是五官平平,却胜在那股淡傲清冽的芳华气宇,如墨玉般深不见底的眸子,硬是将一袭白衣衬出三分肃杀。

    男子正是薄佻白。

    少年歪头冲他妖媚一笑,有些慵懒的拨弄了下垂在颈窝儿里的发丝,说道:“这模样,真够丑的。”

    男子已走到他榻前,慢慢俯身,双臂撑开在他身体两侧,静静的注视他,不语。少年被那眼睛里深邃的光弄的有些迷茫,禁不住伸手摸上那睫毛,到眼角微微上扬的痕迹,喃喃着:“若说潇湘谷也不全是废物,至少岱迹真配出的这药……瞧这脸,唯恐连你亲爹娘都不认得了吧?”

    感觉那眉头微皱。

    少年接着说:“看这眼珠子,竟也变成黑色的了……”

    他的手指轻盈洁白,如同鸿羽扫过,被他抚摸的时候,被那样近乎痴然的目光注视着的时候,薄佻白竟会感觉胸口蓦然窒息了一秒,似曾相识的电流汇聚到了一块儿,但,也仅仅是一秒。

    他捉住少年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眯起眼:“你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么。”明明喂过了血,却还是会昏过去,并且在他杀出重围远离皇宫的之后,他也依然没有醒来。直到今日,距离沉檀死去已是第三天,整个帝京都已被皇族铁骑翻过一遍,北望侯叶湛的府邸被重兵团团包围,而叶湛本人连同当日在他府中做客的隅枕棠早在事发之初就不见了踪迹。而今帝京上下布满监察关卡与禁军,叶湛纵使是真的无辜,此际也不会傻到前来送死,何况他手握一半兵权,先前的战功彪炳,如今更成为他功高震主的证据。

    “说什么?”少年吃吃的笑,媚眼如丝,身体似没了骨头一般任他搓圆捏扁。他又不傻,怎会不知薄佻白话中暗示,关于那日突如其来的昏厥,说实话他也心有戚戚,倒不是因为小看了帝皇星的龙威,而是这一场无故的昏厥竟然持续了三天。

    三天,那是何等概念,更何况昏厥当中如发梦一般接连不断听见的那个声音,不能说,因为事情实在来的诡异,就算是告诉了薄佻白,他又能信几成?他信了,又当如何。

    少年就着被他半搂的姿势闭目养神,口气潺潺:“你这是要守株待兔?”

    人无完人,事无完美,岱迹真的易容丹再厉害也还是药,是药就会有一定的药效和副作用,而易容丹的副作用无疑是令人烦恼的,那就是服用后七天内无法恢复原貌,必当保持现状并且杜绝其他任何药的药效。这样的后果,就直接导致当今江湖闻名遐迩的秋水一剑,摇身一变成了来历不明的刺客,且他将保持着刺客的身份,干着刺客不得不干的东躲西藏的勾当……

    即使他藏的地方很有意思。

    他就藏在北望侯府。是的,被重重禁军包围的,号称连连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的北望侯府,就这么华丽丽被他潜入了。而且还随手携带了一只鬼“男宠”,而且这“男宠”还要死不活的,而且他们已经在这所雅致华贵的府邸内肆意挑选房间,凑合着打水洗了个澡,勉强从叶湛骚包的红漆木衣橱内挑拣出唯一一件相对低调服饰——就是薄佻白如今穿这件。

    叶湛一生戎马,虽长相阴柔,性格却十足邪佞不羁,穿衣打扮即使花哨但也多实用,比如他的每一件长袍里都有夹层,再比如他的腰带宽度从来都需容得下一柄软剑,又比如他纵使热爱华丽装饰却始终偏爱紧口箭袖,这不比薄佻白的宽袖阔口,恬然随风。后者无论何时都有熏神染骨的冰洁,芝兰玉树的气质;前者则随时随地都像是为了方便拔剑砍人而特意收紧袖角,以免行动受限。

    叶湛是个很谨慎而且极有城府的人,这从他的衣橱里便能看出,一个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的人,怎会无故陷入一场宫闱困斗?而且是以如此狼狈的姿态。隅殷色自然知道,即使叶湛真有逼宫打算,薄佻白也必定不会是充当炮灰的那一个,那么依着他的智慧也不可能是被叶湛摆了一道。如此看来就只剩下被人栽赃嫁祸这一个可能了,可是幕后黑手又是如何知道叶湛与薄佻白这等隐秘的关系,甚至于知道薄佻白会进宫,甚至于,知道他们的秘密并且假手利用?!

    其实,这才是最令殷色担忧的。因为无论那个人是谁,都注定了要站成敌对方……

    “不会太久。”男人长睫微敛,眼尾十分好看的挑起,轻声说。隅殷色发现这个男人的好看其实与他的脸没有必然的关系,因为即便是现在这幅平淡无奇的五官,也依旧能因为对方由内而外散发的气息变得神秘莫测,变得富有诱惑力。

    “最迟明日,必会有所行动。”届时,是战是降,是果然逼宫还是委曲求全,都会顺承天意。

    他抚摸着少年有些疲倦的面孔,眼神闪烁。那玫梅花玉雕就在他身上,看情形,一时半会儿是不必拿出来了。他已确定少年具备来日达成契约的能力,他唯一不确定,却是脑海中逐渐与现实交错出现的片段和场景,以及沉檀神灭之初,留给他那耐人寻味的一番对话……

    “你是谁,我又是谁。”

    他轻声呢喃,可少年再未听到。他看似已陷入沉睡,柔软沁凉的身躯滑入怀抱内宛同无骨之玉,长而卷曲的睫毛漫漫垂着,透出一丝忧伤和迷惘。

    他却不知,此刻的隅殷色正陷入一场新的梦境里,梦中场景却是三天前那一场宫闱内的厮杀。在他幻化成九尾雪狸被帝皇星的龙威震慑匍匐之时,在他艰难的咬破薄佻白的指尖时,在第一滴血滑入他口中时,他忽然像是被雷电狠狠击中,痛的四肢百骸都痉挛起来,幼兽之身蜷缩在笼内不停抽搐。而这些,薄佻白都看不到,他即将迎来与沉檀的对话,而他却陷入剧痛之中备受折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直到那个声音出现,他才有一丝恢复神明。

    他听的清楚,听见那声音对他说:“……妖即是妖,无论如何因果轮回,你骨血内依旧有无法剔除的妖根。帝皇星普日金光之下,魑魅魍魉本当尽数化为虚弥,也罢,且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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