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转身下床,走到桌边端过了一杯水。对着床上的赵将军站住了,他举杯喝水漱了漱口,然后抬眼望着赵将军,他把水也咽了。
    赵将军笑了,笑得心神不定、血脉贲张:“什么滋味?好吃吗?”
    小鹿一转身在他旁边坐下了,弯腰把头埋到他的胯间,小鹿张嘴含住他尚未软缩的器官,吮了吮他滴沥着的余精。然后直起腰又喝了一口水,小鹿自顾自的一咂嘴。
    赵将军感觉自己这回是开了眼――他没想到还能有人肯去细品那玩意儿的滋味。
    这个时候,小鹿端着水杯转向了他。抬起手用手指一贴他的嘴唇,小鹿慢条斯理的垂下眼帘,让自己的手指从他的嘴唇滑到胸膛,又从胸膛滑到腿间。
    “去!”小鹿忽然说了话:“趴下,这回该轮到你的屁股了!”
    赵将军乖乖的趴到了大床上,脑子里没有明确的思想,一颗心怦怦的只是跳。
    赵将军那颗硕大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了一宿。
    在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重,他时而哼哼唧唧,时而哎哟哎哟。及至到了凌晨时分,他依着一堆靠枕半躺半坐,周身赤条条的,显出肿胀的嘴唇、挺翘的乳头、萎靡的性器。偶尔略欠一欠身,还能看到他通红的屁股。
    小鹿蜷缩着依偎在他怀里,从此刻的模样来看,万万想不到是他让赵将军挂了这一身的彩。他的衬衫依旧整整齐齐的束在长裤里,牛皮腰带也从来不曾解开过。赵将军本来是奔着他的屁股来的,然而他的屁股没摸到,自己的屁股却是被对方里外研究了个透彻。粗胳膊环抱着怀里的小鹿,赵将军懒洋洋的垂眼看了他的脸,小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说不清他此刻是睡是醒。浓密睫毛沉重的阖下去,他小小的张了嘴,发出匀称的呼吸声。
    赵将军和他已经见过了无数面,然而此刻审视着他,还是很有惊艳之感。赵将军不是没见过漂亮小子,不但见过许多,而且用过许多。漂亮小子本该是个令人赏心悦目的存在,可小鹿的漂亮,却是时常要把他吓一跳。惊艳惊艳,真是又有惊、又有艳。
    正当此时,小鹿忽然不声不响的睁开眼睛,仰起头望向了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他片刻之后,小鹿向上探头,又亲了亲他的嘴,然后重新垂下头,继续委顿着睡了。
    赵将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搞得有些糊涂,在小鹿面前,他总感觉自己特别迷人,并且怀疑小鹿的确是爱上了自己。但是,他忍痛扪心自问了一下,又感觉这事情不大可能,要说小鹿是爱上了自己的权势,那还差不多。
    赵将军糊里糊涂的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只见窗外天光大亮,而怀里的小鹿则是不知所踪。
    天一亮,赵将军的头脑也随之清醒了。他先是自己低头将身体检查了一番,然后龇牙咧嘴的悄悄下了床,也不敢叫勤务兵进来伺候。
    朝着浴室方向走了两步,他的热情落了潮。热情一落潮,理智就重新占据了上风。理智的赵将军没敢扪心,直接自问,认为自己这一趟东河子之旅刺激得过了分,以后可万万不能再来了。至于那位鹿师长,自己这回给他留点儿钱,将来也决不再招惹他了。
    赵将军心不在焉的吃了一顿早饭,然后按照原定计划,前往军营阅兵。本地的高级军官们早早的候在大门外,都在恭恭敬敬的等着赵将军露面。赵将军一宿没睡好,如今出门见了众人,他先是拿出将军的气派,对着前方诸位军官们挥了挥手,随即一眼看到了站在人前的小鹿,他老脸一红,当即臊眉耷眼的把手放下了。
    小鹿非常的严肃,对他是多一眼也不看,多一句也不说。及至阅兵结束了,小鹿毕恭毕敬走上前来,说是炮兵营中一直没有几门像样的炮,炮弹也是极度的缺乏,希望将军可以拨给几门好炮以及相应数目的炮弹,以便充实炮兵营的力量。
    赵将军没敢看他,只听他说。要炮倒是没什么的,是个师长应有的要求;然而及至赵将军看了小鹿双手奉上的单子,他一皱眉头,发现这小子胆子不小,这个数目他也敢要!
    但赵将军现在不大敢和小鹿讨价还价,把单子往身后的军需处长手中一递,他淡淡的答道:“批了。”
    小鹿恭而敬之的向他行了个军礼:“感谢将军。”
    赵将军耷拉着眼皮,没言语。忽然飞快的扫了小鹿一眼,他垂下眼帘,笑了一下,心想这孩子倒是有一点好,分得清床上床下。床上他比谁都疯都野,床下他比谁都懂规矩。这一点实在是好,一般的小子,就做不到。
    中午时分,赵将军饱餐一顿之后,在警卫团的护送下上车离去。临走之前他和小鹿对视了一眼,小鹿一直恪守着下级的本分,在他面前总是垂手低头;唯独在那一眼之中,小鹿对着他似笑非笑的一翘嘴角,眼珠子特别亮,而且亮得很坏,不是好亮。
    赵将军心中一惊又一动,随即面红耳赤的钻进了汽车中。这一趟东河子之旅,堪称是不虚此行。他估摸着,自己大概在接下来的一年之内,都不必再见鹿师长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送走了赵将军之后,师部全体人员这几日辛苦有功,所以都放了假。大下午的,小鹿也回了家,到家之后无所事事,他就在院子里站一站,站累了回屋,在椅子上再坐一坐。张春生倒是挺忙,因为东河子这地方秋天很短,换季的时节马上到来,而他作为顶着副官长名头的大管家,有不少琐事需要他办――最起码,他得给小鹿把冬衣预备出来。
    张春生忙得没空理他,不忙的话张春生也是个闷葫芦,难得能和他有问有答。李国明倒是游手好闲伶牙俐齿的,然而小鹿又总是看他不像个人――对他而言,李国明不只是个泄欲的工具,也是他的警钟与活例子。照理来讲,李国明应该是凄惨的、哀怨的、怀着恨藏着怒的,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李国明活得相当滋润,头一夜都被他弄得连哭带嚎了,第二天还能笑眯眯的伸了手向他要这要那,而且脸上不红不白的,非常自然。
    这么一条没心没肺的小母狗,自然也不能成为小鹿的知音。所以小鹿站站坐坐到了最后,索性拎起一瓶酒和一包点心,乘坐汽车出了城。
    他去了何若龙的坟前。
    何若龙算是有了个小小的陵园,园子门口有间小屋,里面住着个守墓人,是个有残疾的老兵。他靠着这个差事按月领一份俸禄,工作则是每天打扫打扫园子,逢年过节没人来的话,再给何若龙烧点纸。
    随行的卫兵在院子外站了岗,小鹿拎着酒和点心,一个人往坟前走。这老兵挺尽职,墓碑左右果然是干干净净,一根杂草都没有。走到坟前站住了,小鹿看了看墓碑上的字,然后一转身,坐到了墓碑下方宽阔的基座上。
    后背依靠了坚硬的墓碑,他仰头看了看天,随即抬手摘下军帽放到了身旁:“若龙,我来看你了。”
    然后侧过脸,他垂眼望着地面低声又问:“你在下面怎么样?是不是身上那点儿好玩意儿全烂没了?”
    这话说完,他转向前方,笑了。一边笑一边开了酒瓶,他用烈酒浇灌了前方的地面:“闷了,想找个人说说话,找不着。”
    将最后一口酒灌进了嘴里,他拧着眉毛屏住呼吸,把那口酒咽了下去。他不爱喝酒,尤其是烈酒,这一口像是咽下去了一团火,然而及至缓过这一口气了,肠胃里暖融融的,却又挺好受。
    把点心包拿过来也打开了,小鹿自己拿出了一块点心,然后把余下的大半包往基座上一放。放完之后他感觉不对劲,于是又把点心包彻底拆开了,把那几块点心垒成了个整整齐齐的宝塔形状。将点心渣滓拂干净了,他再一次向后靠向墓碑,同时把手里那块点心整个的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大口咀嚼了,他感觉此地风凉,就把军帽又抓起来戴了上。
    他一个人靠着墓碑坐了很久,很久之后,他自言自语的又开了口:“想你了,想抱你,想和你说说话。给我托个梦吧,梦里咱俩再好一场。”
    话音落下,他抬手擦了擦嘴,站起来又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转身再一次望向墓碑,他笑了一下,然后掉头走了,一路只是走,不回头。
    傍晚时分,小鹿回了家。晚饭已经摆在上房堂屋里了,有荤有素,热气腾腾。张春生一直在饭桌旁坐着等他,忽然见他带着一身寒气进了门,便立刻起身,先给他盛了一碗热汤,又飞快的给他拧了个热毛巾卷。
    小鹿抖开毛巾擦了手脸,然后坐到桌边,端了大碗开始喝汤。张春生默默的看着他,何若龙死了,他也还是不让他省心。昨天夜里,他为什么进了赵将军的院子就一直没回来?今天下午,他又是跑哪儿去喝了半天的冷风?
    张春生有好些话想问小鹿,可是话到嘴边,他想了想,又咽了回去,因为感觉自己没资格。
    小鹿一边喝汤一般打冷战,张春生看他喝汤不止,就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师座,吃饭吧。”
    小鹿没言语,抄起筷子端起饭碗,往嘴里扒了一口白米饭,又夹了一筷子炒菜放进碗里。张春生看他吃得挺香,心中略略感到了宽慰,然而正当此时,武魁却又来了。
    武魁今天异于往日,兴许是来前洗过了一把脸的缘故,居然没有油光满面。他对小鹿是不甚见外的,小鹿坐着吃,他站着说,嗓门还不小:“师座,您猜怎么着?咱们的新兵大队截了一大批烟土,还都是西北过来的好土,这怎么办?”
    新兵大队如今驻扎在河北境内,所占据的全是新地盘。往来商队消息不灵通,不知道给新来的军头进贡,也是有的。小鹿咽下口中的米饭,然后漫不经心的答道:“怎么办?拿钱赎货,按规矩办!”
    武魁听了这话,有些为难的支吾说道:“可那批货是往张家口去的,他们上头的人是程家大少爷。那??照理说咱们和他们家有仇,就应该把货一扣把人一杀;但是我觉着这么干可能也有点儿莽撞,所以就没让他们动手,想过来问问您的意思。”
    小鹿扭头望向了他:“程世腾的货?”
    武魁一点头:“嗯??是。”
    小鹿不再说话,单是一口一口吃饭吃菜。及至吃到八分饱了,他放下碗筷又喝了几口汤,然后才转向武魁,下了命令:“放。”
    武魁抬眼看着他:“白放?”
    小鹿答道:“白放,但是仅此一次。告诉他们,以后换条路走。下次再撞到咱们的枪口上,死活就由不得他们了。”
    武魁领命而走,立刻往新兵大队发去电报。新兵大队对于鹿师长还有些陌生,但是绝对的忠于武魁。收到电报之后,他们虽然馋得垂涎三尺,但还是当夜就放了口中这一批赶着烟土大车的肥羊。
    肥羊们虚惊一场,虽然知道自己是逃过了一劫,可在接下来的路途之中,他们还是越想越后怕,不由得要快马加鞭,屁滚尿流的押着烟土逃回了张家口。及至见了程世腾,领头的管事人如实作了汇报,又苦着脸向程世腾讨主意:“局座,这怎么办?他们不让我们从那儿过了。这要是绕开他们的话,一趟得多走好几百里地。”
    这是一个阴冷的秋日下午,程世腾背对着落地窗,坐在一张皮制大沙发椅中。本来就是阴天傍晚,屋子里又没有开灯,程世腾整个人像是陷进了阴影里,暗得面目模糊,唯有钻石领针偶尔闪烁,像是他新生的两只眼睛,挤眉弄眼的射出两道寒光。
    “没有通融的余地?”他开了口,问管事人。
    管事人苦笑着答道:“局座,我也设过法了,但是对方不敢要咱们这个钱,说是风险太大,怕事情闹穿了,会掉脑袋。”
    然后他搓着手,迟疑着又叹息道:“绥远那边的路线被赵振声的兵堵住了,山西河北这一溜又被鹿子苹给封锁了,要不然,咱们往后只走大路?”
    所谓“走大路”者,便是全程采用火车运输烟土。这么干,成本自然是高,但是烟土顺着铁路线走,总不至于轻易的被土匪劫了去。问题是现在禁烟的风潮正是激烈,公然的调动火车运送烟土,总像是好说不好听,况且烟土全是从甘肃宁夏过来的,纵是肯走铁路,也没有那许多铁路供它们走。想要全盘的“走大路”,只能是放弃西北烟土,另进新货。但是西北烟土价格便宜,质量也过得去,哪里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呢?
    程世腾不置可否的闭了眼睛,半晌不语。管事人见状,不敢言语,也不敢告退,只能是垂手静候。如此过了良久,程世腾终于又开了口:“去和鹿子苹直接联系,就说只要他肯让我的烟土过境,我一箱给他三百块钱。”
    管事人飞快的心算了一笔账,末了发现局座这一步让得并不算是很吃亏,于是立刻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章
    管事人走了,但是程世腾没有动。静静的坐在大沙发椅中,他闭了眼睛,自顾自的盘算心事。
    否则的话,他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家是不能回了,太太贤良淑德的时候,他看着就已经很碍眼,如今成了会挠人的母夜叉,更是让他要退避三舍。独自住在这一处小公馆里,他倒是很自由,可惜阴冷的天气让他犯了旧伤。现在他的脑袋不常疼痛了,疼痛已经自动的转移到了腿上。头疼,还可以贴张膏药缓解缓解;腿疼却是无药可治,只能硬扛。
    此刻他就很疼,疼得让他没有了出去花天酒地的兴致。沙发椅的斜后方乃是大写字台的一角,他背过手抓起靠在椅背上的手杖,姿势娴熟的用它一敲桌角电铃。
    不出片刻的工夫,房门开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子走了进来,陪着笑问道:“大爷有什么吩咐?”
    程世腾没言语,只用手杖轻轻一磕自己的右小腿。
    大孩子会意,立刻走到他面前跪了下来,伸手将他穿着皮鞋的右脚搬到了怀里。随即用力的搓热了两只手,他从裤管中伸手进去,开始贴肉按摩程世腾的小腿。而程世腾懒洋洋的向后一靠,先是像要打瞌睡一般,侧脸枕着椅背闭了眼睛,然而如此过了没有几分钟,他默默的睁开眼睛抬起头,却是毫无预兆的抬起了手杖。
    手杖尖端落在大男孩子的头上,不轻不重的拨弄了他乌黑茂密的短头发。大男孩子立刻抬眼对着他笑了,眼睛是大眼睛,笑容也很甜,是有酒窝的一张好脸。
    他笑了,可是程世腾没有笑。杖尖一挑大男孩子的下巴,他若有所思的端详了对方。
    及至端详够了,他用手杖敲了敲对方的肩膀,同时低声说道:“你是老爷子那边儿过来的吧?”
    大男孩子一点头,用很清朗的声音答道:“嗯,是将军让我过来伺候大爷的。”
    话音落下,他很乖巧的,对着程世腾又是抿嘴一笑。
    程世腾哂笑一声:“是伺候我,还是给他做眼线的?”
    大男孩子愣了一下,随即眨巴着大眼睛答道:“我真是来伺候您的。”
    程世腾背过手把手杖放到了写字台上,然后双手十指交叉搭在腹部,闭上眼睛向后一仰:“好,那你就伺候吧!”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程世腾并没有去见父亲。
    他耐心的等待着小鹿的回音,同时使用着家里这个眼睛酷似小鹿的赝品。而回音未至,程廷礼的召唤却是先到了。做儿子的听从召唤,前去看望父亲。程廷礼如今依然住在意租界内的大公馆里,他进门之后轻车熟路的往书房里走。待到当真进入书房了,他见他父亲坐在大写字台后,身边侍立着个干干净净的小子,正是小韩。
    一屁股坐在了写字台前的椅子上,他也没向他那老子问安,直接就来了一句:“哟,您又把这小疯子弄回来了?”
    小疯子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向前一步走到了程廷礼的身边,不声不响的席地坐了下去。写字台很高大,他又是个单薄的小身量,往下这么一坐,也就碍不着旁人的眼了。抬手揽住了程廷礼的一条小腿,他歪着脑袋一枕对方的大腿,神情很安然。
    程廷礼看了儿子一眼,然后似笑非笑的垂下眼帘,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着一支钢笔,是个欲言又止的姿态。上次他倒真是下决心要把小韩打发掉了,然而小韩当着他的面,将几万块钱的支票撕了个粉碎又撒了个天女散花。他让小韩滚出去,小韩就真滚了,滚到了公馆大门外,直挺挺的从早站到晚,晚上天黑了,他也不饿也不冷,木雕泥塑一般的继续站。程廷礼出出入入经过大门,小韩拿眼睛定定的盯着他,也并不上前哭闹纠缠。
    他连着站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上午,程廷礼几乎是啼笑皆非了,出门走到他面前问道:“孩子,你到底是想怎么着?”
    小韩望着他,忽然一哆嗦,哆嗦出了眼角一颗很大的眼泪。他相貌清秀,一哭就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十分动人。随即上前一步一把搂住了程廷礼,他呼哧呼哧的哭出了声音,两条细胳膊勒住了程廷礼,勒得太紧了,紧得直颤。
    “你别撵我走??”他哽咽着对程廷礼说:“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只要让我在你身边就好??”
    程廷礼听了这话,略微有一点感动,同时又很莫名其妙:“我这个年纪――”
    没等他把话说完,小韩就抢着开了口:“我喜欢你。”
    小韩抱着程廷礼哭过一通之后,终于又得以进了程公馆的大门。当天晚上他使出浑身解数,狠狠的哄着程廷礼高兴了一场。程廷礼虽然对小韩兴致平平,不过小韩对他那份来势汹汹的爱意,倒是让他感觉出了几分新鲜。而家里房子大,类似小韩的人物也不少,多个小韩并不算什么,所以程廷礼就容许他又留了下来。
    放下钢笔抬起头,程廷礼决定进入正题:“又连着半个月没回家了吧?”
    程世腾见写字台上扔着个扁扁的镀金烟盒,便欠身拿过烟盒打开了,往自己嘴上叼了一根香烟:“嗯。”
    程廷礼想了想,忽然微微的一皱眉头:“你那少奶奶,还是黄花大姑娘吧?”
    程世腾没找到火柴,于是自己从裤兜里掏出了打火机。摁出火苗吸燃了香烟,他又一点头:“嗯。”
    程廷礼彻底的把眉毛拧了起来:“混账东西!人都给你娶进家里来了,让你打个种就那么难吗?”
    父亲既然是这样的口无遮拦,儿子自然也就百无禁忌了:“有其父必有其子,我随您嘛。”
    “随我?你要是随了我,那我的孙子在哪里?”
    程世腾呼出了一线笔直的青烟:“在他娘的腿肚子上转筋呢。”
    程廷礼被他气笑了,笑过之后又感觉自己这一笑过于和蔼,会让儿子蹬鼻子上脸,故而立刻转成严厉面孔:“糊涂种子,你还敢跟我贫嘴!你这样对待你的少奶奶,让我怎么好意思去见你那岳丈?”
    程世腾听了这话,并不动心。他从来没拿老白当岳父看过,老白最近在仕途上有一点受挫,在他眼中,就越发只是个老白了。他父亲无颜与老白相见,他可是有颜,因为老白的女儿挠了他个满脸花,他没还手,已经是给足了老白的面子。
    “她说要跟我离婚。”程世腾毫无预兆的又说了话:“上个月说的。”
    程廷礼立刻瞪了眼睛:“离婚?胡说八道!咱们家里怎么能有离婚这种事情?”
    程世腾没接父亲的话,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同意了。”
    “你――”
    程世腾向前伸手,把半截香烟摁熄在了写字台上的烟灰缸里:“离了也好,跟我过就是守活寡,不如另找个好的。她年纪不大,模样也不错,找什么样儿的找不着?”
    程廷礼听了他这轻描淡写的话,气得立刻就想对他动武。但是孙子目前还没有影,而这唯一的儿子成天不是头疼就是脚疼,让他越来越不敢由着性子用棍棒教子。而正当此时,程世腾忽然迟疑着又开了口:“爸爸。”
    程廷礼抬头看着他:“嗯?”
    程世腾想说小鹿断了自家父子的生财之道,虽然那只是道中之一,但也足够令人烦恼。不过转念一想,他又临时换了话题:“赵振声那招兵买马的手笔,这一阵子是真不小。我看单对一个小鹿,他就给出了不少。”
    程廷礼想起小鹿如今的发展形势,脸上神色不变,也不言语――当初真是小瞧这个孩子了,他总以为这孩子应该是个翻版的鹿副官,再厉害也厉害不到哪里去,哪知道正如儿子所说的那样,他爸是他爸,他是他。
    程世腾没等到父亲的附和,于是自顾自的又加了一句:“一个赵振声,成全了鹿子苹。”
    ☆、第一百六十一章
    程世腾在父亲这里做了一场淡而无味的谈话,及至谈话完毕,已是傍晚时分。程廷礼让他吃过晚饭再走,他做了个深呼吸,忽然感觉父亲这里光线黯淡空气郁闷,像个不见天日的妖精洞一般,小韩静静的委顿在父亲脚边,看起来也是古怪疯狂。
    于是他坐不住了,一定要走。
    他要走,程廷礼也不留。等他真走了,程廷礼站起身,一眼不看的踢开了脚边的小韩,绕过写字台走到屋子正中央,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儿。
    小韩抬手扒住了写字台的边沿,向上挺身露出了一双眼睛,正好看到程廷礼单手插在裤兜里,姿态潇洒的向后一回头。房内没有开灯,黯淡天光隐去了他的老态。小韩静静的看着他,感觉他那一回头特别有风度,特别招人看。可惜了,君生他未生,他生君已老。老了,小韩也还是很喜欢他,喜欢他一举手一投足的姿态,喜欢他依然英俊的眉眼,喜欢他身上温暖洁净、隐隐混着一点香甜的气味。他略微的有一点发福,略微的有了一点肚子,小韩连他柔软的肚皮也很喜欢。
    小韩从小没爹,程廷礼既是他的爱人,也是他的父亲。夜里他拥抱着程廷礼的身体,像是拥抱了全世界,心满意足,十分幸福。
    程廷礼不知道小韩的心思,也没有兴趣知道,因为小韩太渺小了,太不重要了。
    程世腾回到自己的家,他这家里有个小管家,比他小两岁,姓什么没几个人知道,反正程世腾叫他来宝。若干年前来宝是在床上伺候程世腾的,若干年后来宝长大了,过了细皮嫩肉的年龄,程世腾见他聪明伶俐,就没轻易打发了他,而是让他继续跟着自己,给自己管理家务琐事。
    来宝凭着头脑与运气,是兔崽子中熬出头的一批。他自己有座挺好的小房,房里有他老娘,也有个小媳妇,日子过得相当不错。日子好,来宝心里高兴,脸上总是笑眯眯的。程世腾看他喜庆,就越发的重用他。来宝心里对他存着旧情,打心眼里的愿意对他好。他这边刚一进门,来宝那边就看出他是又累又饿;于是不出片刻的工夫,晚饭就摆到餐厅桌上了。
    程世腾坐在餐桌首席,一个人连吃带喝,又问来宝:“剑桥道那边儿来律师信了吗?”
    剑桥道是他的新房所在之处,放在这里,指的就是程少奶奶了。来宝听了,立刻答道:“没有,一直是没消息。”
    程世腾点了点头,心想她上次说完离婚就没了下文,这到底还离不离了?
    来宝这时候又开了口:“老钱下午来了一趟,没等到您,就托我给您带句话,说是东河子那边儿有回信了,他们嫌三百块太少,要四百,过路的税钱另缴。老钱觉得这条件太苛刻了,所以没敢做主,要等您发话。”
    程世腾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米饭,忽然就饱了。把碗筷往餐桌上一放,他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去,打电话把老钱叫过来!”
    在程世腾与管事人老钱算烟土账之时,东河子城内的小鹿和丛山坐在一起,也在谈论相同的问题。
    对待程世腾其人,小鹿因为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应对,所以第一反应是把自己和这个人隔绝开来,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永无往来才好。然而丛山不是很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所以以着局外人的姿态,提出了新的建议――断了程世腾的烟土通道,自然是能给对方造成损失,但是这种损失既然还不至于饿死程军士兵,那么这损人不利己的做法,意义便不很大。与其如此,不如从商队身上多揩些油水充当军饷,横竖钱这东西是不怕多的。
    小鹿知道丛山这话说得有理,的确,钱是不怕多的,而且这买路钱来得又是十分容易,连本钱都不要。而程世腾的烟土全是用大骡子车长途拉过来的,一趟总有几百箱之多。一箱三百,一百箱就是三万。这三万块钱简直就像白捡的一样――平白无故的,谁能给他三万?
    思及至此,小鹿点了头,并且施展他狮子大开口的绝技,把买路钱提高到了每箱四百块。他要四百,程世腾一方当然不会乖乖给他四百。老钱冒险亲自来了一趟东河子,小鹿没露面,丛山手下的一个师爷接待了他。双方讨价还价,最后定为每箱三百二。
    一箱三百就不少了,何况是三百二。丛山跑去向小鹿报喜,两人关了房门偷笑一场。老钱回了天津,洋洋得意,也认为自己是不辱使命。及至向程世腾做过一番汇报了,程世腾沉默片刻,末了却是问道:“你见着鹿子苹了吗?”
    老钱一摇头:“那没见着。”
    既然老钱连小鹿的面都没见,那后面的话也就不必再问了。程世腾挥了挥手,让老钱退出去了。
    房门一关,屋子里就剩了他一个人。他扭头望向窗外,想小鹿骗自己,杀自己,如今又学会了勒索自己,真是个坏坯子,坏透了。
    小鹿感知不到程世腾对自己的腹诽――他甚至根本不去想程世腾这个人。
    他有他的事务。赵将军虽然是批了他的单子,但具体管事的人乃是军需处长。不给军需处长上供,那军火弹药是不能轻易出库的。好在小鹿另有一身工夫,算是部分的降服住了赵将军,不必再另拍赵将军周围宠臣的马屁。
    丛山带着一笔款子去了北平,专程联络军需处长。小鹿留在东河子县城里,倒是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清闲日子。这天中午,他吃过了午饭,正犹豫着想要出城去给何若龙扫扫墓,冷不防李国明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神情诡谲的对着他抿嘴笑:“师座,干什么呢?”
    小鹿站在窗边,看着李国明,没说话。
    李国明蹦蹦跳跳的跑到了他近前,先是察言观色的细看了看他的脸,看到最后感觉他应该是心平气和的,就大着胆子一探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小鹿依然是不动容,只问:“有事情?”
    李国明伸手抱住了他一条胳膊,压低声音笑道:“我??我给您找了个人。”然后他攥了拳头一捶小鹿的肩膀:“再不来个打替工的,我就要让您活活弄死了。”
    小鹿起初还不知道他给自己找了个什么人,及至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扭头看了李国明一眼,他心里很平静,认为这事也就李国明干得出来,他来干,想必还会干得不错。
    李国明见他没有呵斥自己的意思,心里便有了底,对着门外叫了一声:“小全,进来!”
    房门慢慢的开了,一个小伙子缩肩拱背的走了进来,从门外到门内,几步路让他走得畏畏缩缩扭扭捏捏。及至进了屋了,他战战兢兢的打了个立正,一个脑袋深深低了,嘴里咕哝了一句话,仿佛是在问师长好。
    小鹿审视着此人,见他倒是个宽肩长腿的高身量,然而因为此刻畏缩太过,所以看着并不高大。除此之外,他穿着一套不大合身的新棉袄新棉裤,袄裤显然是今天刚上身,蓝布料子浆得硬邦邦,整个人就在壳子似的袄裤里打哆嗦。衣服是新制的,脑袋也是新剃的,一头乌黑的好头发被剃成了个马桶盖,露出来的脖子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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