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吃吧,大姐还在跟尹妈妈说话呢,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甄氏为人严厉,时常责罚二人,于是常清和甄湃便经常互相帮助,一人受罚时,另一人便替对方偷东西来吃。
    常清早饿得狠了,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甄湃见他吃得香甜,心中高兴,又递过茶来,常清就着他手喝了口茶,抬眼望见菩萨的金身,吐了吐舌头,笑道:「阿湃,咱们在这里吃荤腥,可真是冲撞了菩萨。」
    甄湃笑道:「没关系,菩萨大人大量,才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呢,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饿死了你,菩萨还普渡谁去?」
    两人哈哈大笑,怕被外面的人听见,急忙压低声音,待常清吃完包子喝了茶,甄湃到门边看了看,转回身来,小声道:「阿清,还有一个喜讯呢。」
    常清忙问:「什么事?」
    甄湃笑道:「你的悠哥来提亲了。」
    常清大吃一惊,又是止不住的欢喜,红了脸道:「什么?提亲?你怎么知道的?」
    甄湃道:「今天我听说有人来给二哥送礼,便过去在窗外瞧了一眼,谁想竟是萧哥,本来你二哥是暴跳如雷的,谁知萧哥一送上礼单,你二哥立刻就灭了火气,脸色都变了,到后来还低声下气地跟萧哥说话了呢。」
    常清非常惊讶,二哥的骄横他知之已久,想不到悠哥竟能三言两语让他变了脸色,真是能者无所不能啊!
    「究竟是什么礼单让二哥变了脸色?」常清甚是好奇。
    甄湃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后来他们打开了箱子,那里面的东西倒是真的出色。」一边形容了一下萧悠带来的许多礼物。
    常清笑了起来,心道:悠哥不愧是个奸商,知道我二哥最爱财,便使出这招来疏通关节。
    至于为什么二哥的态度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化,还是想不通。不过事情有了转机总是好事,最好二哥能够说服大嫂,允许自己跟悠哥回去……一想到萧悠近在咫尺,他心中一阵激动,恨不得立刻跑去见他。
    甄湃看他脸色,知他想念萧悠,小心提醒道:「阿清,二哥那里倒还好说,只是大姐这边怕还一时不会同意呢,你先不要出去的好。」
    常清叹了口气,这才清醒过来,心道:没错,还是等一等吧,既然悠哥来了,那一定是有备而来,事情总会解决的,我且静观其变吧!然而心中激动,却是再也抄不下经去,想了一想,道:「阿湃,我们到大姐那里去看一看好不好?」
    甄湃也想知道后来的事,两人悄悄溜到了甄氏屋中,从后堂慢慢摸了过去,隐身在屏风后面,悄悄听着。
    常源此时还真在甄氏屋中。
    刚才他好言好语,含糊其辞,想把萧悠哄走,谁知此人极是精明,偏不肯松口,坚持要明日听他回音,常源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先应了下来,待送走了萧悠,自己坐着生了一回闷气,又压低声音破口大骂一阵。
    思前想后,还是自己的性命前程要紧,兄弟嘛,暂时也顾不得了,况且那个萧悠倒真像是很爱常清,不然不会费这么大的心思……嗯,不管怎么说,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命和钱,其他的事都好商量,什么男子相爱有悖伦常,什么门户之见,都当他是放屁!
    打定了主意,常源鼓起勇气,前来向甄氏说明萧悠提亲的情况。
    甄氏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当时就跟常源翻了脸,痛骂他一顿。
    常源忍气听着,对于这个大嫂,他向来是敬而远之的,此时迫于无奈前来劝说,话没说几句,倒挨了好一顿臭骂,心中不愤,怒道:「我岂不知道这件事传扬出去,会给常家脸上抹黑,只是有要紧的把柄落在了人家手里,却是不得不低这个头!」
    甄氏一惊,忙问端详,常源却又不好说,支支吾吾了半天,恼羞成怒,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气呼呼地道:「大哥不在,我就是当家人,三弟的事,自然由我做主,明日我就答复那个姓萧的,把三弟嫁给他,扫地出门,永远不许再进我常家的门!」
    常清在后屋偷听,见他说得绝情,心中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甄湃轻轻地握一握他的手,以示安慰。
    甄氏却不肯干休,也怒道:「呸!混账东西!你自己做了亏心事,却拿自己兄弟来做替罪羊,你怎么对得起常家的祖宗!」
    常源胀红了脸皮,恨恨地道:「什么替罪羊,明明是他不要脸,跟那个姓萧的不干不净,把祸事引到了家里来!」
    常清听他如此诋毁自己,气得便欲冲出去理论,甄湃拚命拉住他,不让他出去捅这个马蜂窝。
    甄氏怒道:「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答应的!」
    常源懒得再跟她理论,冷冷地道:「只怕这事由不得你做主,哼,也由不得我做主呢!」转身便向外走去。
    甄氏越加恼怒,喝道:「哼,由不得我做主,我便偏偏要找个做主的出来,明日我就带清儿上京去,找你大哥,看他做不做得主!」
    常源心中一动,转回身来,道:「这倒是个主意,大哥在朝中身居高位,天子脚下,怎容得那姓萧的如此嚣张,嗯,对,就这么办,大嫂,明日一早你就带阿清快走,我先拖住那个姓萧的,待你们走远了,再跟他翻脸。」
    二人一时放下嫌隙,细细商量了一会,定好了计策,这才分手。
    常清和甄湃在后屋偷听,后来二人声音小了,他们听不清楚,又怕被人发现,只好悄悄溜了出来。
    常清苦于无法通知萧悠自己要被偷送进京,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甄湃自从上次偷溜出去被甄氏发现以后,也被禁足不许出门,所以这时帮不上忙,只能跟着干著急。
    第二天,常清还没睡醒,就被拖了起来,匆匆上了马车,一行人马悄悄地离开了常府后门,天不亮就来到了城门边上,由于常源连夜从扬州知府那里弄来了出城的令牌,所以常府的车马顺利出了城门,离开扬州。
    常清跟大嫂和甄湃同乘一辆马车,眼睛紧盯着车窗外,心中忧急,他就要被硬带走了,萧悠知不知道呢?天已大亮,马车出城将近五十里,忽然大路上迎面过来一行人马,当先一人丰神如玉,却不是萧悠是谁?
    常清眼睛一亮,情不自禁低呼一声:「悠哥!」
    扑在车窗上,便欲揭开厚纱的窗帘叫他。
    「你敢叫他,我就死在你眼前!」
    猛然间一个冷冷的声音止住了他的动作,常清回头一看,惊得呆了――只见大嫂甄氏手持一柄锋利的剪刀,正抵在自己颈间。
    「大嫂!」常清惊叫一声,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大姐!」甄湃也惊叫起来,面如土色。
    甄氏冷冷地道:「清儿,你要想我死,只管叫他!」
    常清心中一痛,哭道:「大嫂,不要,快放下来,我不叫他,你别吓我……」
    甄湃也哭起来,叫道:「姐姐,快放下手,别伤着自己。」
    甄氏不为所动,冷冷地盯着常清,直到他慢慢地从窗边缩回身子,一点一点向后挪,直缩到马车的一角,抱头痛哭,这才缓缓放下手来。甄湃忙扑过来把剪刀从她手中夺下,扔出了车外。
    常清伏在自己膝上,哭得哽咽难言,一边是亲情难舍,一边是至爱难离,却叫他如何取舍?耳听得外面马蹄声渐近,他抬起头来,泪眼模糊地向外望去,悠哥……悠哥,咱们近在咫尺,却又即将远隔,这……这可叫我怎么办?
    恍惚中,只见萧悠挺拔的身影从车边闪过,常清心中一痛,张大了口,却不敢叫出声来,心中却似乎拚命地哭叫了出来:悠哥!看我一眼啊!
    忽然眼前白光一闪,一枝锋利的小箭射穿窗帘,「咄」地一声钉在了车厢内的板壁上。
    常清眼急手快,扑上去拔了下来,果然是萧悠常用的一枝小小银箭,箭尾上还带着一张纸条,他急忙打开,只见上面两行秀丽峻拔的字,写着一句词,却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甄氏劈手夺过纸条,只看一眼,便气白了脸,愤愤地将纸条撕得粉碎,见常清喜不自胜的表情,心下大怒,抬手给他一记耳光,骂道:「不争气的东西!给我跪在那边思过!」
    常清抚着脸,不敢答话,含泪跪在车角,低头思过。只是这心里却甜蜜蜜的,整个人心神不属,是在「沉思」,只是没有思「过」,却是在思念萧悠。
    一路无话,常家的车马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京城。
    常家长子常沛,在京中任吏部侍郎,为人善于钻营,在朝中人脉不错,正在努力谋求吏部尚书之位,只是若想如愿,少不得要借重自己的二夫人娘家的势力,所以对于正房夫人的到来,实在有点出乎意料。
    甄氏板着脸,率领一大群仆妇家丁,连同常清及甄湃,径直穿过几进院子,来到主屋,大剌剌地居中坐下。
    常沛自从成亲后就离家来京,除了老父去世时回过乡以外,从未见过自己的原配夫人,而他的二夫人多年来养尊处优,早当惯了「常夫人」,如今猛然间冒出一位「姐姐」来,实在有点不知所措,只得按捺住性子,上前见礼。
    甄氏冷冷地点一点头,便当回礼了,直把这位户部尚书的千金小姐气得脸色煞白,勉强说了几句面子话,便托病回娘家去了。
    常沛心中不快,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成亲多年而将发妻弃于不顾,是他理亏。
    甄氏也不多废话,立即屏退下人,只留下常沛和常清、甄湃,这才把自己此来的原委一一道来。
    常沛没想到家中出了这样的事,颇为惊讶,转过眼细细打量常清。
    刚才一见面,只觉得自己的小弟弟长大了,出落得人品俊雅,现在认真看看,果然见他面目俊美,神情温顺,一双眼睛更是清澈纯净,透着一股灵气,让人一见之下,顿生好感。
    常清见大哥审视自己,想到刚才大嫂说的那些毫不客气的话,羞得满脸通红,垂下了头去。
    常沛见他神情,不由心中一动,顿生怜惜之意,随即便想到,看来人之秉赋,真是天生有所差别,三弟明明也是男子,并无丝毫脂粉气,却恁地惹人怜爱,使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关心他、亲近他,这种感觉,非关男女,实在是由于他本人具有这种气质。
    他想得出神,甄氏半天得不到他回音,不耐起来,怒道:「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常沛心中反感,淡淡地应了一声,忽然脑中又浮起一个念头,展颜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不过如此,嗯,这件事倒也不难解决。」
    甄氏一听大喜,常清和甄湃却是一惊。
    常沛慢条斯理地道:「三弟,你远来劳顿,先下去休息吧,阿湃,你也同去。」一边扬声唤进本府管家,吩咐他领二人下去休息。
    常清极是不愿,心中惦记着他会怎么处置自己和萧悠的事,刚想出声央求大哥帮助自己,却被甄氏厉声训斥了几声,只好垂头丧气地跟着管家出去,甄湃紧随在后。
    过不多时,常沛踱着方步来到常清屋中,含笑问了问起居,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微微一笑,道:「三弟,你可还在为你大嫂的事烦恼?」
    常清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见屋中并无外人,壮起胆子,便跪在大哥面前,哭道:「大哥,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我……我和悠哥是真心相爱的,请大哥为我做主!」
    常沛态度和蔼,伸手扶他起来,温言安慰。
    常清这些日子以来受尽了冷嘲热讽、明打暗压,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顿时放声大哭,多日来的委屈尽都宣泄而出,直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了泪,心里畅快多了,抬起头来,望着常沛,想听他如何解决这件事。
    常沛道:「三弟,你大嫂为人古板,看不惯男子相恋,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今京里风气开放,男子之间相爱相伴,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
    常清吃了一惊,又暗暗欢喜,心道:看来我和悠哥的事,有了大哥做主,反倒好办多了。
    常沛又道:「刚才我跟你大嫂说,咱们常家世代为官,如今你也长大了,人品如此出众,文才也好,埋没在扬州那个小地方实在太可惜了,不如便留在京城,由我引荐入朝,谋个一官半职,也好为国效力,为常家增光。」
    常清一怔,常沛又道:「我是先拿这话稳住了你大嫂,待过得一段时间,她看你稳稳当当地朝中做官,定会放松了对你的看管,那时我再想法送她回扬州去,等她一走,你的事可不全都由自己做主了吗?到时你想怎样,尽可自便,大哥是不会为难你的。」
    常清大喜,想不到大哥竟这样通情达理,为自己想得如此周全,顿时开心起来,前后思量一回,觉得目前也只能如此了,便点头同意,道:「一切全凭大哥做主。」
    常沛又仔细考校了他的学识,常清一一认真做答,常沛非常满意,含笑安慰几句,让他安心住下,说自己不久便会想办法举荐他入朝做事,常清喜笑颜开,一口答应。
    常沛轻而易举地说服了甄氏和常清,将这件事的风头压了下来,心中也是得意。
    其实他说要举荐常清入朝为官,并非都是因为像他自己所说的那一番光明正大的理由,真实的情况却是,他深知本朝皇帝喜好男色,自己的弟弟人品俊美,学识既好,性情又温顺,正可投上所好。
    这一引荐了上去,少不得会引起皇上的关注,如能得到皇上青睐,那么自己的身分,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以往多年的经营,可能都比不上这一件事能让皇上对自己另眼相看呢。
    甄氏和常清当然不知内情,都还以为常沛是为自己着想,分别都安下心来,一家人暂时相安无事。常沛又派人去岳父家里告知自己的二夫人,让她先在娘家多住些日子,等打发走了甄氏等一行人,再去接她回来。
    偏这一阵子朝中有事,常沛一直不得其便,直到一个多月后,才得到一次单独面见皇帝的机会。
    这日在上书房,常沛禀完了正事,偷偷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见上颜正和,刚想寻个话头提起常清的事,却听皇帝言道:「常侍郎,听说你有个弟弟,今年刚满二十岁,人品很是出众,是不是?」
    常沛一惊,又是一喜,不知道皇帝怎会知到这个消息,忙答道:「是,臣的幼弟确实品貌不俗,学识更是好的,从小留在扬州教养,如今长大成人,臣想着应该让他为国效力,所以接了他来京,现正住在臣的家里。只等有合适的机会,便送他来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皇帝微微一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不过我知道他,可是因为另一件事。」说到这里,停了一停。
    常沛心中惊疑,不知是什么事让皇帝知道了自己的小弟,微微抬起头来,静候下文。
    皇帝拾起桌上的一本奏折,笑道:「你家小弟真是不同凡响,居然有人上折子给朕来向他求亲呢。」
    常沛大吃一惊,忙请问端详。
    原来这份折子,是原朝中户部侍郎萧平所上,奏折中除向皇帝请安之外,特别提到,他因年迈而膝下空虚(长子常年在外为官,幼子萧同几年前因救驾殉职),所以收了一个义子,名为萧悠,性情纯孝,很得老夫妻的欢心,如今却有一事烦忧,冒昧上奏皇帝,想求个恩典。
    原来这个萧悠,爱上了现吏部侍郎常沛的幼弟常清,两人情深义重,互许终身,只是常家大夫人从中作梗,硬生生拆散了这一对相亲相爱的年轻人,使得萧悠痛苦不堪,连带得萧氏两老也为此伤神不已,因为当今圣上英明,从不以世俗之念为碍,秉公处事,所以斗胆请皇上做主,为萧悠和常清赐婚,以成全这一对可怜的小情人。
    皇帝接到这份奏折时,又讶惊又好笑,这样的事,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呢,这个萧平,说得好听,什么「当今圣上英明,从不以世俗之念为碍,向来秉公处事」云云,其实说白了,不就是说自己好男色,宫中不避男宠,也从不反对臣下及百姓中的男子相爱甚至成婚吗?
    嗯,不过这么大胆上折子来求亲,却也是新鲜事一桩,皇帝一时兴起,想要过问此事,常沛大出意料,不知如何应对。
    皇帝又道:「朕已同皇后商量过此事,皇后也是一力赞成,还道『世上不论男女,皆可自由相爱,如果因为一个老妇人的执拗而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那可是有违天和了』。」
    常沛听说连皇后都赞同这件事,更是惶恐,忙道:「臣的原配夫人是扬州人氏,没有见识,做事愚顽,其实臣也不反对这事。」念头一转,又道:「只是臣弟本人,似乎并没有像萧老侍郎所说的那样,对萧家公子情有独钟。」
    皇帝奇道:「哦?」
    常沛道:「臣弟一心向学,文学功底颇深,他曾对臣言道,愿意入朝为皇上做事,也好为我常家向陛下尽忠。」
    皇帝漫应了一声,对这常清颇觉好奇,便吩咐常沛不日将常清带来宫中给他看看,倒要瞧瞧这常三公子有何出色之处,居然引得这么多人为他兴师动众。
    常沛一口应承,心想:只要面见了圣上,那以后的事,可就由不得萧家了,以常清的品貌学识,一定可以得到皇上的欢心,到时皇上自会想法推托萧家的亲事,而他自己的私心,也就得逞了。常清性情温顺,即便当时会有一些反抗,但君命难违,谅他也不敢做出什么过于激烈的事来,到时再从旁开解,不怕他不低头顺服。
    回到家中,常沛又小心地指点常清一番,警告他入宫之后,先不能露出自己与人有私情这件事,否则失了圣上欢心,以后的事,可就大大的不好办了,常清不明就里,只好答应。
    次日,常沛即携常清前往宫中,内监传禀了进去,不多时命二人前往御花园中觐见。
    此时正值春日,繁花似锦,百鸟争鸣,御花园中一片芳菲,隐隐可听到宫女们的笑语,一派祥和气氛。
    常清原本惴惴不安,默默念叨着大哥教给的一篇话,以备面见圣上时应对,此时为园中美景所迷,渐渐放松下来,白玉一般的脸上浮起笑容,大眼睛四处观望,闪动着快乐的光芒。
    第二十三章
    常沛见他一派天真,丝毫不知自己面临的重重艰难,不由得摇头暗叹,两人跟着引路的内监一路前行,来到湖畔一处水榭,长长的格子窗关着,听内监说皇上正在里面召见外臣,所以常家兄弟便在一旁静静等候。
    过了半晌,门一开,出来一个内监,传召常清进见,却没召唤常沛,常清心中害怕,看了大哥一眼。常沛向他一使眼色,轻轻推他一把,常清无奈,只得孤身跟随内监进了门去。
    过了一道小小的走廊,转入一间大室,只见室中一片清明,朝向湖面的几扇窗子都开着,带着花香的清风在室内徘徊,令人精神一爽。一个身着明黄便服的男子坐在一处矮榻上,含笑望着他。
    常清知道这便是当今圣上了,急忙跪下行礼,按大哥所教的礼仪,恭恭敬敬报上家门。
    皇上含笑道:「起来吧,过来一点,让朕好好看看你。」非~凡
    常清俊脸飞红,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微微抬起头来,皇帝认真打量他一番,眼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美,让常清再次羞红了脸,垂下了头去。
    「很好,果然人品出众,不枉大家为你费尽心思。」皇帝若有所思地道。
    其实常沛的一番心计,他岂有不知,如今一见常清,果然是面如美玉,目似秋水,体态端庄,神情优雅。常清多年习文,满面书卷之气,这大半年来随萧悠习武,虽无多大真正长进,但身形挺拔,在原本的文雅气质之中,又透出一股淡淡英气,愈发显得俊美绝伦。
    皇帝心中赞美,觉得他犹如美玉天成,观之忘俗,虽然毫无脂粉气息,但神情内敛,温顺随和,实在令人心动。他本好男色,如今一见常清的美貌,不由得又犯起寡人之疾来,暗暗叹息,这样的美人儿,怎么没有早送到朕的身边来,如今却要便宜了别人!
    常清被皇帝火辣辣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心中害怕,忐忑不安地向后缩了缩身子。
    皇帝见他害怕,微微一笑,招他过来身边,赐了座,随口问了问他的身世,考校了一下学识,见他谈吐得体,声音清朗,态度谦恭,甚觉满意,又想起刚才见过的那一个人来,心中大大叹息了一回,笑道:「常三,你可知道,今日朕为什么宣你前来吗?」
    常清抬起头来,回说不知,皇帝笑道:「有一个人,先你一步前来,向朕求恳一事,不过他求的这件事,却是与你相关。」
    常清大为惊讶,不知什么人会在皇帝面前说起与自己有关的事。
    皇帝微微一笑,抬手向旁边的内监一示意,内监躬身退下。
    少顷,即引一人从旁门进来,向皇帝跪下行礼。
    「悠哥!」常清一见此人,又惊又喜,快活得一颗心犹如要炸了开来一般,霎时之间,眼中心里,便全是一个萧悠,再也看不见别的,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萧悠也是欢喜无限,却还记着眼前的处境,回抱常清一下,便轻轻挣脱了他的拥抱,小声提醒道:「清弟,圣上面前,不可失礼。」
    常清一时忘情,扑进了心上人的怀抱,此时定了定神,发现皇帝以及众内监都在盯着他看,顿时羞窘异常,一张白玉般的俊脸胀得通红。
    皇帝哈哈大笑,拍手道:「难得难得,真情流露,难以自持,看来常三真是性情中人,萧悠,你可真是有福龋
    萧悠含笑行礼,谢过了皇帝,又道:「清弟为人纯善,有时不拘小节,还望圣上不怪他失礼之罪。」
    皇帝微微一笑,道:「朕却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否则也不会管你们这件事了。」
    萧悠忙又赞美他几句,轻轻拍了拍马屁,他为人精明,知道处事的轻重缓急,这几句话说得恰到好处,顿时使得龙颜大悦。
    然而皇帝笑过一回,又细细打量一下面前的二人,只见一个明澈动人、风流儒雅,一个剑眉凤目、英姿挺拔,宛如瑶台双璧,实在是各有奇妙,叫他动心不已,若说便同意了他们这头亲事,让这二人连袂而去,实在是有点舍不得……
    萧悠偷眼旁观,见皇帝若有所思的神色,心中一凛,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只是心中忧虑。
    常清却满心欢喜,只道有皇上做主,自己和萧悠必定可以好事得谐,再也不用怕什么艰难险阻,神情极是放松,笑声不断,妙语连珠,逗得皇帝和萧悠都开怀大笑。
    三人说笑了一回,用过茶点,常清奉命又陪皇帝下棋,萧悠在一旁观战。
    不知不觉间,晚霞满天。常清看了几回外面的天色,有点坐立不安,心想:进宫都快一天了,怎么还不放我们回去?大哥还在外面等着吗?这可累坏他了。
    皇帝发现了他的焦急,微笑道:「你大哥早就回去了,朕已下旨令你二人今日留宿宫中,陪朕说话。」
    常清吃了一惊,忙转头看看萧悠,却见他神色平和,心中稍稍安定了一点,点头称是,不再多话,专心陪皇帝下棋。
    晚膳过后,二人又陪皇帝在内书房闲谈,直到将近三更方罢。
    皇帝微现疲色,伸了个懒腰,萧悠忙陪笑告退,皇帝点了点头,着内监领二人下去休息,自己在众内监的簇拥下转身走了。
    常清见皇帝出了书房,这才敢放松下来,轻轻欢呼一声,又抱住了萧悠,小声笑道:「悠哥,两个月没见,这可想死我了,你却是怎么到了宫里?」
    萧悠忍不住也紧紧拥抱了他一回,这才叹了口气,道:「清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且先随公公下去休息,我再慢慢和你说。」
    常清这才想起房中还有外人在侧,又闹个了满脸通红,急忙松手,他本来也不至于如此失态,只是这一天来情绪大起大落,精神过度紧张,又太过在意萧悠,竟是对旁人都视而不见起来。
    那两个内监却只一笑,并不多话,头前领路,带二人离开了内书房,在长廊上走了一段,前面一道月亮门,路分左右,一名内监回头向萧悠和常清道:「圣上有旨,着萧公子歇在玉兰坊,常公子歇在翡翠阁,请二位跟我们去吧。」说罢向萧悠一点头,示意他跟着自己走,便向左边一条路走去。
    常清一怔,伸手拉住了萧悠的手,道:「悠哥,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我们住在一起?」
    萧悠心中忧虑,却不能表现出来,含笑安慰他道:「清弟,这里是皇宫内院,岂是外人随便可以来得的,咱们身分特殊,自是要听从圣上的安排,你且随那位公公前去休息,明日再见。」
    常清应了一声,心中却极是不愿与萧悠分离,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萧悠一笑,轻轻握了握他手,悄悄地道:「清弟,不可如此,你忘了我们在扬州城外分手时我给你的字条了吗?」
    常清应了一声,喃喃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非。凡,脸上一热,心中甜蜜,笑嘻嘻地道:「好啊,悠哥你好好休息。」转身随那个内监前往翡翠阁去。
    走出数步,常清心中不舍,又回头看了一眼,见萧悠还立在原地,面有忧色,不由得一怔,忙折返回来,问道:「悠哥,怎么了?」
    萧悠忙放松眉头,道:「没事。」
    常清见他神情有异,越发追问起来,萧悠无奈,只得道:「清弟,陛下虽然开明,不反对我们的事,但这其中的难解之处,也还是有的。」
    常清一惊,忙问端详,萧悠怎好细说?只好含糊其辞,最后想了一想,正色望着常清,道:「清弟,我只提醒你一句,要洁身自好,不可给人以误会之嫌。嗯,清弟,只要你我两情坚贞,矢志不渝,那么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分开我们,然而只要一人稍有意志不坚,恐怕事情就会大起波澜,你要记住我这句话!」
    常清困惑不解,欲待再问,旁边的内监已催促起来,二人只好依依不舍地握了握手,各自随内监而去。
    一夜无话,次日常清一早起身,想要去见皇帝和萧悠,却被人阻住了,道是皇上有安排,今日留常清在此读书,晚上召见。
    常清心中疑惑,记着萧悠的话,不敢造次,按住性子坐了下来,认真读书习字,只是心中好生挂念萧悠,每每出神,写出的字,还是那句「悠然见南山」居多。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常清奉召前往内书房中陪伴皇帝,却没有见到萧悠,只有皇帝一人正在批阅奏章。
    常清不敢说话,静静等在一边,心想:一会儿悠哥就该来了吧?
    直等到皇帝批完了奏折,内监撤下文案,换上茶来,随即全都退了下去,这内书房中,只留下皇帝和常清二人,常清这才有点害怕起来,小心地抬眼看了看皇帝。
    皇帝也正在看他,见他望向自己,微微一笑。
    常清脸上微红,上前行过了礼,垂手而立,满腹疑窦,又不敢发问。
    皇帝品了口香茗,淡淡地问了问他今日读书的收获,常清恭恭敬敬地答了,又奉命取过琴来,细心弹奏一曲,他的琴艺是扬州一绝,当日萧悠也曾大为倾倒,如今在圣上面前一展才华,果然又引来皇帝的真心赞美。
    弹了两首曲子,又说了一会闲话,皇帝含笑示意他退下,却绝口不提萧悠,让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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