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卡推测会不会是监狱的神父突发奇想要组建一个唱诗班,而某个多才多艺的囚犯被选为钢琴手,所以在这儿练习?
    这事与莱卡无关,他身上还带着杀人的东西,不应该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多作停留。但是他忍不住往礼堂的方向走。
    莱卡自认为是个庸俗的人,欣赏不来这种优雅而浪漫的古典艺术,但是思想者却喜欢附庸风雅,成天在他的小诊所里放钢琴曲或者交响乐,还美其名曰“辅助治疗”,就差没带个有外放功能的mp3在身上,随时随地自带出场bgm了。
    托他的福,莱卡也被迫了解了一些古典音乐的知识。他知道礼堂里的人在弹的钢琴曲是什麽。曲名是《唐璜的回忆》,由钢琴王子李斯特改编自莫扎特的歌剧《唐璜》,号称世界上演奏难度最大的乐曲之一。
    自诩为“高雅艺术人士”的思想者曾经自我挑战地去弹这首曲子,结果磕磕绊绊,就算莱卡也能听出他弹错了不少地方。思想者觉得十分丢脸,从此再也不弹了,这倒是让莱卡对这首乐曲印象深刻。
    莱卡虽然不太懂怎样的演奏水准才算一流,但他至少知道现在演奏《唐璜的回忆》的人,水平肯定比思想者要高。优美的旋律流畅无阻,像乘着风一样回荡在礼堂中。莱卡非常想知道弹琴的人是谁,等到他出狱了,可以把这事告诉思想者,并且嘲笑他“你看一介囚犯的水平都比你高,你还是不要显摆了”。
    礼堂大门没关,露着一条小缝。周围恰好没有警卫,没人会把他轰开。莱卡悄悄上前,将门又推开了些许,从缝中往礼堂里偷窥。他所在的位置刚好正对礼堂的舞台,舞台之下是一排排摆放整齐的椅子,舞台上则垂着幕布。钢琴就放在舞台的一角,一个人正坐在琴前,专心致志地演奏。
    莱卡屏住了呼吸。就算离得这麽远,而且那人还背对着他,他也能轻易辨认出对方是谁。那身影他看过无数次了,绝对不可能认错。
    ──简直不可思议。
    他心想。
    ──达蒂诺竟然会弹钢琴。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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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琴声倏然停止。弹琴的人回过头,犀利的目光直直射向莱卡。
    莱卡一惊,本能地想拔腿就跑,倘若达蒂诺知道自己在门後面偷窥他,不晓得会发生什麽事!但是他转念一想,门缝这麽窄,达蒂诺又离得那麽远,顶多只能看见一只鬼鬼祟祟的眼睛,怎麽可能知道他是谁呢。只要他跑得够快,让达蒂诺追不上他,他的身份就不可能被知道。
    “谁在哪儿?”达蒂诺的问话在空空荡荡的礼堂里形成了回声。
    鬼使神差的,莱卡推开门走了进去。达蒂诺一见是他,立刻挑起眉毛:“你怎麽会在这儿?”
    “呃……我……”莱卡尽量保持自然的姿势,忽略左手上绑着的刀片,以免被看出什麽不对劲来,“典狱长找我谈话。”
    “他为什麽要找你?”
    “嗨,还不是上次我偷他钥匙那件事。”莱卡接着上次的谎言继续说,“他威胁我不准再犯事,老老实实地服刑。”
    达蒂诺点点头:“没想到那个老东西还挺有责任感的嘛。”
    莱卡经过一排又一排长椅,走上舞台,感觉自己像踩着红地毯去领奖的明星一样,虽然礼堂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来到达蒂诺身边,发现钢琴上没有琴谱。
    “你呢?你在这儿做什麽?”他问。
    达蒂诺仰起头凝视着他:“你在门外偷窥了老半天都没看出来吗?”
    “……我当然知道你在弹钢琴。”莱卡无力地说,“可他们……狱警什麽的,允许你进来?”
    “为什麽不?反正钢琴放在这儿又没有人用。”达蒂诺耸耸肩,“而且只要塞钱,他们什麽都会准许──喂,你那是什麽表情?这事值得你大惊小怪吗?”
    莱卡摸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就一直摆着一副惊恐的表情,活像刚从游乐园恐怖馆里出来的小朋友。他动了动脸上的肌肉,冷静下来,试图夺回对话的主动权。
    “我都不知道你会弹钢琴。”他用挖苦的口吻说,“你从前还说自己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纨!子弟呢。我看你这位‘纨!子弟’也太过多才多艺了点儿吧?”
    “这算什麽,”达蒂诺显得很不高兴,“我不能有兴趣爱好吗?”
    “加上折纸和读书,”莱卡默默地把“做爱”这个词咽了回去,“你的爱好还真不少。”
    金发青年扭过头,轻轻抚摸着琴键。他的手指白皙而修长,骨节分明,是一双适合演奏钢琴的手。
    “不止是爱好,我很擅长这个。”他像是吹嘘般地说,“你知道吗,这首曲子号称世界上难度最大的钢琴曲之一……”
    “《唐璜的回忆》。”莱卡接话。
    达蒂诺惊奇地看向他。“你知道?”
    莱卡抓了抓头发:“呃……我有个朋友,是个音乐爱好者,跟他混在一起,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
    达蒂诺哼了一声:“没想到我们的莱卡身边也有不少高人嘛。”
    哪里算是“高人”了。莱卡想。思想者那个家夥就是附庸风雅,其实只是半瓶醋。他抓住这个机会贬损好友:“他就是个业余爱好者而已,比不上你专业。”
    金发青年又低下头。“我也不是自己想学的。一开始是我母亲逼我学的。”他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她总是督促我练琴,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等我长到能自由支配自己生活的年龄,就果断放弃了钢琴。”
    莱卡说:“我懂的,父母总喜欢在孩子身上实现自己未竟的梦想。你母亲肯定是自己喜欢钢琴,才强迫你学的。”
    达蒂诺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恍惚,仿佛想起了什麽久远的回忆。“没错,”他梦游似的说,“她喜欢钢琴,而且非常擅长这个。每次家族聚会或者招待宾客,她总要现场表演。我常常想,如果她不是嫁给了我父亲,肯定会成为世界知名的钢琴家。”
    他停顿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等到她死了之後我才想起来,她有多麽喜欢钢琴。除了这个,我还有什麽方式可以怀念她呢?连这首曲子都是她最喜欢的……”
    又是片刻的沈默,达蒂诺摇了摇头,宛如从一个梦境中清醒过来。“算了,我不想说这个。”
    他再度望向莱卡。下午的阳光从窗外洒进礼堂里,落在他们脚边的地板上,形成一片几何型的光影。达蒂诺的蓝眼睛清澈得有如高原的天空。他们之间恰巧构成了一个微妙的角度,在莱卡的位置,只要稍微弯下腰,就能吻到达蒂诺蔷薇色的嘴唇──他想要吻他!
    但是这样不对。不能再这麽继续下去了!莱卡将目光从达蒂诺俊美的脸上移开。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所做过的最艰难的事之一。
    “我……我过会儿还要去医务室找医生。”杀手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地说,“我得让他把我的夹板拆掉。”
    “这麽快?”达蒂诺诧异道。
    “夹板太不方便了,严重妨碍我生活和工作。亨利先生总是嫌弃我不能帮他忙,说什麽‘现在的年轻人身体太娇弱了,一点小病小灾都经不起’。反正手臂现在也不痛了,我觉得差不多好了吧。”
    达蒂诺长长的“唔”了一声:“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这麽早拆掉比较好。”
    “反正我以前也骨折过,都是过一两个星期就能活蹦乱跳了。”
    “你确定?你的手可是我弄断的,我知道自己下手的轻重。”
    莱卡脱口而出:“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打上夹板,悲惨成这样!”
    达蒂诺双眉微蹙:“奇怪啊,莱卡,之前你让我为你着想,多关心你的身体健康,现在我关心了,你又不领情。”
    “那我谢谢你哦!”你关心的方向完全不对嘛!
    年轻暴君的脸上又出现了神秘莫测的表情,不知道他心里在琢磨些什麽。莱卡想:我刚刚竟然会想吻他,真是昏了头!
    趁达蒂诺还没发难,莱卡赶紧高喊着“我去医务室了!再晚说不定医生就下班了!”冲出礼堂──几乎可以算得上落荒而逃。
    第二十五章
    医务室的医生拒绝为莱卡拆夹板。
    “莫奈先生,以您的伤势,这夹板至少得打一个月。”
    “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您觉得!”医生怪叫道,“到底我是医生,还是您是医生?莫非您自认为在医术上比我更专业?还是您怀疑我的判断水准?”
    莱卡辩称道:“可我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那也只是‘您觉得’而已!”医生像面对无知小学生那样怜悯地看着莱卡,“您的骨头正在愈合中,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实际上它还没有完全痊愈。如果贸然拆掉夹板,而您又乱动这只手臂,那麽还没愈合的骨头就会……”医生将两只手掌平放在一起,然後做出“断裂”的姿势,“像泰坦尼克号一样从中间断成两截。”
    “您说得也太夸张了……”
    “等到它真断了的时候您可千万不要哭喊着‘医生救救我’然後跑到医务室来求我给您再把它接上。”
    莱卡恳切地说:“拜托了,医生,右手打着夹板,真的很妨碍我的生活。我会注意不用右手搬挪重物什麽的……”
    “您不是还有左手吗?”医生快速地说,“况且您还有达蒂诺.纳卡雷拉,要右手做什麽?”
    莱卡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座监狱里的人怎麽都如此难以沟通呢?他冥思苦想,最後决定对医生施展苦肉计。
    他示意医生靠近,然後低声说:“我告诉您一个秘密,您不要说出去。”
    医生立刻像磁铁一样靠了过来:“我是有职业道德的人,会守口如瓶的。”
    莱卡故作忧伤地说:“我已经没有达蒂诺.纳卡雷拉了。”
    医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但他随即释然道:“啊……我明白的,他移情别恋得可真快,不是吗?”
    “所以我需要右手。”
    “我发自内心地同情您,莫奈先生。”医生的语气却半点“同情”也没有,倒是十分愉快,仿佛这是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莱卡看到了一丝希望:“也就是说您同意给我拆夹板了?”
    “想都别想。”
    医生i卫自己身为医疗卫生人员之尊严的决心如同伊泰普大坝一样无懈可击,莱卡最後只好妥协,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囚室。达蒂诺还没回来,想必还在礼堂里练琴。
    莱卡坐在靠墙的长凳上,思索自己为什麽要舍近求远去找医生。他完全可以自己把夹板弄下来,虽然这玩意儿用一圈又一圈绷带绳子什麽的绑得结结实实,但如果他硬是把这东西拆开,也不是做不到。
    这麽决定後,莱卡从左臂的皮带上抽出一叶刀片,切开绑在右臂上的绷带,再把固定用的绳子划断,将裹在皮肤上的东西统统拽下来。不得不说医生的水准就是高,莱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满头大汗才完全将夹板弄开。
    他动了动右臂,试着握紧拳头,再放松力量。依旧能感到微微的刺痛。不过莱卡没把它放在心上。他又不是第一次断手断脚了,只要他不用太大力气,那点小伤根本就不成问题。
    他将拆下来的绷带、棉花和夹板收到一起,扔进垃圾桶,接着到盥洗台上清洗右臂。因为打着夹板,右臂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清洁了,散发着一种臭味……
    囚室的门“呼啦”一声开了,莱卡回头,见达蒂诺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哟,医生同意给你拆夹板了?”
    “没,我自己拆掉的。”
    金发青年闻言皱了皱眉。
    吃晚饭之前莱卡主动把垃圾倒了,他害怕达蒂诺看到那切口整齐的纱布会怀疑他私藏利器。不过他倒并不担心对方发现绑在手臂上的刀片,反正达蒂诺“有兴致”的时候只会扒他裤子,才不关心他上身穿得整整齐齐会有什麽问题。
    结果他们当晚也还是什麽也没做。熄灯时间一到,达蒂诺就爬上了床,在下铺咯吱咯吱地啃巧克力,活像暗夜里活动的某种啮齿类动物。莱卡躺在上铺,被那声音吓得心惊胆战,连做了好几个恶梦,梦的内容无非就是达蒂诺兽性大发把他拖下床强迫他做这做那。等第二天天亮,莱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安心,反而更加忐忑。
    ──从浴室里出来之後达蒂诺就变得好奇怪。他想。那家夥怎麽可能突然之间对做爱失去兴趣了?这可比美国没有ufo目击报告还让人惊奇。难不成走出浴室的时候,他误入了什麽平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达蒂诺是个清高正直的好人,而不是荒淫无道的暴君?
    在图书馆工作的时候,莱卡跟前一天一样心不在焉。老亨利看见他拆了夹板的右手,先是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惊奇和祝福(这对老头来说可真是难得),接着便指使莱卡去干活,从前那些因为莱卡受伤而没让他做的工作,现在全部都被老头丢给了他。在图书馆的头两个小时,莱卡忙着把新书归类入库,而那些因为多了新书所以放不下的书,他又必须把它们挪架,挪完之後还得查看书架的编号和图书的编号有没有误差。好不容易腾空了一个书架,莱卡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由地感慨亨利先生之前对他真是太仁慈了,这老头使唤起人来就跟公元前的奴隶主一样。真不晓得在他来之前,亨利先生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是怎麽对付这些又厚又沈的书的。
    幸运的是,两个小时之後他就得到了解放。一名狱警来到图书馆,在层层书架间找到埋头干活的莱卡,告诉他有人探监。
    不用说,肯定是布莱恩.费尔贝恩斯先生又来了。莱卡如蒙大赦地丢下一摞书,向正在轻松惬意喝茶的亨利先生打了个招呼(老头不情不愿地同意了),跟着狱警来到会面室。
    布莱恩.费尔贝恩斯先生身穿一套得体的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标准的华尔街仔的扮相。狱警将莱卡领到後便关门出去了。莱卡在布莱恩先生对面坐下。
    “您的夹板已经拆掉了?”图腾的新任首领问,“真高兴看到您恢复健康。”
    “我自己拆的。”
    布莱恩.费尔贝恩斯点点头。“听我们的朋友典狱长先生说,您被关进了禁闭室?”他的语气有些苛责,仿佛在责备“我付你钱可不是让你在监狱里惹是生非的,你就不能老实点吗”。
    不过莱卡对此有充分的理由。“我拿了典狱长的钥匙,进了档案室。”
    “哦?”布莱恩先生来了兴趣,“您有何发现?”
    “档案室里的资料和您给我情报不一样。”莱卡敲打着桌子。
    “什麽?”布莱恩先生大吃一惊,“您是什麽意思?”
    第二十六章
    “我查找了四月份假释和刑满出狱者的名单,里面没有一个人的年龄和服刑时间满足亚伯拉罕的条件。”
    布莱恩先生拍案而起,脸上满是质疑和诧异。“这……怎麽会这样……?”
    莱卡靠在那张不怎麽舒服的椅子上,“我怀疑,要麽是您的情报出了差错,要麽是档案室的资料被人篡改过。”
    “我的情报不可能出错!”图腾的年轻首领信誓旦旦地说,“过世的父亲曾很多次提起亚伯拉罕,一些在帮派里的老人也记得他的事,还有我父亲的合作夥伴──当然,现在也是我的合作夥伴了──也告诉了我一些信息。亚伯拉罕不是无名小卒,他大名鼎鼎,人们都还记得他呢。他们所描述的亚伯拉罕的信息都是一样的,没理由这些人同时记错了。就算有人买通他们,让他们用假情报来欺骗我,也没可能同时买通这麽多人。”
    莱卡托着下巴,陷入沈思。“那麽,档案室的资料被人篡改的可能性比较高了?”
    布莱恩先生舒了口气,重新坐下,整了整自己的领带。“有可能亚伯拉罕知道档案室是个切入点,所以先下手为强。毕竟……您想想看,既然您能进出档案室,亚伯拉罕或他手下的人就也能进去。他在峡谷监狱待了二十年,串通几个狱警或监狱工作人员,也是可能的。”
    莱卡“唔”了一声。谁能进入档案室篡改资料呢?毫无疑问,掌管图书馆的那位“猫头鹰”嫌疑最大,在他手下干活的老亨利也应该能做到。而拥有档案室钥匙和id卡的典狱长,会不会被亚伯拉罕收买了,一直在做双面间谍?监狱的其他行政工作人员呢?狱警不一定人人都有档案室的钥匙,但警卫长肯定拿着所有的钥匙。此外,钥匙和id卡或许早就被亚伯拉罕神不知鬼不觉地复制了一份,这样他随时都能进出档案室……
    有嫌疑的人太多了,一一排查下去,必然要费一番功夫。等到那时,搞不好亚伯拉罕早就出狱了。所以不能从“谁能进入档案室”这个方向入手。还是得抓住重点──亚伯拉罕是何许人,绞刑师又是何许人。得到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见莱卡沈默不语,布莱恩.费尔贝恩斯先生又补充道:“上次您让我调查的那个人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什麽?”莱卡一怔,接着想起上回同布莱恩先生见面时,对方答应为他调查达蒂诺的身份。
    “那个意大利人。”布莱恩说,“我以为他和本地的黑手党有关,但是我找了在黑手党里的眼线,对方却说他们那儿没有一个叫达蒂诺.纳卡雷拉的。”
    “有可能是假名。”
    “我也这麽想。所以我又特别打听了黑手党中有没有人刚好进了峡谷监狱,结果也没有这样一个人。我想,要麽这个纳卡雷拉和黑手党无关,要麽他身份隐秘,不是简单能查清楚的。”
    “我知道该怎麽办了。”莱卡说。
    布莱恩先生大喜过望:“哦?”
    “不过……”莱卡故意卖了个关子,“我身在监狱里,很多事情做不了,还需要您帮我搜集一些情报。”
    “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全力以赴。”
    “请帮我调查一家公司。那是一家保险公司,达蒂诺.纳卡雷拉入狱之前是那家公司的经理人。它要麽是意大利人开的,要麽有意大利人作为合夥人或是股东。公司的名字是……”
    交待完需要布莱恩先生调查的事,两人便结束了会谈。莱卡在狱警的押送下返回图书馆,继续倒腾书架的工作,直到中午才把所有的书都移好。其间亨利先生一直在嘲笑莱卡是个弱鸡,“我年轻的时候可是扛着一整根圆木爬山都没问题,现在的年轻人体质真是越来越弱了!”这麽说着,亨利先生坐在椅子上翻了页报纸,像工头监督奴隶那样监视着莱卡干活。
    莱卡心想,好汉不提当年勇,这个糟老头子大概就只剩这麽点炫耀的资本了吧。出於同情心,他没有回嘴。
    午餐时莱卡没看见达蒂诺,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也许是由於犯人用餐分批次的缘故,他们刚好错过了。不过虽然达蒂诺人不在,但他的威势还是让莱卡得到了一个甜橙。从这方面来说,莱卡还挺感谢他的。
    午餐後照例是放风时间。因为上午刚刚同布莱恩.费尔贝恩斯先生见过面,莱卡一直想着亚伯拉罕和绞刑师的事,所以没有去参加什麽活动,而是在操场的铁丝网边找了个狱警不大能注意到的角落,点起一根香烟。
    这烟还是他入狱时典狱长给的,都没用掉几支。莱卡没有烟瘾,除非特别烦躁的时候才会抽上一支。他叼着烟,蹲在铁丝网旁,看着操场上的犯人要麽两三个聚在一起,要麽和他一样找个角落猫着。再远的地方是篮球场,一场比赛正在进行。犯人分成两队,分别卷起左手或右手的袖子作为标志。莱卡想,我可不要加入他们,除非他们换一种标志的方法。
    哒哒哒哒哒……
    背後有人正在急速靠近。
    莱卡将没抽完的烟随手一扔,本能地往旁边一滚,旋即只听见“砰”的一声,一个人摔倒在他原本蹲着的地方。
    “哎哟我操,你躲什麽躲!”摔倒的人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原来是凯.拉蒂摩尔。莱卡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有人要袭击我呢。”他将黑人小夥子拉起来,“没事吧?”
    凯哼哼唧唧:“我看见你蹲在地上,本想直接从你头上跨过去,谁知道你突然躲到一边,吓了我一跳。”
    “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吗?急急忙忙的,赶着去结婚啊?”
    凯皱着鼻子瞪了他一眼:“出事了!快去喊狱警!”
    “什麽?”
    “巴道夫.贝尔斯和阿特.金各自带了好几个人,把达蒂诺堵在天堂小径!肯定要出人命了!再不叫狱警来可就迟了!”
    莱卡一怔:“你说什麽?”
    凯推开他:“你还愣着干什麽?唉!关键时刻就知道发愣,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莱卡一把抓住凯的肩膀:“天堂小径在哪儿?”
    “你跟狱警说他们在天堂小径打架就行了,狱警知道它在哪儿……”
    莱卡不耐烦地打断他:“我问你他在哪儿!”
    黑人小夥子被他强硬的态度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就是厨房後面那条巷子……”
    话还没说完,莱卡已经跑得不见人影。凯揉了揉自己被抓得生疼的肩膀,自言自语道:“他急个什麽,还好意思说我赶着去结婚呢。反正出人命的又不是达蒂诺……”
    第二十七章(h)
    莱卡回想着自己所见过的监狱平面图。平面图虽然详尽,可是完全没有标明“厨房後面的小巷”在哪儿。他凭着记忆找到了厨房,又绕了一大圈才绕到厨房後面。
    他记得达蒂诺曾经告诉过他“天堂小径”是个怎样的地方──没有监视器,又不在哨塔的视野里,非常隐蔽,是犯人们解决矛盾时常去的地方。“天堂小径”非常窄,宽度还不到两米,位於厨房和浴室所在的建筑之间。监狱平面图上,这两个地方是严丝合缝连在一起的。莱卡估计可能是施工的时候出了什麽误差,才使两座建筑间空出了一条小道。这个误差倒为犯人们提供了方便。
    莱卡到达天堂小径时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鬼地方真是战术意义上的易守难攻啊。巷子太窄,只要两个人就能堵住入口。假如有人进去了,那简直就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而且这麽逼仄的地方也极难施展身手,巴道夫.贝尔斯他们占人数上的优势,借助地势两头夹击,达蒂诺处境堪忧啊。
    莱卡靠在巷口,忍不住又想摸一支烟出来抽。他检讨自己,为什麽要这麽冲动地跑过来?他应该优哉游哉地和凯一起去报告狱警,然後跟着狱警去围观达蒂诺被群殴的惨状。要是达蒂诺能在医务室里躺个四五天,对他的任务来说只有益,没有害。可是一想到那家夥败给巴道夫.贝尔斯和阿特.金他们之後会遭到什麽样的暴力对待……莱卡就心慌意乱,脑袋里只剩一个念头:必须阻止他们!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进入小巷。明明是白天,巷子里却昏暗无比,两侧建筑的顶层都设计成往外突出的平台,刚好遮住了小巷上空,难怪这里会成为哨塔的盲区。
    眼睛适应黑暗後,莱卡看见泥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人,不是死尸一样纹丝不动,就是抱着肚子痛苦地滚来滚去。巷子深处,一个人背对巷口,正踢打另一个人,不顾对方的求饶声,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胆子不小啊!竟然敢袭击我!”
    踢人的那个是达蒂诺,被踢的则是阿特.金。大个子黑人蜷在地上,双手护住腹部,在达蒂诺的踢打下惨叫连连。
    “我才几天没去‘关照’你,你就蹬鼻子上脸了?活不耐烦了是不是?啊?”
    阿特.金叫得像杀猪一样:“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都是巴道夫.贝尔斯的错!他主使的!是他叫我来联手袭击你!”
    达蒂诺大怒:“他让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他让你吃屎你也吃吗!”
    在踢打声和惨叫声中,莱卡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凯说的没错,的确快出人命了,不过显然要死的是阿特.金那一方。
    ──我怎麽这麽蠢。达蒂诺随随便便就能拧断我的手,难道还会怕这些杂鱼?我担心个什麽劲儿啊……
    莱卡默默观看了一会儿,最後决定如同他来时一样,悄然无声地离去。但就在这时,达蒂诺停止了踢打,踩着阿特.金的肩膀,将黑人男子翻了个身,平躺在地上。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忘乎所以了是吧?”达蒂诺边说边蹲下身,扒掉阿特.金的裤子。然後他跪坐在大个子黑人身上,解开了自己上衣的扣子。
    莱卡的冷汗又冒出来了。他想起了入狱那一天,凯对他说的话──
    “……他们都不是达蒂诺的对手。他一个人打遍整个峡谷监狱,找他麻烦的人基本上都被他揍过和睡过。”
    ──我靠,原来达蒂诺喜欢强奸手下败将这事是真的!凯,我以为是你夸大其辞,原来你诚不我欺啊!
    在大脑开始思考之前,莱卡的身体就先一步开始行动了。他以百米赛跑般的速度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人体,冲向达蒂诺,将衣服刚脱到一半的金发青年抓起来,按到小巷的墙壁上。
    “咦?你为什麽会在这里,莱卡?”达蒂诺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莱卡捏住他的下巴:“如果我不在这儿,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上了他们?”说完,他自己都惊讶於自己激动恼怒的语气。
    达蒂诺轻描淡写地说:“这有什麽,我又不是没和他们做过,而且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莱卡焦急地打断他:“可是你都已经有我了!”
    “可是你又不愿意和我做。”
    “我没有不愿意!”
    “不久之前是谁指控我不重视他的健康来着?还信誓旦旦地说了一堆纵欲过度的恶果……”
    莱卡觉得自己快吐血了。这家夥为什麽总喜欢歪曲他的每一句话,然後加上自己见解,变成有利於他的结果呢?
    “我只是说……性生活要适度而已!过犹不及你懂吗?”
    达蒂诺看着天空,一副“我才不要听你叽叽歪歪”的表情:“我不懂那个。我的词典里只有‘不做’和‘做到爽为止’两个选项。”
    莱卡盯着他无所谓的、英俊的面孔,愤恨得眼睛里都要喷火了。
    他抓着达蒂诺的肩膀,将金发青年翻过去,面对墙壁。达蒂诺双手撑在墙上,几乎是带着笑意地说:“我早和你说过‘天堂小径’是个约会的好地方了。”
    莱卡没搭理他,脱下他的裤子,露出挺翘雪白的双臀。然後他掏出自己硬得发疼的阳物,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性奋到这种程度了。听说雄性生物在被激怒的时候体内会分泌大量激素,刺激勃起,看来科学家总算搞出了一些真实的结论。
    他抵进达蒂诺双腿之间,涨红的龟头在臀缝间摩擦,滑过穴口。穴口激动地一张一收,很快就湿润了,透明的淫液将昂扬的肉棒上都濡出了一层水光。
    莱卡想起了什麽,转头对躺在地上装死的阿特.金大吼:“还不快给我滚!”
    阿特.金闻声一跃而起,其他被打倒的囚犯也纷纷从地上跳起来,像受惊的野兔一般飞快地逃离了天堂小径。
    等他们不见踪影,莱卡才转向达蒂诺。
    金发青年双手撑在墙壁上,解了一半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挂着,裤子则褪到脚踝,堆在地上,露出修长笔直的双腿。莱卡撩开他的头发,狠狠咬住他的耳朵,在他耳畔低语:“你自己说出来的话,可别後悔!”
    “这话可轮不到你来说。你别为自己的愚行追悔莫及才是真的。”
    莱卡哼了一声,一手扣住他的腰,一手扶着自己的坚挺,对着早已饥渴难耐的小穴顶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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