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看了一会儿这人世间的雪景,等到天色微暗的时候,看见一队人穿着白衫举着白色幡幢旌旗缓缓走来,后面是一辆大白牛车。
    盱眙之间,那队人已经到了姜晗面前,尽皆下跪行礼。其中手执纸幡的为首者恭敬道:“天劫之期已满,请帝君前往森罗宝殿与罗酆君一叙。”
    罗酆君,那不就是黄泉地府的主人吗?
    姜晗点点头就坐上了牛车,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似乎是飞上了天空。不过一忽儿功夫,外面便有人同传。说黄泉罗酆山到了。
    姜晗掀开帘布向外看去,眼前却是一片漆黑。要说是入了夜罢。可是头顶的高处却没有一点星辰,反倒时不时地亮起紫黑色的巨大阵印,仿佛有个看不见的罩子扣在大地上。
    而就在他面前的不远处,伫立着一座漆黑的宏伟之城――这里便是森罗殿了。
    姜晗知道,但凡人死之后,大多都要到这森罗殿上来走一遭。听罗酆的六位天君宣判自己在世时的功过是非。然而他却直接被带进了森罗殿内最深暗的房间。直接见到了罗酆君本人。
    那是一名身着黑袍的高大男子。不知为何姜晗竟然觉得有几分熟悉。而那罗酆君见了他,竟然也没有冥府主宰者的架势,手上拖着一个卷轴信步朝着他走了过来。
    “帝君。”他居然也如此称呼姜晗:“天劫之期已满。是时候该按照约定,将帝君寄存在我这里的东西物归原主了。”
    姜晗知道他指的正是那个卷轴,于是双手接过了缓缓打开。却发现卷轴上空无一字,少顷。却又有蓝白色的光点飘逸而出,竟然全数融入到了姜晗的身体里。
    神奇的事情随即发生了――姜晗开始记起了一些事。比如自己与面前这位罗酆君本是老友。而自己的元身乃是南天玉清帝君,手下辖有负责贡举、祭祀、典礼的承天宫,执掌世间书卷的琅质榭猓还有戒备森严。囚禁仙界重犯的南狱。
    然而更令他惊愕的是,他记起了赴天劫之前自己所知道的秘密,以及担忧的事……
    于是他问罗酆君:“掌狱真人那边可好?”
    罗酆君却摇头:“我早就说过。你那天劫来得未免也太过蹊跷。你下界之后,南天果然发生了异动――‘天魂天冲’越狱而出。心溟真人……被它剐去了心脏。”
    “什么?!”玉清帝君瞪大了眼睛:“心溟他人现在何处?”
    “正在黄泉。”
    说罢,罗酆君将玉清帝君引到了森罗宫殿的深处,一间没有任何陈设的宫殿里。正中央的地面上是一个方池。池水是紫色的,闪耀着火焰一般变幻莫测的光芒。
    心溟真人就漂浮在池水之中,青白色的胸前兀然空了一个大洞,隐约可以看见白森森的肋骨。
    玉清帝君愕然道:“都这样了,你还不让他轮回?”
    “不,我只是遵照他本人之前的嘱咐行事罢了。”
    罗酆君摇头叹息:“早在轮回转生成为心溟真人之前,他就已经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囚禁天魂天冲之事原本就是禁忌,不可以被更多的人所知晓。再说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与龙帝之间的恩怨,还得自己亲手解决。”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重新看向玉清帝君。
    “如今天魂天冲行踪不明,心溟的飞散的魂魄还未归来。你也正好乘机休整一番。对了……我这里有一个人,不知你还想不想见。”
    “……”
    玉清帝君并没有说话,可是眉心突跳了一下,眼神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只听罗酆君又道:“那个人大约是六十年前来的黄泉,如今住在q忘台边上的草庐里。整日只知道莳花弄草,好端端的一片荒原,被他种了好多的紫花,竟让不少鬼魂流连忘返,令鬼差们很是头疼……你若是想要见他,我现在就可以叫人安排;如果不见,便让鬼差绑了那人灌下孟婆汤,也算是做个了结。”
    言毕,他便等着回话。
    那玉清帝君却沉吟起来,过了好一阵子才回答道:“我欠他许多,负他许多,本应将他接到天上,再百倍、千倍的还他。只是天界形势不明,我若贸然与他相认,却又连累他陷入祸事之中……”
    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若是空欢喜倒也罢了,只怕会害得他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不如这样……”
    罗酆君却显然已经替他设想周全:“我先从生死簿上勾去他的鬼籍,把他送去哪个洞天福地,再找个师父教导他修行。等到天界诸事尘埃落定,你再与他重续前缘也不迟。”
    “如此甚好。”玉清帝君点头,“正好琅终撇岢尘君是我的友人。他又清闲博学,我便去拜托他做阿紫的师父。”
    主意既然已定,罗酆君便差遣鬼差往q忘台花海去了。
    “……所以你就这样把我托付给了郑楚臣?”
    苏紫终于忍不住插嘴道:“而且郑楚臣原来还是个图书管理员?”
    “琅终撇峥刹患虻ィ博闻强识,他也传授了你不少东西。”
    章函搂了搂苏紫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气:“我原本以为,天上的这些事很快就能处理妥当。可谁知道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平息南狱的风波。抓捕逃往各处的妖魔,着实花费了一些时间。而后我又发现,天人之中似乎有谁在暗中兴风作浪。盗取他人的修为。这一查,又是许多年……”
    “所以,为了解决天上的事,后来你又回过皇陵?”苏紫追问道:“就是那一夜。陵区着了天火,却又没有任何一间宫殿遭殃?”
    “没错。那一夜我的确在场。”
    章函点头。“点燃天火作为屏障,实在也是无奈之举。毕竟那样的情况下没有办法使用壶天,而凡人靠近只会徒增不必要的死伤。”
    “所以前天夜里,替我挡住叶风的人就是你了?”
    苏紫眨眨眼睛。在章函的嘴唇上啄了一下:“所以那些镇墓兽和你有什么关系?这一整件事又和白秀麒他们有什么关系?”
    章函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恋恋不舍地追随着苏紫的嘴唇,直到被按住了鼻尖才勉强回过神来。
    “我之前提到的那位南狱掌狱心溟真人。正是白秀麒的前世。而心溟真人的前世,则是昔日的中天应元帝君。”
    “中天应元帝君!”
    苏紫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又记起来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堂堂的南天玉清帝君。
    不能否认,郑楚臣的确曾经教授给他许多天上地下的知识。其中就包括了仙界的势力与座次。
    彼时混沌初开,清气上升,有了羽、鳞、裘、介四仙族,又有植物修成魂魄,得道登仙者,便都被称为“真仙”。
    起初,但凡真仙之属,皆各按族群行事,彼此之间不相往来,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
    然而好景不长,由浊气下降所形成的妖族进犯仙界,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于焉展开。女娲抟土造人而人修道成仙,便有了第五族――人仙。
    为了共同抵御妖魔进犯,天界五族最终凝聚在了一起,形成了如今为凡人所憧憬的仙界。而为了统御五族众生,便也就有了如人间皇权一般的森严等级。
    南天玉清帝君,辖南狱、承天宫等司,并与羽仙族长赤主共同管理南天界。
    北天紫微帝君,辖黄泉罗酆山,雷鉴台等司,并与介族、鳞族的共主玄主管理北天界。
    东天青华帝君,辖四君阁,五色海等司,并与草木之君青主共同管理东天界。
    西天御神帝君,辖圣理院、天工监,与裘族之长素主管理西天界。
    东西南北四天界之外,作为紫微垣所在之地的中央天界,还有太上耀魄宝帝君坐镇其中,统御四方天帝。太上帝君之位,每隔万年在五方大帝与各族君主之间流转。
    而中天应元帝君,正是同样居于紫微垣中,掌握着破军司重权的太上帝君辅佐。
    所有这些帝君仙官并非一成不变的。自设立以来几经更替,主动放权者有之,下凡历劫者有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天人则是因为出现了“天人五衰”之相而再入轮回,并且从此再也无法返回天界……
    想到这里,苏紫抬起头来问章函:“白秀麒是怎么会从中天应元帝君变成南狱掌狱的?”
    ☆、第二百四 天魂天冲
    “那是因为他辜负了一个人。”
    说着,章函替苏紫的肩膀盖上锦被。
    “一方面,他陷害了倾心所爱之人,无法面对内心的悲恸与谴责,已经生无可恋;另外一方面,他还需要亲自到南狱里去守着那个秘密,保证它不被任何人所知道。”
    “什么秘密?”苏紫的确反应极快:“就是那个关押在南狱里头的怪物,天魂天冲?”
    章函点头:“听这个名字,你就该猜到那是什么了吧?”
    苏紫愣了愣,答案旋即浮上心头。
    世间万物,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所以,天魂天冲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个人的魂与魄!
    “白秀麒爱着的人不就是江成路吗?所以南狱里的那就是江成路的一魂和一魄?!”
    “不仅是一魂一魄,还有原本属于太上帝君的大约七成力量。因为这股力量实在是太过危险和强大,无论交给谁都是个隐患,因此索性依旧与天魂天冲封印在南狱中。”
    苏紫愕然地看着章函:“所以说,是江成路的这一魂一魄后来又杀死了白秀麒?!”
    “世间之事,皆有因果。”
    章函只是叹息,继而伸手轻抚着苏紫的脸颊。低声吟诵着一段古老的经文。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常在缠缚……
    苏紫静静地靠在章函的胸前,体味着这几个字。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也不知过了多久,章函慢慢地挪开了身体。
    “我要走了。陵区里面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在这里休息,中午我会送吃的过来,你想吃什么?”
    “那几只镇墓兽怎么办?”苏紫却答非所问:“你还没有回答完我的问题呢!”
    章函还是下了床,取下搭在地屏上的衣物一件件穿上。一边回过头来看着苏紫。
    “镇墓兽原本封印在墓穴里,几千年来并没有出过任何的问题。然而自从第一只镇墓兽被人抢走之后,格局就遭到了破坏变得不稳定起来。前日的地震之后,镇墓兽恐怕已经全部苏生,继续留在陵区里始终是隐患。”
    “那就快点取出来罢!”
    苏紫也支起了上半身准备下床:“日本人抢走第一只镇墓兽都过去快要一百年了,不是早就应该动手了吗?”
    “不,没有人知道镇墓兽的具体埋藏地点。虽然是我建议心溟真人利用皇陵的王气作为镇守,但是镇墓兽究竟放在哪里,却是心溟真人一个人的秘密。就连现在的白秀麒都不知道。而且……”
    说到这里,章函已经发现苏紫也开始找起了自己的衣服,立刻转身走过去。将床尾的几件衣服丢到了壶天外面。
    “不,你不能跟我去,我不能允许我自己再让你涉险!我现在说的不是死亡轮回,而是魂飞魄散――从此天上地下,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苏紫的眼皮禁不住地突跳了一下。
    要说没有恐惧。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有一些情感更超过了恐惧本身,让他不得不发出反对的声音。
    “我并不需要你的保护。因为被保护的人不能与保护者比肩而立。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还是会发生悲剧的。‘
    “那就算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自己罢!”
    章函也没打算做出任何的让步,他伸手按住苏紫的肩膀,将他轻轻地推回床上去。
    “这里是我的壶天,你在这里就是一直与我在一起。我生则你生;我死……就让我们一同轮回。如今那罗酆君已经归位,我会让他安排我们投胎在一起,重新相遇,重新相爱,让我来追求你、为你付出一切所有……”
    说到这里,他再一次吻住苏紫的嘴唇,好像将所有的顾虑和不安全都吸收。
    “我不是你的保护者,而是你的囚徒。我甘愿放弃自由,只为了戴上你这全世界唯一的枷锁,生生世世,再不解脱。”
    “……”
    苏紫的嘴角泻出甘美的叹息,眼神也再度变得迷醉起来。
    “等等。”
    一吻终毕之后,他抓住章函的手臂说道:“你去我的包里找一找,有一张特殊的皇陵地图。昨天晚上,我虽然被郑楚臣摆了一道,但是也在他身上下了点小法术,他若是接近皇陵,所处的位置便会在这张地图上显映出来。我给了白秀麒一份,这一份你或许用得着,拿去罢。”
    “你果然还是个不肯吃亏的鬼灵精。”章函微微一笑:“我记住了。”
    苏紫又问:“既然白秀麒是中天应元帝君的转世,镇墓兽里藏着的又是他的力量,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合作?若是你们联手,区区一个郑楚臣应该不在话下吧?”
    “你以为我没有信任过他吗?”
    章函苦笑:“当年如果不是他痴情误事,偷偷与牢狱中的天魂天冲幽会,以至于被利用;如果不是他妇人之仁,又怎么会闹成今天这个局面?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我的信任早就已经被他耗尽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再次嘱咐苏紫安静休息,然后离开了壶天。
    ――――――――
    与此同时,壶天外的同一个家属大院里,阴暗破旧的招待所四楼。
    “叶风醒了吗?”白秀麒问刚从壶天里走出来的江成路:“人怎么样?”
    “醒了。”
    江成路点点头。顺手将托盘放到写字台上。
    “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好像的确把郑楚臣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刚才我试探了他几句,他的反应都很平静。不像是假装的。”
    “那样残忍地利用着他的人,居然还能算是他记忆中最宝贵的东西?”白秀麒哑然失笑,却又觉得有点感叹:“感情这个东西,有的时候还真是不讲道理。”
    “不是有的时候不讲道理,而是从来都不讲道理。”江成路纠正道:“只不过当你的感情正巧和大道的方向相同的时候,别人就认为这段感情是理智的。而当你的感情违背了大道,那就是不讲道理。”
    “说得你好像已经大彻大悟了似的。”
    白秀麒嗤笑。随即又摊开了手里的地图。
    “我到现在还是没有联系上苏紫,而且他给我的地图也没有任何的动静――难道说郑楚臣今天没打算去陵区。他怎么一点都不着急?是发现叶风失踪所以起了疑心?但是这样的话……”
    江成路倒是比他乐观许多:“白天太多了肯定不好行动。要是我就选在夜里干活。再说了,管他干什么?你不是只要抢在他前面回收镇墓兽就可以了吗?他不去,你去呗。”
    “说起来今天倒是周二,陵区不对外开放。”白秀麒起身去穿外套:“反正几个要去的地方白天晚上都有人看守。现在去还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呢。”
    江成路却拦着他不让他出门:“等一等。当着那么多普通人的面,你打算怎么做?”
    “嘁。当然是用壶天啊。”白秀麒一脸鄙视地看着他。
    “你的程度不行吧?要造出那种普通人都看得见、摸得着,和现实几乎没有区别的壶天,就算是有一千年的道行都很勉强。”
    “你说的就像这样吗?”
    白秀麒伸手在江成路眼前轻轻一晃,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江成路愣了一下,忽然发现刚才搁在个写字台上的托盘不见了。
    “刚才那个是你的壶天?”他愕然:“什么时候换上去的,居然连我都没发现。”
    “隔墙有耳,这样才放心。”这样说着,白秀麒又笑着问他:“怎么样。还敢不敢小看我的能耐了?”
    “不敢、不敢。”
    江成路也半开玩笑地摆着手:“不过,我想你的能耐,暂时应该还没有我的大吧?”
    说着。他伸手敲了敲墙壁,墙上顿时出现了一个门洞。朝门洞里头看过去,不仅整个房间都以镜像的方式被呈现了出来,就连窗户外面的居民楼都一模一样。
    白秀麒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故作镇定地问:“有多大?”
    “目前是整座柏官县城,如果需要还可以更大。”
    “所以你的意思是……复制整整一座皇陵的壶天?”白秀麒终于忍不住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不好么?反正只要不把那些普通人牵扯进去就好了。这样一来。我就可以陪你进陵区,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掉剩下的那几只镇墓兽。”
    “那些在你制造壶天之前就已经在陵区里的人怎么办?”
    “我会先让他们昏睡。然后移到壶天里。”江成路诚恳地看着白秀麒的眼睛:“不伤及无辜,不提心吊胆――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
    “……好吧。”
    白秀麒没有纠结太久,说实话要一个人去陵区里探墓,他心里头还是有点忐忑的。现在江成路能够陪在身边,无异是很大的帮助。
    事不宜迟,就这样打定了主意的两个人立刻动身,依旧坐公交班车前往章陵。在穿过黑暗的章陵隧道的时候,江成路握住了白秀麒的手,在他耳边低声提醒道:“要开始了。”
    “嗯!”
    白秀麒坚定地回应着,与他十指紧扣。
    ☆、第二百五 以是因缘
    巴士停稳在了西门的小广场上,下车之后江成路就开始施展法术――现实陵区逐渐被壶天世界所替代,那些滞留在现实世界里的人,就好像被定了身似的,一动不动地过了两三秒钟,然后逐渐“消失”在了空气中。
    “放心,他们不会有任何的感觉。”
    江成路拍了拍白秀麒的后背,两个人一起看向高高神墙之内的陵区,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在陵区西北面的守陵监府上。
    坐在会议室里的章函停下了讲话,用冷峻的眼神凝视着会议室里的其他人。
    突然之间,这些凡人全都静止了下来,一动不动的,紧接着变成半透明的虚像,最终彻底消失。
    短短几秒钟之后,整个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没有迟疑,立刻起身走到院子里。这几天人头攒动的小院子里也变得一片死寂,唯有那株腊梅花还在散发着动人的幽香。
    没错的,刚才那个一定是壶天的移动法术。想要移动这么多的人,没有高深的修为是绝对办不到的。
    章函从口袋里取出了苏紫给的地图,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地图的南门附近出现了一个青色的光点,正在缓缓地向着北边移动着。
    郑楚臣来了,他一点也不意外。
    恰在这个时候,远处的陵区又发出一阵浪涌般的声响,倏忽间就到了章函面前,震得窗户上的玻璃“匡匡”作响。
    江成路和白秀麒也来了!
    章函原本就深邃的眼眸,此刻愈发地深暗而沉着了。
    “阿紫。”
    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对着珍藏在自己壶天仙境里的青年说道:“要开始了。”
    ――――――
    穿过神墙下方的甬道,刚迈进陵区。白秀麒就听见了排山倒海的声响。
    就像是涨潮时的海浪拍击着礁石,或者是飓风在森林里横行,整座陵区都发出了奇怪的共鸣声。紧接着就是大地的摇晃,如同一个气势汹汹、随时都有可能发病的老人。
    挥手让路边屋顶上的瓦片轻轻地落到地面的草丛上,白秀麒心情复杂地看着造成这一切的江成路。
    “我有点后悔不该带你过来了。这里说什么也是文物保护单位,眼看着就要这么毁掉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两千年前镇墓兽放进去的时候就注定了这地方现在的命运。再说了。比起让郑楚臣得逞后可能造成的结果。这点破坏或许还算是小的呢。”
    江成路一边说着一边跟着白秀麒向前跑,两个人脚步不停,不一会儿就到了肃堂前面。
    肃堂也是前天发生震动的地点之一。院落四周拉着黄黑相间的警戒隔离带。守卫们早已经被送去了壶天世界,因此唯一的威胁就是在震动中不断往下坠落的砖瓦。
    但是白秀麒并不担心,他知道应该怎么办――只需要像那天在浩汤公司的仓库里做的那样,让所有的东西悬浮在半空中不掉下来就可以了。
    两个人迅速穿过前院和享堂。跑向神道尽头的墓亭。越是靠近,地面的震感就越是强烈――几乎可以直接地感觉到。就在厚厚土层下面的空穴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冲突咆哮着。
    “这里就是墓门对吧?我先进去,引他上来。你要是能收伏就收伏,不行我就直接做掉它!”
    说完这句话。江成路也不等白秀麒反对,一把推开上了锁的墓亭木门,大步流星地跑了进去。
    这座墓亭的结构和李冉虬的墓亭非常相似。神位后面的中心立柱正是通往底下墓穴的入口。江成路轻松地开启了尘封千年的墓道入口,然后快步往下。
    肃堂是景帝陪葬官员的陵墓。在规格形制上自然比不上皇家陵墓。因此推开墓道的台阶,白秀麒就看见了通往墓室的石门,上头竟然满满地雕刻着符咒的图案。再仔细看图案的内容――全都是禁锢封印的咒文,显然是想要阻止某些东西离开墓穴,破土而出。
    然而此时此刻,这些符咒已经没有用了。
    强烈的震感依旧在持续着,石门的右半边已经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透过豁口,江成路可以看见漆黑的墓穴中空无一物,棺椁和陪葬物品显然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几乎化为了灰烬。
    江成路将残破的左半边石门推开,忽然间,这虚无的黑暗中又亮起了两道红光。
    是镇墓兽,它果然已经苏醒了!
    江成路没有犹豫,一个转身立刻沿着台阶向上奔跑。而嗅到他的气息的镇墓兽,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嚎叫声,朝着这边扑了过来!
    异兽的嚎叫声伴随着石门崩塌的声音,在狭小的墓道中冲突回荡着,震得人头脑发胀,晕乎乎不知东南西北。好在江成路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两三下蹬着土墙就跳到了墓道口,一边往外钻还一边大声提醒着白秀麒做好准备。
    墓亭外面,白秀麒做了一个深呼吸刚摆好架势,就看见两扇木门“啪”地被冲开又来回反弹了几次,江成路灰头土脸地跑了出来。紧跟着又是一阵更为巨大的破坏声――那只镇墓兽直接撞穿了墓亭的墙壁,高声嚎叫着扑了过来。
    “停下!!”
    白秀麒冲着它大声喊道。
    腾空而起的镇墓兽,在半空中低下头来,血红的眼眸顿时死死地锁在了白秀麒的身上,紧接着居然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张开大嘴拖着舌头朝白秀麒扑过来。
    白秀麒早有准备,立刻张开了自己的壶天将镇墓兽关了进去,墓亭附近的震动和喧嚣顿时停止了,反倒安静得有点诡异。
    就在这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江成路看见白秀麒双脚离开了地面,缓缓悬浮在了空气中。长发在半空中随着气流上下飞舞着。额间的那个金字又一次地浮现了出来。
    “你怎么样?!”江成路不安地询问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赶紧告诉我啊。”
    “不,我很好……”
    白秀麒的语气听起来倒是和平时一样。
    “不过,我终于记起来了……我记起我的前世,曾经是仙界的中天应元帝君……一仙之下,万仙之上,却因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而自我贬谪。轮回转生为看守天界南狱的心溟真人……”
    说到这里。他终于扭过头来看着江成路,表情也因为记忆中的悲伤而扭曲了。
    “而那不可饶恕的罪过,就是害了你……阿江。你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江神府君龙王,你是鳞族的族长,是曾经的太上曜魄宝帝君……你原本要做一万年的仙界之主。可是我却在暗中害你,不仅害你下界轮回。还偷偷拿走了你的一魂一魄。”
    “太上帝君?”
    江成路愕然:”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是众所周知――中天帝君是太上帝君的辅佐。你说我俩是那个时候相互爱上的,这个我相信;但是要说你害我……这……”
    “你明明也已经梦见过了,不是吗?”
    白秀麒无奈地与江成路对望着。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你是真仙。而我则是人仙。我们虽然同在仙界,但是立场总归不同……早在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知道,天地清浊之气。此消而彼涨,总数无非都是盘古开天辟地时的那一些。人间繁盛。仙界与妖界自然就会衰退。总有一天,神魔衰隐,仙界隔绝,天人五衰……若是要扭转这些,必然要遏制人类的繁衍。你将此事告诉了我,可我身为人仙,却……”
    “我……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我真不记得了。”
    江成路很勉强地微笑着,朝着白秀麒伸出手来:“我们先别说这些了,还有几个镇墓兽要拿呢。再不快点儿,皇陵恐怕真要塌了。”
    白秀麒这才回过神来,努力压抑住因为记忆而带来的情绪冲击,控制着身体重新落回地面,立刻又被江成路拉进了怀中。
    就在这个时候,东南方向突然发出一阵崩塌的巨响!
    难道说又有一只镇墓兽逃出来了?!
    白秀麒心中一凛,急忙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去。却发现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手里头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地亮着红光。
    “我又感觉到镇墓兽的力量了。”白秀麒小声对江成路说道:“那人手里的东西应该就是从镇墓兽里面掏出来的,要小心。”
    江成路“啊”了一声,担忧道:“难道那东西还会追着我跑吗?”
    白秀麒知道他是故意装傻,只轻轻地敲了他的胳膊一下,又将目光转向迎面走来的那个人。
    竟然是章函。
    “你们究竟还想折腾到什么时候。”章函走到他们面前,面无表情地质问。
    江成路并不认识他,立刻将白秀麒揽到自己身后,同时辩解:“我们只是在想办法避免事情变得更糟,只要拿走这些镇墓兽……”
    “事到如今,拿不拿走已经无关紧要了。”章函生硬地打断他的话:“你们根本就不明白接下去将会发生什么事!”
    “我记起来了……你是南天玉清帝君!”
    白秀麒躲开江成路的胳膊重新走到前面:“你也是人仙……是我当年的盟友。为了避免真仙四族对人间的征伐,我们密谋暗害了太上帝君,还把这件事嫁祸到了天妖的头上,引发仙妖互相厮杀……清浊之气纷纷降落于世,愈发促长了人间的繁荣……”
    “那些都是过去太久的事了。”
    这些记忆显然对章函没有任何的作用,他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边上的江成路。
    “但如果早在一切的最初,你真能够彻彻底底地将太上帝君送入轮回,然后一力承担起平衡天界与人界的重责,而不是沦陷于悲恸与悔恨之中。现在这一切,也就根本不会发生。”
    ☆、第二百六 斗阵
    “……”
    章函的这番话,让白秀麒哑口无言。
    虽然这一段记忆恢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但是他必须承认,记忆中的自己也曾经反复扪心自问――当年的做法是否妥当。
    可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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