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了走廊的黑暗里。郑楚臣没有再耽搁。他坐电梯下到五层,打开那个他早就预订下来的套房大门。打开了灯。
    橘黄色的灯光为宽敞的套房罩上一层暧昧的微光。郑楚臣的目光却笔直地穿过了整个房间,落在了窗户外头。
    那里原本应该可以看见苏紫挣扎扭动的姿态,可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
    被网兜住的时候,有那么短短一瞬间,苏紫是真的有些绝望了。
    郑楚臣布下的这个陷阱,他是没有办法挣脱的――毕竟论法术,郑楚臣才是他的老师。
    肚子里的?草正在迅速起效,身体的燥热正在影响着大脑的判断力。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屈服在郑楚臣的身下……苏紫甚至考虑起了自杀。
    两千多年,自己活得倒也真是足够长久了,久到开始觉得索然无趣起来。
    与其接下去做一个郑楚臣身边的行尸走肉,婉转承欢,倒还不如为自己保留下这最后的一丝尊严。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遇见章函。还没来得及再仔细多看两眼,难道又要擦肩而过了吗?
    如果一直这样心灰意冷下去就好了,上天给人以一线希望,难道就为了转身再将希望夺走吗?
    还是说……这几天的重逢,就好像是灯火的回光返照,象征着最后的别离与结束?
    想到今天下午章函驱逐自己时的场面,苏紫心中酸楚。但是他却又立刻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放弃希望的时候。
    说是判断也好、直觉也好……总之没到最后关头,妄谈死生都还太早。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旁的房间里面已经传来了开门的声响。
    看起来只有假装屈服,再伺机逃跑这一个办法了。
    苏紫刚打定了这个主意,却听见半空中呼呼地一阵风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紧紧束缚住他的网绳居然松开了!
    失去束缚的苏紫再度开始了坠落。但是五层楼的高度已经不会对鬼仙之体造成严重的损伤。
    无论如何,必须赶紧逃!
    苏紫打定了主意,转眼间已经落到了地面。可他却没想到厚厚的雪地底下居然藏着一堆下水管,还没站稳就又是一跤。
    这一次,肋骨磕在了坚硬的水管上。疼得苏紫两眼发黑。
    而这个时候头顶上又传来了开窗的声音!
    不好……
    若是再被抓住一次,就真的没有脱逃的机会了。
    苏紫忍痛起身,正想着是不是应该先找个灌木丛躲藏起来,突然间又有一道人影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一把将他抢进了怀中。
    什么人?!
    苏紫心里头早就有了一个答案,但需要得到进一步的证实。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抬起头,那个人的手就朝着他的眼前罩来。
    这显然是要用法术把他给弄昏过去!
    苏紫知道自己躲不过了,索性把头一歪闭上眼睛装死。
    那人果然以为是自己的法术起了作用。便转而将手伸向苏紫的衣襟。碾碎了他衣服上的什么东西,然后揽住了苏紫的腰将他打横抱起来。
    苏紫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眼皮子外头的光线也越变越暗。他悄悄地睁开眼睛偷看。只睇了一眼,眼皮就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借着积雪庭院中淡淡的银光,他看见了那张曾经令自己魂牵梦萦的脸庞,还有那双永远从容冷静的黑眸。
    近在咫尺。近得……可以再度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这竟然……真的…是他?!
    明明早有准备,可是苏紫依旧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裂开了!
    就像是害怕眼前人会突然消失不见似地。他忽然伸手死死地按住了那人的手背。
    那人吃了一惊,本能地低下头来,目光恰恰与苏紫的视线相互对上――正是章函本人无疑。
    “……”
    章函显然没有料到苏紫是假寐,皱了皱眉头停下脚步。将苏紫放在路边的长椅上,又想伸手来遮他的眼睛。
    “别!”
    苏紫只喊出这一个字,接着再想说些什么。却“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章函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顿了一顿。然后缓缓地重新将苏紫抱起来。
    “别哭……”
    冬夜的风呼呼地吹着,刮在脸上刀割似地疼痛。苏紫却觉得这把刀子割在自己的心上,带出一股又疼痛又甜蜜的怪异感觉。
    “为什么?”他抓紧了章函的外套衣襟:“之前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我有我的苦衷。”章函低声回应,同时将他抱得更紧:“有些事,你暂时还是不知道更好。”
    “不知道……更好吗?”苏紫又苦笑:“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
    这个问题,章函没有回答。
    转眼之间两个人已经离开了酒店的后门,坐进了停靠在路边的一辆轿车里。章函让苏紫躺在后排枕着自己的膝盖,骢随即发动车辆,悄无声息地潜行进入漆黑的夜色之中。
    身体里仿佛有了一团火,正在将最后残存的一点神智都化为灰烬。苏紫浑身无力地半躺着,唯一能够清晰感觉到的,是章函微凉的手指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地抚摸着,一遍又一遍。
    “我知道了……我一定是又在做梦……可是,这是最逼真的一次。”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用脸颊轻轻磨蹭着粗糙的长裤布料。
    “那我宁愿……永远都不要再醒来了。”
    “睡吧。”
    章函的手指,轻轻地从苏紫的额头滑落,滑过他湿润的眼角,轻轻地遮住翕动着的眼睫。
    “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悄无声息的暗夜里,车辆驶入了家属大院,停在一处住宅楼的地下车库内。章函抱着苏紫直接坐电梯上到了九层。
    宽敞的大开间房屋是事先经过精装修,再提供给相关人员拎包入住。章函并没有花心思打理,因此至今也显得空空荡荡的。
    大楼的暖气一直在工作着。章函开了灯,将苏紫轻轻地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托着他的脑袋查看情况。
    ?草的效用是一个时辰,也就是现在的两个小时。这期间无药可解,只有靠硬抗。如果能够扛过去也就罢了,最糟糕的是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导致长期不应……
    “阿紫,阿紫。”
    看着苏紫潮红的面色,章函倒了一杯水来,喂了一半却有四分之一打湿了沙发。
    冰凉的水顺着脸颊沾湿了脖颈,苏紫皱了皱眉头,倒是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公子……”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章函,忽然间笑出声来:“呵呵呵……我这一把,还真是赌对了呢。”
    “赌?”
    章函目光一黯,顿时明白过来:“你是故意去见郑楚臣的,为得就是赌我会不会出面救你?!”
    ☆、第二百一
    “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苏紫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之前就告诉过你,除了这里我实在是无处可去。而你一直故意装作不认得我,又要把我逼到外面去……如果我再不想点激烈的办法,难道就这样乖乖地被你赶到外头去流浪?”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回想起了自己发出的“驱逐令”,章函皱起了眉头。
    “陵区危险,你的确不能继续留在里头。而且,就算你猜透了我的用意,也不该用这种办法来以身试险!”
    “……险么?”
    苏紫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我以为今天下午……你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无论我在哪里,都有办法知道我的一举一动。所以我去见郑楚臣的事,你一定知道。”
    “但是知道并不代表会行动。如果我不愿意为了你而轻举妄动呢?”
    章函替他擦去脸颊上的水痕:“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被郑楚臣给控制住?”
    “当然想过啊。”
    苏紫闭上眼睛,脸颊轻轻贴着他的手心。
    “不过我这鬼仙的命,本来就是公子你自说自话硬塞过来的。可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公子又从不现身,问我一句需不需要……其实我早就已经累了,无非是放不下这份执念,整天浑浑噩噩地活着而已。所以,只要如果公子能够放得下,那么我也没有什么再可挂念的,巴不得痛痛快快地忘了所有的过往,转世轮回,再真心爱上一个也爱着我的人……”
    明明是温柔婉转的言语。却让章函露出了罕见的痛苦眼神。
    “你这是在威胁我?”
    他感叹道:“当年那个聪明乖巧的阿紫,居然也学会用自己来威胁我了……”
    苏紫却苦笑:“这不是威胁。你以为那是痛苦,苦其实在你心里;但对我而言,却真的是解脱。”
    解脱?
    章函因为这两个字而心口微滞。
    他低头看着苏紫,却发现苏紫已经在药性的作用下,又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狭窄的沙发当然不是睡觉的最佳去处。章函重新将苏息抱起,朝着卧室走去。推开门。里面出现的却不是寻常人家的现代陈设。
    ――――――
    晚上九点三十分。招待所四楼,唯一有人借住的房间门被人敲响了。
    白秀麒打开了房门,讶异地看着站在外面的叶风。
    “你的头和手怎么了?”
    “遇上了一个小车祸。”叶风轻描淡写地回答。又反问:“这么晚了把我叫过来,有什么事?”
    “我好像发现了其他镇墓兽的下落!快,先进来再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白秀麒迅速地将房门落了锁。叶风往前走了两步。冷不丁地看见江成路冒了出来。
    “……你也过来了啊。”他故作镇定道。
    江成路却冷冷地看着他:“都到这一步了就别拐弯抹角了。你直接说,还是我们逼你。随便选一个。”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叶风摇头:“但是我想我们之间肯定存在着误会。”
    “是不是误会你自己心里清楚!”江成路不准备废话,直接一把反剪了叶风的胳膊,将他推到床前跪了下来。
    “好好看看你弄的鬼东西!给我说老实话!”
    手腕被扭曲到了极限,叶风发出疼痛的闷哼。但他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可恶!”
    江成路低声咒骂道,手上继续用力。只听“喀拉”一声,竟将叶风的手腕拧得脱臼了。
    剧痛之下。叶风发出了哀嚎。但是因为江成路的法术,这声音只在狭小的房间内冲突回荡着。丝毫没有传向外界。
    “你再不说真话,信不信我把你的另外一只手从身体上扯下来?!”
    江成路继续恐吓着,把手伸向叶风垂吊在胸前的右手。
    在痛苦和惊吓的双重折磨之下,叶风的脸色变得惨白,额上的冷汗沾湿了刘海。他鼻梁上那幅老旧的眼镜早在刚才就已经掉在了地上,反倒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因为恐惧,叶风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江成路身上,因此当白秀麒从后面偷袭的时候,他又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不过白秀麒似乎并没有准备施暴。
    “这伤是你自己包扎的?”他轻轻地按着叶风的肩膀:“看起来真是乱七八糟的呢。”
    说着,他又让叶风坐到床上。在示意叶风不准轻举妄动之后,抓起了他的手腕。
    又是一阵筋骨移动的轻响和疼痛,脱臼的手腕被推回到了原位。叶风还没有回过神来,白秀麒又解下了他的绷带,查看着手臂上的伤势。
    “这是昨天弄的吗?苏紫已经将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们了。你这么辛苦究竟有什么意义?”
    叶风没有回答,却也因为畏惧着江成路而没有轻易收回手。但是白秀麒接下来的举动却着实令他感到意外。
    “这种药,委员会里应该也不少吧?”
    白秀麒取出了早上江成路替他疗伤时所用的药膏,轻轻涂抹在叶风的伤处。
    “为什么你只用了普通的伤药呢?”
    清凉的伤药正在迅速地发挥着作用,叶风不得不承认持续了接近一整天的疼痛终于得到了缓解,但是他依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白秀麒当然也没指望着这么一点小恩小惠就能够收伏这个人。
    “你喜欢他吧?”他冷不丁地抛出了这句话:“郑楚臣那个人,究竟有什么值得你稀罕的地方?”
    果然戳中了要点,叶风的嘴唇翕动了两下,终于有了点情绪的起伏。
    “我没有……”他反驳:“没有喜欢他。”
    “别撒谎了。”江城路在一旁冷冰冰地插嘴:“你以为刚才苏紫真是一个人赴的鸿门宴?他戴了法宝在身上,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听得清楚分明。”
    叶风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白秀麒又趁机说道:“都说‘当局者迷’,可是我实在不相信你连这么浅显的现实都看不明白。郑楚臣他痴迷的人不是你,他只会利用你来达到目的,这么卑鄙的人,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去喜欢的?”
    “不,他并不卑鄙,是你们不了解他!”
    叶风终于发出了声音。
    “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不知道他救了多少我们的同类。你们只知道到处去抓那些所谓的妖魔鬼怪。把它们全都关起来。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比起人类。这些妖魔鬼怪才是你们真正的同类,究竟是谁在助纣为虐?是谁卑鄙……”
    “我现在没空和你辩论这些大道理!”
    江成路不耐烦地打断叶风:“你只需要知道,不论郑楚臣将来要做什么事。我和小白都会拼尽全力去阻止。到时候他一定会比你现在还要痛苦一万倍。但如果你愿意和我们配合,或许我可以看在你的份上,对他手下留情。”
    “哼……没这个必要。”叶风却冷笑:“他现在可能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很快就不一定了。”
    很快?
    江成路和白秀麒面面相觑。同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看样子你是逼着我们来硬的了。”白秀麒看了一眼叶风,低声叹息。
    “我就说一开始就应该这样做的。”
    江成路嘀咕着。从自己的壶天里取出了一个陶土罐头,放在叶风面前。
    “你知道这里头装着的是什么?”
    叶风当然没有吭声。
    江成路低声叹了一口气:“我拿到这个宝贝几十年了,从来没有用到过。因为我觉得它实在是太残忍了……你知道吗?”
    他伸手点了点叶风的太阳穴。
    “它会从你的鼻子里钻进去,进入你的大脑。控制你说出所有知道的事情。然后吃掉你的半个脑袋,让你变成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废人。”
    “……真言蛊?!”叶风煞白了脸色,“不!不要!”
    “那你就说实话。”白秀麒催促:“你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叶风显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但是出于意料之外,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真是冥顽不灵!”
    江成路不再同他废话。直接打开陶罐抓出那只一寸来长长相狰狞的蛊虫。
    惨叫声中,蛊虫飞快地消失在了叶风的鼻腔深处。叶风抱着脑袋滚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
    过了有一段时间,他终于停止了挣扎,白秀麒便开始问道:“你是怎么认识郑楚臣的?”
    “是上仙救了我。”叶风的声音很虚弱,“上仙救了很多我们的同类,给我们继续活下去的机会。我愿意为了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白秀麒打断了。
    “郑楚臣为什么要找那些镇墓兽?”
    “因为……因为他需要力量。仙界的大门封闭之后,滞留在凡间的上仙,力量逐渐衰退。但如果能够拿到那些镇墓兽,得到蕴含在其中的力量……他就可以再度变得强大,甚至重新打开仙界的大门……”
    郑楚臣原来打着这样的算盘。白秀麒和江成路对视了一眼,接着又问叶风:“那镇墓兽和我们究竟有什么关系?”
    “那镇墓兽里头禁锢着的……就是你的力量。两千年前,江成路的前世将它们从你的身体里取走,封印起来。为得就是让后世的你再没有力量和他抗衡。”
    “……”
    虽然不难猜到这个答案,但是白秀麒还是呼吸一滞。所幸江成路稳稳地托住了他的后背,如同一道可靠的墙壁。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认不认识简桐和罗微卢?”
    叶风点头:“那都是上仙帮助过的人。罗微卢是一名蛊师,因为遭遇蛊毒反噬,双目失明,更曾经失去神智如同行尸走肉。简桐为了救治罗微卢,帮助上仙做过许多事。后来罗微卢病情有所好转,两个人应上仙所托,来到皇陵寻找镇墓兽的下落,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原来是这样……
    白秀麒沉吟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么,我和江成路的前世,究竟有什么纠葛?”
    ☆、第二百二 春日宴
    “我不知道……”叶风无力地摇晃着脑袋:“上仙没有告诉过我,我……真的……不知道。”
    “你居然还在撒谎?”
    “真言蛊的作用是绝对的,他不可能说假话。”江成路说道。
    “既然这样,我没有问题了。”白秀麒点头:“赶紧把虫子取出来。”
    江成路重新拿起陶罐,凑到叶风的鼻子边上。不到半分钟的功夫,那条蛊虫又重新钻回到了罐子里。
    拔除了蛊毒的叶风重新倒回到床上,一动不动,
    “他怎么样?”白秀麒抽出一张纸巾擦去叶风鼻侧的少量血迹,
    “没事的。因为时间很短。他的大脑没有受到损伤。但是蛊虫已经吞噬了他的一部分记忆作为营养。”
    “哪一部分?”
    “一般来说,是最珍贵的那些。”
    江成路将装有蛊毒的罐子收回壶天,重新回到房间里的时候,白秀麒刚刚放下手机,一脸的忧心忡忡。
    “还是联系不上苏紫,手机没人接听,我想现在去他家里看一看。”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江成路却摇头:“郑楚臣很可能已经查出了苏紫的住处,苏紫怎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回家自投罗网呢?”
    “你说得有道理。”
    白秀麒也冷静下来:“……刚才我们已经听见苏紫被人给救走了,所以他应该不在郑楚臣的手上。而救他的那个人虽然只说了一句话,但显然并不是苏紫的敌人……可是他为什么要切断我们和苏紫的联系?”
    “也许他不希望我们知道他的身份。”江成路推测,“又或者他不希望苏紫和我们扯上关系。”
    无论答案是哪一个,反正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苏紫的了。何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确认。
    “来说说那几个镇墓兽怎么办?”江成路直奔重点:“我相信不只是郑楚臣,对于很多家伙来说,它们就相当于是一个巨大的宝藏。谁要是拿到了他们,谁就可以横着走了。”
    “留着的确不妥当,指不定什么时候章陵里还会再出新的危险。”白秀麒的想法显然和江成路是一致的:“要不然,我去把所有的镇墓兽都收回来?”
    “前提是你得看好那些宠物,别让它们在玄井公寓里头到处溜达。”江成路附上但书:“还有。你收回能力之后。说不定会想起更多的事。到时候可不许随便殴打我。”
    “究竟是谁殴打谁了啊。”白秀麒赏他了一个白眼:“那么你呢?如果我全都记起来了,而你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会有压力吧?”
    “不。没有关系。”
    江成路毫无犹豫的摇头:“过去那些事,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的价值。我不要想起来,我只要现在的你。”
    “你真是……”
    如此美妙的情话当前,白秀麒忍不住抱住江成路。送上自己的嘴唇。江成路自然是受宠若惊,全盘接受。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过了几分钟。江成路正想着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要擦枪走火,再低头去看白秀麒,居然已经睡了过去。
    这样也好,他的确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接下来。就看郑楚臣那边何时行动。
    ――――――
    宽敞的床铺,温暖柔软的锦被,还有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淡淡檀香气味。
    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苏紫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恍惚之中。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钱国王都的质子府上,睡在那架能够望得见夏季荷塘的雕花四柱床上。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摸到那个人宽厚的胸膛……
    仿佛追寻着那种让人留恋的感觉,苏紫缓缓地探出手去,指尖却抵到了什么温热的存在。
    “醒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极近极近的地方柔声问道。
    “――!”
    苏紫猛地睁开了眼睛。
    明黄色的绣被,精美的雕花床榻,还有不远处,敞开的隔扇门外随风摇曳的郁绿荷塘……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躺在一旁,单手支颐,正垂眸注视着他的那个男人。
    “公子……”
    苏紫如梦呓一般唤道。
    章函依旧深深地凝视着他,简直好像下一秒钟就要将他吞进腹中一般。
    苏紫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低着头就准备要下床。然而才刚动了一下腰,就觉得浑身上下酸软无力,竟然又倒回到了床上。
    “……”
    昨天后半夜的事,这才一点一滴地涌上心头。苏紫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章函,又掀开被子偷瞄了一眼,顿时裹着被子不再轻举妄动。
    章函看他的动作可爱,忍不住伸手摸着他的头发。
    “瑶草对我们的作用仅止于此。你还是以前那个你,我们并没有同命,就算我死了你也一样可以活下去。”
    “……”
    苏紫因为这句话皱了皱眉,但并没有深究下去,而是改变了话题。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的壶天。”章晗道:“我想如果你醒来之后看见一些熟悉的景物,应该能够放松一点。”
    “并不是完全熟悉哦。”
    苏紫扯了扯裹在身上的被子:“这是龙衾御被啊,我可没有享受过躺在这上面的滋味。”
    “可是我却看见过,很多次……在梦里。”
    章晗俯身过来,捧住苏紫的脸颊与他四目相对。
    “我曾经梦见过多次,你躺在朕的龙床上,盖着朕的龙袍,让朕成了一个不早朝的昏君……然后朕就笑醒了。醒了就发现身边什么都没有。”
    说到这里。他俯下身在苏紫的嘴唇上印下轻轻的一个吻。再要抬起头的时候,却又被苏紫突然箍住了脖颈,两张嘴唇重新重重地贴合在了一起。
    更为深浓缠绵的一个吻过后,苏紫笑着回应章函刚才的话。
    “我也想过很多次,你自称为‘朕’的气势;你登基称帝君临天下的英姿……可惜我离开你的时候太早,而再遇见你的时候,却已经太迟了。”
    “对不起……”
    章函贴在苏紫的耳边。深深地叹息着。说出了压抑在他胸中数千年的这三个字。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等了这么多年。”
    “……”
    这一刻,苏紫的眼眸中仿佛有水光潋滟。他眨了眨眼睛。回应给章函的却是一个透彻的微笑。
    “你并没有骗我,当时是我心甘情愿地赴死。你并没有欺骗或者许诺我什么,一切不过是叶生而花落,日升而月隐……是必然之中的无奈罢了。”
    “可是我的确曾经暗示过让你主动离开。甚至还当着你的面,虚伪地说是你放弃了我……”
    章函将头靠在苏紫的肩窝上。每一句话都仿佛是贴着皮肤直接传进苏紫的心中:“最后,就连李冉虬都看出了我的虚伪。偏偏他还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帮手,每次早朝看见他,我都会想起自己当年是怎么辜负了你……”
    “所以你就把他发配到这里来修皇陵了?”苏紫忍不住插嘴道。
    “不。这只不过是李冉虬求退自保的手段罢了。”
    章函苦笑道:“有一次远征,他给我带回过西域的返魂香,我用了……可惜你却没有入梦。说实话。我倒是更宁愿见面之后被你痛骂,或许那样还能觉得解脱一点。”
    “那支香估计是假的吧。”
    苏紫笑着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痛骂你呢?你如果不想我。我怎么骂都没用。而你如果想见我,那么两千年的错过就是最好的惩罚……当然,这两千年,我也不好受。”
    “对不起……有些事实在是不由自主。”
    章晗伸出手臂将他拥进怀中:“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你重新信任我,或者有些事已经是覆水难收。”
    苏紫翻了一个身,找回了躺在章函怀里的最佳位置,眯着眼睛看着他。
    “骢就是当年的那匹青马吧?你亲手送走了它,我原以为你也会亲手把我送走,所以一直安静地等着……可是直到我快要走不动了,你却只是默默地观察着我。那样下去的话,你我都没什么好结果――我只是替你做了你做不到的事而已。”
    “不,我……并不是做不到。”
    章函缓慢地、沉重地摇着头。
    “还记得当初我放你自由,而你却带着一枝杨柳重新回到我身边……你说要跟着我一起自由。可是身为姜晗的我,背负着一国之命运的我,根本就没有什么自由可言。逃出了钱国王的都,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进入了另一个更大的囚笼……”
    说到这里,他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那个真心爱着你的我,没有办法从那个被命运所操纵的我手里救下你……你注定要死在我的手上,因为你是命运不容许我拥有的宝物,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了。”
    苏紫因为他这番奇怪的形容而轻声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眼角隐约又有泪光闪动。
    “但是现在,你已经自由了吧?”
    他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着章函的额角:“还是说,这两千年来你又被什么东西给纠缠住了,所以才一直没有来找我?就连现在重新遇见了,你都不敢和我相认?”
    “……”
    似乎是被他言中了一些事,章函的目光陡然间变得苦涩起来。
    “我们既然相认了,我便不想再隐瞒你任何事。”
    章函深深地看向苏紫。
    “没错,章陵研究院的分院长身份只是一个伪装。我来到皇陵,是因为这里即将发生一些事,一些从两千多年……不,甚至更久、更久之前就已经开始酝酿的大事。”
    事情,或许应该从两千年前,身为“姜晗”的那位帝王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刻开始说起。
    ☆、第二百三 帝君往事
    “太上皇”驾崩的那天,章国的王都下了一场多年未遇的大雪。
    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姜晗负手伫立在御园东侧的山坡上。
    这里是皇宫的最高处,向南可以看见气势恢弘的宫殿,重重深锁的高墙,还有那隐没在茫茫雪尘之中的芸芸众生。
    所有这一切,就是他的家天下;然而不过呼吸之间,一切又都不再属于他。
    冰冷的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了什么人的笑声,再仔细一听,却又分明是寝宫那边悲伤的哭泣和诵经声。
    姜晗无心再去深究。
    毕竟,人死之后与阳世间的事就再无瓜葛。倒是自己留下的那具肉身,不久之后便要被送入皇陵,永远地躺在苏紫的身边了。
    他原以为这样的结局也算是尘埃落定,然而直到现在才发现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肉身终究只是躯壳而已,真正寂寞的内心依旧相隔千里。
    白雪莽莽,六十载光阴如梭。如今的苏紫,恐怕早已不知何处往生去了罢。
    姜晗又站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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