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上去的姿势。两个人手里都拎着购物袋,地点是学校附近的一片小区。其实这也没什么,抓拍的好也能弄出这种暧昧的效果,但是对于熟人而言,对于李文杰而言,这就像一道炸雷,猛地在他脑海里闪现,把从前一点一滴的线索照亮,连成一条线。
    李文杰虽然把大多数时间都花费在了网络的世界里,当初报这个专业本来也是父母逼迫,他并没打算花多少心血在这上边,有时甚至连专业课都翘,反正有李文殊顶着呢。但这并不代表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相反,李文杰是个很敏锐的人,许多事情,他看过了,便记在心里了。
    沈贺喜欢男人。这结论如此鲜明,以至于让李文杰恍惚了一下,比起说是相处一年的室友身上隐藏着一个让人震惊的秘密,不如说他惊诧于这种癖好竟然会发生在沈贺身上。李文杰又坐了一会儿,再次点开电脑,去干之前被打断的事了。
    沈贺效率惊人,拿到地址就找人去把那个小网吧给围了。虽然他猜出这个帖子发布人多半是z大的学生,沈贺还是打算吓吓这人,省的以后再出事。他叫来的这几个人都不是随便的小混混,沈贺跟着沈成辉也有段时间了,生意场上结交了一些人脉,这点小忙,他们乐不得帮呢。
    沈贺站在街边的小巷口,看着一个男生像只鸡崽儿似的被提溜过来,已经被吓傻了,人一松手,还没招呼什么,他自己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别提多窝囊了。
    沈贺一看他这样子,连教训也省了,掏出他兜里的移动u盘,确认道:“你还有其他备份么?”
    那男生脚都软了,说不出话,就一味地摇头,沈贺使了个眼色,一边的刀疤脸上去一把就揪住了男生的衣领,另外的人从他的口袋里摸了半天,翻出一张学生证还有几把钥匙。
    沈贺对着昏黄的路灯看了看,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王,风……外语学院,08届3班。”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每一个人都听清楚。沈贺抬头看他,要笑不笑的。
    这表情不凶恶,但}人,被这样的眼神盯住,一瞬间会让人动弹不了。
    王风后悔莫及,为什么那天他非得跟过去,非得那么好事呢!他吓得浑身发抖,断断续续地解释:“我,哥,大哥,我错了,我没恶意,我就是八卦,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沈贺没说话,等眼前的男生脸色发白,几乎快昏过去了,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有没有备份也没关系,我既然能查到你上网的地址,就能查到你家的地址,何况还有这个。”沈贺扬了下手里的学生证,“听明白了?”
    王风点头如啄米,沈贺看看刀疤脸:“行了,放他走吧。”
    解决了这件事,沈贺终于松了口气。
    可惜他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没两天,z大隐隐地流传起了一个传闻,听说了么?网上有人发沈贺的照片!什么照片?没看到,已经被删除了,不过听说是几个男的,好像是打架,也有说是争风吃醋的……
    听的人半信半疑,传的人也是一知半解,毕竟没照片,几分钟后又被删了,当时看到帖子的人屈指可数,传来传去倒成了个八卦笑话似的传闻。
    又过了几天,有人看到沈贺在校门口和一个开玛莎拉蒂的富家女见面,两人状似亲昵,举止密切,立刻有人搜到了女孩的出身背景,连带着把沈贺的背景也勾了出来,哗!关注者的视线一下子转移了方向,聚焦在了这门当户对的“情侣”上,沈贺从来没这么高调过,这一下,之前的八卦笑话就渐渐随风淡去了。
    连韩启威都听说了过来问梁平安,梁平安竟然是最晚听到风声的人。他这才猛地发觉,沈贺已经一周多没出现,也没联系过他了。相处的一年多以来,沈贺常常会这样不发一言地消失一阵子,梁平安早已习惯。
    他有点犹豫,解释道:“他或许在忙什么。”
    韩启威哼了一声,沉默一下,突然说:“干脆你趁着机会跟他分了吧,你走你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
    韩启威一谈到沈贺,三句话就要撺掇梁平安和他分开。
    梁平安摇摇头,没说话。
    天气渐渐冷了,沈贺有半个月不回去了,梁平安干脆抱了书,又开始了泡图书馆的日子。
    顾凛之也有点忙不过来一边代课一边学习还要写论文的繁重课业了,两个人干脆在图书馆占了座,下了课吃过饭就开始啃书。
    这一天,一如往常,梁平安正闷着头写什么,顾凛之突然抬起脑袋,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指了指门口,意思让梁平安跟他走。
    梁平安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收拾了书就跟着顾凛之出去了。
    刚下过雨,外边的空气很凉爽,图书馆门前的柏油马路上零零碎碎地掉了几片叶子,湿乎乎地黏在地上。这个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平时热闹的草坪前已经没多少学生,情侣们一对对儿的也回去了。
    梁平安有点疑惑,问顾凛之:“你累了?”
    顾凛之背对着他,没吱声。
    梁平安觉得哪里不对,就在这时,“嘭嘭嘭”几声巨响,一下子把他的声音吓了回去。
    z大楼层最高的法学院教学楼顶突然爆出几朵烟花来,喜气洋洋的声音回荡在广阔的z大校园里,在宿舍楼教学楼小树林之间回荡。就好像往水里扔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滋滋作响地惹出了一大片四处飘荡的蒸汽,图书馆的窗口边上有学生探出脑袋,指着远处大叫:“快看!快看!有人在放烟花!”
    梁平安长这么大,没见过这种礼花。小时候过年过节,家里父母宠爱他,买上一两只胳膊那么长的刺花,细细的一根长棍儿,上边包了一层火药,拿火柴一点着,顶头上就冒出小小的白亮的火苗,在夜空里能燃烧好半天,人的胳膊一甩一甩地就能划出亮闪闪的圆圈,这是梁平安小时候数的过来的快乐事之一,只是后来,他慢慢长大了,就发现了站在一边隐没在黑暗里的大姐二姐,女孩们的神色从起初的眼巴巴的羡慕渐渐变成了不甘心和嫉妒。梁平安就没再提过要玩烟花的事了。
    这样大型的,礼炮一样的烟火,他是从没亲眼见过的。
    梁平安看呆了眼,挪不动脚地站在那儿。
    过了好半天,五彩烟花才渐渐冷去,梁平安回过神来,立刻大吃一惊,顾凛之不知何时离开了,他身边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梁平安猛地刹住脚步,前方突然亮起光来,五颜六色的,不知是用什么光源弄的,把正中间停的那辆车映射的纤毫毕现。
    梁平安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这辆车他坐过好多次。
    车门打开,里边的车载音响突然放起了一首歌。
    还在图书馆窗口上趴着的学生一下子回过神来,有的已经开始尖叫了:“天啊!这是有人过生日!”
    “谁?谁谁?在哪呢?”
    一片嘈杂沸腾中,梁平安的耳边只剩下了那首轻快的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他的眼圈慢慢变红了,生日?他早就忘了,山村里不兴这一套,到了城里,也没这个时间和习惯来过生日。
    这并不是多么意义重大的事,对梁平安而言。但这却是告诉他有人记得你的最完美表达。
    梁平安盯着黑色的轿车,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那个人,只有顾凛之从车里探出头,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梁平安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清晰流畅的音箱覆盖下险些被错过,梁平安赶紧接起来,电话那边静静的,梁平安死死地把手机贴在耳朵上,才能听到一点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他咽了口唾沫,小声唤道:“沈贺。”
    电话里传出声音来:“生日快乐。”这个声音梁平安已经有一阵子没听过了,冷不丁听到对方温柔而专注的祝福,他感到耳朵发热。
    梁平安又咽了口唾沫:“你,你在哪?”
    沈贺似乎笑了笑:“你说呢?”
    梁平安一下子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看向之前发射烟火的楼顶,喉咙里一阵一阵的发痒,让他没办法说出话来。
    沈贺也没说话,电话里静悄悄的,只有欢快的生日歌还在话筒之间流淌。
    梁平安一下子觉得沈贺消失的这小半个月,以及在这小半个月里发生的那些事情只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插曲了。人人都说快要世界末日了,如果这就是末日,他但愿它每天都会发生。
    36三十六
    “梁师兄!”
    喊话的是个看起来很活泼的女生,早春三月的阳光温暖宜人,她穿了一件连衣裙,外边披了一件针织开衫,看起来清纯可人。
    前边林荫道上正慢慢走着一个人,从远处看,清瘦而平和,走在融融的春光下,忍不住让人想起蒲公英之类的草本植物,他回过头,抬头看向唤他的女生,干干净净的衣领衬托着同样干净的颈项,一副窄边的黑框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学者的味道来。
    “师兄!”女生气喘吁吁地跑近,脸颊染上点急促的红晕,近了,她又忍不住把眼睛往旁边的人身上瞥,脸色更红,声音也不自觉小了下来:“师兄,我想管你借下笔记,刘教授昨天对我们说,你做的重点总结特别全。”
    梁平安点点头,露出一点笑容来:“好,我现在去给你取。”
    今年,已经是他作为z大医学生的最后一年了。四年前,他开始帮刘立群教授代课,三年前,他开始在z大附属医院的实习。年年寒暑假积累到现在已有四五年的光阴,虽然尚不能独当一面,但看个诊还是没问题的,剩下的也不过是积累经验。他们这届到了最后,就数他和顾凛之最为出色,刘立群教授的眼光又一次得到了证明。
    梁平安从学校出来,路过超市,想了想,进去买了一袋冰糖,又熟门熟路地找到放水果的货架,挑了一袋苹果,才一起拎去结账。
    他进了屋,打开冰箱,里边分门别类地用保鲜盒装着各色蔬果和熟食,他拿出几个西红柿,又取出一块牛肉放进微波炉里解冻,一边用小砂锅闷了几个白梨,往里加了一把银耳,又放了一些冰糖。沈贺这几天好像有什么烦心事,好几次半夜坐起来咳嗽,梁平安想着,他该吃一些养肺的东西。
    沈贺最近不知在忙什么,总是回来的很晚,似乎话也少了。
    梁平安习惯不去问。时光和磨练可以让一个人的性格改变,让骄傲的人折膝,让卑微的人昂首,让穷凶极恶的犯人悔过,让信念坚定的人堕落,很多人几年后再见,你都不敢相信那是同一个人,命运和时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拍翻人们的小船,或者悄悄向着帆吹上一口气,没人知道。可无论它们如何多变,却似乎永远也无法把多疑敏感这种品质安放在梁平安身上。
    到了快八点,大门口才想起了钥匙开门的喀拉喀拉声,沈贺迈了进来。他今年已经大四了,比梁平安第一次看见他时又长高了一块,眉眼也成熟了不少,看起来干练沉着。是啊,同梁平安相比,同任何一个同龄人相比,他接触实际商务的次数和程度已经远远超出实习的范畴了。
    梁平安做的都是炖菜,放的时间长一点也没关系,他看沈贺回来了,连忙找大碗把菜盛好,端到餐桌上。吃过饭,梁平安把今天刚买的,已经用水泡过两个小时的苹果放在果盘端了出来,沈贺看了一眼,没动。
    要照往常,他已经开始用刀子打皮了。
    梁平安立刻意识到沈贺心里不太痛快。长期相处的经验让他保持了安静,坐在一边儿干陪着。
    这安静被暴力一般地打破,沈贺的手臂大刀阔斧地横扫过去,“哗啦”一声把就透明玻璃做的果盘扫到了地上,玻璃渣子碎了满地,地板上立时就叫人下不去脚了。
    梁平安脸色略微发白,手脚僵硬,他感到有什么大事即将,或者已经发生了,因为沈贺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烦躁过了。不知道为什么,不论他现在对纠缠的学弟学妹们应付的如何游刃有余,面对沈贺,他似乎永远也摆脱不了小心和笨拙。
    沉默只维系了短短几秒钟,空气像被什么无形的压力点着了,沈贺突然爆发似的站了起来:“太难看,这是什么烂苹果。”他的话未尽,没说出来,而是在心底不知对着谁大吼,为什么就不能买些好苹果?非要这种带疤的,非要这种皱巴巴的?沈贺觉得不够,心里有口气堵得他发慌,他骂了一句粗话,越发恼怒地抱怨:“什么都只要便宜的,几块钱也要算上半天!”沈贺张张嘴,感到舌下藏着的那句话马上就要呼之欲出了。
    梁平安有些发愣,同沈贺在一起这几年,他其实也从未觉得真正了解沈贺,沈贺不说,他便从来不会追问。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卖相不好看的苹果反而滋味最好,表皮光滑的往往吃到嘴里味如嚼蜡。比如说农家院里挑出来的布满了麻点小孩拳头大小的苹果,通常又酸又甜,有一股自然的味道,超市里摆的红通通光溜溜的蛇果,看着光鲜亮丽,却很难说它还是否算是苹果。
    “沈贺……”梁平安也站起来,靠近沈贺,他细微地咽了口唾沫,竭力让自己的目光不在沈贺烦乱得像雷雨云似的眼神中躲闪,他慢慢伸出胳膊,圈住目标,“我以为你爱吃,对不起,下次换一种你喜欢的?”
    沈贺微微低下头,温热的手臂突然让他有些恍惚,这个人似乎变了一些吧……是的,结实了一些,至少上床的时候不会再硌着他了,有了点细细的肌肉线条,对……沈贺喉结一动,还有,没错,他不如从前那么畏缩了,看,这个老实人竟然开始懂得用身体接触来缓和氛围了。
    再稍稍靠近一点,就能碰到嘴唇了,沈贺闭了下眼,突然反客为主,一手搂住梁平安的后背,一个用力的深吻,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散发的气息,纵使这些事已经做过无数次,梁平安还是有点紧张地闭上了眼,回应沈贺的动作也显得慢了半拍。
    一把扯开身下人的单裤,沈贺觉得头脑里的热愈演愈烈,烧得他无比烦躁,没有心思去做什么准备,他掰开两片臀瓣,把自己的欲望顶了进去。
    “啊……”一声是压抑忍耐,一声是终于舒畅。梁平安紧紧闭上了眼睛,等着那阵最初的痛过去,然而今天似乎的确是个不平常的日子,沈贺的动作越来越快,扣住他腰侧的手指恨不得把他折断似的用力,他一边难耐,一边隐约地感到一丝迷惑,这并不是沈贺的作风。几年的同居,什么激烈的荒唐的□都已做过了,沈贺讲究气氛和情调,像此时这种一味发泄,不顾一切的方式,在梁平安的记忆里,是非常久远,非常久远,久远到和从未有过差不多了。
    夜色渐渐浓厚,又慢慢消散。
    梁平安侧着身子在床上睡得正香,眼镜不知扔到了哪里,就连睡着的样子也奇怪地有种耐心的感觉,软软的耳廓昭示着主人的好脾气,一边的肩膀露出被子,看起来单薄,却扛得起生活中的所有磨难。
    沈贺把东西一件件装好,放进来时背的大背包,背包用了有了些年头,边缘已经磨旧了,深绿色的线断了几根,他却仍然用着它,没有打算扔掉的意思。他没睡觉,等梁平安疲倦地睡着以后,他静静在床头坐了一会儿,就起来洗了个澡,一件一件把东西收拾起来。
    笔记本电脑,几本重要的书,手机,衣服少拿几件就行了,别的,就没什么了。
    天色还没亮,沈贺动作很轻,他走到门口把背包放下,又折回卧室,手里拿着一个牛皮档案袋,棕色的封面红色的大字在黯淡的光线中好像张着嘴的怪兽,他拿着这个纸袋,放在梁平安枕头边上。
    现在,沈贺已经平静下来了,昨夜本打算说出来的话最终没有说出,他也不打算说了。他知道梁平安有多依恋他,说没感情,那是假的,整整四年时光,养只宠物也会舍不得,就算不是个活物,一个背包用久了都会有感情。
    然而沈贺一早就知道。
    打从允许梁平安进入他的生活,占据恋人这个位置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分开的一天。
    档案袋里是一本房产证,还有一张存折。这两样东西加起来,足够一个人在这座繁华的都市里惬意体面地生活好多年,如果物价上涨的势头稳定些,省着点花,一辈子也就有着落了。
    他瞳色寡淡的眼睛在昏暗的晨光中凝视着梁平安,没什么动作,指尖似乎感受到一丝难耐的麻痒,却不到钻心蚀骨的程度。他站起来,几步离开床边。又在门口停下脚步,再次回头把目光落在熟睡的人身上,他感到心底有一丝隐秘的,难言的感情在牵扯着他的神经,他放缓时间,认真体会了一下,与前几日呼之欲出的烦躁相比这淡淡的绵密显然不值一提。就算梁平安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他也不会选择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个人的价值至此已尽,在他的人生规划中应该告一段落,不能被动摇。
    这样想着,沈贺又感到一丝自信回来了,他想松口气,还要对自己的自制力和理智感到骄傲,若是被儿女情长这些东西绊住了腿便太无能了些。
    这世界形形□,若没有一早就制定好的路线,不知眨一眨眼,是否就会被迷了眼,走上歪路。
    到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这就是沈贺的人生观。
    37三十七
    周六应该是所有人最爱的日子。
    可以睡个大懒觉,而且明天还可以再休息一天。既没有周五翘首以盼的焦急,也没有周日后一周将至的压迫。
    梁平安直直地盯着手机,屏幕上无声地摆着一条消息。
    我们分手吧。发件人沈贺。
    简洁明了,一如沈贺往常的作风。
    纸袋里的房产证和存折都是鲜红鲜红的,梁平安几乎不敢去看,他闭了闭眼,感到一阵眩晕。心脏狂跳着,似乎要榨干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
    沈贺说到做到,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
    梁平安无法思考别的,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地撞击。他突然从床上站起来,用此生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直奔z大而去。
    李文殊一大早就被敲门声吵醒,他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跳下床,一边吼了一句:“谁啊?”
    一开门,他就愣住了。
    李文杰也醒了,听着李文殊不满的声音突然像被按了开关似的断了电,他有点好奇,戴上眼镜,探出头去看。
    这下,他也愣住了。
    门口站着个人,其实这个人他们都见过,开学第一天就见过面,是沈贺的朋友,至少在李文殊心里是这样。李文杰却微微皱起了眉。
    让他们愣住的不是这是个认识的人,而是这个人的神情。
    苍白,焦虑,茫然,惶恐,执着,太多情绪纠杂在一起,很难想象这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脸上。
    出什么事了?
    这是双胞胎兄弟俩心里同样的疑问。
    梁平安先在寝室里扫了一圈,沈贺并不在这里。他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开门的人,话一开口,才发现他的声音有多么嘶哑和急迫:“沈贺,沈贺在哪里?”
    李文殊有点疑惑:“你给他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
    梁平安摇摇头,没办法说出已经打不通的事实。
    李文殊想了想,又说:“他这阵子在准备出国,可能挺忙的,你别着急,再打打试试?”
    这话听在梁平安耳里,不比炸雷轻松多少。他猛地抬起头,抓住李文殊的胳膊:“他去哪?”
    李文殊被他的手劲儿吓了一跳,连忙说:“美国。”
    美国……
    这个词已经不如早先年那么高不可攀了,梁平安却仍然感到一瞬间的恍惚,不论他这几年如何努力地试图跟上沈贺的步伐,有些根深蒂固的价值矛盾仍然是不可避免的。
    他第一个念头是真远,第二个念头是钱。最后一个念头,梁平安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来不及和李文殊告别,像被空气里无形的绳索拽住,一下子就被拉走了。
    z大医学院是有公费出国留学的政策的,以梁平安的优秀成绩和实习经历,再加上刘立群教授的推荐,他想出国并不是毫无希望的。可之前他从未想过,因为他依赖的一切都在这里。人一抓到救命草,哪怕八字还没一撇儿,只要有了点希望,也会鼓起力气,目标明确。
    他匆匆忙忙打印了申请表,又找到刘教授谈这件事。时间很紧,现在已经临近毕业季,他的英语这几年虽然一直没落下,但要考托福也并不是容易的事,刘教授有点搞不清,疑惑地问他:“去年问你时,你不是说爸妈身体不好,不打算去?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梁平安含糊带过,只说突然想开了。爹妈那儿还有大姐二姐帮忙。
    刘教授点点头,还挺高兴:“你们这届就凛之和你我最看好,他不打算再深造也就罢了,家里毕竟是有安排,你不去就有点可惜,这回正好,我这就帮你联系,再争取一个名额。”
    梁平安连声道谢,有刘教授的支持,这件事的可行性无疑大幅度提高。
    忙完了这些事,梁平安走到阳光下,突然脚步一个踉跄,险些跪在柏油路上,惹来旁边几声惊呼。他摆摆手,撑住膝盖闭了一会儿眼睛,昨夜消耗太多体力,早上没吃饭,又折腾一上午,太阳一晃,加上松了一口气,他骤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头晕。
    却没有胃口吃点什么,他买了一瓶水,走着走着,竟然又走到沈贺的寝室楼下。到了这里,梁平安已经把能做的事都做完了,他浑身的力气好像一下子就散去了,一屁股坐到楼门前,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这里他其实没来过几次,沈贺是很少在校园里和他见面的。更早之前,刚认识那阵,他还来过这里帮沈贺收拾过寝室,后来有段时间也常常出去吃饭聊天,反而真正确认关系之后,在学校里却不再那么熟络了。
    梁平安低着头,看着水泥地面,很多发生过的事情,很多没注意过的细节涌上了他的脑海。
    为什么?他突然感到自己已经抓到了答案。
    只是不敢相信,无法相信,不愿相信。这么一想,梁平安感到心口被刀劈斧凿了似的,无形的血沫呛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没忧虑过未来,因为沈贺毫无疑问存在于他所有关于未来的构想中。现在他才惊觉,沈贺和他想的是不一样的。梁平安感到深深的无力,又想到美国,才能稍稍提起点精神。
    一连三天梁平安在经济学院宿舍楼下没离开过,这很快就传播开来成为z大又一则八卦新闻。很多人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欠钱?寻仇?道歉?
    梁平安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他什么都不干,就坐在这里等,李文殊告诉他沈贺时不时还是会回来一趟,因为沈贺在学校里还有事没做完。
    第四天,第五天。梁平安每天只买一瓶水,一盒饼干,不吃饭,干耗几天下来,是个人也扛不住了。他的脸色变成一种不健康的黄色,虽还不至于脱相,黑眼圈却浓重,下巴愈发显尖,整个人憔悴得吓人。
    没等到沈贺,却等到了一个电话。
    “……喂?平安啊。”刘教授欲言又止:“唉,材料有问题,上面没通过,你这个公费留学的事不行了。”
    什么问题?
    学生证明不行。
    不给盖章!
    不行。
    就是不行。
    刘立群没直说,但梁平安听明白了,有人压着他的材料不给过。
    是谁?
    梁平安绝望地想,越想越绝望。
    来来往往的人已经不再对他好奇,偶有目光瞥到他身上,也不外乎事不关己地和同伴议论两句。
    李文杰站在楼口看了他一阵,拿着手机走了出去,刚刚站定,就迎上了对方的直视,前几日还挺正常的人现在眼珠里布满血丝,那是一种让人一眼看了就忘不了的眼神,他愣了愣,突然有点不想说什么了。
    沈贺刚给他打了电话,对方冷静的话言犹在耳。……告诉他,别闹了。后边还有两句轻描淡写的解释,李文杰一听就懂了。怕人纠缠,给了点小教训,沈贺的名声一直很好,名声越好的人就越爱惜自己的羽毛,李文杰知道。他本来没多大感觉,直到看到梁平安这幅样子,李文杰才突然觉得心底有点发冷。他顿了顿,语气不自觉地有些温和:“别等了,回去吧,他下周就走了,不会回来了。”
    梁平安愣愣地看着他,天黑了,看不太清人脸,但也知道这是沈贺的室友。他摇摇头,没动。
    李文杰又等了一会儿,说了狠话:“你要是还这样,弄得全校皆知,到时候就不只是出不了国了。”
    梁平安低着头,脖颈弯折得似乎要被地心引力拉断,他似乎微微抖了一下,又似乎只是李文杰的错觉。
    一时没人说话,天空却在这时飘起了小雨。李文杰抬头看了看,阴沉的乌云遮了一整天,到了晚上,终于下了起来。
    路边的学生们加快了步伐,小跑着躲进了宿舍楼。
    一眨眼,路灯下的人影就散了个干净,雨水渐渐充沛起来,声势越来越大,李文杰的眼镜刚一被打湿就回去了,就这么一会儿,楼前这片空地就剩梁平安一个人了。
    老天似乎和这个沉默的青年别上了劲,越下越大,看你动不动!
    雨滴串成雨帘,雨帘连成雨泼,雷声如同鼓点,哐哐哐地往地面奋力砸着霹雳,唰拉拉的雨水像失去了信号的广播,嘈杂纷乱,填满了耳朵,让人头脑一片空茫。
    梁平安终于站了起来,坐的久了腿有些发麻,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往外走,踏进一个个积攒的水坑,雨水全灌进了鞋袜,脚上这双廉价的帆布鞋是他自己买的,泡坏了也不心疼。其实他已经很久不要沈贺的东西了,或许心里是有点怕沈贺不耐烦吧。他又想到自己几年来的努力,在对方眼里或许根本不值一提。他不知道沈贺有没有注意到他的改变,又或许这些改变仍然上不了台面,没办法让沈贺喜欢。还是有些东西根本没办法被改变。
    不喜欢,哪里不满意,不论什么他都会改的。
    说分手,便干脆利落,绝不留一丝余地。说分手,便再不出现。让人一下子就抓不到摸不着了,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了。如果一个人还在眼前,或许你会痛哭会哀求会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挽留,可如果这个人消失的彻彻底底,好像从来没出现过,看不见了,找不到了,你就算疼得五脏六腑都拧在一起,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那种憋在血肉里面,哭都哭不出来的感觉。
    梁平安在雨水里蹒跚,衣服早已湿透了,全贴在身上,疯狂的水滴打在他眼镜上,让他视野内一片模糊,空茫茫的。
    闪电咔嚓一声照亮地面,面前的大片雨水猛地发出光芒,明亮极了,似乎能把人的汗毛都映射得纤毫毕现。也能照进梁平安的心里,冰凉凉的。
    这份冰凉渐渐涌上他的嗓子眼,又涌到他的眼睛里,一眨,就跟着雨水流了出去。
    梁平安似乎听到一丝奇怪的声音,呜呜咽咽地混杂在雨水里,就像一根跑了调的笛子在远处断断续续地吹动。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觉,原来是他自己在哭。
    38三十八
    韩启威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通,他有点急了,前几天可是早就跟梁平安说好的,怎么到时候找不着人了!
    周洲也挺着急,两个人站在z大校门口,翘首以盼,就等着梁平安的身影赶紧出现。
    韩启威又看了眼时间,骂了一句,干脆把手里的包塞到周洲包里,叮嘱了一句:“你在这等着,我去找他。”
    “哎!”周洲喊了一声,韩启威已经跑远了。周洲咂了下嘴,看看手中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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