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只是很小的雨,接着越来越大。但在五星级酒店的顶层套房内,俯视着窗外的雨丝,只会有一种置身之外的安逸。
    这个套房,是李温韦出差来到素城后开的房间。
    至于李温韦,并不在房间内。他刚应酬完画展首日的酒宴,在席间接到了来自黎青梦的微信。
    她没有言语,就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张眼熟的落地窗,三十二楼的夜空将素城的夜景尽收眼底。旁边露出一角沙发,沙发的把手上挂着一条他的西装裤。
    李温韦喜不自胜地收起手机,迫不及待起身,以不胜酒力的借口提前离场,让司机飞一般地开回酒店。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包括这次的画展名单,也不是完完全全清白的。其中就有一名女画家是沾了他的光被他加到展中。
    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期待可以得手,因为黎青梦是他肖想过但最终没选择下手的对象。
    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让李温韦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观赏日本版画大师川濑巴水时的那种震撼和惊艳。
    有一幅画是飘着雪,红色的寺庙盖满皑皑的白顶,羊肠小道的尽头,有个打着纸伞的和服女人。
    清冽,冷淡,朦胧。
    就如同黎青梦给他初面留下的印象。
    说实话,她的画远不如她的人来得有吸引力。但这样的人,言谈间的那股傲气,不是能轻易攀折的对象。他也那没攀折的本事,就不花那个力气了。
    兴趣淡掉后,他不再关注黎青梦。所以他对黎家出事的事情浑然不知。
    本以为她应该出国了才对,却没想到会在素城见到她,还张口就是这么天真的要求。
    他这才好奇地又打听一番,知道了黎青梦骄傲的资本已经尽数倒塌,难怪会来求自己。
    对于她发来照片的这个结果,李温韦毫不意外。
    已经被生活攀折下来的花,是最需要灌溉的时候了,不然就得枯萎了,多可惜。
    李温韦神经质地扣着车把手,看着车门打开,兴奋地迈进酒店。
    电梯停在三十二楼,他用备用的房卡刷开房门,触目即是黎青梦站在落地窗前裹着浴袍的背影。
    他大感吃惊,同时更加兴奋:你已经洗好澡了?
    黎青梦未回头,淡声说:这不就是你要的吗?就别浪费时间了。
    李温韦心痒难耐:等我几分钟,我很快好。
    黎青梦嗯了一声,窗户上映出一副麻木到随便怎样的神色。
    他看着那张脸愈加心猿意马,已经幻想着该如何让这张脸产生情绪。屈辱和快乐交杂,那将是最满足男人虚荣心的表情。
    李温韦哼着歌,几分钟就迅速洗完,裹着下半身的浴巾从卫生间出来。
    打开门的一瞬间,屋外尽黑。黎青梦把灯关了。
    他还以为是某种情趣。
    结果等待他的,不是软香温玉,而是一个男人从背后袭来的闷棍。
    *
    时间倒退到傍晚六点,雷阵雨还未落下前。
    空气里已经隐隐有风雨欲来的味道,康盂树驾驶的货车就像被气流席卷到的叶片,在马路上乱开,开到哪儿算哪儿。
    手机就是在这时候响起的,打电话过来的人是黎青梦。
    他看了一眼,无视。
    但是对面铁了心,打到他不得不接为止。
    还有什么事?
    康盂树接通的口气非常差。
    黎青梦听到他的声音,闷闷道:我的行李箱还在你车上。
    康盂树笑了:你确定需要它吗?如果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东西,我就不折返了。现在这鬼天气跑回去很费劲。等你回南苔自己来找我拿。
    你什么意思?我这个东西很重要!你现在立刻过来!
    重要?你说它是你要谈的货,但我不觉得有什么货是需要被男人拉到酒店床上谈的吧。他的声音很讥讽,就不要假模假样地拿幌子骗人了。别忘了我掂过你那个箱子,很轻。有些事要做,就大大方方的。
    别立牌坊。
    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黎青梦的胸口轰一下火山爆发,险些失手将手机摔下去。
    一时间,他只能听见她粗重的呼吸声。
    雨就是在这个时候落下来的。
    隔着噼里啪啦的巨大雨声,黎青梦的声音一片冰冷。
    里面是我画的画。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自己打开来看,锁的密码是324。我所谓的生意,就是要把我的画挂到画展上卖掉。但在见到策展人之前,我不知道要付出的是这种代价。
    她反复深呼吸,眼前的雨水把睫毛打湿,视线一片模糊。
    这样很下三滥很没底线我承认,但不代表你可以随口冲我泼脏水。那完全是两码事。你必须向我道歉!
    对面也是哗啦啦的雨声,最后康盂树也没有说对不起,沉默了很久,憋出一句在原地等我。
    语音被切断。
    十五分钟后,一辆货车像暴躁的公牛开回了原来的位置。
    黎青梦正缩在咖啡店的廊下躲雨,但身上还是有被雨打湿的痕迹,是刚才打电话没及时闪开时淋到的。
    康盂树咬着烟下车,也没打伞,直接插兜走过来,身上的皮夹克被雨水打得鲜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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