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灵鹫点了点头,道:以退为进,不错。那你怎么能确定皇帝就用魏侍郎、或是王先生的这份折子来办呢?
    孟摘月所疑虑正是这点,她额角微汗,面露思索,喃喃道:公理所在
    公理所在,董灵鹫叹了口气,虽不能得,心向往之。皇帝一定更想启用别人所谈的办法,许祥下狱之事一出,必定群起而攻之,就算你整理的罪责和证据都有律法可依,他未必肯用。
    这不是仁君所为。孟摘月脱口而出。
    董灵鹫依旧看着她,只不过眼神中微微流露出一丝笑意,道:看来盈盈对仁君两个字,多有感悟了?
    孟摘月:感悟,没有。烦恼倒是一大堆。
    你在哀家面前特意提出此言,不止是想跟我展示你所想的这些吧?董灵鹫自问自答,你还想拜托我施加压力,以仁君明君的要求为理由,让你皇兄不得不选出最公正的那一份建言,让他不能用此名义杀之泄恨。
    逃不过母后法眼。孟摘月低头道,求母后帮我。
    董灵鹫道:你们还是太守规矩了一些。
    什么?
    董灵鹫却避而不答,只是说:即便免除一死,也是起码是流放之刑,终身不得入京,而且这身份还让皇帝日夜惦念,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世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如就死了。
    孟摘月愣住了,好半晌才道:娘亲
    王先生教得很好,我也有句话教你。董灵鹫与她对视,温和道,想要成事,就要掩盖自己的目的。人人皆知你欲其活,就都会防备你让他活下来的种种手段,而如果你此时放弃,换个新面首夜夜笙歌,你皇兄肯定大松一口气,恨不得烧香拜佛,给你多介绍几个身家清白的世家子来。
    孟摘月目瞪口呆,结巴道:啊、啊?我不是,我
    你不是想效仿山阴公主么。董灵鹫从容不迫道,哀家让皇帝明日就物色,给你送几个去,盈盈一贯喜新厌旧,不是吗?
    最后半句几乎不像是疑问了。
    孟摘月看着董灵鹫起身,转向凤藻宫内殿,脑海有点晕晕乎乎的,她看了看案上未凉的膳食,又看了看母后的背影,皱着眉头琢磨母后的意思。
    殿前司虽然也有私狱,但这是皇帝的私人刑狱,从前都是明德帝孟臻使用,而孟诚登基后,内有内狱,外有刑部、大理寺,几乎没有怎么使用过。
    许祥还是第一位皇帝亲口说关在这儿的高阶内侍。
    郑玉衡虽然迟了一阵子,但也很快便赶到,只不过他这时候来,还是稍慢了一步。
    许祥人虽然没事,但太后的懿旨只说了不可擅杀,其实很多人都在冷笑着观望他的下场,而紫微卫里不乏有看不上宦官的世族子弟,虽然只是挂个一官半职,但自诩清高,将自己与内官视为云泥之别。
    也正是因此,当郑玉衡赶到时,推案司正在按照流程,在入狱囚犯身上用了一套刑,这是昔日明德帝时期规定的,孟诚没有改动。
    那根捆绑犯人的木桩子上,有不知道几年以前浸干的暗血,地面冰冷,锁链沉重,鞭声破空如啸。因为这狱中根本没有关押过身份这么特别、触怒皇帝陛下的人,所以一贯清闲的两个京官子弟倍感新奇,他们命令狱卒继续行刑,自己则从旁闲聊。
    他也能落到这个份儿上?善哉善哉,这活阎王有人收了?
    啧,你还不知道?内官就是陛下的一条狗,看不惯就杀了,都是一群没有家族没有背景的人,杀他们可不用投鼠忌器。这人要不是之前沾太后的光,有多少人想杀他。
    我就看不上这些摇尾乞怜的人,奴颜婢膝,靠主子活着。
    跟咱们怎么一样,先前那人说着,这下有戏看了,树倒猢狲散,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掌刑人终受刑死,都是报应啊。
    两人其实也没有参与到政治中心,要不然怎么会在这个三年没有一件大事的地方待着?不过就是跟家里讨个职务做,跟那些来镀金的优秀子弟并不一样。
    这交谈声一边响着,那头的鞭声一直没有停下,但许祥咬牙不肯失态,竟然活生生地忍了许久,两人都以为他已经晕过去了,凑近一看,发觉他竟然神智清楚,冷汗淋漓,面色苍白如纸。
    狱卒道:大人,打够了。
    这就够了?其中一个怀疑道,这案宗上怎么说三十鞭子能把人打得昏死过去,你们是不是留手了?
    都说了触怒天颜,商恺商大伴那么威武神气,说处死不也处死了?他既然进了这个地方,你们就别怕,这人翻不了身,天塌下来呢,有祖宗遗命顶着
    此人正侃侃而谈,忽而面前的狱卒神色骤变,变得恭敬了不少。他还以为是自己说得令人信服,旋即却发现狱卒看向的是自己身后。
    两人来不及回头,便见到一只力气大得让人猝不及防的手将自己推向一边,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把他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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