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羽辰从纷乱的梦中醒来,浑身酸痛不已。见天色已亮,便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看去。

    夜里不知何时下的细雨,将院中草木洗的如碧玉雕的一般。天井中的荷花也含苞欲放,剔透水珠轻洒在荷叶上……

    澹台羽辰望着眼前这幅绝美的天然图画,心中忽有感叹,当年先靖王与靖王妃看到的景色是不是与此相同。虽花木不变,然时移事易,昔人已逝。自已前路亦满是荆棘,也不知能否平安的回到燕丹。亦不知父王此时是否安康,燕丹国内情形如何。

    想到燕丹国事,澹台羽辰忽又想起请命试种粮食的赵宇鲲。若他果真能种出大量粮食,燕丹国力定会日益强盛。再不会受制于东华与瀚海,自已回国也指日可待。只是眼下东华局势变化莫测,昨日在东到底是何人下毒……

    正想的出神,忽听雪鸥低声惊呼道:“这腰带不是殿下的。”正在殿内侍奉的雪莺等人闻听俱围上来观瞧。

    澹台羽辰忽想起腰带之事,面上一红。抬头见澹台纳泽正向惜云殿走来,恐雪莺等人追问下去,被纳泽发觉昨日假山中的事情,便忙向雪鸥道:“我要出门,快替我更衣。”

    雪莺等人顾不得询问腰带之事,急忙伺候澹台羽辰更衣。

    澹台纳泽进到惜云殿,见澹台羽辰只穿了件极素净的石蓝交领长袍,衣服上半点纹绣也没有,除腰间一块羊脂玉佩与斜挎的黄金短剑稍显富贵外,看上去与圣京城中普通人家的公子没有区别,便问道:“不知殿下今日打扮的如此寒素,要往何处去?”

    澹台羽辰本是想到靖亲王府将腰带还给姬承昊,借机探查他的心思。素知姬承昊不喜奢靡富贵的服饰,故作此打扮。见纳泽相问,澹台羽辰只略笑道:“我到圣京多时,尚未到靖亲王府上拜访,今日我要过府拜访靖亲王。”

    纳泽略皱了皱眉头,虽心中有话欲讲,口中却只道:“殿下此行定要多带侍卫,我下去准备。”

    “我只带侍卫即可,纳泽不必随行。”

    纳泽尚未出门,闻听澹台羽辰之言,不解地问道:“殿下为何如此安排?”

    澹台羽辰见纳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便笑道:“我已命张上工到城中拜访医道中人,趁机寻找暗夜销魂的线索。你要随身保护他,万不可出现差错。”

    纳泽看了看澹台羽辰,也未多说,只低声道:“殿下放心,殿下自已也要当心。”说罢走出殿外。

    眼睛瞥过姬承昊的腰带,澹台羽辰心中暗自思量,“若姬承昊果真谋得东华大位,对燕丹而言到底是福是祸?”

    虽心中纷乱,澹台羽辰仍带着十几名静苑侍卫出门向靖亲王府行去。未行多远,便看见姬承昊骑马立在街口一棵极大的槐树下,似在等人。身后也未带侍卫,只跟着几名小厮。

    澹台羽辰一见,策马上前问道:“王兄在此等候何人?”

    姬承昊见到澹台羽辰眼中竟似有犹豫之意。但那丝犹豫一闪而过,只淡淡地道:“未等候何人,辰儿欲向何处去?”

    澹台羽辰心中忽滑过一丝失落,低声道:“我本欲到王兄府上拜访,将王兄一样物品还回。此时遇到,正好将此物还回。”说罢从一名侍卫手中拿过一个锦盒递给姬承昊。

    姬承昊闻听澹台羽辰之言,已知锦盒中所装何物。接过锦盒,随手交给身后小厮,却对澹台羽辰道:“今日城西翠屏山宝国寺有极热闹的庙会。我要去进香,辰儿可愿同往?”

    见姬承昊双眸凝视自已,澹台羽辰心中突起波澜,口中却忍不住笑道:“想不到王兄也如妇人一般,也到寺庙进香许愿。”

    姬承昊也不理会澹台羽话中的嘲笑之意,策马前行。澹台羽辰忽起疑惑,“以姬承昊清冷的情,怎么会在热闹的庙会之时进香,难道此行别有深意?”

    想至此处,澹台羽辰忙策马追上姬承昊,笑道:“王兄要许何愿?”

    姬承昊也不答话,只顾纵马奔驰。澹台羽辰亦纵马向前,一行二十余骑,竟如赛马一般行在官道上。此时已近已时,从城中去宝国寺的香客多已到达翠屏山,因此官道之上车马稀少。姬承昊一行虽纵马驰骋,亦无人理会,只一顿饭的功夫,便到翠屏山脚下。

    山道上人头攒动,无论如何也不能策马上山,若想上香只能步行。姬承昊翻身下马,夹在人群中,向山上走去。澹台羽辰暗自皱眉,心中疑惑更盛,亦下马跟在姬承昊身后上山。众静苑侍卫不敢怠慢,留下二人照管马匹,其他人皆散在澹台羽辰四周,跟随他上山。

    进了宝国寺,姬承昊却并不参拜大殿,只一路向后殿行去。宝国寺极大,今日虽是庙会,但越向后行,香客越少。到了姬承昊止步的佛殿,便只有澹台羽辰一行人十余人。

    这处佛殿极其陈旧,檐下匾额字迹模糊,殿前柱子与门窗上的彩漆斑驳。殿中一尊佛像,已看不表面容。供桌上除了一个紫铜香炉外,只有一个签筒。一名穿着灰布僧衣的和尚站在供桌旁,低头念佛。姬承昊一行十数人进来,那僧人竟似未闻未见一般。

    姬承昊也不多言,极恭敬地拈香跪拜。起身后方对澹台羽辰低声道:“此处供奉的是药师琉璃光王如来。当年母妃身体不好,父王常来此处上香。”

    澹台羽辰听罢便知当年先靖王在京之时,必是每逢今日便来上香,为王妃祈福。姬承昊今日来此,定是思念亡故的父母,特来拜祭。

    想到自已不知细情,出言嘲笑,澹台羽辰心中生出一丝愧疚。抬眼便向姬承昊看去,见他神情黯淡,眼中似极痛苦。以为他想起先前往事,澹台羽辰忍不住低声劝慰道:“若总在心中想过去的事情,难免会陷入迷障,王兄又何必自苦。”

    姬承昊闻言,低头看了看澹台羽辰,眼中悲伤之情非但未尽释,反倒又增添了一丝恨意。略一迟疑,姬承昊抬手指着供桌上的签筒道:“此处的签极灵验,辰儿不妨为自已求一枝。”

    澹台羽辰本不信求签问卜之事,闻姬承昊所言颇有古怪,知他此举必有用意。也不说破,伸手从供桌上拿起签筒,随意摇出一枝签。摇出来的签落在地上,却直挺挺地在砖缝中,甚是怪异。

    澹台羽辰拾起签,见签头上写着“下下签”三字。下还写着“镜花水月不久长”一句话,背面还有似诗非诗的四句话,“世事浮沉风波起,稚子红颜难回天,独叹此身阳转,福祸只在一念间”。

    澹台羽辰看罢签语,心头如霹雳闪过,惊骇不已。这签语字字暗示自已女扮男装,莫非姬承昊看出自已是女儿身,以此来试探?他意欲何为?

    想到此便盯着姬承昊看过去。见澹台羽辰神情有异,姬承昊伸手拿过他手中的签,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递给供桌边的僧人,问道:“此签何解?”

    “不知施主所求何事?”那僧人接过签,扫了澹台羽辰一眼,似乎也极惊诧。

    澹台羽辰稳定心神,低声道:“求此生运势。”

    “此签虽非大吉大利之签,但若施主求的是运势,倒也无妨。吉凶福祸虽有天定,但若诚心修善积福,人力亦可改变运势。从面上看此签似乎说施主运势不好,但若自身修福报,定会有贵人相助。但若心存妄想,一意孤行,恐怕会惹火焚身。”说罢便将签放回签筒,低头垂目,再不看屋中众人。

    姬承昊听罢僧人的解签之语,虽神情不动,但眼底却掠过一丝嘲讽,偏这抹嘲讽映在澹台羽辰眼中。

    见解签僧人身上的袍服虽旧却浆洗很干净,不过二十几岁年纪,神情举止极沉稳,看来有些修行,但言语古怪,似有警示之意。澹台羽辰心念转动,便追问那僧人道:“若我所求非关运势,只为寿命此签又何解?”

    那僧人闻听抬头看着澹台羽辰,半晌轻叹一声道:“施主小小年纪,疑心太过,便不折损寿命,亦有伤福报。更何况身负几世的业报……”

    那僧人正欲往下说,却听门外一声苍老的佛号响起,便立时止语,低头向门外缓步进来的一位老僧施礼。

    姬承昊一见来人,忙施礼道:“虚空长老安好!”说罢垂手立在一边,也未将澹台羽辰引见给此人。

    澹台羽辰虽不知虚空长老是何人,但见姬承昊对他如此恭敬,知其必是得道高僧。正在想是否要施礼拜见,却听虚空长老笑道:“老僧见过靖亲王,宝亲王。”

    澹台羽辰见虚空长老一眼便能将自已认出,心中即赞叹他的眼力,又疑惑他此时前来的用意,也不多言,只施礼道:“小王见过虚空长老。”

    虚空点了点头,却转向姬承昊问道:“二位王爷拜完佛祖,可在寺中用斋饭?”

    姬承昊神情恭敬地回道:“不敢有劳长老准备斋饭,拜完佛祖,我与宝亲王便到后山游玩。”

    虚空长老盯着姬承昊看了半晌,慢慢地道:“若如此,还请王爷自便。”

    姬承昊深施一礼,便退出佛殿,向后山走去。澹台羽辰本有心就签语之事追问那僧人,见其被虚空打断话语,此时低眉顺目,仿佛入定一般。自已便追问他,他也定不肯再说什么。仔细看了几眼那僧人,澹台羽辰便抬脚跟随姬承昊向后山而去。

    见一行人走远,虚空长老回过头,看着殿内为澹台羽辰解签的僧人,眼中满是悲悯,低声叹道:“空觉,你即知天机,又何必逆天而行。”

    空觉跪倒在地,低声道:“请师祖责罚,弟子实在是断不了俗世亲缘,忘不了恩仇旧怨……”

    “哎”虚空长老摇头叹息,沉声道:“你当年离寺时便不再是佛门弟子,何苦再回来。走吧,莫要连累了寺中众僧。”说罢转身离去,对跪在地上的空觉看也不看一眼。

    空觉望着虚空长老远去的背影,泪如雨下……。

    第八十五章 庙中签语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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