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深喜桃花,府外不远处植有一片小桃林。若是初春时节定会落英缤纷,现逢秋日只有枯枝败叶。

    安歌早从不悦情绪中脱出,重回临安获得归属感连脚步都轻快不少。站在周府门外,他仅筹措半刻便同我进了府。

    门内老管家颤颤巍巍打量我:“三少爷……”他不确定地又重复一遍:“三少爷,回来了。”

    还是看门的小厮眼力好,招呼道:“三少爷回来了,赶紧告诉老爷夫人……少爷,您这马我帮你牵去马厩。”

    我环视庭院,与三年前别无二致。就连我幼时练武用的木桩依旧摆在院侧,柱身上深深浅浅是我砍下的刀伤剑痕。

    安歌留意看两眼木桩,他也记得这些。往日我练武常有他在身侧相伴,捧着书卷朗诵四书五经。那时我总会被安歌念道得头晕脑胀,一旦扭头瞥见他的侧影,再多不耐烦也烟消云散。

    “回来得刚刚好,更衣后还能赶上晚膳。”我引他走向后院,朝我的独院赶去。

    他轻车熟路跟在我身后,闭着眼都知道该往哪。十三年的来来往往铺路石都被我俩踏平,再熟悉不过。

    “可是要见你爹娘?”安歌少有地主动拉住我,眉间压着忧郁惆怅。

    安歌幼时聪慧我爹十分赏识他,再加上两家来往密切,他老人家把安歌当半个儿子看待。每每我与安歌闯下祸,安歌总能免被责罚,而我次次家法伺候。安歌深觉对不起我爹娘二老,将他们的小儿子拐上龙阳之路。

    “有我呢,你怕什么。”我反握住他,推开独院的木门。

    此院三年未住人缺了生气,但却干净规整。看来我外出云游三年,院内常有人打扫。这样免去不少麻烦,可以直接入住。

    “我去找两件大氅御寒,不知还有没有干净的衣物。”

    最后只寻得仅有两件墨色大氅,我穿着窄小安歌穿着宽大。

    见安歌拖地的衣角,我哭笑不得:“还是明日买两件合身的吧。”

    他愤愤脱去墨色大氅,换回自己的水色长衫。还是淡雅的颜色更适合他,如竹如兰气质清冷。

    我接过大氅,不知他又气什么半响不愿搭理我。

    直到丫鬟来支会我去前厅吃饭,他才起身随我去了。

    赶去前厅后人倒是不少,两位哥哥还有嫂嫂及一群侄辈。在我父亲的威压之下,整整齐齐围着圆桌排排坐。父亲母亲自然是坐上首,我与安歌刚进门便迎上二老目光。

    “旗儿。”我娘先声唤我,声音中透露浓浓的思念。再见到我她肯定是欢喜异常,但碍于身份只能用慈爱的眼神默默注视。

    三年未见二老我平白生出拘谨,行礼拜道:“爹娘,孩儿回来了。”

    我爹依旧不苟言笑,藏着心思将我来来回回打量几番。不怒自威的气势压来,我下意识挡在安歌身前。

    “坐下吧,吃饭。”言简意刻,不愧是周大老爷。

    我埋首心里隆隆敲鼓,担心安歌又不敢表现与他太亲密。好不容易寻到空座却只有一个,桌上余出一副碗筷。

    下人不敢欺瞒,定会如实禀报我与安歌同回周府。为我两人准备一副碗筷,只会是家主的意思。不接受安歌,更当没有他这个人。

    安歌大概也想到这些,紧抿着嘴神色隐忍。

    “这……”我再三犹豫,唤下人来:“再加一副椅子。”

    只见我爹猛然将筷子拍在桌案上,压了三年的气焰瞬时暴涨:“加什么碗!你还嫌害人不够,难不成想再带回来一个。”

    我低头受训,本着孝道不反驳他。往年安歌常留府上用餐,现在倒好避他如蛇蝎。

    二哥本着看戏心态,懒得浪费口舌替我求情。倒是大哥心善,刚劝了爹半句就被训了回去。

    周大老爷一顿怒火中烧,不知吓到哪位小侄子哇一声哭出来。

    现在倒好,这晚膳未吃已散。

    我顶着爹的怒火回头安慰安歌,见他脸色白了又白模样甚是可怜。他性子清高,自然受不起这样侮辱。

    这顿饭算是吃不下去,我拉住安歌愤然离席。一路上瞋目切齿,小厮丫鬟见了我纷纷绕道。

    就连安歌也少见我如此模样,被拉回独院中他缩着脖子想要避开我。

    “不过是顿饭而已,他们却如此排挤你。”我心中气愤难平。

    安歌微瞪我,劝道:“那是你爹娘,愤然离席实属大不敬。而且,此事是我有错在先。”

    他说着说着声音弱下来:“你维护我,我看在眼里心里欢喜。但是血浓于水,终归是你家人。你为我已离家三年,总不能再走三年。”

    青年背着烛光戚戚然,那身板单薄得很。心伤深处后举手投足尽是孱弱感,我差以为他要飘飘欲仙。

    安歌为我着想,却从未想过自己。他被赶出家门现在无无依无靠,我若顺着爹的意思弃他与不顾。当真是禽兽不如。

    第6章 六

    晚膳时闹了一场,现在全府上下都知道我刚回来便被周老爷不待见。

    捧着小厮送来的披风,我正琢磨着常日如何不与我爹打照面。无非是进出周府走侧门,离那前院远一点。尤其是就餐时,我与安歌还是待在这小院中比较好。

    一味逃避不是长久之计,可是我爹的心结也不是说解开就能解开。照拂了十年的干儿子转眼变成儿媳妇,摊我身上也得几年时间消化。苦就苦在我爹要面子牛脾气,就算心里认理口头上也不愿服软。我与安歌的今后,长路漫漫。

    我莽夫一个皮糙脸皮厚撑得住,但是安歌总忍到面白眼红没地撒气。

    自那日晚膳回来后,安歌更加少言寡语。避人不见,成日成夜窝在厢房。有时我上去搭话他只淡淡回应,心思也不知飘去哪。

    一连几日下来,安歌心事重重脸颊更是瘦削。我看在眼里,连忙让丫鬟煲鸡汤送来,给他补补身子。

    周府下人个个规规矩矩,敢说我与安歌闲话的没几个。来往办事间,还算清静。就是有闲话也藏在背地里,传不到安歌耳中。

    鸡汤仅喝半碗,便被推到一边。

    “你可是打算凭一口仙气吊着?”我反问。

    安歌皱眉瞟向我,见我面色不善。只好悻悻端起碗喝两口汤,又推到一边。

    我见他举动不怒反笑,无可奈何的笑。坐我面前的若是别人,早掰开嘴灌下去。可这人是安歌,软得不吃硬来不舍。

    我围着安歌哼哧哼哧哄了半天,他才堪堪喝了两碗汤水。

    如此长久下去不是办法,郁气压心他身体终会撑不住。

    我寻思带他出府散心,找小厮要来两件披风。意外得知爹今日不在府上,前去城北柳家赴宴傍晚回来。

    这可是天赐良机。天寒地冻不用外出,在周府走两圈也能散心。最重要得是,不用担心遇上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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