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父亲和弟弟是秀才,曹延吉是知道的,但妾室不是主母,一年回一次娘家就算主家恩典了,哪里冒出个姨母来?还在外留宿?
    “老七,你这,也太不讲究了。”曹延吉拿出哥哥的款儿,板着脸道“知道你待纪氏与旁人不同,那你也不能,不能让纪氏夜不归宿,还有小十五。你说,府里这么多人看着,上面有大嫂、三嫂,媛姐儿琳姐儿要嫁了,珍姐儿也在府里....”
    长嫂年纪轻轻便守了寡,曹府格外注重这方面的事情,名声是第一位的。
    曹延轩打断堂兄的话,“六哥,正要跟你说,我打算娶纪氏,下月底之前就要办。”
    曹延吉面露迷茫,生怕自己听错了“你说谁?纪氏?老七,你不是,你这是,你唱的哪一出?”
    曹延轩便把纪慕云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从永乾二十七年纪慕云入府,到今年顾家入京,连带王家的意思,足足讲了一盅茶功夫,末了道:“顾夫人把纪氏和十五留在府里,看那架势,我不上门迎娶,是不会放人的。”
    曹延吉活了三十四岁,看过三言两拍,听过戏文,与朋友天南地北闲聊时听过不少八卦、奇闻,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的新鲜事也不少。
    “你你你,老七,到底是认的干亲,还是嫡亲姨母?”曹延吉身体前倾,瞪着眼睛,“那纪氏为何从来不讲?还是顾夫人认出来的?你是何时知道的?王丽蓉知不知晓?怎么挑中了纪氏了?”
    曹延吉是男子,想得比内宅妇人更多:顾重晖如今起复,顾夫人顾二郎水涨船高,若换到去年,府里有纪氏这么个罪臣亲眷,也得叮嘱下人闭紧嘴巴。
    曹延轩向来把堂兄当做亲兄弟,也不隐瞒,低声把王丽蓉的所作所为讲了,珍姐儿就不提了。
    曹家东府兄弟众多,嫡庶子之间分别并不大,天南地北的不聚在一起,妯娌之间性情有不同,素来是亲亲热热的,
    可这并不妨碍曹延吉知晓内宅的诡计手段:他的好友王池叔父是御史,有一回说起,京城晋安侯府嫡长子去世,嫡长孙暴毙,没留下子嗣,长房只剩一个六岁的幼子,前年染上风寒,小小的人说没就没了。
    先帝下旨,嫡次子继承了传承百年的晋安候爵位。去年新帝继位,嫡三子闹了出来,嫡次子于国丧期间饮酒、令妾室怀孕,新帝龙颜大怒,正是立威的时候,二话不说废了新任晋安候,把爵位给了嫡三子。尘埃还没落定,庶长子和庶次子联名告到顺天府,说,长房幼子是嫡三子夫人、新任的晋安候夫人害死的。
    整整一年,京城中人看得目不暇接,最新的消息是,嫡次子夫人到顺天府喊得尽人皆知,说新帝在晋安候五服内挑的新侯爷夫人对去世的婆母、老晋安候夫人不孝。
    昔日威名赫赫的开国功臣、手持丹书铁券、八大公侯之一的晋安候府,成了旁人口中的笑话。
    可自家和侯府不同,没有爵位要继承,各凭真本事读书科考,家产也不会少了一份,若不是王丽蓉心虚,何必处心积虑给曹延轩添堵?曹延吉甚是不满,“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七哥,纪氏的人品,你可看好了?”
    “纪氏贤良恭敬,温顺细心,我看了五年,不会有错。”曹延轩断然道,不露痕迹地看堂兄一眼,“不瞒六哥,自从去年,我知道命数不佳,便想,家里有纪氏,娶不娶妻,也没什么分别,延华也是赞成的。”
    把曹延华拿出来说事。
    曹延吉点点头,毕竟去过金陵,把“曹延轩克妻”一事放在心上,“可你这回”
    “纪氏入府甚久,安然无恙的,又生了昱哥儿。”曹延轩一副“事已至此,没别的办法”的神情,“我便想,她的八字八成与我相合,等过两天把庚帖送过去,到庙里算一算,若不行再想办法。再有,六哥替我四处走动,虽没能见到高僧,心诚则灵,也说不定有了好结果。”
    被堂弟恭维着,曹延吉觉得自己没白忙活一场,心里舒坦,“行吧,老七,那你打算怎么着,操办起来?”
    堂兄这一关,算是过了。曹延轩对兄长拱拱手,“烦请六哥六嫂帮我张罗,我这便去禀告伯父。”
    曹慷可比没出仕的儿子精明多了。
    片刻之后,外院书房中的曹慷倒背着手,在屋中踱步:“顾重晖此人有胆识,有魄力,有手腕,在先帝手中连续三次考评都是优,用了十余年,从庶吉士升到四品巡抚,若不是司马太监之事,三品布政使也是指日可待。”
    曹延轩微微躬身。“我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顾重晖能不能在甘肃站住脚,曹慷可比侄子有信心多了:“前两天,我私下还和苏大学士几人聊起,甘肃那边还没有消息回来,不过,顾重晖去了,自然比先帝后来调的两位、当今派去的人强百倍。”
    “按道理讲,父死三年,子不改父道。当今才一年,便把顾重晖从西宁卫招了回来,不外为了两件:第一,朝廷缺税赋,甘肃那边,不整顿不行了,第二,今上对顾重晖是看得上的。”曹慷款款而谈,伸着两根手指:“顾重晖大好前途,落了个没下场,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关系着阖家老小,自然要全力以赴,不留余力。”
    没了兵器,便赤手空拳,再不行,就用头顶、用牙齿咬、用手抓,用脚蹬,顾家父子必定使出浑身解数,力求翻身!
    “退一万步,就算顾重晖折在甘肃,今上又换了人,以顾家的名声,也配得上我们家了。”若不是有把握,顾家也不会扣住纪氏母子。曹慷看看侄儿,虽是庶吉士,年纪大、有嫡子嫡女,仪婚的范围不如未成婚的少年,“再说,还有小十五。”
    伯父这一关也算是过了。曹延轩松了一口气,“您说的是。伯父,既如此,那,我就劳烦六哥六嫂,替我操持起来?伯父,我想过了,我年纪大了,顾家也是前途未明,就不必大操大办了,把礼数过了,请了亲戚吃个饭,也就是了。正好三哥三嫂都在。”
    曹慷点点头,“你自去和老三老六商量吧。”
    曹延轩十分欢喜,夸奖起堂兄来:“多亏六哥,这番要好好谢六哥一番。还有伯父,若不是伯父”
    他这厢说好话,那一边,曹慷也想起“侄儿命硬克妻”之事,问了两句,曹延轩按照刚才和曹延吉说的,把解决的办法说了。
    曹慷人老成精,又是看着侄儿长大的,见侄儿满面喜色,是近些年从未有过的,又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不像两天之前才得知“纪氏是顾家亲眷”的样子,忽然有些狐疑,缓缓道:“话是如此,命数之事,玄之又玄,关系你的终身,不可不信。依我看,不如让老六再替你跑一趟鸡鸣寺。”
    曹延轩忙道:“算了,一来一回的,赶不及了,顾家下月就要动身,再说,也和上回一样....”
    曹慷断喝一声:“你六哥还没去,你怎么知道和上回一样!那个高僧,到底有无其人?还是你凭空杜撰出来的!曹延轩,你胆子不小,敢糊弄我!”
    伯父乃家中长子,从小在祖父母面前,比身为次子的父亲严厉苛刻的多。多年积威之下,曹延轩在“宁死不承认”和“不得欺瞒长辈”之间权衡一下,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低着头,说句“伯父....”就无话可说了,见伯父把茶盅丢过来,只好像犯了错的孩童一样跪了下去。
    “为了个女子,你就欺瞒长辈,拿自身命数胡言乱语!”曹慷气得胡子一翘一翘,把侄儿狠狠数落一顿,喷着唾沫“你,你,你好好给我反省反省!”
    若曹家祠堂在京城,便要罚曹延轩去跪上一整夜了。
    之后曹慷拂袖而去,留下曹延轩一个人唉声叹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作者有话说:
    ? 第128章
    从前朝传下来的惯例, 大穆朝五日一休沐,逢五逢十的日子,官员们可以在家休假。
    三月二十五日,宝哥儿一早就往后院跑。过了年, 他快十岁了, 该像堂兄一样单独开院子, 京城府邸狭小,比不了东府西府, 宝哥儿的院子八成在博哥儿齐哥儿边上一处小小的二进院子。
    踏入竹苑, 宝哥儿并不意外地发现院里冷冷清清,院角只有一个丫鬟, 西厢房的门关着, 鸟笼子挂在屋檐下面。进正屋一瞧, 父亲歪在西次间临窗大炕,炕桌搬走了, 父亲腿上盖着一床青色缎面薄被。“爹爹!”
    曹延轩应了,试着挪一挪身体, 立刻皱起眉,拍拍身边空地:“来。”
    宝哥儿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 露出惊惶的神色“爹爹?”
    母亲已经不在了,天塌了半边, 父亲再出事, 他可怎么办?
    曹延轩安慰道:“不碍事,昨晚下车的时候跌了一跤。这两日可好?也没顾得上看你。”
    怪不得,父亲叫人喊自己。宝哥儿摸摸父亲膝盖, 看父亲倒吸一口凉气, 愁眉苦脸地担忧起来, “大堂兄带我和哥哥出门玩,爹爹,怎么不见十五弟?”
    昱哥儿越大,越爱找大孩子玩耍,就算不去外院吃早饭,每天也要跟着宝哥儿几个乱跑,接连两日没露面,是很少见的。
    “你十五弟跟着纪姨娘出门做客去了。”曹延轩答,见昱哥儿露出迷茫的神情,便笑了起来:“阿宝,今日爹爹叫你来,是有事和你商量。”
    宝哥儿点点头,在炕边坐正身体,像在学堂一样双手伏在膝盖。
    对着认认真真的儿子,曹延轩有一种“老树开花”的不自在,干咳一声,斟酌着道:“阿宝,你娘走了,也有三、四年了,爹爹年纪不小了,依着你伯祖父,慢慢的,该往前走一步了。”
    听到这话,宝哥儿并不意外:王丽蓉去世时,他有一种“母亲去了远方,过一阵才能回家”的天真,烧百日、烧周年、烧双周年的时候,见姐姐对着坚硬冰冷的墓碑哭泣,突然明白了“母亲躺在地底”。
    宝哥儿年纪渐长,跟着东府堂兄、京城堂兄读书习字,外出游玩,知道得越来越多:大伯父英年早逝,大伯母安安静静守寡,活得像一个影子;伯祖母去世,伯祖父年纪大了,没有再娶,身边有老姨娘服侍着;五姐夫(玉姐儿的丈夫)母亲去世,不惑之年的父亲再娶,续弦五年生了三个儿子,尽管续弦和五姐夫关系不错,六伯母也开始担心五姐夫的家产....
    父亲中了进士、庶吉士,博哥儿有一次说起“父亲正给七叔找人家”,宝哥儿就明白,西府不能没有主母,父亲迟早会再娶。
    如今父亲提起来,宝哥儿心里黯然,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抵触。不知伯祖父和六伯、三伯给父亲找了哪家的姑娘?
    曹延轩见儿子神情平静,便问:“你觉得,纪姨娘如何?”
    纪姨娘?宝哥儿张口结舌:“爹爹?”
    纪姨娘是妾室,伯祖父有妾室,三伯、五伯、六伯有妾室,却没听说哪家把妾室扶正的宝哥儿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不待宝哥儿开口,曹延轩便讲起和纪慕云的事。他是长辈,对着儿子不可能向对堂兄、伯祖父一般坦诚,只说“纪氏有个亲戚发达、做官,去庙里的时候与纪氏相认,见纪氏有了儿子,和自家商量”,又道:“纪氏入门五年,温柔和顺,会照顾人,你是看见了的。又养了你十五弟。”
    宝哥儿茫然地点点头。
    曹延轩拍拍儿子肩膀,用对待大人的口吻说:“阿宝,你也不小了,懂事了,有些事,爹爹该告诉你:你本有个嫡亲的叔叔,和爹爹一母同胞,可惜,年轻轻的没立住,早早走了。你还曾有个兄长,早先一位姨娘生的,也没立住,风寒腹泻,好好的人没了。”
    宝哥儿骇然,“爹爹?”
    “爹爹这么大年纪,你还没娶媳妇,万事稳妥为上。爹爹只有你和你十五弟,是盼着你们两个好的,盼着你们俩和博哥儿齐哥儿一般。”曹延轩温声道,“纪氏人品端正,贤良细心,有她照顾你们,爹爹是放心的。”
    宝哥儿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傻乎乎地“嗯嗯”。曹延轩笑了起来,道:“你十五弟和纪氏在纪氏亲戚家,待过两日,爹爹腿好了,你跟着爹爹过去做客吧。”
    宝哥儿又应了,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曹延轩便道:“回去你想一想,有什么想头,这两日告诉爹爹。可是该上课了?去吧,中午不必过来,晚上爹爹去找你。”
    回外院的路上,宝哥儿一直想着纪姨娘。就像所有对待父亲妾室的少爷一样,宝哥儿对纪姨娘客气礼貌,第一印象和父亲总结的差不多:温柔、体贴、会照顾人。
    另外,纪姨娘一笔字写得极好,说话文绉绉,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擅长丹青连爹爹都是赞赏的,六姐姐也跟着纪姨娘学习。
    纪姨娘很会做针线,父亲腰间的荷包精致且合节气,身上的袍子和十五弟的衣物,大多是纪姨娘做的。宝哥儿启蒙那年,纪姨娘绣了个书包送过来,靛蓝色棉布,绣着松竹梅岁寒三友,颜色鲜亮针脚细密,连成日念念叨叨的程妈妈也挑不出毛病。
    厨艺也是纪姨娘的拿手之处,无论在西府双翠阁,还是在京城竹苑,宝哥儿每次去了,都能吃到自己喜欢的菜肴点心。
    纪姨娘还生了十五弟。无论西府还是京城,伯祖父那一脉的堂兄弟多,宝哥儿早就习惯了,如今有了十五弟,就像爹爹曾经说的,弟弟和自己流着相同的血,在一个屋檐下长大,比任何人都亲近。十五弟长得再快点就好了。
    这么一来,爹爹娶了纪姨娘,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宝哥儿想着,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习惯了纪姨娘的存在。
    可一想到,一个姨娘就这样成了自己的继母,西府女主人,顶替了母亲的位置,宝哥儿心里怪怪的:一个东西被他放在窗边,冷不丁的换到书架上方,总是令人不适应。
    到了读书的屋子,宝哥儿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想心事。肩膀被人重重一拍,他头也不抬,反正不是博哥儿就是齐哥儿。
    果然,来得是博哥儿,挤眉弄眼坐到宝哥儿对面,手放在衣袋里“我有好东西!”
    宝哥儿半点兴趣也没有,趴在远处不动弹,心事重重的模样令博哥儿好奇了,扒拉他一下,“怎么了你?”
    父亲既然告诉自己,这件事起码成了一半,很快阖府都知道了;再说,博哥儿也对他不见外,连给周老太太院子里一个小丫鬟送头花都不隐瞒。
    宝哥儿想了又想,给博哥儿使个眼色,找个没人的地方要对方发誓保密,把父亲说的事情讲了。
    博哥儿十三、四岁了,父母开始操心婚事,比宝哥儿更明白“主母”和“妾室”的区别,惊讶得合不拢嘴巴,一下子反应过来“纪姨娘的亲戚一定做了大官”。不过,博哥儿是个厚道的少年,又和宝哥儿亲近,便安慰起他来:“比七叔另娶别家女子强。”
    宝哥儿一时不解,博哥儿便细细解释起来:“纪姨娘是妾室扶正的,日后再如何,也底气不足,压不过你去。再说,十五弟也跟你好。七叔还是想着你的。”
    这么一说,宝哥儿便觉得,这件事情也不错。
    无论如何,爹爹首先考虑的还是自己,宝哥儿心里舒坦多了。
    这个时候,媛姐儿正随莺歌进了竹苑。
    一进次间,她就吃惊地愣在原地,之后忙忙过来,围着父亲直打转:“爹爹,您怎么,您怎么?”
    “不碍事,昨晚回来的时候,下车崴了脚。”曹延轩自然不能说实话,重复着刚才的理由,指着炕边一把玫瑰椅:“坐吧。”
    媛姐儿不肯,看看屋里没有纪慕云的影子,心底迷惑添了一层,告诉自己的丫鬟:“去,把我的丹药拿过来”,又问长问短:“找过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开了什么方子?”
    曹延轩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没大碍,她却不肯,一本正经地告诉父亲:“大堂嫂说,她家里有人就是下雨的时候摔了一跤,遇到了庸医,腿没断,却动不得了,从此走路一瘸一拐。”
    曹延轩哭笑不得,心里是欣慰的。
    不多时,丫鬟取了个藤筐来,里面是瓶瓶罐罐和膏药,有服的藿香正气水、雪津丸、热毒丸、梅花点舌丸,荣养丸,外敷的跌打药膏,红花油和干净纱布。
    有这么个篮子,无论出门还是在家里,遇到事情都是方便的。媛姐儿是跟纪慕云学的,时间长了,成了习惯。
    媛姐儿想叫父亲把裤管挽起来,曹延轩怎么能让没成婚的女儿见到自己又青又紫的两边膝盖,拉一拉薄被咳一声,道:“知道了,一会儿叫小厮过来。你坐下,我有事告诉你。”
    彼时男女有别,父女也是要避讳的,媛姐儿便把篮子放在炕角,挥手叫丫鬟下去,端端正正坐在椅中。
    曹延轩斟酌着,把自己的决定讲了,自然不会像告诉宝哥儿那么简单,说到纪慕云的亲戚,提了顾重晖的名字:“昔年做到过甘肃巡抚,因落了难,把你纪姨娘送回金陵。过几年风头过去,你母亲想挑个读过书的,选中了你纪姨娘。”
    顾重晖,媛姐儿没听说过,一听甘肃知府就明白了,之后被父亲的话惊呆了:纪姨娘,要做自己的继母了?
    她今年十七岁,身为婢生女,生下来就被主母嫡姐挤兑的抬不起头,比九岁的宝哥儿更明白妻与妾、主与仆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
    爹爹要娶纪姨娘,说实话,媛姐儿震惊之后,居然觉得“不算太突兀”:她是早熟的女孩儿家,婚事提上日程,明白了人事,平日到双翠阁/竹苑,见纪姨娘提起父亲时眼角眉梢的情意,和父亲看着纪姨娘时眼中的温柔,时间久了,替于姨娘心酸之外,慢慢成了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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