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阿孃一醒过来,阿柳就跟她说了远山寺发生的事情,她这才知道是柳氏害她。
    可柳氏也给她塞了把短刀,只要她醒过来,也有机会自救,这不足以抵消柳氏的罪行,只是祝阿孃明白她的苦。
    她也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送出来的牺牲品,她只觉得就这样让柳氏死掉,太可惜了。
    傅绫罗坐在祝阿孃身边,“我打算叫她改名换姓,在我身边做女官。”
    过去那么多次宴请,柳氏从未露出任何不对的心思,不管是柳家还是卫江侯府都没警惕过她,证明柳氏是个心思细腻又有成算的女子。
    其实以柳氏当时离傅绫罗的距离,速度快的话,是有机会伤到傅绫罗的,只是她动作慢吞吞的,才叫阿云逮着机会扑过来。
    手腕被折断的时候,柳氏一声未吭,傅绫罗觉得,自己身边缺少个这样的女官。
    祝阿孃想了想,笑了,“如此也好,你身边只有云熙和宁音也不成样子。”
    她显然是思忖过了,“卫江侯府一家子糊涂蛋,你等着吧,回头他们定会休了柳氏,再送上更多家财保平安。往后柳氏也算个自由人了,只要你能惩治了柳家,柳氏会忠心于你。”
    傅绫罗试探着道:“那将来叫柳家和齐家一样,都流放幽州或凉州就是了,您觉得如何?”
    祝阿孃听出傅绫罗的意思了,扭头看她,“我知道你想带着孩子北上,先前我还不放心,只看今日的事儿,好歹我是能放心了,你只管去,府里我替你看着。”
    她之所以迟迟不愿傅绫罗带着孩子去北地,是怕傅绫罗性子软,被人欺负。
    但经此一事,她发现以前那个胆小又心软的小女娘,终究是成长了,也能狠下心铁血手段行事。
    傅家二老一死,除了那位只为傅氏考虑的二叔公外,再没人能反驳傅绫罗的身世。
    她和傅翟都换了个已经死绝了的祖宗,往后真有那日……也不会有外戚之忧。
    祝阿孃知道,早晚有一日傅绫罗会北上。
    此刻去纪忱江身边,还能共同经历些风雨,对傅绫罗往后时有好处的。
    她只担心,往后长舟变了身份,北地情形跟南地也不同,阿棠会有伤心的那日。
    傅绫罗坐在祝阿孃身边,抱住她的胳膊,小声道:“其实,我还犹豫着呢,您也知道我……和悦儿都怕热,这夏里去京都,我怕孩子受不住。”
    祝阿孃冷笑:“到底是你,还是小悦儿,你说清楚。”
    傅绫罗讨巧地笑,“那我难受,孩子肯定也不会高兴嘛。”
    祝阿孃:“……”
    她就多余替这小东西担心,感情长舟还没有暑热重要呢。
    她也不多劝,现在阿棠已经能独当一面,有些事情阿棠心里有数,只管叫她自己决定就是了。
    *
    此时的纪忱江,刚刚路过常安寺一带,离京都还有二十余里,远远都已经能看到禁卫军和羽林卫飘荡的旗帜。
    他眯了眯眼,心下冷笑,新圣这是打算叫他背负攻破京都的骂名,这场仗不能轻易开打。
    他扬声喝道,“停!就地驻扎!”
    大军令行禁止,周奇等人看着纪忱江身上的昂扬气势,心里也跟着激动起来。
    大家都知道,这应该是最后一场硬仗。
    过后,只怕这江山就要姓纪了!
    而他们挣得是从龙之功,怎能叫人不激动。
    有心里急切的,打马到纪忱江身侧,下马跪地,铿锵请示,“王上!我愿入京都拜见圣人,逼他交出文皇后和文氏族人!”
    纪忱江正有此打算,他看了眼卫明,还是得有个心眼子多的跟着才行。
    “准……啊切!”话没说完,纪忱江猛地打了个喷嚏。
    “王上,北地天地乍暖还寒,好多将士都受了寒,您可千万得注意,别起了烧啊!”周围好些武官都围了过来,没口子的关怀着。
    等以后定江王成了天子,再想拍马屁可就难了。
    纪忱江浑不在意擦了擦鼻尖,“各位爱卿不必担忧,离开南地之前,我跟女君说过,若是小悦儿会说话了,必定会多教她喊几声阿爹,本王身体好得很,奈何夫人和女公子太想我,倒叫爱卿们担心了。”
    众人:“……”
    卫明等人下意识遮住眼眶,又来了又来了,这不是要起烧,这是要发骚!
    第68章
    见到大家伙儿无言以对, 纪忱江哈哈大笑。
    翻身下马,他潇洒将马鞭扔给乔安,“都放轻松点, 轻易打不起来,我带你们来, 不是为了叫你们枉送性命的。”
    他刚才骚气一下, 也是见众人太过压抑。
    纪忱江清楚, 九十九步之后的最后一步,若走不好, 回头不见血的麻烦, 会死更多人。
    所以他和卫明商议过后,早就做好了徐徐图之的打算。
    卫明接着纪忱江的话, “辛苦一年多, 大家伙儿也该放松放松了,接下来, 王上要给大家看些好戏,给将士们松松筋骨。”
    将士们不明所以,但纪忱江和卫明这么说了, 都不自禁放松下来。
    原本将士们已做好了准备, 要跟京都将士决一死战, 这会子都怪着嗓子大声叫好。
    因人数太多,吓得远处警戒的禁卫和羽林卫警惕不已。
    可纪家军完全不慌, 就地扎好营帐,该喂马的喂马,该做饭的做饭。
    京都探子很快发现, 二十里外燃起了烟火,好似还有人在放歌。
    京都:南地人是不是疯了?
    若纪家军知道他们的想法, 定要笑死,这才哪儿到哪儿。
    知道不会立马打仗,周奇手下的四平将军,将三万将士们分了队伍,后退十里,圈定军田,翻地准备种田。
    几万个人吃喝拉撒,只靠南地支持不太现实,他们一路打过来,各州县也都交出了不少辎重,才能支撑他们一路打到京都。
    如果不跟京都开战,要先扯皮,谁也不知需要多久,南地才刚过春耕,北地现在种地也还来得及。
    谁都不肯浪费这大好时光。
    王帐中,纪忱江和卫明、卫喆,带着周奇等人在议事。
    卫明沉吟:“无人叫阵,他们不打算打,禁卫和羽林卫里说不定掺杂了多少百姓,若咱们攻入京都,立刻就会推翻万民书造下的大好局势。”
    卫喆蹙眉:“我已叫人跟京都的暗探联络,可现在各城门把守的都严,一时间难以传出消息来。”
    周奇憋气,“难不成咱们就只能等?”
    祈太尉拍他,“你急什么,不是还可以派使节入京都吗?”
    打是肯定能打,可他们不是打完就跑,只要图谋以后,不免就要忍耐些。
    周奇一个大老粗不懂这些,他听得更下气,“圣人不是疯了么,那万一京都要是杀了使节呢?都是咱们培养出来的好儿郎,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去送命?”
    “若真疯,就不会用这样无赖的招数。”纪忱江笑得慵懒。
    “你们是不是忘了,咱们这位新圣,做皇子的时候最擅长算计人?”
    他在京都中毒差点死掉那次,就是这位新圣的手笔,若新圣知道自己中了五蛇散,有毅力戒掉的话,能恢复几分清明也说不准。
    只可惜,他已经将局势推动到了最坏的时候,如今不过是困兽犹斗,没什么好急的。
    卫明也不急,笑眯眯道:“无妨,两国交战还不杀来使,咱是光明正大清君侧北上的,从头到尾都约束着将士们没胡来,若新圣真杀了来使,咱们倒是省事了。”
    那样,他们就能将‘清君侧’进行到底,以担忧圣人被挟持才会如此荒谬的理由,攻入京都。
    想到这儿,卫明苦笑着摇摇头,“虽话不中听,可更叫人担心的,倒是他不疯了,好好叫使节出来。”
    那他们就得准备好慢慢磨,这才是让将士们置办军田的缘故。
    *
    果不其然,众人商议了半晌,很快派了能说会道的使节入城。
    使节心里淡淡发凉,哪怕知道自己绝不会白牺牲,可王上和将军他们为啥一点都不担心他可能会送命?
    他战战兢兢入了京都,很快就得到了新圣的接见,还是在大朝上接见他的。
    等使节被大张旗鼓好生送出京都时,他也想明白为何王上和将军他们都不担心了,脸色难看得很,都恨不能自己是被杀了还更好些。
    “王上,圣人说,文氏先祖有从龙之功,于大睿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不好叫功臣寒了心,要将所有文氏族人从各地召回,一一审问过后,才能给他们定罪。”
    使节无奈极了,“文皇后和文国公直言道,若文氏有族人不争气,他们愿意接受任何罪责,但要求公正严明审问,昭告天下。”
    “满朝文武都为文氏说话,甚至城中百姓们也说文氏名声不错,愿意等个审问结果。”
    纪忱江和卫明四目相对,两个人并不意外,那畜生玩意儿不疯的时候,向来很会动心眼子。
    这仗还真就没那么好打。
    “那就按计划行事吧。”纪忱江淡淡道,他早预料到了这点。
    哪怕是顺利‘清君侧’,只要新圣将自己和满朝文武、京都百姓们绑在一起,他要是铁血手段直接杀了圣人,就真成了乱臣贼子。
    他肯定,那些蛰伏在外的文氏族人,乃至新圣的母家族人,会层出不穷的打着为圣人报仇,复辟大睿的旗号闹腾。
    到时候天下仍然会乱,新朝也立不稳当。
    周奇和祈太尉有些不解,“什么计划?”
    他们俩咋不知道?
    卫明笑眯眯道:“咱们这一路把大部分封王、世子、权贵都抓了,可还没处置呢,万民书也该来了。”
    新圣想用民心来桎梏他们,那他们就以民心反击。
    若京都百姓们看到其他封地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还能处置曾经欺压自己的皇亲国戚,他们真能铁了心支持上位者吗?
    想都不用想,即便京都百姓比旁处过活的好一些,可权贵也不少,没人天生喜欢做活肉。
    *
    五月里,在一部分将士轮值,大部分士兵种田的情况下,将千余亩军田种完,还请了京郊老庄稼把式过来教导,很快田地就生生向荣起来。
    此时,豫州被百姓推举出来的百余名百姓老者被送到军营,纪家军将他们请到了京都城门十里出,搭了高台。
    豫州百姓从早到晚不停地念出这些人曾经做过的恶,造下的孽,整整用了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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