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大喜的日子不宜见血光之灾,恐怕就不是倒霉这么简单。
    终于,定好的良辰吉日已至。
    燃灰大半夜就被侍女们从床上拉起来,簇拥在桌边打扮,整整折腾了两个时辰,才总算大功告成。
    侍女们将铜镜推过来,惊艳地笑着赞叹:“大人当真是仙姿无双。”
    铜镜中倒映出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孔,红色喜服映衬着熠熠生辉的桃花眼,流光溢彩。
    燃灰唇色偏淡,此时被口脂覆上一层红,便像把他从仙界拉回了红尘间。
    燃灰很新奇地看着自己,化妆让他变得与平时不一样许多,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身后门扉一声嘎吱轻响,有脚步声传来。
    侍女们立刻恭敬行礼,然后掩嘴笑着挨个离开,留出空间给这对新人。
    红烛哔啵燃着灯花,燃灰透过铜镜,隔空与朝邺对上了视线:“尊上。”
    “婚礼前夜,按凡间习俗,你我不该见面。”
    朝邺终于换下黑衣,墨发高高束起,大红洒金的喜服熨贴挺括,衬着邪魅俊美的眉眼,风流气韵天成。
    他透过铜镜愣愣凝视着苏燃灰的眉眼,几乎看痴了,听见问题才回神,哑声笑道:“倘若师兄是未过门的新娘子,我自然合该在外面等着。但如今你我都是新郎官,如何适用?”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于是燃灰收回视线,任凭朝邺缓步上前,目光始终直勾勾锁定在他身上。
    离得近了,胸膛贴住后背,魔尊垂头嗅着香气,低着嗓子,很懊恼似的:“师兄怎么如此会迷惑人心?寸寸生在我心坎上,当真是要把我迷昏头了。”
    他如今情话张口就来,燃灰最初还不自在,现在已经习惯,侧脸淡淡瞥他一眼,这一眼就足够让朝邺心神俱荡,恨不得与苏燃灰骨肉相融。
    但最后,他只克制万分地撩起一缕长发,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师兄,新婚快乐。”
    -
    这还是燃灰头一次结婚,说不新鲜那是假的。只是没有002一起见证,有点可惜。
    魔宫披红挂彩,灯火通明,亮如人间。
    宾客如云,口中吉祥恭维话说个不停。蛇女头一次做起招待来宾的活,忙得尾巴打结。
    路过酒桌,她却在人山人海中看见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好半天才敢确认对方身份,目露惊愕,压低声音:“……宿云长老?”
    中年男子平凡得足以淹没在人海中,要不是蛇女目光敏锐,还真发现不了。
    被蛇女点出名讳,宿云笑眯眯和她打声招呼:“这不是小青蛇吗,许久未见,如今都长这么长了。”
    蛇女仍回不过神:“……您老不是早已退隐了吗?”
    “尊上大婚,如此重要的日子,我自然得回来看看。”宿云对她摆手,“行了,你自己去忙吧,别和他说我来过。”
    听见他的驱赶,蛇女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再回过头,那个随和的中年男子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桌上空了的喜糖碟子。
    婚礼有条不紊地进行,两人都无父无母,于是只一同拜过天地,便算礼成,送入洞房。
    龙凤红烛高照,映得人脸越发面如桃花。
    朝邺屏退下人,目光一错不错看着苏燃灰:“师兄今日可有累到?”
    燃灰如实道:“还好。”
    繁琐流程被删减许多,很快就结束了,没受什么罪。
    “那便好。”端着两杯酒上前,魔尊目露期待神色,缓声道:“师兄,该喝交杯酒了。”
    燃灰自然无不可,生疏与他勾过手臂,仰头饮完一小杯酒。
    口脂在琉璃盏边缘留下一点湿润的痕迹,朝邺看得目不转睛,喉结滚动。等苏燃灰放下手,他才将酒杯接过来,很自然地把唇印在同一个位置。
    间接接吻结束,才低声笑道:“交杯酒喝过,便该就寝了。”
    魔尊今天高兴,被敬了不少酒,吐息间带着淡淡的酒气。他黑发如墨,眼神水流般勾缠在燃灰身上,嗓音也开始黏糊糊的:“师兄可愿意……?”
    他素了太久,虽然能忍,但还是难免心存幻想。
    燃灰没回答,静静看着烛火下男主深邃的面孔。
    朝邺从沉默中得出答案,虽然难免失落,仍然强打精神:“那我帮师兄脱衣就寝——”
    “随你。”
    朝邺愣住,几乎以为是自己喝醉听岔了:“……什么?”
    师兄出尘的面容淡淡,明显不是在开玩笑:“没听清就算了。”
    燃灰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男主任劳任怨一整年,大喜之日还是吃不着荤的,好像有点惨。
    他不重欲,但偶尔来一次也能爽到,不吃亏。
    反应过来后,狂喜如浪潮席卷,朝邺险些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
    像是拨云见日,水滴石穿,天光乍明。
    第一万次警告自己务必表现好些,魔尊勉强按耐住饿虎扑食的欲望,三下五除二把喜服扒了个精光,躺上床。
    摆出个自认极具诱惑力的姿势,魔尊低眉顺眼献出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今晚只凭师兄摆弄,万事顺师兄的意便好。”
    男主竟然没有化身饿狼,这可大大出乎燃灰的意料。
    思索片刻,他做出选择:“还是你来吧。”
    迎着男主的迷茫目光,燃灰语气很镇定:“我不喜欢在这种事上花力气。”
    在魔尊天降馅饼的眼神里,又淡淡补充:“但做几次,要听我的。”
    一晚过去,晨光熹微。
    魔尊走出寝殿练功,昨日的神采飞扬无影无踪,眼中带着明显的疲态。
    不是累的,而是欲.求不满,憋了一肚子火气。
    顺着师兄心意的后果就是,昨晚两人只做了一次,便直接结束。
    对燃灰来说已经够了,于是很快就沉入梦乡。但对于好不容易吃上肉的魔尊而言,却连肚子的十分之一都没填饱,像是道开胃小菜,被大餐馋得口水横流,却只能看不能吃。
    偏偏是他亲口答应要听苏燃灰的,于是不敢多要,只能抱紧失而复得的仙人,磨着牙自我排遣。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还远吗?
    -
    做了魔后,燃灰的生活也没什么变化,只是男主偶尔会故意叫他夫君,换来无语的一瞥。
    本以为自己能很快等到002回来,然后脱离这个世界。却没想到春去冬来,一晃就过了五个年头。
    收到五周年纪念日的礼物时,燃灰已经对002回来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淡定被朝邺拉着,走到寝殿宽敞的地方,把魔尊手里巴掌大的小布袋接过来拆开。
    这么些年,魔尊学来了许多花里胡哨的本领,平日里大大小小礼物也送个这次送的贺礼是个亲手绣的荷包。
    天知道蛇女看见尊上亲自学习女红的时候有多震惊,燃灰也不懂,但燃灰大受震撼。
    他拿着那正面绣着歪斜梅树反面绣着扭曲金桂的荷包,谨慎措辞:“尊上当真是,贤惠。”
    魔尊倒很坦然接受的燃灰的称赞,笑吟吟的,很自傲:“其他夫君有的,师兄自然也要有。可还喜欢?”
    燃灰:“……不错。”
    不错就是喜欢,朝邺对此接受良好。
    帮苏燃灰把荷包挂到腰间,朝邺却没有起身离开,就这么大鸟依人地依偎住燃灰,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一点把他腰间的白衫抚平,又暗示性地扶住腰。
    呼吸吹过白皙脖颈上细小的绒毛,魔尊低声问:“看在今日是咱们结为道侣五年整的份儿上,师兄,咱们今晚可否通融一二?”
    燃灰在他挂荷包的时候就知道要说什么,很淡定地道:“也不是不可。”
    迎着魔尊亮起来的丹凤眼,他又慢悠悠补充:“那下个月的便要提前透支了。”
    朝邺:“……”
    他唇角顿时抿直,狭长眼尾一片落寞薄红:“师兄何必同我分得这样清楚?”
    身为魔尊的肃杀退去,朝邺本就长得邪魅风流,这时候像极了男狐狸精。只可惜苏燃灰郎心似铁,不为所动:“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按照燃灰的要求,两人只有一个月才做上一次。对魔尊而言,这个频率简直像是守活寡。
    仙人欲望的确寡淡,但他万万没想到寡淡如斯。要不是为了朝邺,燃灰甚至连一个月一次都不想有。
    但即使再怎么馋得厉害,朝邺也不敢强求,只能委屈松手,心里暗暗磨牙,也不知道这饥寒交迫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此时已是深秋,桂树金黄一片,新杂交出来的魔蜂在桂花间上下飞舞采蜜。魔尊很快就歇了其他心思,摘下来大捧桂花,洗干净送到燃灰手边。
    美滋滋吃了一把桂花,燃灰心中很快乐。
    不用强行交公粮,那这个世界简直就是度假,还有男主做御厨,怎一个爽字了得。
    深秋之后,很快便是隆冬。
    殿外风雪呼啸,魔尊抱着苏燃灰在殿内烤火,燃灰专心看民间搜罗来的话本,朝邺专心看他。
    这时殿门却被轻轻叩响,是蛇女站在殿门口,恭敬道:“尊上,有客人求见。”
    朝邺和她对上视线,片刻后放开苏燃灰,出了门。
    数息后,他裹挟着寒气回来,小心地在燃灰身边:“师兄,我有事出去片刻。”
    神色轻松,燃灰看他一眼:“去吧。”
    再次跨出门,漆黑狐裘上瞬间沾染一层雪粒,朝邺神态也沉凝下来,看向等候在侧的中年男子。
    宿云是有事相求。
    不过小半年不见,如今他消瘦一圈,衣袍松垮,脸上胡须也不知多久没剃过,眼窝深深凹陷进去。
    曾经的他就算是个有着小肚腩的中年人,也是个从容不迫的中年人,哪里和现在一样,几乎狼狈落魄了。
    “从前我的衣冠,都是由她打理。”察觉到朝邺的注视,宿云自嘲地笑笑,“如今我自己上手,才知道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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