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连忙低下头:“是属下的错。”
    “死没死,总得来看看才知道。”沈问渠揉了揉眉心,叹道,“去吧,我静一静。”
    侍从退下。
    沈问渠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无论祝珩死没死,他这一趟都得过来。
    先帝高瞻远瞩,留下他和祝泽安一文一武为南秦保驾护航,可惜祝泽安身死,只剩下他。
    先帝逝世之前曾与他密谈,祝家世代忠臣良将,要保南秦昌盛,必须善待祝家。
    但若是祝家不忠,先帝亦提前准备了应对之策。
    只可惜祝家忠心未改,德隆帝却一意孤行,削弱祝家,致使睢阳城被破,连失十二城。
    南秦终究走到了先帝最担忧的处境。
    祝子熹操控睢阳一役翻案,可能是想求个公道,也可能是另有所图,端看销声匿迹的六皇子是生是死。
    沈问渠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探明此事。
    若祝珩死了,事情就简单了,如若祝珩活着,南秦怕是很快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他必须提早应对。
    侍从很快回来,脸色古怪。
    “联系上祝子熹了?”
    侍从摇摇头:“还没有,但我听说了另一件事,城中在办喜事。”
    沈问渠一愣:“喜事?”
    “对,一桩男子与男子的亲事。”侍从指指不远处的城墙,暗自咋舌,“那新人的来头很大,连城墙上都挂满了红灯笼,敲锣打鼓,在城外都能听到动静。”
    男子与男子成婚……
    一生克己复礼的沈阁老面目扭曲,深吸一口气,语气鄙夷:“大抵是北域那蛮横无理的异族,做出这种事,简直伤风败俗!”
    新房里,燕暮寒揉揉鼻子,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他只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在房间里走走逛逛,瞅见被子凹凸不平,掀开一看,上面撒满了桂圆红枣花生。
    都是求子的习俗。
    燕暮寒刚要翻脸,目光一瞥,看到一片红色的纱布,他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拽住那片红纱。
    两秒后,燕暮寒悄悄红了耳根。
    上次被长公主打断,他那嫁衣没有被祝珩亲手剥下来,原以为祝珩忘记了,没想到竟然将嫁衣带来了。
    燕暮寒拨了拨耳坠上的流苏,一张脸热得能冒出气来。
    今晚就是名正言顺的洞房了,他要……
    “将军,将军!出事了!”
    启闲光急促地拍着房门,燕暮寒皱了下眉头,将嫁衣塞回被子下面,打开门:“怎么了?”
    启闲光快速解释道:“王廷有变,佑安被金折穆带走,长公主知道后串通几个部族的部主,带兵闯进了王廷。”
    燕暮寒愣了一瞬,沉声道:“她是想造反吗?!”
    “大概是为母则刚吧。”启闲光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会令燕暮寒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将军,你怎么了?”
    燕暮寒攥紧了拳头,摇头:“没事,王廷的情况如何?”
    “王廷已经被控制,有人持军令想调兵,都被天尧和穆尔坎摁下了。”启闲光语气严肃,“将军,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
    错失先机,再动手就迟了。
    燕暮寒闭了闭眼,心里有了决定:“收拾一下,即刻出发。”
    “是。”启闲光应下,转过身,正好遇到了祝珩,“军师……”
    祝珩颔首:“事不宜迟,快去吧。”
    知道他们两个有话要说,启闲光没有打扰,连忙跑开了。
    燕暮寒扶着门的手用力,指尖发白:“长安,你都听到了?”
    祝珩点点头,他在喜宴上看到启闲光急匆匆跑过来,一猜就知道可能是王廷出了事。
    燕暮寒虽然没有告诉他在谋划什么,但祝珩感觉得出来,这件事很重要。
    “洞房,我可能不能留下了。”燕暮寒语气晦涩,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成亲仪式,本想尽善尽美,但终究还是要留有遗憾。
    似乎他和祝珩经历的每一件事,都会出点岔子。
    “这件事事关北域的权力更迭,与你我日后的生活息息相关,我必须尽快回去,你若是不想让我回去,那……”
    “回去吧。”
    “那我亏欠……嗯?你同意让我回去?”
    祝珩上前一步,握住他绷出了青筋的手,眸光温柔,给人一种能包容一切的安心感:“记得你欠我一个洞房夜,我等你平安回来,还给我。”
    第69章 逼宫
    燕暮寒带兵日夜兼程,千里奔徙,只用了四天时间便赶回了王廷城。
    一见到他们,天尧顿时松了口气,差点流下泪来:“将军,你们可总算回来了,再迟一天,我们就要成为抗旨不遵的反贼了。”
    燕暮寒按了按眉心,连夜赶路,声音疲惫不堪:“进去说。”
    一行人往大帐里走去,天尧偷偷拽住了启闲光:“路上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一个个怎么脸色都这么差?”
    “四天,拢共就睡了不到十个小时,脸色不差就怪了。”启闲光苦笑一声,连斗嘴的力气都没有了,搭着天尧的肩膀,整个人靠在他背上,“我真是不行了,感觉自己一坐下就能睡着,你背我一会儿。”
    天尧无奈,认命地扶着他:“也不见将军像你一样。”
    启闲光朝天翻了个白眼:“将军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能比得了吗?”
    “喜事?”
    见他一脸纳闷,启闲光这才想起他们还不知道睢阳城里发生的事,挤眉弄眼道:“对,大喜事,将军成亲了!”
    天尧吓了一跳,下意识问道:“将军成亲了?那军师怎么办?”
    “你是傻了吗,军师当然是和将军成亲。”启闲光幽幽地叹了口气,“上元节就是将军和军师成亲的大喜日子,刚拜完堂就接到你们的消息,将军连洞房都没来得及就往回赶了,整整四天,彻夜不眠不休啊。”
    燕暮寒有情饮水饱,能扛得住,可怜他孤家寡人受不了。
    他太惨了,启闲光说着说着都想哭了。
    天尧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冷漠道:“先别哭,把正事处理完了再哭。”
    启闲光:“……”
    你他娘的,真是我的好战友!!
    进了大帐,燕暮寒先灌了一大杯浓茶,撂下杯子问道:“反贼是怎么回事?”
    穆尔坎解释道:“这几日,长公主的人多次拿着军令过来调兵,我和天尧按兵不动,逼得长公主下了令,再抗旨不遵就按叛国造反之罪论处,明日是期限的最后一天。”
    “呵,叛国造反?”燕暮寒嗤了声,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一般,满脸嘲讽,“想造反的是长公主吧。”
    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启闲光一连灌了三杯浓茶,才勉强打起精神:“将军,我们的计划已经被打乱了,现在要怎么办?”
    燕暮寒揉了揉后颈,突然笑了:“再等一日,顺理成章进宫护驾。”
    再等一日,就是药效发挥作用的时候。
    他本来是计划在除夕夜宴上下毒,趁机逼宫夺权,没想到长公主会联合其他部族先下手,正巧给大军闯进王廷送来了名正言顺的借口。
    护驾的忠臣可比造反的乱臣贼子名声好听。
    此番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燕暮寒坐拥军权,乐得坐山观虎斗。
    见他安排好了,启闲光和赶回来的将士们便去补觉了,养精蓄锐,明日还有一场恶战。
    燕暮寒留下天尧和穆尔坎商定计划,等部署好之后,天尧才揣着手,笑道:“恭喜将军。”
    “嗯?”燕暮寒没反应过来。
    “听闻将军和军师成亲了,吾等不幸错过,只能道一句恭喜。”天尧笑意狡黠,“明日马到功成,希望能在王廷里喝上将军的喜酒。”
    燕暮寒的表情变得柔和,一口答应下来:“好,届时本将军在王廷里备下喜酒,兄弟们都有份,不醉不归!”
    燕暮寒回来得悄无声息,王廷内并未得到消息,第二天他混在将士们中间,在天尧和穆尔坎以接受调令为由进入王廷城后,一刀斩了前来调兵的人。
    大军听从燕暮寒的号令,将王廷围了个水泄不通。
    长公主与其他部族联合的力量虽能制衡王廷护卫,但不敌十几万的大军,乌压压的人群涌入王廷,呼声震天,令守在王廷里的长公主及部主们心惊胆骇。
    长公主指尖一颤,沉声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回禀殿下,燕暮寒率远征军闯入城中,一路上喊着要捉拿反贼,救出王上,城中百姓纷纷附和,如今已到了王廷。”
    “远征军?”一名部主抖了抖,脸色变得苍白起来,“燕暮寒不是去睢阳城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还未得到回答,太医就急匆匆地从内殿里出来:“王上的情况突然恶化了。”
    几名部主都慌乱不已,王上突然收燕暮寒为义子,还想将燕暮寒立为皇世子,在他死后继承大统,他们劝解无果,这才趁着燕暮寒不在城中,联合长公主发难,想劝谏王上收回成命。
    谁知他们刚进入王廷,王上就病倒了。
    “如若王上出事,我们就成了逼宫造反谋害王上的乱臣贼子,届时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部主们纷纷看向长公主,语气焦急:“殿下,眼下该如何是好?”
    长公主也没想到会走到这般地步,原本打算拿到军权再处理王上的事,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燕暮寒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攥紧了手,指甲嵌入掌心,刺得皮肉发疼:“王上还能坚持多久?”
    太医摇摇头,叹息出声:“毒已入肺腑,无力回天,最多再坚持一个时辰。”
    众人听闻此言,表情都变得难看起来,一名部主忍不住低骂出声:“无缘无故,王上怎么会中毒?”
    他们虽不满王上的决策,但没有人胆子大到下毒。
    殿外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大,长公主晃了下神,脑海中只有太医方才说的话,一个时辰,再过一个时辰,她的弟弟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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