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十几二十位,有大有小,有懵懂的,有懂事的,个个瞠目结舌,把眼前情况,瞧了个仔仔细细。
    她壮了胆,什么也不顾,先说先赢似地道:“我答应了!我答应你的追求,就这么说定了!谁都不许反悔!”
    言毕,才看见他的眼正紧瞅她,她被倒映在那片幽绿色、微微敛弯的眸光中,身影微醺,脸红得像醉了。
    “也不害臊。”霸下将她按回肩上,轻抚她一头短发,暖的气息,带着笑意,吁拂在她耳鬓:“相较之下,上回我被追求还矜持多了。”
    她现在害臊,也嫌晚了。
    从飞奔,到跃上他的腿,再到死命抱紧他,这一切,很快便会传遍大街小巷——由那些鱼孩子口中——她的猴急样,绝对会沦为左邻右舍,接下来数日的笑柄。
    见她不语,他出声缓颊,感觉贴在他肩上的那张脸蛋,热得像要烧起来一样。
    “一人追一次,也算公平。”
    “你才没我答应得这么快”无双咕哝,倒可听见埋怨了。
    “再有下回,我一定嗯比照办理,仿效你跑着跳过来。”
    这男人,还笑话她!
    “没有下一回,这是最后一回!”若乌鸦嘴灵验,岂不代表着再一次的分离?她不要!
    这一回,她希望便是天长地久了。
    “男女授受不亲,羞羞脸羞羞脸”有鱼娃儿开始编起见儿,绕在不远处,连嘘边笑。
    “少啰嗦!去扎马步!”
    严师口吻又出现了,只是自个儿就坐在男人腿上,软得像根菟蕬,耳又红得快滴血,着实没有威严。
    随他们去笑吧!她抱得正舒服,才不想下来哩!
    再下来的日子,用“只羡鸳鸯不羡仙”一句话开容,最是贴切。
    摊子同样忙,碗同样洗不完,学武的毛孩子们,同样不尊师重道、同样想着偷袭她、同样“无双无双”地嚷嚷没停
    可是,霸下同样时常来见她。
    那也是她最期待的时刻。
    有时,与她坐在大槽边,准备替她洗碗,被她拨开手,不让他沾沫。
    有时,看她教孩子打拳,替她抹去额上的汗。
    有时,与她漫步长街,他没主动牵她的手,无妨,由她来,一旦成为了习惯,掌心里缺了她的存在,反倒令他感到空虚,本能追寻。
    几次之后,首先握了过来的人,变成了是霸下。
    有时,两人哪也不去,随便挑了顺眼的海岩,自备零嘴,一壶茶沫水,就能在海岩上消磨一整日,还抱怨时光飞逝,过得太快了些。
    她连鸳鸯也不羡,只爱自己。
    霸下几日没来,少了点干劲,不过,教导功夫的基础,仍是不马虎,倒是与大孩子的拆招,气力扎实许多。
    在他们被“指导”得浑身酸痛后,唯一祈祷的,就是霸下快快出现,快快把这怨女带走
    祈祷久了,总会有效的,瞧,霸下颀长的身影,不正远远走了过来吗?
    他甫站定,已经接触到许多感激的眼神。
    “今日练得格外勤呀?”
    “额外教导,不多收费的。”无双脸不红气不喘——拆招时没有,见霸下来,双腮倒粉嫩了起来。她随口往身后抛下一句:“先练到这儿,筋骨还动不够的,两两再打,练足的,就回家去了。”
    摆明着赶人了。
    大孩子们刚被“打”得还不够吗?谁还想再练呀?一听无双说完,他们一哄而散,没人敢多逗留。
    碍眼旁人一走,她与他的手便缠握在一块儿。
    “下次我陪你去守海仙洞。”才不用分开这么多日。
    “银鲡会准吗?碗不用洗了?”霸下只是笑,淡淡回问。
    呃,当然不会准,碗更是不能不行这是她当初自己拍胸脯,硬要担下的工作。
    还以为自己不是腻人的女子,没料到真正遇到了,她还是忍不住想狠狠唾弃自己。
    不行,在他面前,她要坚强自立,不想他嫌她烦。
    以前在图江城见多了,女人争着男人宠爱,又黏又缠,撒娇,卖俏,无所不用其极,她嗤之以鼻,结果自己也快变成那种人了
    “看来,留张画像给你,见图如见人,才好解你相思。”他不只是口头调侃,连家伙都带来了。
    木匣打开,里头有笔有墨,数张不韧草纸仔细卷着。
    “你懂丹青?”她讶异地问,一时脱口而出:“你的眼睛”
    “我曾想成为景绘师,不过事与愿违,上不了色彩,无法绘景,但画画人像不成问题。”他取出文房四宝,将不韧草纸摊平,递给她石砚,意思很明显:磨墨吧。
    景绘师,专司绘制海景,挥画于纸,成形于实。
    广阔大海中,浑然天成的绝致,皆是出自景绘师之手,一石一岩,貌似由自天然,却鲜少人知那是景绘师的术成。
    霸下取笔蘸了些墨,笔尖勾勒一弧柔软,笔触稍重,下颚的坚毅跃毅呈现,再微挑,手劲转轻,绘玉润的鬓边
    是她的脸庞。
    “不是要画张绘像,留给我解相思?怎么画了我?我要瞧自己还不简单?”找面镜子照照不就得了,还瞧不腻吗?
    “这一张是我要留的。”他头也不抬,专注于纸上。不用唤她乖乖坐定,僵着不动由他画,他下笔流畅,仿佛对所画之像已熟稔千百回。
    嘿,原来想整日缠黏在一块儿的,不单是她嘛!
    无双看着他画,只以浓浅的墨色,表现绘像轮廓,光与影,交织,融合。
    虽是黑灰色彩,模样及神韵都捉足了九分“她”正在绘纸之上,抬眸一笑。
    “没想到你是真的会画耶”不是随口说说——她这是赞美,便是赞叹。
    “你以为我随便糊弄吗?”对她的质疑,霸下未曾动怒,还因自己被看扁,而面露了抹笑。
    无双还当真点头,毫不遮掩:“要是你能辨色,就能画得更传神了”
    她替他惋惜。
    他倒没应什么,仍是噙笑,淡淡的。
    “你的眼是天生的吗?”她盯着那对漂亮的碧眸,绿得那般美,像翠玉,若不说谁会知道,落入那片绿波之中,竟是黯淡的灰彩?
    多希望,他也能“看见”她。
    看见她与他相聚时,脸上荡漾的光彩,喜悦,不是暗色的灰,而是鲜嫩的粉。
    霸下晕染了墨色,极浅的灰扩散在绘像的眼尾,将笑弧贝引而出。
    “我不是一出生便无法辨色,只是那段时日已经太久,久到我忘却了某些色彩,但隐约记得,天与海的蓝,草与叶的绿”声音越说越是浅淡,毕竟,真的还记下的,确实不多了。
    “你是发生什么事,才会弄坏了眼?”她很想知道。
    他唇边的笑淡淡抿去:“为了个娃儿而伤。”
    “娃儿?”她眨眸,面露不解。
    “过去许久的事了。”
    “说来听听呀!”也许还有方法能治疗他的眼。
    “也不是多光彩的事,被个稚嫩娃儿耍弄,饮下来路不明的茶水,结果赔上了眼,这种事,不提也罢。”他三言两语,道了始末。
    “来路不明的茶水,你也敢喝?!”无双讶异到不行,忍不住数落:“没在图江城生活过的人,就是太安逸了,半点防人之心也无,换成是我,就算是我亲姊妹端上来的茶,我还不敢灌进嘴里!”
    亲姊妹或许无心,旁人只消有意,要在茶里动手脚,是件多容易的事!
    谁没防心,谁死得最快!
    “确实没多有想,也不曾提防,一个如此年幼的丫头,笑容天真无邪,竟也有那般肮脏的心思。”而他,当时亦年轻,思虑未周。
    “再单纯干净的孩子,见多了大人的丑事,也会给染成黑的。”她哼道,口吻像极了在说她自己。
    语毕,她不忘训他一顿,要他聪明些,别傻傻地信任陌生人,仿佛一个唠叨的娘,正在数落儿子那般。
    “也许,她是迫不得已。”他听她教训,乖乖不顶嘴,末了只回了这句,她则一脸不苟同。
    “是哪个地方的坏东西?!做出这等劣行?!无怨无仇的,端杯毒茶害人?!你说!你在哪儿遇到的?”她代他气愤,嘴儿嘟天高。
    她要问出人事时地物,弄清是哪来的小混账,用了哪种脏玩意儿!有了眉目,才好替霸下寻找可能的治愈方法。
    “图江城。”他说,笔尖离了纸,暂搁一旁,本无他意,望了她一眼,却瞧见她满脸的错愕。
    他话尚未言毕,当她是听闻自家城名过于意外,略顿,再道:“那日,我奉父王之命,前往图江城,祝贺图江龙王的添女之喜。”
    添女?是她出世那时吗?
    她还有一姊一妹,又或者是哪一个?
    “你去图江城之前,没听过图江的传言吗?那了那儿,最好啥都别吃、啥都别喝,自备食物,才是聪明。”她又不自禁地“训”他。
    她表情嘲讽,又有一丝悲哀,提及自小长大的地方,竟只有贬,而无褒。
    “图江城这么可怕吗?”
    无双睨他,双唇微抿:“你不是去送个礼,眼睛就给弄坏了吗?”自己便是活生生实倒,又何必问她?
    霸下无言,静了半晌,才听她再说:“不知是地气或是图江那儿有啥劳什子诅咒,住进里头的人,都像患了失心疯,双眼全被利益、贪欲所蒙蔽,个个丧心病狂,心狠手辣”
    瞧,连个小嫩娃都会递毒伤人,不是图江城有病,还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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