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旋舞在黑暗笼罩的天际,
    在塞纳河之上掠过命定不祥的水流,
    黎明的巴黎呈现灰色与暗紫,
    夜依然像灰蓝的烟雾般停留。(狄布)
    徐家住在塞纳河北岸,巴黎四区,是一栋别致小楼,墙外爬满碧绿的蔷薇枝蔓,粉白色蔷薇在其间随风绰约,站在阳台上便可看见巴黎圣母院尖耸的塔尖。
    “琬琰,”秀珠身上稚气未减,兴冲冲的跑上楼去“你来看看,我给你布置的房间,全都是按你的喜好来的,我总以为很快就能把你接过来,可没想到,你在那里一待就是十几年,这房间就一直空着。”
    徐之洲在后面提着行李,“你慢点跑,小心身子。”将箱子放下来,解下外套,“琬琰,你快进来,你妈妈为了那间屋子,每年都偷偷去信给漆原夫人,询问你的喜好,那房间被她折腾的每年一个样子,好不容易等到你说要来了。”边说着转去厨房开了水,“来,快上来看看,”顺手拉着琬琰,左手提着行李上去。
    秀珠站在楼梯口,满怀期待的看着琬琰,拉过她的手,又推开楼梯右边的门,“看看,喜欢吗?哪里不合适的话,咱们明天买新的换掉它。”
    竟不知是在何时,养母竟把自己屋子的摆设都弄得一清二楚的了,简直是将自己那间原封不动的搬了过来似的。若不是中间矮桌上插着两三支蔷薇,时时散发出幽香,几近是将那段时光都封存过来了一般。
    琬琰回过身来看着这位许久未见的母亲,时光几乎不曾在她脸上留下过痕迹,依然如同记忆中那般娴静、温婉,但又不失稚气。,可见徐之洲对其的保护了。
    即使以往在信中多有思念之语,但是此刻,真实的面对着自己母亲的时候。琬琰还是有些羞怯了,“嗯~”轻轻摇头,“没有哪里不合适的,都挺好的,谢谢妈妈。”说着竟看到了秀珠眼底的泪光,“傻孩子,”说着便揽着琬琰的肩膀,塞进怀里,“哪里还用得着谢谢这两个字啊?嗯?”
    徐之洲见状,先将行李放下来,蹑手蹑脚的退到楼下去了。
    琬琰暗自吐吐舌,拉着秀珠进屋坐下来,原本见面时只是猜测,后又听到刚从徐之洲的话,她基本可以确定母亲此时应该是有身孕了,不好久站着。
    “妈妈,该怪我不好,在那边留了那么久害你惦记了。”琬琰又顺手将外面的小箱提了进来。“主要是因为我在那边的学习不好中断,所以才留那么久的,而且啊这不是正好不打扰你和徐叔叔的二人世界嘛。”琬琰在母亲身侧坐下。
    “哪有这讲究了,我哪里还会嫌弃你不成。”秀珠却是不好意思了,一提起徐之洲,竟还如同少女般心乱。
    琬琰见此只觉得微微受窘。“妈妈,既然我都已经来了,你们的婚礼就别拖下去了吧,也亏是徐叔叔能等下去。”琬琰可没忘,徐之洲在信中委婉的表示。
    “这事情,你怎么知道的,”秀珠明显的脸更红了起来,“再说了,都已经有过登记的,婚礼就...”
    琬琰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拉过她的手,“妈妈,我知道的,你们只管去结,我没什么的,我总不能成为一个一直拖累着你的包袱啊,妈妈你也该放下了,”说着又站了起来,“你看,我都这么大了,当年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二的,我不会怪你的妈妈。”
    琬琰总觉得自己加上前世的年龄,对着秀珠就如同姐妹一般,撒娇之类的事情实在做不来,而且这些年总会被她时时温暖到自己,相依的感觉更甚。然而有时候察醒自己时却又总觉得年龄似乎并未因叠加而改变自己的心理,似乎还总是那个二十一二的正用着双眼去体悟世界与自己的那个女子。
    秀珠听完,低下头擦拭着眼泪,“只是委屈你了。”
    “哪有啊,你肯将我生下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我怎么会埋怨你呢。”琬琰坐下来,看着母亲,“我呀,从来都不会介意这些事的,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好啊。”双手搭在秀珠膝上,“母亲,我们不要再为这些所苦恼了,好不好?来,我跟你说说我在日本的趣事好不好?”
    秀珠哪怕是对于琬琰的大小事□□无巨细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还是想听听女儿亲口说出来的。“好呀,你说我听。”
    直到徐之洲上来敲门时,秀珠还显得意犹未尽,“来日方长,秀珠你和孩子有的是时间呢。快下来吃饭吧。”
    听到徐之洲这话,琬琰却有些心虚,自己只怕不会在巴黎呆太久,一想秀珠又怀孕了,只怕暂时还是可以的。
    徐之洲此人,琬琰后来通过哥哥了解过,早年与革命党有过联系,至于来到巴黎以后,就不清楚了,但是正彦给了他可信二字。也就是说,琬琰行事多有不便时也可适当透露一二。
    一家人一起用过饭后,琬琰托秀珠上楼去帮自己整理行李,目送她上楼去后,转过来看着徐之洲,“徐叔叔,我们谈谈好吗?”徐之洲眼底打量一番,莞尔,“好啊。”
    徐之洲领着琬琰进了书房,并示意她坐了下来。
    “你要喝点什么吗?”徐之洲走到书房的隔间去,“我听说你的茶艺不错,我这里有上好的银针,要来点吗?”
    “我听说徐叔叔在鲁尔养着一个码头,自是不能放过的啊。”琬琰听出其中的试探。
    “徐叔叔难道就没从堂叔那里知道我更多的事情吗?”
    “你是指天儿?”徐之洲端着茶具出来,搁在琬琰面前的桌上。
    “对啊,原来徐叔叔和徐天竟是堂兄弟,我才是被吓到了。”
    徐之洲伸手示意琬琰,“他们家原是远支,直到出事了,这边才得到消息,所以我以前也并不熟悉的。”
    琬琰挽起袖子,将热水注入壶里,盖上盖子。“我和漆原家长兄走得颇近,”又将温盅水倒入茶杯中温热,侧置茶杯于茶船中旋转,以茶船内热水温烫后,取出置于茶盘中。“长兄行事偏左,我多少也受其影响。”
    徐之洲眼睛只落在茶具上,“是吗?我倒是不曾听说。”
    琬琰将茶壶置于茶船边缘滑动,刮去壶底水滴。又将茶壶中浓度恰当的茶汤倒入茶盅,再持茶盅倒入茶杯约八分满,使用闻香杯,直接持茶壶将少量茶水来回注入茶杯中,令每杯茶汤的浓度相当。“我听说巴黎的读书会倒是挺多的。”
    “好手艺,”徐之洲接过琬琰手中的茶杯,“确实挺多的,”说着闭上眼睛,持杯闻香,“你的学业是怎么打算的呢?”
    琬琰开始冲第二泡,“我想先做下测试,如果能跟得上大学的水平倒是会省事不少。”
    “倒是可以,你母亲就在索邦大学从教,资料什么的倒是不缺,只看你了。”啜了一口汤,赏味。
    第二遍的银针开始散发出豆脂香、毫香、甘甜的显隐变化,给以无比丰富味觉感受。
    “母亲怕是一直在等你亲口说呢,”琬琰取了一杯放在嘴边,茶香清纯。
    徐之洲明显吓了一跳,杯中茶水轻轻洒了出来,”你说什么?“
    “还是叔叔的茶好,我的手艺实在是糟蹋了。”琬琰放下杯子,又将袖子松下来,“妈妈怕是收拾好了吧,谢谢徐叔叔,今后还请多多指教了。”说着就往外走,回头看看他那副样子,不由好笑,“不用想了,就是那个意思。只不过我这面,就请你们统一口径了,以免你们面上不好看。”
    徐之洲收敛心神也很迅速,“我看你很喜欢这茶,日后我多取一些给你留着。”
    “好,谢谢,父亲。”琬琰想想还是说了出来。
    “好。”徐之洲明显被这一声父亲叫的愣住了。
    琬琰笑笑,跑出去找母亲去了。
    初到巴黎这一夜,并不难眠,琬琰指尖搓摩着那枚银币,思量着以后的路。
    爷爷,你当初决定走上这条路时在想什么呢?
    即使前路茫茫,但是今夜的一切都宁静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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