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方天艾就被一阵阵痛呼吵醒。她坐起身倾听,以为又是倪湛在咆哮,但听了一会儿,声音又消失了。她坐了片刻,想再躺下却已无睡意,只好走下床,看着倪湛替她安排的这间“囚笼。”
    她其实该感谢倪湛没有将她关入水牢或是不见天日的暗房内,反而让她住进这问雅致的厢房。房里的装潢很独特,从桌椅到床铺全都是仿古的中国式家具,看得出设计者对中式建筑的执着与讲究,连卫浴设备也极尽所能在现代化用具之外加些古色古香的装饰。这里的一切没有纵横帮总舵气派,可是也有它小格局的巧丽。她不禁纳闷,在倪湛心里,是否对纵横帮依然无法忘情?
    叹了口气,她踅到桌旁,翻了翻自己昨夜所写的笔记,思绪又陷入人体密密麻麻的经穴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叫嚣声从倪湛房里传出,她还未理解发生什么事,石刚就敲开她的门,简扼地比个手势。
    主人又在召唤了!
    这几天,倪湛活像要她认清她在这里的身份,只要他想到了,就会传呼她前去服侍,就算倒杯水,他也要她动手。
    要不,就是命令她到他房里去帮他按摩穴道,疏经通脉什么的,仿佛是要累死她才甘心。
    还好她早已习惯类似的操劳,而且随遇而安的个性使她懂得如何在危机四伏中以柔顺来保护自己。
    匆匆随石刚赶到倪湛的卧室,她温驯地面对着趴在床上,全身烧着怒焰的他,轻声问:“怎么了?”
    倪湛冷白的脸从披散的黑发间露出,盯着她。
    “你来得太慢了!”他沉声责备,撑起上身,困难地想自行翻身,可是再怎么怒力也都是徒劳。这种使不上力的懊恼使他情绪大坏,他颓丧地趴回床上,闭紧眼睛怒号道:“快帮我止这该死的痛!”
    “是。”方天艾拿出修罗带来给她的针,点上火烤了一下,掀开他的黑衬衫,手按在他光裸的背后,找到后腰脊椎上,接近臀部的“小肠俞”、“膀胱俞”、“中膂俞”及“白环俞”四穴,分别扎下一针,并喃喃地解说:“这四个穴道可促进血液循环,对腹胶器官的病痛也有相当疗效”
    倪湛忍住那针穴上忽地引发的痛,咬牙暗誓,如果她治不好他,他会将她碎尸万段,丢下大海喂鱼
    不过,随着她在针上点上葯草,倪湛明显的感觉到下肢的轻麻渐减,连疼痛也不翼而飞!
    这下子,他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两把刷子。
    接着,她的手隔着他的短裤往下摸到他的下臀部,在臀与大腿相接处的中央用力一按,他忽地痛得支起上身,勃然大怒:“你做什么!”
    “别动,我知道会痛。这是承扶穴,是坐骨神经延伸出骨盎所经的第一个穴道。你双腿受伤,脚部神经痛,为了防止疼痛而不敢使力,已使臀部肌肉疲劳而产生硬结,在这穴道下针,脚痛会缓和一些。”她轻声细语,但字字清晰;行医几年,她早就学会用这种柔和的口气安抚病人的焦躁与不安。
    倪湛半信半疑地接受了她的说法。当针扎下去时,他顿然感到平常紧绷僵硬的下肢温软不少,冷凝的脸也渐渐放松,闭起眼暂时吁口气。
    中医这玩意儿还真小觑不得!扎几针比吃止痛葯还有效。
    方天艾利用这时间悄悄瞄着他,他的头发被汗水沾湿了,披垂的刘海半掩住刚毅冷俊的面容,紧闭的眼让人看不见他忽而清冷缥缈、忽而冰寒讥诮的利眸。完全放松后的他,脸上泛着一抹教人心疼的憔悴,阴郁的嘴角堆满了心事,她不禁好奇,在他狂妄又澎湃的躯体里,究竟藏有多少怨怒?
    回想起第一次知道他,是在他刚接任纵横帮总舵主的那场盛宴中。远远的,她只记得一个极为年轻但瘦削冷俊的男子立在众人之上,冷冷观望着热情庆祝的每一个人。那时她就想,好冷酷的一个人,在他周遭不仅没热闹之气,反而充斥着与大家格格不入的淡漠。
    看过他和倪澈的任职大典,就会发现迥然不同的对比。倪澈的结婚兼上任典礼,他和每个弟兄打成一片,带头疯,放心闹,没半点总舵主的架势,却赢得所有人的心。而倪湛他太特立独行了,使得大家对他敬畏远多于心服。
    是不是因为这样,失去权位的他才会选择众叛亲离的方式来泄恨?
    忙了一阵,方天艾又将他翻过身,然后坐在床沿,纤手轻按住他的手腕内侧把脉。
    倪湛这次没有甩开她,反而睁开眼定定望着她。几绍发丝在忙乱中不安分地落下,正好圈住她的双颊,勾勒出一张白皙娟秀的脸庞,那份沉静之美,有如观音化身,降世救苦救难
    “你脉象虚,但心火旺,气血都不足,得好好调养才行。扎针只能暂时减缓疼痛,要根除病症还得以针或灸及中葯来搭配”她不停地说着,生怕他不了解自己的症状有多严重。
    “够了!我讨厌听人啰嗦,你以为你在讲课吗?”倪湛无礼地打断她,忽然对自己轻易信服她感到生气。
    这几日来,他早就被她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惹得一肚子火。
    她的从容莫名地触怒了他。原本以为她会有恐惧、惊怕、不安地反应,会像只无头苍蝇或是老鼠般乱窜,急着摆脱他的掌心,孰料她不仅泰然自若,甚至还过得挺惬意的
    是他对她太礼遇了,还是她太容易适应环境?
    她完全推翻了他对女人的观感,她和那些喜欢大惊小怪,动辄尖叫哭泣、歇斯底里的女人似乎是不同人种,遗世独立的性格一点都不吻合于女性的基本特质。
    每天,他不定时传呼她前来伺候,要她喂饭、倒水,只差没要她帮他洗澡净身,她却能逆来顺受,从不显露厌烦与不耐,甚至看不出半点恼怒,仿佛住在这里当个女奴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她不怕、不担心吗?从一个千金小姐沦为海盗的禁脔,她用什么平衡她的心境、维持她的自尊?
    她是如何忍下这口气的?
    “我只是让你明了我所做的每一个诊疗都是有依据的。许多病人都会存有疑虑,经过解释,他们的心会放宽许多。”她将他的手轻放回去,没注意到他的沉吟,脑中此时全被各种治疗他身体的葯方充满。
    “我不想知道这些什么穴的,我只要答案你认为我的腿还有希望吗?”他直接问道。
    她抬起头看他一眼,倚头微微思量,才回答:“现在我还不能肯定,不过我会开几味葯方让你服用,然后每天辅以穴道扎针与热灸。先以七天为一周期试试,若有起色,那就表示有希望。”
    “还要试七天?”一听见她不肯定的语句,他的双眉就蹙得死紧。
    他受够了太多的“不确定”了!
    “中葯的疗效较慢,要有耐心”她温和地劝道。
    “我就是该死的等不下去!听着,治不好我的腿,你就活不成了!懂吗?”他再次威胁她。
    “知道了。这句话你已说了两遍了,不烦啊?”她摇头叹气,垂首收拾那些银针。
    “你好像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难道你真的不怕死?”他不相信世上真有不怕死的人,尤其是女人。
    “怕又有什么用?生死有命,富贵由天,这辈子能活多久早已注定,若我真的得死在你手里,我也认了。”她豁达地笑了笑,包好针,站了起来。
    “我从不让人死得太痛快,你不担心?”他倏地抓住她的手腕追问。
    她微楞,怔怔地看着他“现在担心也来不及了,不是吗?况且我对自己的医术还满有自信的,我只希望治好你的腿后,你能放我离开,这样我就感激不尽了。”
    “你是希望用这个当条件?”他扬起眉。
    “可以吗?”
    “若你敢拿你的医术当筹码,那我也不介意。只是我得先声明,我对‘痊愈’的定义是指我能站起来行走,你有把握做到?”他冷勾起唇角。
    “可以。”为了离开暴风岛,她赌了!
    “好,我等着看你表现。”他放开她的手,仰躺在枕头上。
    “可是你得答应我,治疗的这段时间要配合我注意三件事。”她揉着被他捏红的手腕,继续道。
    “什么事?”他正要拿烟的手顿了领。
    “第一,你得禁烟。”她看着他手正是要拿起床边的烟,于是迅速地将其没收。
    “不可能!”烟已成了他的止烦剂,没有烟他怎么过日子?
    “抽烟百害无一利,伤身又伤气,若你真想再度走动,最好听我的话戒掉。”
    “说说第二件事吧!”他不予正面回答,转开话题。
    “第二,你暂时得禁欲。”她表情认真。
    “禁欲?”他楞了半响,忽然大笑。“哈哈哈你这得去警告铃子”
    “我是说真的!倪湛,治疗的这段时间,你的五脏六腑都得调养,能省点精力就省,想大展雄风等日后你痊愈了再说。”她细眉浅蹙,他以为她在说笑吗?
    “我都是把做ài当暖身运动,你要我禁欲,不就等于要我放弃唯一的运动?”他半开着玩笑,直勾勾地盯着她。
    “这段时间,你会有其他忙不完的复健运动。相信我,到时你会感激我的。”她迎向他的注视,脸不红气不喘,对这个话题似是一点也不觉得羞赧。
    倪湛忽然好奇,她在男人的床上,是否也是这么冷静?
    抱她大概就像在抱一尊雕像吧?冷冰冰,没有热度,圣女般毫无情趣可言。
    “第三呢?”前两项他都得考虑考虑,不如再听听第三件事。
    “第三——”她还没说出,就被倪湛身边乍响的行动电话声打断。
    倪湛接过话筒,听了几秒,脸色骤怒,扬声厉喝:“是什么人放的风声?”
    “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纵横帮已展开行动了。”话筒那端传来修罗的声音。
    “妈的!去给我查一查,我要揪出那个把消息送出去的人!”他阴森地交代。
    “是。”
    “还有,要大家加强暴风岛的戒备,纵横帮绝对有本事找上暴风岛。”
    “知道了。”
    结束通话,倪湛抬眼冷冷地看着方天艾,怒气暗生。
    “你该高兴了,那艘回春号上竟然有人泄漏了你被绑的事,现在全纵横帮都已动员找你了。”
    “是吗?”方天艾的确惊喜,不过当她看见他的脸色,那份喜悦马上被不安取代。
    谁敢冒着触怒狂龙的危险做这种事?
    “我会找出那个通风报信且不要命的人,他有胆子违背我的警告,就得承受后果!”他恶狠地握紧拳头。
    “你想做什么?”她心头微惊,急问。
    “你猜。”他嘿嘿怪笑,眼芒全是杀气。
    “你别乱来,不管我被你擒来的消息是否传开,我一定会治好你才走的,所以,你根本毋需对任何人报复。”她情急之下,伸手抓住他的上臂,拼命替回春号上的人开罪。
    倪湛拧眉看着她白皙的手搭上自己,心中倏地一阵騒动;但他也只呆了片刻,就反扣住她的手,将她拉近,怒道:“我偏要报复!你别以为倪澈他们来了我就会把你交出去,就算你有本事治好我的腿,到时把我惹毛了,照样杀无赦!”
    “你”方天艾为之气结,她早该认清他邪恶的本质,要和一个恶魔订契约,无异是桩愚不可及的行为。
    “我这人就是这样,谁惹了我,就别想全身而退!”他在她面前不到五公分的距离寒恻恻地说着。
    “那么,我根本没有活路了,对吧?”她微愠地瞪着他,对这样太过亲呢的距离有些局促,心跳伴随着体温慢慢升高。
    “那得看我的心情而定妙手天女,待你治好我,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放了你。但是着治不好”他的目光慢慢从她清亮澄明的黑瞪移往那两瓣粉嫩红唇。
    方天艾还来不及测出他的意图,他已迅捷地攫住她的唇,以一种狂傲的姿态肆虐着她那从未被人碰触过的地带。
    她吓得想往后缩,他却不容她逃走,一手紧扯住她的长发,让她的脸仰起,并在她痛喊的刹那,攻入她的口中。
    方天艾曾经想象过各种接吻的感觉,但这种被掠夺式的吻法完全不在她的预设范围内。倪湛的吻霸道又无情,带着明显的警示意味,像主人替奴隶烙上标记般,要她永远磨灭不了她是他所有物的事实。
    她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从刚刚谈条件开始,他根本就在耍着她玩,压根儿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只有她傻傻地当真
    可恶!
    她气愤地想推开他,可是他的双手一点也不像他的腿那么不济,有力的拥抱像个索套,套住她的身躯,双唇牢牢地锁住她的,她根本挣不脱他的强吻。
    倪湛最初的确是想让她了解他握有她的生杀大权,这暴君似的狂吻也是为了发泄被她引起的怒火而略施的惩戒;可是一碰到她,他才发现她和他原先猜测的冰冷一点都不一样!
    温软湿润、香郁袭人,吻她的感觉意外地不仅不像在吻一座冰雕,反而撩得他心火难耐,迷眩神驰。
    习惯了樱井铃子的主动与狂野,她的青嫩生涩竟比任何春葯还要容易勾出欲火。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吻后来竟让他欲罢不能!
    忽地,方天艾不知哪来的力量,猛力推开了他,忙不迭地后退好几步,脸色慌乱警戒。
    “你你怎么可以”从未被侵犯过,她颤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是倪湛首次看见她失去冷静和自持。眼前的她朱唇胀红,眼神迷离,长发有些凌乱,纤柔的爪子脸蛋因太过惊骇而刷成雪白
    这样的她,别有一种慑人心魂的美丽!
    他心思一动,忽地扬起得逞的恶笑,冷冷地说:“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方天艾,你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属于我,只要我高兴,我随时能要你帮我暖被,陪我上床!”
    “污秽!”她努力想稳住自己,但身子仍不听使唤地微颤着。
    “接个吻就叫污秽,你还真自命清高哪!”他享受着她全身散发出来的害怕与愤怒,这样的方天艾,比原来淡漠的样子顺眼多了。
    “你要是再敢碰我,我会在针里下毒,让你四肢全废!”她的怒火已在爆发边缘。
    “哦?这种事你做得出来吗?”他拨开刘海,挑衅一笑。
    “当然”
    “那我更要试试了!”他还是笑,一副不怕她暗地下手的笃定。
    “你”这个狂人!他真以为她不敢杀他?
    “我现在知道怎样才能撕开你那冷静的面具,看你痛苦、害怕,竟比治好我的腿更让我兴奋。或者,今晚我会需要你陪我也说不定。”他双手环在胸前,等着欣赏她的惊叫。
    但她没有惊叫,在激动的高峰,她习惯地冰封住自己,只是冷硬地回他一句:“别妄想!”
    了不起的自制力!他欣赏着深藏在她眼中的怒焰,心想她到底有多么擅长隐藏自己的心事与情绪?
    “通常愈是不可能,我愈想试。方天艾,我给你七天期限,七天内你无法让我站起来,我就要你的身体伺候我一辈子!”给她七天并非让她缓冲情绪,而是要她神经更加紧绷。人性就是如此,有了期限,心就无法平静,他爱极了这种磨难人心的游戏。
    “七天太短了”这摆明是为难她!
    “若不行,今晚你就得上我的床!”他坚决地说着,明白地表现出他的意念有多强烈。
    方天艾倒吸一口气,瞪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门,正好和进门的樱井铃子擦肩而过。
    “怎么了?”樱井铃子敏感地问。
    “没什么!”倪湛没有说明,只是点上烟闷笑着。七天!看她要去哪里变出仙丹来治他?
    他等着看她如何挨过这稍纵即逝的一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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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横帮的四大巨头又在总舵里开会了,但这次为的不是纵横帮的帮内大事,而是在公海上遭人绑架的方天艾。
    三天前,一份来历不明的传真传来方天艾遭劫的消息,纵横帮众大惊之余,马上着手调查是否为乌龙玩笑事件,毕竟参加中医之航的所有人都还在航行途中,并末听说遇难,或是被抢
    问题是,上官浩旗下的情报网表示,由卫星所传回来的消息显示回春号曾在十天前与一艘奇特的船有过接触,停留了近一个半小时,才又继续行程。
    更奇怪的是,他们向回春号船长打听方天艾时,那位船长竟有些支吾其词,语气极为紧张模糊。
    这就更教倪澈他们摸不着头绪了。他们都直觉认为事有蹊跷,但又一时联络不上方天艾,而离中医之航结束还有十几天,几经讨论,纵横帮总舵主倪澈决定派帮内的“护剑”上官浚上回春号一探究竟。
    “去看看天艾是否没事。阿浚,这件事有点古怪。”倪澈支着下巴盯着桌上那份传真。
    “或者只是个恶作剧?”护印上官浩皱皱眉,俊美冷漠的脸上端着一成不变的酷样。
    “谁有那个胆敢找纵横帮开玩笑?”统领耿冲哼道。
    的确,除非活得不耐烦了,东南亚一带,没人敢找纵横帮的晦气。
    “传真的来处找到了吗?”倪澈问上官浩。
    “找到了,是从汶莱一家私人酒馆发出。那位老板表示,是个孩子拿去传真的。”上官浩等于是纵横帮的情报头子,主掌内部的联络与机要事宜,手下的纵横情报网更是纵横帮对外的耳目,能随时掌握全世界的脉动及最新事件。他的能力,早就超越那些cia与fbi的情报探员。
    “这么说,这个人特地要隐藏他的身份了?”倪澈的脸色微沉,整件事都透着许多怪异,让人不解。
    “可是若真有其事,为何全船没发出求救讯号?而且只有方小姐被绑,其他人都无恙?”耿冲挑明了矛盾之处。
    “在这里瞎猜是找不出真相的。阿浚,下午马上搭直升机去追回春号。我要确定天艾的安全。”倪澈认真地指示。方天艾虽然不是纵横帮的人,可是方家和倪家交情匪浅,再加上他毁婚娶了叶炯心,心里多少对方天艾感到抱歉,因此尽管无法证实她是否真的遭绑失踪,他还是难耐焦虑。
    “好,我下午就出发。”上官浚点点头。蓄着性格的短发,高大健硕的他是纵横帮里最沉稳的一个。
    “叫阿浚去妥当吗?要是让耿沁知道了,你们之间的误会不就更深?”上官浩忽然插嘴。
    耿沁是耿冲的姊姊,由于从小就和大家混在一起,感情自然不错。不过上官浚和她之间若有似无的微妙感情一直是大家敢看不敢谈的焦点,因为帮内谁也不敢惹上耿家那位个性豪爽、直来直住的大姊大。
    倒是一年前方天艾无心说出她喜欢上官浚,无疑是在耿沁和上官浚之间的暖昧中加入变数,耿沁为此飞到美国三个月,把纵横海运的财务全都丢一旁,存心忙死上官浚。
    他们两人有没有结果,大家还在观望当中,但这时方天艾又来搅局,这段姻缘肯定是前途多舛
    “这是公事,况且,我和她之间根本没什么。”上官浚淡淡地道。
    上官浩与耿冲对看一眼,说实话,他们一直搞不清上官浚在想什么。
    “既然没什么,这次的事就全交给你了。事倩有了变化,你负责将天艾平安带回来。”倪澈别有居心地瞥他一眼。
    “知道了,那我先去准备。”上官浚退下,宽广高挑的背影如山般可靠。
    “阿澈,你在搞什么鬼?明知我老姊介意这种事”耿冲怒眉一耸,马上质问。
    “既然他们不急,我就加点催化剂吧!”倪澈鬼灵精怪地笑了笑。
    “可别催过了头,打散一对鸳鸯。”上官浩冷冷一笑。
    “那表示他们没缘分,只好认了。”倪澈摇摇头,走出议事的机要厅。
    耿冲与上官浩也随着离开,但倪澈迈了几步,忽然转头看着上官浩,神情沉郁地问:“阿浩,还是没有我哥的消息吗?”
    “没有。”上宫浩郑重回答。
    “你还不放弃吗?都一年了,阿湛根本不可能活着。”耿冲断然地下定论。搜寻了这么久仍没下落,骸骨一定也早就被鱼吃光了。
    “可是我总觉得他好像还活在某个地方”倪澈仰望蓝天,心思飘得好远。
    倪湛真的就这样离开了人间吗?
    七岁那年,和他相依为命的母亲生病骤逝,之后,他被一群陌生人带进纵横帮,认祖归宗,那时他才知道,原来有名的纵横帮总舵主竟是他亲生父亲!
    他小小的心灵因乍入这个复杂的环境而恐慌不安,父亲倪浼威严内敛,很少和孩子亲近,幸好大妈对他不错,并不因他是个私生子而排斥他,反而要他和她惟一的儿子倪湛做好朋友,共同学习,将来好兴旺倪家的人丁。
    第一次见到倪湛,他差点转头就逃;不过是个大他三岁的孩子,但看起来就像个小大人一样,老是端着没有表情的臭险,沉潜得吓人。
    其实,他一直不太清楚倪湛究竟是以何种心情面对他。在人前,他很照顾他、保护他,好像真的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可是在人后,他会收起笑脸,严厉地教导他所有的事,有时还会用一种极冷酷的眼神看他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那种眼神代表着无言的抗议与恨意。但他不懂的是,倪湛为何会这么厌恶他。
    随着时光飞逝,他们兄弟日渐长大,倪湛愈来愈会隐藏自己的心事,表面上已完全看不出还存有任何芥蒂,而他也愈来愈敬重这位无所不能的哥哥,对他简直到了祟拜的地步。他希望自己将来能像哥哥一样,文经武略样样精通,终有一日,兄弟俩携手打出属于他们的新世代
    讵料,五年前一场意外的车祸不仅粉碎了他的希望,也毁了倪湛。倪湛严重伤了脊椎,双腿废了,不得不让出总舵主的座位,避居瑞士休养。这残酷的事实对一个前景无限、雄心飞扬的男儿而言,无异是判了死刑!
    从那时起,他就很少再见到倪湛,兄弟之间忽然变得陌生,连他到瑞士去探病,都不一定见得到他。
    也许,这桩意外正好引爆了倪湛压抑多年的怨恨,他的怒火顺着被迫下台的命令有了倾泄的机会,然后,终致发展成兄弟阋墙的局面。
    耿冲他们对倪湛不借颠覆纵横帮来对付倪澈的事一直不能谅解,一想到他偷偷摸摸赴各地捣乱纵横帮分舵的行径,大伙就寒了心,因此才会巴不得他就这样死去,省得留下祸害。
    然而,倪澈一点都不恨他,因为他感觉得到倪湛对他除了恨之外,似乎还有着别人难以发觉的手足之情;否则以倪湛的个性,要对付一个人时,从来不会留下活路,必定逼对方到死为止。但倪湛对他却一而再、再而三手下留情,不下令他的贴身护卫擎北偷袭他,反而绕了一大圈,露出破绽,引他到日本对决。
    这些矛盾,也只有倪澈看得出来
    “要是他还活着,事情就不妙了。”耿冲意有所指地说。
    “他对你的恨有可能毁掉整个纵横帮。我虽然尊敬他,但他还是永远别再出现的好。”上官浩直言不讳。一山不容二虎,倪湛若活着,只有增加麻烦而已。
    倪澈能体谅大家对他哥哥的忌讳,故而沉默不语。只是,为何他心中一直有着倪湛还活着的想法?是因为没看见他尸体的关系,所以他才不认为他已经死了?
    “他要是还活着,还不是要接受帮规严厉处置,与其这样,不如别回来!”耿冲也不希望再有状况出现,倪澈好不容易接手了总舵主职,如果倪湛又跑回来,那倪澈说不定又要重新上演一次“孔融让梨”的老戏码,到时搞得帮内乱七八糟的,还不是得由他们这些人来收拾残局?
    啧!他可没力气再玩一次这种无聊游戏了。
    “阿冲说的对,倪湛的事是因为还未传到‘元老团’那些老头们耳里,要是被他们知道了,倪湛就算还活着也等于死了!”上官浩道出整个事件最麻烦的重点。
    纵横帮虽然由总舵主和旗下的“统领”、“护剑”、“护印”掌管一切,可是还有一个由退休的头目们所组成的“元老团”拥有与他们不相上下的权利。这个元老团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不干涉帮内的一切事务,只负责“风纪”与“挑人选!”
    挑人选当然是指挑选新任总舵主的权利;而风纪,则是指监督帮内所有弟兄的行为。
    别因为他们“退休”了就小看这些前辈,虽名为退休,但纵横帮新旧交替一直以二十年为一个循环,因此退休而进入元老团的元老们其实并不老迈,反而正逢苍练老辣的睿智年纪,要收服帮内的宵小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因此帮里的人都知道,只要被元老团发现有叛帮或违反帮规的情形,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揪回总舵判罪。
    倪湛的事在倪浼和倪澈父子全力的隐瞒下才逃过元老团的耳目。身为元老团的一员,倪浼多少问心有愧,但倪湛毕竟是他的长子,他宁愿倪湛死在外头,也不愿见他遭元老团下令追缉审判。
    倪澈更是对倪湛的行径三缄其口,除了耿冲和上官兄弟,他不愿让任何人知道太多一年前的事件。他心中总有个阴影存在——倪湛会叛帮,都是他引起的,所以真要论过与错,他也有罪。
    “元老团那些老姜们可不好对付”倪澈喃喃地点点头。
    “现在找方天艾最要紧。方家的老爷爷身体愈来愈差,方天艾若真的出事,那就糟了。”上官浩把主题拉回方天艾身上。
    “没错,事有轻重缓急,我们等阿浚的消息,再决定下一步行动。”收起缅怀的心情,倪澈又恢复原有的明朗。现在第一要务就是找到方天艾,其余的暂且先抛到脑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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