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桐,你的手艺可真好,这红花、黄花凝露初绽,栩栩如生,仿佛闻得到花香似的。”大夫人朱氏拿着绣布仔细瞧着,对莫雨桐的针术工夫赞不绝口。
    “是啊,少夫人什么都会,连可梅也比咱们有才华,我手中上的蝴蝶也是请可梅绣的呢。”大夫人的丫鬟春菊锦上添花地附和。她与可梅感情甚笃,相对地,与莫雨桐也熟了。
    “可梅天生聪明伶俐,我可不敢争这份荣幸。”莫雨桐笑道。
    “我瞧可梅这丫头模样甚俏,自小受了你的薰陶,倒也知书达礼、规矩俐落。年纪也不小了吧?若桐丫头舍得,老身作主让她打葛府出嫁,由我替她找个恭谦清白的人家嫁作正室,总不会亏待了她。”太君作媒作上瘾了。
    “谢太君厚爱,可这事我倒没听她提过。”莫雨桐当初被逼嫁,自也不愿强迫可梅嫁人。一个丫鬟若能嫁个好人家,还不是做偏房侍妾,那绝对是她天大的造化。太君这份心意是基于爱屋及鸟,冲着疼爱自个儿的孙媳妇,才帮她担这份心。
    “可梅的意中人是翊少爷呢!”春菊是丫鬟头儿,老喜欢在主子面前适时地插两句话。当然,她也深知葛家的女主子不会怪她没规矩。
    “这敢情好,若雨桐替小叔收了可梅当妾,一来你们俩不必分离;二来小叔他会感念你的肚大能容,岂非一举两得吗?”朱氏深觉这提议好。
    那阴阳怪气的男人会吗?她很怀疑。况且虽然她不能算是他的妻子,同私心里却也不愿与人共事一夫。再说,女人为何非得帮丈夫纳妾才叫伟大?
    “我不赞同。可梅好坏不说,我这孙子娶一个妻子已经要跟我翻脸了,何况要他娶第二个?”太君一口否决,想起可梅飘来落去的眼神,总觉稍嫌轻佻了些。
    “谁要太君您来提了?雨桐才是正室,夫妻俩说好使成。雨桐,你的意思如何?”
    莫雨桐心中微叹,幽幽道:“相公想娶多少妻妾,做妻子的无权干涉。可雨桐心中也不会欢喜,我没法赞同这事。”
    “是啊,有哪个女人会欢喜呢?”朱氏叹道。“可女人不留着丈夫一颗感谢的心,等人老珠黄时,又怎留得住他的人呢?”
    “做人哪!还是别想得太多,日子才容易过呀!等你们活到我这把年纪,就会明白其中道理了。”太君是过来人,有着难得糊涂的深沉智慧。“桐丫头,你那可梅丫头的婚事,最好积极点儿,省得她万一真对翔儿用情太深,反误了她青春。”
    这番言词恳切、意味深长的建言,在莫雨桐无边的烦恼上又添了一桩心事。
    “说起小叔,那可真威风得紧了,这两日京城上下全都在传颂,太君眉开眼笑地,想必很是得意吧?”朱氏话锋一转,谈起了葛翊。
    原来葛翊回京后,第一件事便是找上沈家父子,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竟敢嚣张到派人擅闯葛府,葛翊若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他就不是葛翊了。
    沈氏父子被高挂在市集大半夜,此事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葛府反倒平静得很,并未传出有何异状。如此一来,他们也明白了葛翊要取他们性命简直易如反掌,要用江湖方式解决此事,葛翊可以比他们更江湖,因此气焰登时收敛了不少。
    太君谈起爱孙便显得得意洋洋。“那沈贵庆敢犯到我葛家头上来,翊儿也算客气了,只是绑了他们两父子,晓以大义一番,劝他们改过向善也就是了。”
    “威胁阔割掉人家命根子也叫“客气”劝解?!”朱氏终于明白,正因为有这样的祖母,才会造就出葛翊这样的孙子。“不过我相信没人敢再来骚扰雨桐,也用不着护卫保护了,这确是一喜。”
    莫雨桐笑靥如花地听着她们谈自己的丈夫,但想起他,矫颜又不禁微染轻愁。最近他像是刻意躲避她似的,清晨醒来时,身侧的床位早已凉了,他们之间仿佛总像隔着重山峻岭,有时交流的眼神中,灵魂仿佛贴近了彼此,但瞬间又变得无比陌生。
    “唉”从大嫂与太君那儿回房之后,想着无边的烦恼,不自觉逸出了幽幽的叹息。温暖明亮的阳光也融化不了满室的孤单凄凉,怎会变得这么容易伤春悲秋?
    “小姐。”见到她,可梅低低地轻唤,幽怨的眼神往旁边调开,默默地擦拭着桌椅。
    她已从春菊口中知道方才她们在朱氏那儿的讨论内容,小姐果然一如她所预料,想要独霸姑爷,丝毫不考虑她的心事。可事情变得这般清楚明了,却不免还是大大地伤了她的心。
    莫雨桐瞧着可梅眉宇间的怨,不由得深深一叹。她自己都搞得一团乱,又如何有能力处理她的呢?
    “可梅,你想嫁人吗?”莫雨桐柔声问,婚姻大事还是得征询她本人的意见。“太君会给你准备丰盛的嫁妆,挑个能够依靠的男人,风风光光地送你出门,你若愿意,改明儿我就让媒人物色对象。”
    “不!”可梅泪眼汪汪地望着她,忽然双膝往地上一跪。“小姐,您别把可梅嫁人,可梅宁愿服侍小姐、姑爷一辈子。”她万万不能嫁呀!嫁了就什么希望都没了。
    “你先起来再说,你不愿嫁,我又怎会逼你?”莫雨桐蹙着眉扶起她。“我没有手足,自小咱们两人就像亲姊妹一般,可女人青春有限,我怕你不把握,将来会后悔啊。”
    可梅紧咬下唇,幽怨的语调轻吐。“小姐便容不下可梅服侍姑爷吗?”
    若莫雨桐愿意,顺水推舟作了主,便能成就她一生的幸福;可她不肯,还要将她许配他人,叫她心中怎能不怨?
    有些话可梅没直接说出来,她也明白。莫雨桐叹了口气。“你要怨我,我也没法子。私心里,我总想要一份专属的感情,你也是女人,这份渴望你想必能懂。你心里定在反问,若他日相公娶了别人为妾又如何?这问题我实也答不出来,或许眼不见为净吧。若不爱他,那也不必在乎他左拥右抱、三妻四妾,可真爱上了,却益发不能忍受。”
    “小姐这么说,意思是姑爷若主动提起纳妾,小姐便会接受了,是吗?”
    “不接受又能如何?”她踱到窗边,幽幽叹息。“若能不爱,就好了”
    暮色降临,莫雨桐被太君找去品尝才买进府中的铁观音。谈起茶道,太君有一箩筐的心得,她含笑听着,不时以诗词歌赋佐茶,吟风弄月、附庸风雅一番。
    “太君!”葛翔闯进这清幽小阁,一向沉稳的他意外地显得慌张冒失,连说话都焦急得结巴起来。“出出事了!”
    太君眉一拧,长孙的失措并未影响她一贯的泰然自若。“什么事?”
    “翊弟,他”
    葛翔欲言又止,叫莫雨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的她正想询问缘由,却被另一个翩然而入的身影打断,来人赫然正是那个“出事了”的主角。
    “大哥要代小弟禀报太君,怕要无辜成了代罪恙羊,小弟于心何忍。”葛翊依旧闲适飘逸,哪有一丝大祸临头的感觉?
    “浑小子!你说,又在外边惹下啥麻烦了?”太君直接冲着葛翊发问,葛翔乐得静退一旁。
    “太君之言实有失公允。”他幽瞳颜色转深,平静的语调在清幽小阁投下重炮。“孙子已决定投身余海峰将军下,驻守边关抗虏,近日便即敌程。”
    莫雨桐呆了,魂魄仿佛震离了躯体,芙容瞬间血色尽褪,苍白如纸,却只能呆愣愣地凝着他。他说什么?
    紧张的静默过去,太君将?收戎刂氐鼗鞯兀?岳系挠镆艨衽?溃骸盎煺剩阌懈咛檬谭睢15薪科廾谰欤?蚁ハ挛拮樱?泻巫矢袼低渡砩吵屯渡砩吵。俊?br />
    “这回太君就算一哭二闹三上吊,也阻止不了我。”葛翊平静地揭示决心。
    免于诱惑的方法就是远离诱惑。更何况金戈铁马、马革裹尸的豪壮,本就是他意之所钟,自小他就期盼能飞出京城,将世间踏遍。男子汉大丈夫,沙场征战正是最为豪情万千的选择。如今给了老祖母一个蕙质兰心、善体人意的孙媳妇,也算弥补了她的损失。
    “你”太君气得身躯发颤,眼见小俩口情深意笃,料这爱孙必已打消从军的意头,谁知这会儿他反而更坚决。
    “翊弟,你就别再惹太君生气了,乖乖地留在京城管理葛家田产,岂不甚好?”葛翔苦劝。虽然他认为胞弟从军光耀门楣也是件美事,但老祖母含辛茹苦抚育他俩的恩情却更重要,太君不欲葛翊离开,他自也不能赞成。
    葛翊淡淡地扫过妻子苍白的娇颜。她会开口留他吗?混帐!他根本不想留下来,娶她之初便是打着这主意,无论莫雨桐说什么,他也不能改变心意。
    莫雨桐只觉胸口似乎被片片撕裂,眼泪不知怎地竟也痛干了?一波波的痛楚令她神智晕眩,更向四肢延伸,袭击纤弱单薄的身躯。为何这般突然?为何弃她于不顾?
    “我这老祖母你可以不管,我也管不动你,可桐丫头是你的结发妻子,你也不管她空闺寂寞、彷徨无依吗?”太君指着他骂。
    “娘子有太君疼着,有没有我都能一样坚强。”
    瞧他说得多冷漠!像在谈论不相干的人似的。莫雨桐的心死寂了,垂下头合上眼帘,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不值得伤心的理由。
    “混帐!”太君狂怒的?收仍俣佟!耙?掖鹩δ阋渤桑?灰?┭就沸母是樵傅阃贰h裟隳艿玫椒2蘖陆猓?艺夤撞慕?艘话氲睦瞎峭芬裁簧逗盟档牧耍 ?br />
    瞧得出桐丫头对孙子的情意恋慕,分离仅半月就每日茶饭不思、夜深不寐,想必不能同意他的决定,发妻的枕边一语胜过她气话百句。
    “娘子,你意欲如何?”
    幽魅的音线钻刺着她薄软的芳心,莫雨桐抬起头,毫无生气的苍白丽颜对上面无表情的他。半晌,她撑起几已丧失了知觉的身躯,缓缓在太君身前拜倒。
    “太君,求您成全他”
    太君呆住,又气又急地狂顿手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这一去可不是十天半月就回得来的,你知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谁会比她更清楚?
    “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吧!心不在这儿,硬留着人没意思”她语音缥缈微弱地轻吟,傀儡般的躯体飘飘地往外走,经过葛翊身畔时顿了顿。“我不欠你了。”
    太君沉痛地摇头,这样的桐丫头才是她疼惜入骨的姑娘,怎能盼着她来留丈夫呢?她真是太傻了。怪来怪去还是负心汉可恶!
    “女人的幸福,就叫你这样糟踢。臭男人全都给我滚出去,滚!”
    遭受无妄之灾的葛翔,只好偕着手足步出小阁。翊弟目的已达到,却没丝毫欢喜之情,反而阴沉着可怕的脸色。虽说他们血脉中流着相同的血液,可他完全不了解他。
    “余海峰将军现正回京覆旨,愚兄明儿个邀他餐叙,谈谈边防战事,也好请他多多关照于你。”事到如今,连太君都阻不了他了,他这个做兄长的,只得实际为胞弟着想。他相信以葛翊的武功才能,几年后官封元帅怕也是指日可待。
    男儿志在四方,功在家国、光耀门楣正是天下须眉衷心所盼望的,不是吗?同样身为男人,他多少能够体会弟弟的心情,如今只盼他此行能够一切顺利了。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天不寒,心已冷。他日冷雨幽窗,她也只落得独自凭栏,坐愁红颜老吧!
    莫雨桐预见了来日的凄凉,一股森冷吹袭着心头,令她不禁轻颤。女人的悲哀就是渴盼着良人怜惜,她却得到了无情相待,要想找回婚前的无求无欲,又怎能够?
    房内,沉默持续着。一阵轻风袭来,卷起窗边单薄娇躯的衣袂飘飘,她似赢弱得不堪吹拂。
    “谢谢你替我求情。”葛翊道。
    谢她?到如今他依旧不改嘲讽的木质,她一点都不想要他的感激。
    窗边背对他的身影毫无动静。葛翊剑眉蹙起。“你倒是说句话。”
    好半晌,她逸出幽幽叹息。“我”语句条然断绝,不期然绞得他心一紧。
    “羡慕你能高飞,恭喜你”缥缈的嫩嗓幽微地说完。
    葛翊踏上前,愤凭的手指坚定地将娇躯扳转相对,幽眸眯起盯着她,齿缝逼出灼热的字句。“三年五载不必相见,就一句恭喜?”
    莫雨桐空洞的视线落在俊逸的脸上。她还能说什么?
    “保重”
    紧钳着她的手指渐渐松脱,俊颜扬起自嘲的讽笑。他怎会无聊到期望她说些什么?
    他转身狂迈而出,离开几乎将人逼疯的根源。想逃脱太君的束缚,不意却被绑得更紧。
    “姑爷——”纷乱的足音疾奔而来,可梅拦身挡住了他的去路,眼睛已哭得又红又肿,泪珠还在一颗颗不停地滚落。“您您当真要出征吗?”
    葛翊冷眼凝睇。小姐不流泪,反倒陪嫁丫鬟哭得浙沥哗啦?!
    “姑爷,请您再慎重考虑好吗?您走了,小姐怎么办?可梅怎么办?姑爷——”
    “让开。”他冰冷地越过泪人儿,衣袖却被她用双手紧紧抓住。
    “姑爷,您不能走,求求您,求求您”可梅被他不耐地甩脱倒地,哭得伤心欲绝,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小姐怎能不横加阻止,反而助他一臂之力?她不懂,莫雨桐口中的爱,竟然是要送丈夫到十万八千里外流血杀敌?!她真的不懂!
    离开了葛府的葛翊到“寻馨坊”买醉,可人才坐下,琴惜便泪眼婆娑地频频拭泪。
    “你当真要出征吗?”琴惜哭着问。私心里她总盼着他有天会将她娶进门,即便以她的身分无缘做正室,而她也早不敢存那份心,但如今等到的却是他要远离,教她怎能不心碎?
    她还嫌他不够烦吗?葛翊拧着眉,连酒杯都还没碰到,就三言不发地起身,离开了第二个泪人儿。
    最后只得转战到神秘的“诚意庄”密院,继续狂饮买醉。冉诚踏着平稳的步伐走入,手中把玩着银筒,他往舒适的椅背一靠,透露出惬意的心情,与葛翊的躁郁形成强烈对比。
    “我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冉诚悠然平静地道,有种超脱物外的心性气度。
    葛翊狠瞪了他一眼。虽然冉诚不会成为第三个泪人儿,但烦人的程度却绝不亚于前两个!“考虑什么?难道连你也离不开我?”葛翊冷冷讽道。这家伙委实悠闲得气人!
    “恰恰相反,你若放得下京城的一切,我倒支持你尝尝征战沙场的滋味;只可惜你放不下,不出半年,你还是会回来的。”
    “我不知道你还学过算命。”葛翊冷笑。
    “人在边疆,心在京城,这滋味或许也不坏。”他轻笑。才离开半个月就迫不及待地赶回来了,还不承认是因为心念府中娇妻?葛翊想自欺,他可不习惯被骗。
    葛翊冷哼一声,仰头饮下刺喉的烈酒。
    “想要得到别人的心,就得先交出自己的心,你不妨试试。”冉诚淡淡地微笑,眼眸透出睿智。
    他不欲被困在京城、不欲动心,可如果她开口留他
    离开是冲动还是理智?他不欲动心,事实上,难道不是已经动了心?然而,就算他愿意自限于她身旁,只求两情能够相属,但她对他显然并无相同的心愿,那么除了逃离,又能有什么方法能够挣脱出这样的矛盾?
    想要,结果却是拒绝,那么就算了吧
    “是兄弟就陪我喝一杯替我饯行。”说着,葛翊将满盛酒酿的青瓷杯弹向他,想愈多、心愈烦,不如一醉。
    冉诚伸手接过,杯中酒液一滴未漏。滴酒不沾的他豪气地一仰而尽,微笑道:“一路顺风。”
    “余将军请在此稍候,我这就去禀报老爷。”
    葛府领路的管家留下余海峰将军在大厅等候。他面貌粗犷,又生得虎背熊腰,高大魁梧得让人心生畏惧。
    丫鬟奉上茶水之后,被他面相所慑,纷纷走避。本来负责接待宾客的奴仆也不敢与他多说话。
    余海峰生性好动,是个坐不住的人,等了片刻便忍不住起身踱至庭园。来来去去的奴仆、丫鬓只敢瞧他一眼,就匆匆加快步伐离去。这种现象,他早习以为常了。家中媒合的妻子在新婚之夜见着他时,吓得几乎昏倒,或许是由于自己那两道浓眉习惯性地拧起,像极了打家劫舍的土匪吧!他长年在外征战,妻子也松了口气,成亲三年,她还是不敢正眼瞧他。
    凄凉的笛音飘了过来,幽幽泣诉着伤悲,他好奇心起,忍不住循着声音一路找去,亟欲瞧瞧是谁吹奏出如此优美却又伤感的笛声?
    一名丫鬟模样的女子远远地吹奏着悲伤的曲调,余海峰忍不住走过去,想问问何事令她如此伤感,然而那女子却似发现了他,低着头消失在屋舍转角处。
    “姑娘”余海峰忍不住唤道,丫鬟却已不见了芳踪。他追了几步,左顾右盼地找寻,却不见吹笛者。
    不知不觉步行至此才发现前方是书房,他来此作客,实不宜擅闯。正想转身离去,却发现书房的窗扇微掀,而窗内有一名风姿绰约的绝色女子,他的视线立刻被紧紧抓住了。他小心翼翼地不敢惊扰,怕破坏了这份静谧与祥和,然而鼓动的心跳却不受控制,轻易地逸出巨响。
    他静静地瞧了美人儿片刻,竟被她专注作画的清丽神态迷失了心魂。没想到天底下竟会有这等仙姿娇容,他的脚步情不自禁地跨过门槛,轻轻走近她。
    美人这才有所警觉,抬头望向来人,水盈盈的美眸闪过微讶,却末被惊吓到。
    “你是何人?”她纤指握着笔杆,秀眉微微蹙起,轻责他的莽撞。
    她那小巧的红嫩菱唇吐出仙乐般的嗓音,余海峰竟感到头晕目眩。这娇滴滴的美人儿不怕他天,他终于找着不怕他的女人了!
    “在下余海峰,见过姑娘。”他放柔了粗哑的声音,深深一揖。“在下被笛音吸引而来,冒犯了姑娘,请务必见谅。”
    莫雨桐水眸闪过幽光,原来他就是余海峰,即将带走她丈夫的人。
    “那是我的丫鬟可梅,惊扰了将军。”可梅的笛技是她教的,她一听便知。顿了一顿,她忍不住关心问:“敢问将军,边疆军情如何呢?”
    “自我朝将蒙古人驱离中原后,蒙古兵时叩北关,近日益发猖獗,实乃我朝心腹大患。”余海峰回答完毕,试探地问道:“姑娘可是葛府中人?”
    她菱唇微展,勾起一抹浅笑。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是的。”
    美人笑了余海峰更加为之神魂颠倒。
    “在在下虽长年在外征战,可我在下对姑娘一见钟情,姑娘不惧怕于我,我我这就遣人前来说媒。”他愈紧张愈是说得七零八落。想到几日后也将往赴边疆驻防,更须把握此次机会。
    莫雨桐放下笔杆。又一个才见面就想娶她的男人。
    “将军误会了,内子即将投身军旅,与将军同袍,还望将军多所关照才是。”
    内内子?她丈夫?!强烈的失望冲击着他。
    慢慢地,他终于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所为何来。这么说她丈夫就是葛翊喽?
    “葛葛夫人,请原谅在下的鲁莽。”他窘迫地致歉。天哪!这怎么能是真的
    只见天仙美人款步而来,素手朝门外轻摆,盈然淡笑道:“将军请,大伯和相公想必等您等得很着急了。”
    余海峰强忍着一把抱住纤柔佳人的冲动,尾随在她身后,鼻尖嗅着她身上的淡雅馨香,更让他晕陶陶地,见她跨过门槛,不自觉伸手扶着她手肘。
    莫雨桐一惊,下意识想抽回,突见门外一大批寻找贵客的人马走近,瞧见两人状似亲腻地走出书房,脸色瞬间全变得震惊而愤怒。
    众人的脸色让余海峰蓦地了解了一件事——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易惹人非议。
    他赶紧抽回手,却显得欲盖弥彰。
    “你们两人在里面做什么?!”葛翔震怒地喝问,震荡了整个葛府。一个是葛家的媳妇,一个是他请来的客人,身为一家之长的他,万不能令葛家门风败坏在任何人之手,令天下人耻笑!
    莫雨桐面白如纸地凝视着丈夫依旧冷漠的俊颜,人群中的他,一言不语地看着她,她的一颗心直落至不见底的深渊。
    大厅中站满了葛家人,严然一副开庭问审的场面。前来作客的余海峰成了被审的嫌犯,而另一名“共犯”便是葛家的少夫人。莫雨桐冷沉着脸,尽管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仍傲然凝立厅心。
    “这是怎么回事?”刚被告知而来的太君眉心打结。这是在上演哪一出闹剧?
    “太君,您老人家最疼爱的孙媳妇偷人啦!”三夫人幸灾乐祸的声音在一旁悠悠响起。这恃才傲物、自以为是的弟媳出了大丑,今后看谁还敢嫌她的出身差?
    “你别胡说,本将军与葛夫人清清白白,绝无半丝?矩举动。”余海峰怒道。他虽倾心于葛夫人,却也知道男女之防的界线严谨而古板,不容得有一丝丝侵犯。
    “两人关在书房里,做了些什么事又有谁知道?”三夫人冷哼。“更何况,你的手还亲亲匿匿地拉着她的手,这不叫?矩叫什么?”
    其他人虽不信莫雨桐会做出有违妇道之事,但也没有人敢出声辩驳,只因她犯的是最严重的罪行,无论怎么看都有令人非议的地方。
    荒谬!莫雨桐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环扫过她以为已十分熟悉的亲人,不料他们眼光中竟都带着怀疑不信,她最后将目光停在葛翊阴沈漠然的脸上,难道,连他也不信她?!
    “到底发生何事?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桐丫头,你说!”太君道。
    “我在书房作画,余将军误闯书房,而后我请余将军一同前去与大伯会面,出门时,余将军好心扶了我一下,便是众人所见情状。”
    “我们到的时候,你们俩早已在书房内,若真如你所说的,需要那么久的时间吗?”三夫人再度提出合理的怀疑。
    “我与夫人聊了两句,如此而已。”余海峰拧着眉解释,威猛的相貌令三夫人受了一惊。
    “若果真如此,你何必生气?明明是做贼心虚!”三夫人强撑起气势,继续咄咄逼人。“将军前来作客为何会误闯书房?你既已误闯,自当尽速退出,以免惹人嫌话,但将军显然并未这么做;再说,你们能有什么好聊的?莫才女冷若冰霜,会肯跟谁聊两句了?我瞧余将军是见咱们弟妹貌美,起了色心吧!”
    “三嫂为何定要辱我清白?!”莫雨桐动了怒。三嫂说余海峰起了歹心,岂非表示他已染指于她?!
    “那你说,你们聊了什么?”
    “我的丈夫就要投身沙场,生死交付余将军,我便不该关心吗?”她气红了眼眶,今生最大的难堪便在此刻发生。
    大厅上一时沉默,众人瞧莫雨桐激动气愤、理直气壮的模样,心下都信了几分,可
    三夫人悻悻然又道:“你是口才了不得的才女,怎么说都有理,可你如何证明你的清白?”
    “没有就是没有,你要我证明什么?!”
    “我余海峰当天立誓,若曾轻薄葛夫人,愿遭五马分尸、天打雷劈。”这几句说得铿锵有力。他很清楚,红杏出墙的女子绝无活命的机会。更何况,他们真的是清清白白的。
    “将军大人的誓言,只怕已经被方才的行为给打了折扣。”三夫人冷笑。
    “够了!”葛翔终于出声。“我相信余将军的操守。”
    尽管葛翔如是说,但莫雨桐心知众人的疑虑未能尽去。人言可畏,一旦她提不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日后谣言将使葛家一家人抬不起头来做人。她早已备受煎熬的心翻绞着气愤与羞辱,其他人相不相信她不管,但葛翊他为何不发一言?她朝他望去,眸光坚定而幽怨,但那幽魅的眸子却令人解读不出任何意绪。
    “我真的没有!”她一字一句地道。“若要一死方能表示清白,请赐我一尺白绫,只求保我清白之名。”
    “桐丫头,毋须如此,老身从头到尾都信你。”太君锐利的眼光射向三夫人。这度量窄、妒心重的女人,竟敢在葛府兴风作浪。
    “要证明清白还不容易?”葛翊终于说话,语调依旧寒淡,他踩着俐落的步伐走向厅心,冷笑道。“这白绫怕也要叫人说成畏罪自尽了,娘子怎会糊涂若此?”这句句带刺的言语,明显指向三夫人。
    她柳眉一蹙,倒要瞧瞧他有何证据。“小叔神通广大,倒是让我们瞧瞧你有何证明啊?”她扬起妖媚的假笑。
    莫雨桐突然领悟了他的意图,惊恐地瞪大眼睛,面无血色,只能摇着头往后退,美眸祈求地看着他。“不,你不能这么做!”
    此举何异饮鸠止渴?但那俊冷的脸上却异常坚决。
    “到了这地步,你别无选择。”葛翊轻柔的低语,宛如暗夜鬼魅的催魂魔音。
    他手一伸,迅速撕裂了她的左袖,雪白的玉臂上,一点刺目嫣红诡异地招展。
    莫雨桐赶紧梧住乍现的春光,强烈的羞愧让她再也无颜抬头。他为何非得在众人眼前揭穿这残酷的事实,昭告大众他从不肯触碰她这个不情不愿娶来的妻子?!而她却必须在他离去后独自承受指责的目光!他怎能这样待她?!
    “那是什么?”厅中起了大骚动。
    “守宫砂!”见多识广的太君怒震手杖。“混帐!你们俩成亲数月,为何桐丫头仍是完璧?!”
    这果然是铁证如山的证明,只是太出人意料了。一时之间,大厅一片沉默,只闻低浅的呼吸声。
    “你们立刻给我圆房!明儿我亲自检查!”震怒的太君下达通牒,?o着?收壤肟?吃拥拇筇你br />
    众人在葛翊阴沈不善的脸色下,全都识相地回避,心中只有一个巨大的疑问——难道葛翊有问题?否则怎会忍得住不碰如花似玉的美人?
    “你达到羞辱我的目的了?你满意了吗?!”莫雨桐抬起汪汪泪眼,委屈地控诉他的残忍。在泪水溃堤前,转身奔回私属的空间。
    葛翊尾随着她的步伐。其实他并非逼不得已才揭露他俩的私密,而是卑鄙地把握这个机会,迫她接受他,成为有名有实的夫妻。
    若要比试唇枪舌战的工夫,他有上百种说辞能够证明妻子的清白,会相信她偷汉子的人脑筋才有问题!哪个男人见到她不会头昏脑胀,进而攀谈几句?可他一句话也没替她说,只因莫名的妒火中烧,气愤觊觎她美貌的一干男子。余海峰竟敢去碰她的手肘!
    然后他的脑海就飘闪过这个念头,想放弃时,却触及她坚定的目光,他该死的想要她!逼她接受现实是当时唯一的想法,于是,终于在众人面前揭穿这件事。
    他不得不承认,冉诚说对了。自小渴望自由自在地高飞,却在遇上她之后,甘心束缚在她手中,日后就算身处边疆杀敌,心依旧会牵挂在京城。而他也不得不承认,只要她开口留他,再坚定的决心也会屈服在她的细语下。
    方才的情况,仿佛为这样的矛盾与煎熬找到了出口。他无法守在她身边却不相属,他无法远离她而不牵挂,那么就迫她接受他吧!
    他走入房内,掩上门扉。矫颜消着晶莹的泪珠,强烈戳刺着他的胸口。她坐在床缘低垂着螓首,纤影柔弱得让人心生怜惜,他静静地陪坐在她身侧,一时无语。
    莫雨桐抬起泪眼,愤然地凝睇他。“你让我以后拿什么脸见人?我情愿你给我一尺白绫,好过遭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没那回事,会遭人指点的是我。”他轻轻抚去她颊上泪痕。
    “受指责的永远是女人,你用不着骗我!”莫雨桐怒吼,嫩嗓却依然娇婉诱人。见他仍是一副无动于衷,她忍不住抬起粉拳捶落在他坚硬如铁的胸膛上。“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那不是恨,是无边无际的委屈,她唯一能发泄的对象也只有他。
    他俊脸微白,健臂一收揽紧了娇躯,将粉拳收制在两人之间无处用武。他托起她粉嫩柔美的下巴,冷声道:“再恨我、再不愿意,我还是你的丈夫!”
    他猛然封堵了她吐出无情话语的小嘴,舌尖深探,汲取她的温热香甜,沉醉在甜美的触感下。
    莫雨桐晕眩地闭上眼睛。这样冷漠的人,吻竟如此火热、温柔。他刻意的引诱,瞬间夺去了她所有反应能力,体内燃起一把熊熊烈火,直欲将她烧融。她只能软瘫在他怀中,没意识到迅速被解开的衣衫已悄悄滑落香肩。
    他的唇舌往下探落,大手抚遍每一寸细致肌肤。她不自觉抬起素指,烫贴着他不知何时已脱去束缚的火烫裸胸,体内蔓延着一股难言的燥热,双臂自动攀上他肌肉纠结的肩背,他的力量、他的雄健令她自觉渺小,却情不自禁偎贴向他。
    剧烈的矫喘与情难自抑的吟哦满足了他的心,更激发他强烈的渴望。他扯落娇妻最后一件蔽体的衣物,将她压向软床的同时,大手覆上了丰盈酥胸,唇舌跟着缓缓下探。触目所及,她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是他的,完完全全属于他
    天性的矜持勾发深切的羞涩,她紧紧闭上眼睛,承受着被他抚触诱引的激热情潮,一股莫名的骚动,渴求与他毫无间隙的贴近。
    “雨桐”他的唇回到樱桃小口上,语调因激情而不稳。
    交缠的身躯令人羞窘,莫雨桐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却立刻陷进了意外深幽热切的双瞳。葛翊?巡着她的每一丝细微神情,确定没发现丝毫抗拒与勉强后,终于放下了最后的顾忌。
    “抱着我。”低喃吞没在四唇交贴的缠绵间,她依言攀紧他的背肌。“忍耐一下。”
    指尖陷入强健的肩背,虽因他的预告而有所准备,但尖锐的痛楚却仍难当。
    两缕飘荡不安的灵魂,以炽热惑人的亲匿贴近彼此
    激情过后,她柔软的娇躯窝在他怀中,疲惫地沉入梦乡,然而,他却无法入睡。凝视着粉雕玉琢的秀丽姿容,他如愿以偿得到了她的人,但胸口不安分的渴望却反而更狂烈。
    他爱她的胆识,受她的聪慧、大度,受她的勇敢笃定、忠于自己;所以,他渴望她的灵魂,渴望她的爱意,渴望那颗从不曾属于他的心也同样牵挂。
    但他得不到!离不开的是他。想飞冲入广大阔地,羽翼却已因她而折断。
    可小心翼翼守候在她身畔的那种苦涩滋味,他还尝得不够吗?伪装自己不在意她的冷漠,但眼不见,心却不净。交出他的心就能换得她一意相待吗?他的气傲心高不早已完全臣服了吗?却仍得她一句怨恨。
    而今苦撑的暧昧被他亲手打破,若她醒来那撇头不理的冷漠,他受得了吗?想到这儿,他身躯一僵,突觉自己再也无法忍受她的无情。若她果真冷漠待他,他会如何?他不知道!
    他咬牙离开怀抱中温软的香躯。若无法伪装,他没有把握面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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