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家里就是一摊子烂事儿,这会儿,见顾忠清如此郑重其事,一家人的心就更紧张了,及至听顾忠清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何氏、王氏和顾缃都瞪大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顾缃笑道:“二弟,那我们今后是不是也是皇亲国戚了?”
    顾缃说完,就见王氏狠狠瞪了他一眼,顾缃赶紧闭嘴,不敢吭声了。
    王氏道:“忠清,姨娘是妇道人家,但也知道懿安皇后雄才大略,旷古少有,这要是……那我们顾家可就是祸灭九族的大罪啊。”
    缓缓摇了摇头,顾忠清道:“姨娘,孩儿相信,你只要到了那儿看一眼,您就会相信这种事是绝不会发生的。”
    用手指了指北方,何氏问儿子道:“那儿真像说的那么好?”
    顾忠清道:“娘,那儿的真实情况用嘴说是不行的,不真去看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
    何氏犹豫,道:“可这一离开,娘这一辈子就都回不来了。”
    这是极可能的,顾忠清也默然了。
    王氏刚烈,也果决,心里有了决断之后,道:“忠清,你打算怎么办?”
    顾忠清道:“如果娘、姨娘和大哥都没有意见,那就马上走,然后我再安排姥爷和舅舅他们们走。”
    王氏一愣,问道:“那这家业怎么办?”
    顾忠清道:“我们走了,家业就留给堂兄他们吧。”
    “忠清,你不想管他们了吗?”何氏虽然生气,但毕竟都是一家人。
    “娘,为了防止意外,现在还不能告诉他们。等你们都安全了之后,再跟他们说。到时愿不愿意走,再由他们自己决定。”顾忠清道。
    “姐姐,忠清说的对。”王氏对何氏道,然后眉头皱起,对顾忠清道:“忠清,我们要是空手而去,那就得全靠他们了。”
    笑了笑,顾忠清道:“姨娘,您放心,这不会有任何问题。”
    王氏清楚,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样的话用不到这个二儿子身上,于是也就不说什么了。
    顾忠清自然不会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第二天,王氏跟何氏就先后以回娘家为名,不几天,就全都走了。又过了几天,顾缃把家业全都委托给几位堂兄,也走了。
    这家人全都神秘地消失,其他顾家人都不明所以。不过,家业都在,而且落在了他们的手里,这总是好事儿。
    大约过了一个月,有人给顾家送过来一封信,这个谜底才算揭开。
    -----
    辩经大会定在九月初九,所以,刘宗周等人也不急,他们按照懿安皇后的嘱托,仔细观察一路所见的一切。
    八月十七日,鹿继善亲自到了北直隶的南宫县,迎接刘宗周一行。
    对鹿继善,刘宗周吸取了徐从治的教训,干脆不和鹿继善说话,完全是不理不睬。
    鹿继善知道为什么。
    前些日子在曲阜孔家,刘宗周对徐从治极尽讥讽,一开始,徐从治只是静静地听着,后来刘宗周住嘴了,徐从治开始反击,把刘宗周质问的是张口结舌,脸红脖子粗,难堪极了。
    这就是大势!
    徐从治之所以能把刘宗周弄的如此难堪,不是因为徐从治的口才更好,也不是徐从治更有理,而完全是因为大势。
    是大势,让徐从治理直气壮;同样是大势,让刘宗周理屈词穷。
    赫赫武功,历来都是不世皇者的主要光环,而最显赫的武功,自然又是在对四夷的征伐上。
    毫无疑问,虽然刚刚立国,陈海平就已有了这样的赫赫武功,但在陈海平所营造出的大势之前,这样的赫赫武功竟然失去了光彩。
    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刘宗周,鹿继善心中有一丝不忍。他知道,等刘宗周到了北京,气势会更弱的。
    晚上,鹿继善设宴,款待全体团员。当然,有很多像刘宗周这样的大儒,不参加宴会也是极为正常的事儿。
    晚宴结束之后,鹿继善和文震孟、黄道周三人单独喝茶闲谈。
    这三个人此时坐在一起,心情都可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就是“造化弄人”,感觉就是怪怪的。
    王朝更迭,或者国家分裂,大家各为其主,这都正常,没什么可奇怪的,但出了陈海平这个怪物,把一切都弄得很奇怪。
    鹿继善和文震孟、黄道周,三人两方,如果仅仅是各为其主,那三人都不会有什么可觉得奇怪的,但现在,三人竟然都有这种“造化弄人”的感慨。
    三人彼此都有极深的关系,原本想就是老朋友之间的闲谈,暂时把政治抛开,但很快,三人都发现,这不现实。
    相互问候了几句,文震孟略带气愤地问道:“鹿公,陈海平搞这个辩经大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反贼,只要是反成功了,那就不是贼,但陈海平搞这个,简直是大逆不道中的大逆不道,是文震孟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的。
    轻轻叹了口气,鹿继善道:“这个,我在信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实际上就两句话,一个是孔圣非圣,一个是今儒非儒。”
    “黄口孺子,癞蛤蟆打哈欠,他好大的口气!”文震孟气的胡子都撅起来了,愤愤地骂道。
    真是气急了,文震孟竟然来了个句歇后语,鹿继善和黄道周两人不仅相视莞尔。
    “鹿公,难道你也同意吗?”骂过之后,文震孟又问道。
    默然半晌,鹿继善叹道:“文大人,我想不同意,却又不得不同意。”
    眉头皱起,文震孟问道:“为什么?”
    鹿继善道:“孔圣非圣不是领政大人提出来的,李贽开其先河,又集其大成,如果不是官府强行压制,现今恐怕早已蔚为大观,占得学界半壁江山。至于今儒非儒,这个问题,我想二位大人到了京城之后,自然就会知道答案。”
    黄道周问道:“鹿公,京城现在真的这么好吗?”
    轻轻摇了摇头,鹿继善道:“用言辞向没见过的人描述现在的京城,这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至少我是想不出该怎么描述才恰如其分。”
    鹿继善这样的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是文震孟和黄道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两人看着鹿继善都目瞪口呆。
    鹿继善道:“二位大人,如果非要说的话,那我只能说,现在的北京城在政治上,比以前清明一万倍,治安上比以前好一千倍,繁华程度比以前繁华一百倍,至于普通百姓,京城的方圆百里,老百姓的生活至少比以前强十倍。”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去辩个屁啊!好半天,文震孟和黄道周两人才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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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一,鹿继善陪着辩经团到了这个天大的大园林。
    一到了大园林,所有人都傻了,刘宗周自然也不例外,这还是以前的那个北直隶吗?
    及至进到北京城里,众人依旧还是傻。
    这个时候,因为大批朝鲜人的到来,北京城正热闹着呢。
    这些朝鲜人,在京城毫无根基,那哪儿都得花钱,对京城经济的刺激就跟吃了神仙大力丸似的,蹭蹭的,效果立竿见影。
    而且,现在又不像以前那样,即使挣点钱,也要被层层盘剥,现在只要付出了辛苦,那好处都是实打实地落入自己的腰包,所以这京城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人人的脸上都是花儿朵朵开。
    这个时候的北京城,比他们以前习惯的北京城美了百倍不止,也繁华了百倍不止。
    那种震撼,无可言喻。
    人人都知道,即便是最固执的刘宗周也知道,这次辩经大会不用辩了,现在陈海平就是说****是香的,他们可能都辩不过。
    在这样的大势面前,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但,还是要辩!
    辩,拿什么辩?除了刘宗周等少数几个老顽固,其他人锐气全无。
    辩经团中,有些在京城是有亲朋好友的,这些人本想去拜访,但还没等他们去,这些亲朋就找上门来。
    大明朝虽然很大,但站在顶端就是那些人,这些人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辩经团里,那些没有至己亲朋的,也不必羡慕那些有的,他们同样也有人找上门来。
    于是,辩经团的人,几乎人人有人陪,好吃好喝好招待,逍遥极了。也就在这个过程中,辩经团的人不知不觉就开始羡慕这些留在京城的人。
    接下来,辩经团又变成了参观团、旅游团,在这个大园林里四处参观、游玩。
    一切都有人安排好好的,一分钱也不用花自己的,于是,辩经团的团员就更是逍遥似神仙。
    辩经,还辩个屁!
    当然,气的、恨的牙痒痒的团员也不在少数,但这些人根本改变不了大局,也几乎毫无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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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九,重阳之日。天高云阔,秋风飒飒。
    今日,重阳佳节,陈海平要在青云宫宴请辩经团,作陪的是京城的名流士绅。
    人流杂乱无章,熙熙攘攘而入。
    要是入京以来,没有受过这么多的震撼,那辩经团中的很多人定会对眼前的景象大为轻蔑,觉得粗鲁无文。但现在,这份杂乱无章反成了一种雍容大气之态,令他们非但兴不起轻蔑之心,却反觉自惭形秽。
    从西安门进入皇城,一路行来,中南海又是另一番景象,这里竟然充满了浓浓的家庭气息,再无一丝往昔的阴森和威严。
    远远望见青云宫,黄道周不由愕然止步。
    “黄大人,怎么了?”一旁的刘宗周也跟着停下脚步,问道。
    良久,黄道周轻轻摇了摇头,微微叹息一声,道:“这青云宫一起,皇宫的王气就一丝都没有了。”
    刘宗周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儒,黄道周则是首屈一指的易学大师,精通天文、历法、数学、皇极等方面的书籍,他所著的《易象正》、《三易洞玑》及《大函经》, 极其深奥,对那些钻研易经的学者而言都跟天书似的。
    刘宗周老眼昏花,这么远那看得见什么青云宫,但被黄道周这一闹,心情更是恶劣,本就没有剩多少的气势现在就更少了。
    及至走近了,刘宗周的心也是一突突,这青云宫的气势太磅礴了,远远不是紫禁城所可以比拟的。
    紫禁城的势胜在威严,突出的是至高无上的皇者之威,但青云宫,则是吞吐天地之气,两者高下立判。
    这次来京,真是彻底的失败,刘宗周心丧欲死,灰心到了极点,但既然来了,就不能再回去。
    浩大的宫殿内,酒宴已经摆下,分为四行,左右各两行。按主人右,客人左的习俗,辩经团的团员全都坐在左侧。
    鱼贯而入之后,自然而然地,个人按照自己的身份地位,选择自己的位置。
    右侧的全都是陪客,京城的名流士绅,里面竟然还有不少女人。
    刘宗周等古板的大儒,对有女人在坐,和他们平起平坐极为不满,但那些年轻人则极为好奇,忍不住打量对面那些从容安坐的女人。
    向彩英、戴小蓉、李凤玉、孙娇、江俞佳、鹿春兰,甚至是杨爱、顾眉也都在座中。
    这些人都是绝色美人,气质又都各具特色,和江南女子截然不同,每一个都是这些江南才子所从未见过的。
    辰时三刻,就听有人高声喊道:“领政大人到!”
    辩经团的人有很多不由自主就要站起身来,但起到一半,见对面的陪客都安坐如故,他们又都慢慢坐了下来。
    对这位领政大人,人人都好奇之极,都伸着脖子,想要看个仔细,但是,当一个人从大殿尽头缓步走出来时,所有人都傻了,包括那些陪客,就连向彩英、戴小蓉都是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装扮?头发呢?
    发式几经选择,陈海平最后选定了板寸,这当然是田秀英的手笔。
    服装是那一世民国时的式样,小立领,陈海平是按照电影里李连杰的造型设计的。
    布料自然是纯毛料的,不纯的也没有。陈海平的这一身衣服昂贵之极,都是用最好的羊毛,比软黄金还要好的羊毛织的。色泽纯黑,透着一种金属般的光泽。
    鞋是黑色半高跟的牛皮鞋,亮极了,那真是光可鉴人。
    皮鞋这种东西,汉代就有,祖师爷据说是战国时的大军事家孙膑。孙膑被庞涓施以刖刑,致成残废。后来,孙膑辗转回到齐国,他用皮革给自己设计了一双叫“高甬子履”的高腰皮靴。
    在汉代,皮鞋当时分为两种,用未经鞣制的生革制成的皮鞋叫草鞮,用熟皮鞣制的鞋履叫韦皮鞋鞮。
    皮鞋从诞生的那天起,除了孙膑这位祖师爷,就是下里巴人穿的东西,有身份的人是不穿的。
    大明朝的皮鞋是近似工业化的产品,大规模制造,非常粗陋。
    皮鞋这种东西,自然是很有科技含量的,但并没有什么时代的鸿沟。对那些匠人,陈海平只需告诉他们要什么样的东西,就很容易制造出来。
    陈海平身高一米八七,完美的黄金比例,脸型也很有雕塑美。现在穿上这身行头,裤线笔挺,皮鞋锃亮,这副造型是李连杰拍马也比不上的。
    可想而知,陈海平这一亮相,会有多精神!
    男人就不说了,女人们无不看的是美目异彩连连。像向彩英这些有丈夫的,回家就得让丈夫换造型。没丈夫的,没这造型铁定没戏。
    别说是辩经团的人,就是这些京城的名流士绅也都晕了,但晕了之后,双方的反应基本一致,差别只在人数上的多寡有些不同。
    所有的人基本分成两派,一派是跟党走,另一派自然是****的,中间派很少,可以忽略不计。
    跟党走的大都是年轻人,****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
    “领政大人,这……这不行啊!”陪客之中,哆哆嗦嗦站起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出来反对的竟然是京城名流。
    此人叫王山,家里是开米行的,但这个米行不是王山开的,而是他的儿子王家耀的开的。
    王山的性子跟陈海平的大哥陈海庆一个样,官迷,但就是怎么也考不上。
    王山家里也是经商的,但对经商一点兴趣也没有,根本也不懂,一心只想苦读圣贤书,要不是大儿子王家耀把家业支撑起来,王家就得败在王山手上不可。
    王家耀经商很有一套,在京城之中占了一席之地。陈海平来了之后,重视商业,王家耀也就成了京城商业的头面人物。所以连带着,王山这个老爹也跟着沾光,要不王山如何能出现在这里。
    不过,要是王家耀知道他老爹把他的名额顶了,却来了这么一出,那王家耀一定宁可忤逆不孝,也不会让老爹来的。
    陈海平没有丝毫不悦,他和颜悦色地问道:“您老是……”
    王山这会儿也被自己给吓着了,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陈海平道:“您老请坐,坐下说就行。”
    陈海平一说,一旁的侍者立刻过去,扶着王山坐下。
    这时,王山也平静下来,不那么害怕了,因为从未听过领政大人因为谁说话而发怒过,就更别说降罪什么人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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