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平的目光和善而亲切,王山刚刚从惊恐中平静下来之后,心跟着却又无比激动起来。
    这绝对是圣王啊!
    一瞬间,王山的想法彻底改变,由一开始的反对派变成了最坚决的拥护者。因为,领政大人既然是圣王,那现在领政大人所做的就必定会是名垂千古的德政。至于他理解不理解,懂不懂,那又算个屁!
    圣王、德政,他王山竟然鬼使神差地露了这么一鼻子,而这也就意味着他王山也必定附冀尾而上青云,定会名垂千古啊!
    老家伙彻底晕菜。
    稍稍等了一会儿,见这位老先生依然说不出话来,陈海平温和地道:“老先生,你再想想,等待会儿想好了您在说,这样您看可好?”
    领政大人竟然这么客气地跟他说话!王山心里一面激动之极,同时心里也是呕到了极点,他怎么就是说不出话来呢?
    没别的辙,王山只能眼含泪光,连连点头。
    陈海平又站回了大殿的中央。
    平静地看了众人一会儿,见无人想再说话,于是,陈海平面对着刘宗周等人,高声道:“刘大人、文大人、黄大人以及诸公,这次我拜托鹿大人请大家北来,名义上是参加辩经大会,实际上这只是个由头,我真正的目的是想和大家谈谈,谈谈你们,以及你们的子孙的生死荣辱。”
    陈海平的声音很高,但语意却是淡淡的。
    “领政大人,您这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陈海平话音刚落,辩经团里站起一人,泰然说道。
    “张溥张大人。”看着此人,陈海平道。
    张溥微微躬身,道:“正是在下。”
    陈海平道:“请问张大人,我如何是危言耸听?”
    张溥站直身躯,慨然道:“懿安皇后百代之贤君,雄才大略,选贤与能,明察秋毫;大江南北,物阜民丰,豪杰无数。领政大人仅领区区三省之地,却要与三倍于己之敌大谈其生死荣辱。张溥不才,不知这不是危言耸听,还能是什么?”
    “张大人所言不假。” 淡淡一笑,陈海平平静地道:“懿安皇后确是百代贤君,雄才大略,我自愧不如;大江南北,物阜民丰,豪杰无数,这也不假;南明之地是我之三倍,这更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看着张溥,陈海平淡淡地:“但,这又如何呢?”
    张溥抱拳拱手,微微躬身道:“张溥愚钝,还请领政大人指教。”
    指教张溥,陈海平自是当仁不让,他道:“决定双方强弱的,是政治、军事和经济三个方面的综合实力,而这其中,政治又是一切的核心。一方的政治、军事和经济的综合实力,当然和土地大小、人口多寡有直接的关系,但这却并不是绝对的。这些,张大人以为如何?”
    张溥道:“领政大人说的对极了,张溥受教了。”
    “我们先说政治。”陈海平继续道:“政治也就是人心,凝聚人心的能力如何,也就表明了政治清明的程度如何。懿安皇后的才干确实远胜于我,如果我和懿安皇后调换个位置,我绝对做不到懿安皇后现在做的。但是,因为我们的基础不同,而且这还并不是凭着个人能力所能弥补的,所以,在政治方面的事实就是我们远胜于你们。”
    “你们有人可能不服气,那我就再进一步说说。”陈海平依旧平静地说道:“具体而言,就是我们可以把土地平均分给所有百姓,但你们做不到。仅此一点,就已注定在这场南北争锋中,你们永远要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我这么说是为什么呢?”扫视着众人,陈海平缓缓地道:“如果我兴兵而出,那这种差别可能还看不出什么来,但要是你们打来,那我可以断言,仅在山东,我只需一句话,百万大军就可旦夕而成。”
    “诸位,我之所以敢说这句话,因为山东的百姓这是在为保卫他们的家园而战。农民,有地才有家。只有为了土地,他们才会真正地去拼命。这个,你们能给他们一个家吗?如果不能,那你们的土地就是再大十倍百倍又能如何?”
    陈海平的字字句句都如重锤,锤在很多人的心头,锤得张溥哑口无言。
    “此外,还有一点,你们同样做不到,而这一点,影响几乎不下于把土地分给农民。”
    “这个就是我把农村的宗族结构彻底摧毁。”
    “摧毁农村的宗族结构都有什么好处呢?”陈海平自问自答,道:“你们现在实际能掌控的,只是到县这个层级而已,县以下的广大农村就要全由宗族来代管了。这其中的害处,很多诸位都知道,但最大的害处,我想知道的可能不多。”
    “这个最大的害处不是别的,是对国家的动员能力的巨大损害。”陈海平道:“就拿女真人竟然可以在关内大地纵横驰骋这件事来说,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但又是多么的正常,没有人觉得奇怪。”
    “现在,摧毁了农村的宗族结构之后,我的一道命令可以直接贯彻到每个村子,甚至是每一户村民家中。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再有类似女真人纵横驰骋的事儿出现,那可真就是咄咄怪事了。”
    “诸位,说白了,我们这儿现在上上下下都是拧在一起的,而你们呢,则是一盘散沙。这两点,决定了基本的大势,所以,我们和你们对决,结果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吗?”
    “我不认为有,但如果诸位有人偏要认为有,那我也没办法。”
    陈海平话音未落,忽然,就听扑哧一声,陪客中,有人笑出声来。
    笑声好听极了,比珠落玉盘的声音还好听,使得这异常沉重的氛围蓦地和缓了许多,可以让人喘口气了。
    笑出声来的是顾眉。
    顾梅早就是这些江南才子偷偷注目的焦点,现在这一笑,更是有如百花齐放,看得人人心头都是一忽悠。
    顾眉从小胆子就大,这些年,人人纵容,现在更是贼胆子,所以这种场合也是丝毫不惧,见人们都向她看来,顾眉眼中带笑,轻轻吐了吐通红通红的小舌尖。
    看着那红红的小舌尖,不少人眼睛都直了。
    不愧是横拨夫人,陈海平心头无奈地赞了一声。顾眉现在这样,可以说都是他一手娇纵的结果。
    对顾眉和杨爱,陈海平看她们,和这个世上的任何人看她们的目光都不同。
    在陈海平眼中,顾眉和杨爱这两个姑娘就如同是他自己的女儿一样,而且,看着她们,目光里还带着穿越时空的厚重和沧桑。
    顾眉和杨爱都是这人世间的如同精灵般的女子,是他一手改变了她们的命运,让她们可以在完全自由的天地里随意飞翔。
    这两个丫头自从跟了戴小蓉之后,就在中南海里横着走。不仅是孙茜,就是孙传庭的夫人也都极宠着她们。而且,在泰然泰若这些孩子眼中,这俩丫头更是他们眼中的不二偶像。
    “现在,我再来说说军事。”把顾眉忽略,陈海平继续道:“在你们很多人的眼中,因为懿安皇后的杰出表现,你们一定以为你们的军队可以和我们抗衡。这个想法对不对呢?也对,也不对。”
    “为什么对呢?因为这支军队确实强大,孙承宗、秦良玉、卢象升和洪承畴,这四位每一位都很了不起,懿安皇后果然目光如炬,看人看的极准。所以,我说你们想法是对的。”
    “那不对又是什么意思呢?我来告诉大家,不对是因为他们的对手是我。因为对手是我,所以,不管他们的力量如何强大,都是假象,都不是我的对手。”
    稍停片刻,陈海平继续道:“我这么说,你们很多人一定不服,那好,我就详细说说我的理由。”
    “不错,我说过,孙、秦、卢、洪四位都是极其杰出的大才,我也相信他们一定能锻造出一支精兵强将。如果没有我,他们率领这支军队一定无往而不利,但遇到我,他们却只能接受失败的命运。为什么呢?一句话,这还是因为政治。”
    “不论懿安皇后多么英明,更不论孙承宗等人如何有本事,多么了不起,在他们呢,都改变不了百姓吃粮当兵的局面。但,在我们这儿,我们的儿郎除了吃粮当兵,更比你们多了一种荣誉感。”
    “诸位,我告诉你们,荣誉感才是铸造一支伟大军队的灵魂。如果没有荣誉感,那这支军队再骁勇,将军再厉害,一旦碰上拥有荣誉感的军队,那也是必败无疑的。”
    “一支军队要想拥有真正的战斗力,士兵就必须要有荣誉感。在抵抗外敌入侵时,一支军大的荣誉感是很容易被激发出来的,但在我们和你们的对决中,你们的军队很难有荣誉感,而我们的则一定有。”
    “那,士兵的荣誉感是怎么来的呢?一句话,根子就在保家卫国这四个字上。在抵抗外敌入侵时,只要国家对士兵稍微有点样子,保家卫国这四个字就会转化成强大的动力。但是,在内战之时,保家卫国的涵义就不那么模糊了,相反,是极其明确。”
    “诸位,在我们这儿,荣誉感还不仅仅来自保家卫国,还来自我们对士兵的尊重。”
    “对士兵的尊重光用嘴说说是不行的,要用实际的行动。换句话说,就是待遇。至于我们给士兵的待遇,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只要到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就会知道。”
    “做到这两点,然后再辅以严格的管理和训练,那这支军队基本上就是无敌的,除非是遇到同样性质的军队,但大家想想,你们的军队是这样的吗?”
    陈海平的话,真如冷水浇头般,人人的心都寒了,就是刘宗周也是如此。
    “最后,我们再说说经济。”陈海平继续往这群人头上扔炸弹,毫不怜惜,他道:“政治决定一切,既决定军事,也决定经济。”
    “那政治是怎么决定经济的呢?”陈海平道:“我想大家一路走来,一定已看了许多,心里或许应该有了大致的轮廓。不过,这个轮廓还太笼统,不太清晰,下面我就给诸位详细说说。”
    “诸位,毫无疑问,懿安皇后做的很好,非常好。如果易地而处,我绝对做不到像懿安皇后这样,举重若轻,润物无声。但是,懿安皇后的运气不好,因为她的对手是我。”
    “很遗憾,在我和懿安皇后这场斗争中,决定最终胜负的不是个人的能力,而是政治的基本面,也就是农村的问题,具体地说,就是土地和宗族结构。”
    看着众人,陈海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魔鬼的微笑,看得人人心里毛毛的。
    “如果再具体点,那就是货币的问题。”
    “货币有多重要,人人都知道,但具体有多重要,很多人可能就不是那么清楚了。这个问题解释起来相当麻烦,但我不必细说,我只要举个例子,我想大家就都会明白的。”
    “诸位,这么说吧,通过货币,具体到个人,我可以让你们人人都遭受巨大的损失;具体到国家,我可以让整个南方都陷入生产凋敝,社会动荡的局面。”
    “为什么呢?道理很简单,缺少货币,货物交换就无法有效完成,而无法交换,货物自然也就无法流通。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境况,大家只要想想就会明白。”
    “那怎样才能让你们缺少货币呢?更简单,我只要改变龙凤币和银子的兑换率就可以了。”
    “银子本来就不够用,每年都需要从海外大量进口,现在我有绝对的能力让银子贬值,那以前需要一两银子买的货物,今后就可能需要一两三分,或者更多的银子才行。所以,我只要让银子贬值一成,你们的银子缺口就会增加一成,而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诸位,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发行纸币,但你们的纸币不可能发行成功,所以,我随时都可以用货币对付你们,让你们蒙受巨大的损失。”
    在座的人有几个没有万贯家财,现在他们让陈海平给炸的,已经不是心寒了,而是心疼,仿佛真有把刀字在割他们的肉。
    “发行纸币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我们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我们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有三个。首先一个条件是我们有足够的银两,可以支撑我们把银两和龙凤币混合使用,这样就可以迅速地建立起龙凤币的信誉。第二个条件是我们建立了信心,建立了百姓对这个新国家的信心,而这对龙凤币发行成功是至关重要的。第三,就是我们对农村的彻底改变。”
    “第一第二两个条件,我想大家很容易理解,不好理解的是第三个条件,下面我就专门来说说这个。”
    “大家都知道宝钞发现失败,但为什么失败,我想很多人都深思过这个问题,但却没有一个人真的弄明白过失败的真正原因。”
    “宝钞失败的原因当然很多,但起决定性的原因是什么呢?我来告诉大家,宝钞失败的根本原因在于不知道应该发行多少宝钞。这个问题是发行纸币成败与否的关键,纸币要想发行成功,是既不能发多,也不能发少。发行多了,纸币必然要贬值,而一旦贬值,想要再把信用建立起来就千难万难了。发行少了,货币不足,造成的问题就像现在银子不够一样。”
    “那么,怎么才能知道发行多少纸币才是合适的呢?这就跟我说的第三个条件有关了。要想得出准确的数字,就要必须知道全国一年产出的准确数字,但你们的朝廷只能管理到县这个层级,所以,你们根本无法知道一年的产出到底是多少。”
    众人一听,人人傻眼,他们自然都清楚这其中的猫腻。所谓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当官的没有世袭的,但吏则是世袭的,原因就是因为赋税。
    因为朝廷只能管到县这一层级,所以对下面的事儿那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的。
    来了个县官,要想保住乌纱帽,每年就必须保证要上缴一定的赋税,但要是弄个新人来干这个,那不仅新人对下面的事儿什么也不清楚,而且当地的地主士绅也会联合起来抵制,所以县官要想干下去,就必须依靠原来的吏。
    这样一来,衙门里的这些吏自然就和当地的地主士绅勾结的铁板一块,这种结构如果是单一的,那还有辙,但要是普遍的,那天王老子来了也没辙,除非是像陈海平这样的,先来个彻底砸烂才行。
    按道理,赋税多少自然和产出多少挂钩,产出多,要上缴的赋税就多,所以,朝廷想要知道一年产出的真正数字,那是绝无可能的。
    “我说你们发行纸币不能成功,除了这个三个条件之外,还有一条对你们更不利,那就是我不会允许你们成功发行纸币。”
    陈海平说完,所有人的脸都木行行的,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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