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饭时,陆沉舟扒了扒面前的菜肴,很没食欲的搁下筷子道:“这厨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做的这叫什么?没滋没味的,让人怎么吃?”
    温柔一怔,又夹了筷菜细细品味,觉得味道尚好,能做出这等菜肴的,在这里也算是名厨了,不至于像陆沉舟说得那么不堪。
    “爹,您好歹吃两口。”陆凤林劝道:“府里这三个月来,都换了四个厨子了,就这个冯师傅,还是您自个挑来的,原先好歹也是个御厨。”
    “御厨有什么用啊?御厨最没新意了,光会做这几道菜,吃了一个月下来,早腻味了!”陆沉舟气呼呼的吹着胡子。
    “爷爷,人家这也是没法子。”陆策跟着劝道:“宫里的厨子多,惯例每人每日只做两道拿手菜,日子久了,也就只会做这两道菜了。要不,回头我也找上一百个厨子来,让他们每日轮着给爷爷做菜?”
    陆沉舟尚未开口,陆凤林已对着陆策瞪眼斥道:“胡说甚么?家里就算有几个钱,也不能这么铺张奢侈!再者说,即便养得起这些厨子,也没这种道理,这可是犯禁违例的事情!王公大臣家里,养上十个厨子,都要惹人侧目。你养一百个?回头就有人参你敢与圣上比肩,这是心存犯上造反之心!”
    陆策淡淡道:“这道理我知道,不过只要爷爷能吃得下饭,就养一百个又如何?我只说请的厨子不中意,我每日换一个,谁管得着?”
    “胡闹!”陆凤林一拍桌子,杯碗都被震得跳起,他还待接着训斥陆策,陆沉舟已经不乐意的瞪眼道:“说话就说话,拍什么桌?你这是存心不想让老夫安心吃饭?”
    陆凤林顿时蔫了,“爹,我这不是怕策儿给家里惹事嘛……”
    陆沉舟不讲理道:“别看他是你儿子,但他比你懂事!”
    “我……”陆凤林哭笑不得,这到底谁是谁老子?
    温柔见他们争执起来,连忙从中调解道:“要不,还是我来做饭吧。”
    “你眼下住在外头,每日赶过来做饭太不方便。”陆沉舟摇摇头,他虽想让温柔朝夕与自己作伴,但她毕竟还未正式嫁过来,况且圣上下了旨意后,多少双眼睛盯着陆家的一举一动?人言到底是可畏的,别让旁人再传出什么闲话来坏了温柔的名声。
    “那我偶尔做些吃食孝敬爷爷总可以吧?”温柔抿着嘴笑道:“爷爷想吃什么?明儿一早我亲自去市上挑捡食材。”
    “老夫想吃……”陆沉舟话还未说完,陆凤林就连忙打断道:“鱼!”
    陆沉舟瞪眼,陆凤林假装没有瞧见,只向温柔道:“许久没吃鱼脍了,这个你可会做?若是会,就做些来尝尝吧!”
    “好。”温柔点头。
    “究竟是你想吃还是老夫想吃?”陆沉舟赌气道:“老夫不吃鱼脍!”
    陆凤林是个孝子,凡事都能容让自个的爹爹,唯独在饮食方面加倍留意,绝不退让一步,只陪笑道:“爹,何大夫都嘱您少吃肉,多吃鱼和蔬菜水果,您就听一句吧!儿子知道您嫌吃鱼麻烦,要吐刺儿,可这鱼脍用不着吐刺,又是柔儿亲手料理,您就勉为其难,吃一回?”
    “嗯。”陆策点头道:“她的刀工是极好的,能切出薄透如水晶般的鱼脍,爷爷是该尝尝。”
    “当真?”陆沉舟有两分心动,望向温柔。
    温柔笑道:“他胡说呢!并不是所有的鱼都切得越薄越好,有些鱼要切得厚些,嚼起来才有滋味。”
    “那老夫可要尝尝。”陆沉舟心情突然好起来,捉起筷子,扒了两口饭。
    见总算哄得老人家开怀,三人都各自松了一口气。陆凤林笑道:“柔儿也不必自己出去挑捡食材了,这市上卖的,未必是最新鲜的,回头我打发人去弄些贡呈御食的新鲜鱼来,你明儿过来料理就是了。”
    温柔点头应了,陆策悄悄向她道:“我爹就这毛病,我说什么他都觉着不对,他自己去弄那些贡上的鱼,又不怕犯忌讳了。”
    一句话,说得温柔想笑,却又怕陆凤林问她笑什么,只得忍着闷头扒饭。
    午后,陆沉舟和陆凤林惯例要去歇午,温柔这两日在学下棋,便让人抬了张小桌和两把椅子,放在梧桐轩的树底下,与陆策对奕。
    近来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这树荫底下虽凉快,温柔渐渐还是有点神思倦怠起来。陆策下完一子,伸手去拿茶,喝完抬起头来,发现她手里捏着棋子,头不停的往下点着,显然是在强忍睡意,不禁轻声道:“要是困了,就去屋里歇一会。”
    “嗯?”温柔听见他说话,倦倦的睁开眼,迷茫道:“该我下了?”
    “我是说让你去屋里歇一会。”陆策摇着头笑。
    “我不困……”温柔仍在强撑,举着手里的棋想下,却又茫然的睁着眼看棋盘,显然在回忆陆策方才下的是哪一步棋。
    陆策方想再劝她去睡,就见云淡出现在门外,轻声禀道:“爷,我回来了。”
    “事情办妥了?”陆策边说话,边递了一盏茶给温柔道:“喝点薄荷茶,醒醒神。”
    温柔接过茶轻啜了一口,带着点淡淡甜味的凉爽在舌尖蔓延了开来,总算觉得神志有些清醒了。她原本想避开,让云淡与陆策自在说话,可是刚将茶盏搁下,就听见云淡道:“办妥了,赵家十三家铺子,都被挤垮盘了过来。赵远山的官职早被夺了,他回元昌后发现自己儿子与妾室有染,又气了个半死,眼下正卧病在床。”
    “元昌的赵家?”温柔讶然。这件事,陆策没有与她说过。
    云淡唇边噙着淡淡的笑道:“正是。”
    “他既回家,那妾室又怎会如此大意,教他发现奸情?”陆策淡淡道:“这事是你做的吧?”
    “爷,瞒不过你。”云淡笑道:“赵远山的妻子染病下世,他回去原是歇在小妾李氏房里,李氏自然事事谨慎。是我悄悄给李氏和赵远山的儿子各投了一封夜半私会后花园的约书,又暗中引着赵远山去撞破此事。”
    “后来呢?”温柔着急知道下文,连忙催他说。
    “后来?赵远山气得全身瘫痪,没舍得打儿子,只教下人将李氏打了二十板子,又寻了人贩子将她远远发卖了。”
    “卖了?”温柔睁大眼睛,困意全消。
    “嗯。”云淡点头道:“卖她的那个人贩子,就是上回卖赵安和小燕的那个人。”
    这算不算是报应呢?李氏自作自受,温柔完全没有同情李氏的想法,但她也没有觉得快意,只是长吁了一口气,觉得老天总算还是公道的,要不将来李氏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丫鬟小厮呢!
    “那——”温柔再问,“小燕找着了没有?”
    “找着了,按爷的吩咐,赏还了他俩的卖身契,还给了些银子,让他们夫妻开小铺子谋生去了。”
    温柔默默点了点头,心想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
    “这事你办得不错。”陆策淡淡道:“赵家如今是什么情形?”
    “我当初没急着挤垮赵家的铺子,就等着赵远山往里投钱,勉强支撑,眼下他多年的积蓄都耗得差不多了,养的两个儿子又只知道吃喝玩乐,压根不中用。我看,赵家已然快支撑不下去了。不过……”云淡沉吟道:“赵远山似乎在京都里还留了一家绸缎庄,我回京之前,有天夜里潜入赵家,听见他两个儿子凑在一块商议将来分家的事,又说赵远山瘫痪在床,眼见不中用了,还要每日食参,再这样下去,没等他咽气,家里就穷得干净了,不如早些分了家,再断了赵远山的药,多少还能分点家产。”
    “他们家三姑娘呢?”在赵府时,温柔只觉得那赵三姑娘赵颜和夫人苏氏还算有点人情味儿,不由也关心起她来。
    云淡皱眉道:“她那两个哥哥私下里将分家的事都谋划好了,只等着赵远山咽气,压根没留她的份儿,将来也不知道是命好嫁出去呢,还是被她两个哥哥卖了。”
    温柔想起自己能赎身出赵府,多亏了苏氏的成全,没想到她生了两个无良的儿子,也就只有这个女儿,品性还算淑良了,偏偏命也不好,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陆策瞧了一眼温柔,淡淡笑道:“这样吧。云淡你去将赵家在京里留的这家绸缎庄也弄过来,再想个法儿,将赵家三姑娘领到京都来,把这家绸缎庄记到她的名下,将来她不论是要嫁人,还是想单身独过,都还有个依仗。至于赵家其余人等,由得他们自生自灭吧!”
    云淡笑着答应一声,见陆策再没什么事要嘱咐,就先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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