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感激的冲着陆策一笑,站起来款款施了一礼,谢道:“此事多亏你周全,我也没什么可谢的,不过是明日用心点料理鱼脍,你可得多吃点。”
    陆策淡淡一笑道:“我怕我吃多了,我爷爷和我爹该抢着揍我了。”
    温柔轻啐他道:“近来怎么总没正经的样子。不与你多说了,我得回去给小环说一声,夜里不过来吃饭,别等我。”
    她说着,抽身就走。
    陆策望着她出门,再瞧瞧棋盘上的残局,摇头自语道:“眼见要赢了,她又逃……”
    温柔回到城北温家住的宅子里,小环正在厅上做针线,瞧见她来,自然欣喜,站起身扯过她道:“姐姐快来瞧瞧,你要的这靠垫套子绣得还好?”
    接过小环递过来的活计,温柔低头一瞧,见孔雀蓝的棉布一角扎着一朵娇美的嫩黄色小花,极为清爽悦目,不由笑道:“你可是越来越长进了,偏偏我还是拿不了针线,只好烦你做这些活计。”
    小环笑道:“姐姐说哪的话?眼下铺子酒楼里的事,陆少爷都派人打点了,我只要隔三岔五的去巡查一番,得了许多空闲,就不做这些,闲着也只是淘气。”
    温柔将绣品搁到桌上,微微笑道:“话不能这样说,你也快出嫁了,有了闲,该给自己绣点嫁妆……”
    她话未说完,小环已经急着跺脚道:“姐姐,连你也取笑我!”
    “我哪是取笑你啊!”温柔笑道:“照规矩,这些都该早置办起来,我是没法子,拈不了针,就绣了一对鸳鸯枕套还……”
    说到这里,她笑而不言,实在是没好意思往出说的,那对鸳鸯枕套的针脚缝得简直犹如蜈蚣,上面绣的花样嘛,拿出去没人认得,十足两只秃毛的鸭嘴兽!到时真嫁到陆家,洞房花烛夜时,取出这样一对枕套搁在床上任人欣赏,不知道会不会教人笑掉大牙。
    “姐姐,你初学刺绣,能绣成那样已然不错了。”小环安慰她道。
    “别宽我心了。”温柔笑道:“横竖我脸皮厚,不怕人指点取笑。倒是你,手头的银子够不够用?前日云州那边的酒楼汇了银子过来,一会我取些给你。”
    小环慌忙拦道:“不用,你上月给我的银子,还剩许多没花完呢!若是真不够用,少不得会告诉姐姐。”
    “那好。”温柔一笑,坐下道:“有件事想告诉你。”
    小环跟着坐下,取过桌上的绣品,接着做活计,口里只道:“姐姐你说。”
    温柔将赵家的事一一细说给小环,小环愣神听着,心里说不出是喜是悲,最后竟然扑桌抽泣起来。温柔正待要劝,刘嫂已慌忙从屋里跑了出来,问清情由,拊掌称快道:“该!老天有眼,像这种老畜牲,最好断子绝孙,才称了我的心!”
    说着,她又忙着安抚小环,渐渐的劝止了她的哭泣。
    小环抹着泪站起身来,对着温柔纳头就拜道:“姐姐——”
    温柔慌忙去扶,小环执意不起,强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代我谢谢陆少爷……”
    好在此刻洗竹寻了来,回禀温柔新买的那所宅子已然按她的意思布置周全了,请她过去瞧。温柔想带小环一起出去散散心,连忙扶起了她,让洗竹备车。
    新宅子便是从赵远山手里买来的那所,温柔成亲后打算与陆策一起居住的地方。眼下经过一番布置,前后院里满栽了各色香草和梧桐树,清风送香,涤人心扉。院后的小池塘内,碧清澄澈的池水内游着许多活泼泼的红鲤,一见人影,就全都聚到了池边上,跟随着人的走动游曳。
    小环一见这般雅致的景,心情好了许多,脸上总算也露出了点笑模样。
    宅内全按古式的风格来布置,唯独正房边上那间被温柔留出的小室里,用原木铺着地板和墙,刚踏进去,就有一股原木的清香扑鼻而来,比香草的气味更清淡宜人,让人仿佛置身于山林旷野之间。
    墙角立着一排书架,上面堆放的不是经史典籍,而是陆沉舟从前闲暇无事时照着罗绮留下的那些书而誊写的录本,还有许多这个世上的诗词歌赋、山海图册、志怪小说和地方志之类的书籍。
    架上留出一小排没摆书的空处,温柔指着笑道:“将来等有了闲,将我记得的食谱都录下,搁到那上头去。”
    这间室内并没有书案桌椅,连茶具都摆在地上,只在靠墙处搁了一张现代式的棉布沙发。那是温柔实在不喜欢坐古式的硬邦邦的木头椅,嫌硌得慌,因此画了简单的图纸,找木匠打制了一个沙发架子,木架与布套之间填满了丝棉,上面还垫着厚厚的,同样塞满了丝棉的垫子,坐起来与现代的沙发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感觉,十分舒适。
    小环将散落一地的各色靠垫捡了一个起来,抱在手里,往沙发上坐去,笑道:“姐姐说的是好,只是这宅子原是那姓赵的,你住着不觉得别扭么?”
    “有什么可别扭的?”温柔干脆席地而坐,也顺手抱过一个靠垫,笑道:“最重要的是,这宅子眼下是我的,而不是那姓赵的!”
    小环微微一笑,半躺在沙发上道:“没想到这椅子坐起来软绵绵,真是很舒服,回头我也弄一个。”
    温柔忙摇手笑道:“罢,罢!我弄的这稀奇古怪的椅子,也只有搁在这屋子里瞧着还协调些,你要是在外头搁上一张,古怪之极!”说着,她缓下声道:“弄这间屋子,不过是想着将来能有个看书避静的地方……”还有话她没有说出来,她想在这里找到一些现代的气氛,不是想回去,而是想着能够放松心灵,偶尔想想爷爷,想想曾经活过的另一段岁月。
    她们两人正说话,外边有人轻轻敲门,温柔站起来打开房门一看,却是原先在翰林府邸里服侍过她的丫鬟裁云,不由欣喜道:“怎的是你?”
    许久不见,裁云的身量拔高了不少,此刻手里提着一罐新煮开的山泉水,先抿着嘴儿轻笑道:“裁云见过夫人。”
    施了礼后,她方抬起头来,睁着一双忽闪的大眼上下打量温柔,见她当真好端端的站在眼前,喜道:“裁云只当是今生再见不着夫人了,没想到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她太过激动,无法接着说下去,顿了顿方道:“夫人走后,爷将我安排在一家铺子里做事,前些日子使人唤我和采芹来这宅子里听差,说是夫人回来了。我们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是真……这真是太好了!”
    住在翰林府的那段日子里,温柔最喜欢的就是裁云这个活泼可爱的丫鬟,今日见她,也是喜不自胜,接过她手里的那罐山泉水,席地坐下,一边泡茶,一边笑问道:“香兰呢?”
    “她呀——”裁云瞧了一眼小环,脆生生道:“爷今儿个打发她去小环姑娘那了。”
    “啊?”小环讶然起身道:“去我那儿?这不行……我不需要什么丫鬟服侍……”
    温柔微微一笑,她算是想通了,虽说不需要什么丫鬟服侍,可是总不能将这几个丫鬟赶出去吧?卖儿卖女的都是活不下去的贫苦人家,就指着那些卖身银子过活呢,只要不苛待那些丫鬟,她们有口饭吃,还有月钱可以贴补家用,做的又是些拿针递线的轻省活,总比待在家里等着饿死,或是卖去勾栏陪笑好得多,因此劝小环道:“香兰服侍我娘惯了的,将来你出嫁,也好有个人帮着做活,要不……”她促狭笑道:“你到时生了孩儿,可怎么忙得过来……”
    “姐姐——”小环急道:“你再胡说,我可就恼了!”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温柔笑着倒了三盏茶,分递给小环与裁云,向裁云笑道:“你也坐下,咱们三个说会闲话。我倒想知道,我走了之后,你在铺子都学了些什么?”
    裁云本性活泼,又跟惯了温柔,知道她是不喜拘礼的人,于是落落大方的坐了下来,接过茶盏,笑道:“我跟着掌柜学会打算盘了,夫人当初教我识的字,我也一直在练着呢,回头写了来给夫人瞧瞧。”
    门外洗竹听见她们三人说笑热闹,放心一笑,找了个小厮叮嘱道:“夫人恐怕一时半会不回去,我还有点事,先去办了,回头你将夫人送回去,路上可小心着些。”
    “小人醒得!”小厮笑道:“您就放心去吧。”
    洗竹点点头,抽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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