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课桌上的那把玫瑰愣了半响,终于犯起了难。
    从清晨花店买来的玫瑰,花叶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即使离得不近也能闻到幽香,鲜红的花瓣仿佛在昭示着热恋的信息,引得班上的同学一层层围住,对我发出「yoo~~」的起哄声,一个个等着看我脸红的样子。
    我烦躁的挥手将他们都赶回座位,拿起花束翻找了下,果然在花朵中发现了卡片,上面写着:放学到实现楼找我,避开周防尊。
    摇摇头,我将卡片揉成一团扔进抽屉,偏头去瞄周防。他看了那束玫瑰一会儿,终究没说什么,将手交叉在脑后,往后一倒睡去了。
    送花的人是高三的前辈,准确的说,是高五了,因为闹事太多无法顺利毕业一直在复读,学校里很多人都受过他的霸陵。他理着一个嚣张的朋克头,所以憎恶他的同学们背地给他取外号“钉子”,钉子一样的发型,钉子一样爱扎人。
    被他找上大概是两周前,和周防在车站分别后,毫无预兆被他从后面走来搭讪,自以为要被找茬,他却意外而直白的说:「你,来当老子的女人吧。」
    没有浪漫没有害羞,像在夏天看到了飘雪,我被吓得不轻,周围的学生也都傻了眼,他却盯着我半天后啐了一口:「……老子忘记你叫什么了。」
    我想他肯定是醉了酒,慌不择路地跑走了,祈祷着他宿醉后不会来找我麻烦。结果第二天他就找上了我,再次说出同样的话,还叫了我的名字,念错了两个音。而我也战战兢兢的拒绝了。
    他并未就此结尾,在之后的时间里,仍会看准周防不在的时机来找我,让我当他的女人。到第五天终于准确记住了我的名字,末了却加一句:甩掉那个周防尊吧。
    喜欢?当然不是,我清楚自己还未磨砺出引人瞩目的璀璨,他来找我只是因为周防,因为误以为我和周防在交往。
    在周防入学之前,钉子一直是镇目高校的老大,享受着众人的惧怕与恭维,周防入学后,关于“非常强势的新人”的传言就像毛毛雨,淅淅沥沥的,传到钉子耳朵后他自然去惹周防的事了,而那时的周防正处于梦见荒原的暴躁时期,结果不言而喻。
    虽然没人敢明说,但回家养伤一个月的钉子不再被看做学校老大了,一些发现周防不会霸陵的同学,甚至在被钉子揍时往周防身边跑,寻求庇护。钉子对此恨得牙痒痒,但却也不敢再对周防出手。
    原以为他会就此沉入海底平静下去,没想却是想出了“抢走对方的女人”这种荒诞的方式……
    「我要是就好啦!」
    在无数次解释自己不是周防女朋友仍不被相信后,我终于忍不住吼出了心里话。我要是他女朋友,才不会藏着掖着说不是,一定巴不得抬着喇叭宣告全世界来炫耀呢!
    看到钉子瞪圆了眼要揍人,又抱头逃出实验楼,一直逃到周防身边,确定他不敢追来才将悬着的心放下,和这个给予我保护又给予我麻烦的人一起走着。
    周防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拎着外套甩在背上,听到我追上来,偏头看了看我,又回头继续看着前方,随口问:「是之前那家伙吧?」
    「嗯,是啊……」连隔壁班里都传开了,他再无视周遭也一定得知了。但我不打算告诉他钉子追求我的原因是他。
    学园霸主什么的,周防从未对这种事感兴趣过,包括对方的敌意,他也不曾在意。他已习惯了受到注目,那些想要试探他内心的人,关注他举手投足的人,对他来说都是不痛不痒。拥有一切力量的人,却认为力量可有可无,的确是太过随心所欲的吧。
    所以,我不想给他添麻烦,我会自己解决钉子想要利用我的事。
    只是……我看着他略带倦怠却依然散发的沉稳的吸引力,发尖上明亮的色泽,鼻尖上落下的阴翳。
    「周防,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那个人在一起了,你怎么想?」
    只是,心里有个小声音在催促我问问他。问问他会不会介意,问问他会不会失落,问问他会不会吃醋?
    浅浅落落的期许,是因为在意他到了最深的心底。
    幸而他没直接给出无所谓的答案,转头看向了我来时的方向,钉子早已不见人影,他却若有所思微截起眉,回过头后还是先前懒洋洋的神态:「不要和那家伙一起。」
    「为什么?」我用力追望着他,怕窥视落一丝一缕能让我欣喜若狂的蛛丝马迹。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在他的视线里找不到落脚之处,一步之遥的距离却无法看清他在思索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他只是带着不耐的说:「你照做就是了。」
    「那要是我非要和他在一起呢?」无法再掩藏的试探,臆想像麦芽糖一样粘住他再撕扯出长长心结。
    他顺着迎面的风,将胸前被吹向肩后的领带扯下:「被找麻烦后告诉我好了。」
    说了句似乎无关紧要的话,他将领带随意绕在手腕上。那是如果和钉子在一起会被找麻烦的意思,还是答非所问的岔开了话题呢?
    我抬头,他的眼里仿佛藏了一片被阳光照亮的金色大海,我屏住呼吸沉进去,任这个话题就此断了线,不想告诉他,这所学园里在我眼里,除了他,所有人都长着一样的脸。
    隔日的午后阳光依旧在他眸中晃成一片海,被我深深浅浅的涂抹在空白纸页上。画面上的他紧紧搂住一个女孩,女孩没有画出五官,她存活在我对于周防在意的人被抢走时会有什么反应的幻想中。
    会很霸气的一把拦过她,向其他人宣布所属权吧。比任何小说情节都要帅气的。那样的女孩,她该有多幸运。
    这么想着,我用笔尖点了点画纸上的女孩,还没笑开,便被一位同学拍了肩,匆匆把画册收起,对方告诉我钉子要他来传话让我过去。
    这次……要彻底的说明白。我暗下决心,不能老被缠住,不然真可能不小心被利用给周防惹乱子。
    「周防,我今天不和你一路走了,你先回去吧。」
    他眼中浮出些许不满,像晚间冰凉的雨雾,却没有开口,不理会我。应该是以为我不肯听他的话,执意要和钉子交往了吧。
    其实,只要有你出现的地方,我就无法看到其他人啊。
    即使如此还是不想再因为自己,又把他扯入他最厌烦的事情中,没和他说明便去应了钉子的邀约。
    「谁要你啰里吧嗦这么多了!这件事老子就没打算给你选择权!」一直被拒绝的耐心到达极限,钉子终于恼怒的抬脚将周边的桌子踹翻。
    我不由想退后两步,终是忍住了,努力不示弱的直视他:「因为这是没有意义的,就算我是周防的女友,你抢了我也还是一样的……」
    「……一样的?」猛踹桌子的脚顿住了,钉子转过身来看着我,我想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承认,不愿被人点破。
    「一样的……没有赢过周防。」我在心里做好会被他揍的准备,深吸一口气,「靠这种方式的你无论如何也赢不了他的!」
    「你个臭娘们!」还没等我说完,他的声音便和我重叠在一起,看他快步冲过来我还没来得及防御,便被一把拽住了头发!
    痛感在一瞬间袭来,还没完全感受到,就突然被钉子松了手,桌椅被重击砸碎的声音在响,我抬头看到他已经躺在一片狼藉里了。
    惊诧地回头看着身后的周防,我说不出话来——原以为他不想再管已经回去了,却还是因为担心而找来了。
    这样的认知让心底最深处的地方都柔软了起来,但我还不敢开口,因为他现在在生气。虽然经常给人很凶的感觉,但实际他很少真正动怒的,而当他真的生气时,没有人能做到无畏。
    周防身上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压,经常在他身边的草薙哥十束君、甚至是我也能感受到那股威压包围在他周身,那是强者自然散发的气息。只是他和我们在一起时内敛着,遇到惹怒他的人后才会把这种威压张扬开,届时在周围的人都会软了腿。
    之前跋扈十足的钉子屏住了呼吸,上一次的挑衅攻击,他感受到的怒火只是周防自己对自己的烦躁,而这次,所有强大的气压都是直朝他而去的。随着周防往前迈进,仿佛随时都是被吓得跪地求饶。
    而周防只是走到我旁边就停止了前进,他抽出裤袋里的右手,就这样搂过了我的肩膀,像我画了无数遍的幻想那样。
    「我只说一次,不要来招惹她。明白了么?」
    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威压依旧让我全身细胞都僵直着,绷紧到极限,但是他的手是那么炽热,有力,我不怀疑他可以撑起我的整个世界,我只想同样炽热而用力的融入他的身体里,哪怕只成为他的一道褶皱。
    ——他可以是懒散着不愿动弹的,可以是暴烈地将人踩在脚下的,可以是藏着温柔守护他人的,他可以是任何样子,而我都,只要望他一眼,无限柔情涌上心头。
    钉子说不出话,没有直视回去的力气,只瞪大眼睛如垂死之人般死死盯着地面,瞳孔颤抖不停,甚至连逃跑都忘了,只坐在破碎的桌椅中小心翼翼撑着身子往后挪,他的脸好像被刷了漆,惨白一片。
    「滚。」
    直到听到周防再次出声,他才如获大赦,踩过遗落在地的外套连滚带爬往外冲。
    同时,周防身上的威压也缓缓消散下去,连同气温似乎都跟着回温,我也终于放松了身体,可以细细感受被他搂入怀中的心悸。
    侧着的右肩与他的胸腹紧紧相贴,耳廓擦着他的胸前的衣料,我想偏头,却才移动了一点就靠上了他的肩头,双手局促的交叠垂在身前,于是我想抬手触碰他的胸襟,他却提前一步松开了手。
    不是我画中宣告所属权后拥住的占有,只是在帮朋友解决麻烦时的保护,松手时不带一丝留恋。
    只是他的手在移经我的脑后时,居然拍了我一掌。我捂着后脑勺踉跄了一步,疼得龇牙咧嘴回头看他,他倒先教训起我了:
    「白痴吗你?」
    「我才不是!倒是周防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假装揉脑袋的别过头,没将失落显露出来。
    多想他来这里是因为不爽我和别人亲近,就像我不爽他和别人亲近一样,即使那样的人只是对他未来的想象也不爽。尽管天方夜谭,也阻止不了我这样奢求着。
    「都让你别和他一起了。」他说的简短,但我知道是“看吧,和那种人交往果然被他找麻烦了”的意思。
    看来他来到的时间正巧,并没有听到我和钉子的对话,不知道起因是他,只以为是我和小混混交往受了委屈。
    「那……不是钉子那样的人,就可以?」还是忍不住不死心的问。
    「不是说了,再被找麻烦告诉我。」
    他在保护我,连我会不会因和坏人交往而吃苦头都纳入了保护范围,这样霸道而温柔的保护让我觉得自己修了多少德行,才能得到他如此的友情。但也……只是友情而已。
    他愿意在我被任何一个恋人欺负时保护我,但并没有成为我的恋人的意愿。
    蜂蜜和柠檬被同时浇灌,又甜又酸的感觉直达神经末梢,我深深吸了口气,像要把他给予的这些情感都吸收,才张口说:
    「我啊,除了一个人,是不会和别人交往的!他才不会找我麻烦。」
    他挑挑眉,因为才从钉子手下救了我而不信,但也懒得和我争论这种他没兴致的话题,朝门口抬抬下巴示意回去了。
    我点头跟上,没再解释,总有一天,周防,他会明白——
    一切谁的专注的目光,谁在深情的期待,谁给的美好的遗憾,我都不要,唯独他是我的需要。不会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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