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晚上醒来的时候,原本在身边躺着的人不见了。”
    “今天搬运巨石时,他一直在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这个人,他说可以带我们逃走,让我往后都听他的,帮他一起救出其他人。”
    恐吓威胁是有用的,一人开口后,其余人陆陆续续地说出身边的异常,伪装的士兵就这样暴露了七个,普陀连同指认的人一并
    抓住,绑在了冰冷的石柱上。
    脚下有人加了柴火,一名百姓不甘地问:“大师,我不是同谋,为什么要绑我?”
    普陀大师眼皮一撩:“你与恶魔靠得太近,灵魂被污染了,需要净化。”
    那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扬声辩解、求饶,普陀大师却没听,手一扬,十几把锋利的弯刀同时劈下,人头骨碌碌滚落在地。
    些许鲜血溅到衣摆,他皱了一下眉头,淡淡吩咐:“找个盒子装起来,送去给炽王殿下做礼物。”
    人头被捡起,有人的眼睛没闭上,就这么一直瞪着剩余的人,直到被装进木盒子里。
    普陀大师扫一眼十几具无头尸,淡漠地拂了拂袖:“烧了吧。”
    干枯的柴火被浇上火油,火把一落下去,猛地窜起火焰,攀附着易燃的粗布麻衣,快速席卷还在流血的尸体。
    原本是打算活活烧死的,转念一想,得给炽王一点威慑。
    但是,这样沉默地让一个个前一刻还鲜活的人化为灰烬,已经足够残忍。
    毛发皮肉被烤熟的味道在鼻腔里乱窜,像一把把钝刀子,一下接着一下地剜着众人的心脏与神经。
    那些招供的百姓本不必死,普陀大师将他们也一并处决,是一种警告,告诉没被抓出来的探子,若他们再不知趣,死的不仅仅
    是自己,还有无辜的平民。
    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才熄灭,晨光从厚重的云层里洒下来,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反而像是千斤巨石,沉沉地压在心头。
    一天的劳作开始,所有人都比以往更沉默,有的人偷偷掉眼泪,却只能把悲伤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礼物”快马运送,在第二天下午便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大帅府门前,血腥味远远地散开,不用打开,便能猜到里面的东西。
    凤砚卿听到禀报后就亲自出了大门,上前打开最上面的盒子,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正地摆在木盒中央,暴突的双眸和他来了个
    四目相对。
    他记得这名士兵,叫小乙,前段时间,偶然听到他和别的士兵聊天,他说他青梅竹马的姑娘在等他回家成亲。
    他还说,再过不久,就是他在西北驻守整整三年的日子,他有一个月的探亲假,要给父母和青梅竹马带西北的特产。
    眉飞色舞的样子还鲜活地刻在脑海里,而现在,只剩一颗和身体分离的头颅,他甚至不能完整地将他的尸体送回故乡。
    凤砚卿盖上盒子,蓦地别过脸,道:“带他们去军营。”
    他身后站满了将领,众人一言不发,沉默地将一个个盒子送至他们生前驻守的地方,妥善安放,只等找回身体,再一起送回故
    乡。
    然而,一天后传来的消息里却告诉他们,这些牺牲的士兵,永远不可能再有全尸了。
    一张小纸条密密麻麻地写着潜伏进去的士兵探查到的所有消息,从凤砚卿手里传到各个将领眼下,一时间,寂静蔓延。
    良久,楚樾西道:“大帅,这是最好的营救时机。”
    传回的消息说,被蛊惑的百姓里有人突然生了病,来势汹汹,乌托部落的军医查不出病因。
    他们担心这病会传染,影响一触即发的战事,于是决定将所有百姓都带到开阔地段,一把火尽数烧死。
    幸存的士兵探听到这个消息,不遗余力地在人群中散播,现在,百姓们已经在恐慌中渐渐找回理智,可以配合救援。
    上千人,不是小数目,要一次性烧死,势必要找一块很大的空地,既不会波及乌托部落,又能确保若发生骚乱,乌托部落能制
    止。
    凤砚卿展开地图,视线逡巡,最后定在了“章禾洼”,四周有不高不低的峰峦,长着树,适合弓箭手远程射杀,中间一大片低洼
    地,足够容纳千人。
    “从乌托部落现在的营地前往章禾洼,需要一天一夜,百姓人数众多,脚程慢,至少要多耗费一天。”凤砚卿冷静分析。
    楚樾西点点头:“章禾洼地势得天独厚,咱们的人可先占据有利位置。”
    凤砚卿赞同,吩咐道:“陆燕然,沈知隐,你二人率五百人,即刻出发,快马赶往章禾洼,占住地势。”
    “卫辞,你率三百精锐,快速赶往乌托部落的驻扎地,注意燕然和知隐的信号,在章禾洼救人之前佯攻乌托部落,转移注意力。”
    三人领命,转身就走。
    凤砚卿修长的手指顺着雁回城边境线指到章禾洼的山坳,又在一处关隘点了两下:“楚将军,你带一百人,在这里接应。”
    楚樾西拱手领命。
    最后是凤砚卿自己,他只带着几个亲兵,在雁回城边境处等待众人归来。
    命令一一执行下去,有条不紊。
    而另一头,乌托尔和普陀大师一番谈话后,脸上皆露出了诡秘莫测的笑。
    翌日天色未明,惶惶不安的百姓照旧被叫醒,没给洗漱和喝米汤的时间,也没有森森的黑色巨石,而是被弯刀和绳索赶着上了
    路。
    凤砚卿高估了他们的行动力,这群被折磨了几个月甚至更久的人,尽数到达章禾洼,已经是两天两夜之后的事。
    乌托不落已经提前运送了干柴和火油过来,看见那些东西,原本死气沉沉的百姓们突然躁动起来,奈何手都被绳索捆着,无济
    于事,甚至还在骚动里发生了踩踏。
    陆燕然和沈知隐趴在高处,锐利的眸子注意着下面所有细微的动静。
    他们等了许久,直至所有人都被赶到低洼处,乌托部落也没有人来和他们抢地盘,保证有人反抗时及时射杀。
    陆燕然拧拧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和沈知隐对视一眼,后者眼中同样充满疑惑。
    然而,他们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因为乌托部落的士兵已经拿着火把走近,准备点燃干柴。
    陆燕然和沈知隐交换眼神,前者从怀中摸出信号弹发出,后者则是拉弓引箭,一箭射下了那名士兵手里的火把。
    箭予刺穿他手腕,痛呼还压在舌根底下,密密麻麻的箭雨随之而来,长了眼睛一般,射杀的全是乌托部落的人。
    百姓们先是愣住,继而莫名激动起来,杂乱无章地嚷嚷着。
    陆燕然和沈知隐带来的都是射箭好手,片刻功夫,乌托部落押送的人已尽数被杀,他们等了片刻,不见援军,这才下来解救这
    群受苦多时的百姓。
    人数多,任务重,一刻都耽搁不得,潜伏的士兵们只来得及和陆燕然点头示意,人群便浩浩荡荡地往出口去。
    救人的士兵们做好了被伏击的准备,然而,一路走来,却没遇到一个乌托部落的人,直至第二天傍晚和接应的楚樾西会合,一
    切都风平浪静。
    陆燕然皱着眉头:“楚将军,我总觉得,这次营救过于顺利了。”
    楚樾西扭头:“怎么说?”
    陆燕然道:“乌托部落只派了一小队人马押送这批百姓,像是根本没料到我们会去救人。”
    但这显然说不通,毕竟他们的探子被发现,乌托尔又和他们大帅交手多年,多少知晓点脾性,救人是必然,对方没理由不做出
    应对。
    楚樾西也拧了拧眉心,沉思半晌,没想通,只好提醒所有士兵提高警惕,不要在接下来的路途中出了岔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紧接着两天多的路程,也没发生任何意外。
    边境线近在眼前,雁回城隐隐绰绰地在远方浮现,勾起了众人心中的思念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知是谁先落了泪,渐渐地,低低的啜泣声传出,很快发展为肆无忌惮的宣泄,上千人同时哭泣,真情实感,场面一度壮观得
    难以言表。
    士兵们没劝,反而有人跟着红了眼眶。
    近乡情更怯,本就走得慢,越靠近雁回城,百姓们的步履越发沉重,一刻钟的路,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陆燕然和沈知隐翻身下马,简单跟凤砚卿汇报情况,总结起来就一句话:“不辱使命。”
    凤砚卿点头表示赞许,正要说话,却见百姓们陆陆续续地跪了下来,感谢各位军爷的救命之恩。
    “分内之事。”凤砚卿道,往前走了两步,亲自去扶跪在前面的人。
    这是名老者,身材有种不太正常的臃肿,凤砚卿的手碰到他的胳膊,蓦地神色一凛。
    普陀大师蛊惑去做苦力的都是青壮年,怎么会有老人?
    凤砚卿意识到不对劲,快速收回手,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那名老者爆发出与他身体极不相符的速度与力量,猎豹一般窜上来,下一瞬,身体猛地炸开,轰隆隆的巨响带起一片绚丽的血
    雨。
    他当场被炸成碎片,凤砚卿耳边嗡嗡作响,不知多少人失声喊叫:“大帅——”
    凤砚卿听不真切,只来得及抓紧不知谁的手,用最后的意识交代了一句:“封、封锁……封锁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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