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的是负重跑, 身上各背了一大包辎重, 在兵营外圈没命狂奔。
    犬吠声伴着一阵鬼哭狼嚎远远传来。
    ——罚跑并不是单纯罚跑,不仅要负重奔十圈,后头还放了五六条凶犬追咬。
    “帅爷我错了!”
    “帅爷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边跑边嚎哭, 还抽空嚷两句求饶的话。
    木奕珩坐在牛皮大帐里,对这些糟乱的声音恍若未闻。
    亲兵掀帘子进来, 回报:“那姑娘收拾好了,说想走之前和帅爷说两句话。”
    木奕珩眼角未抬,挥了挥手:“不见。”
    亲兵迟疑:“爷, 这姑娘不是寻常军、妓或女俘,是……是……大都送过来的……”
    木奕珩垂头捏着茶杯, 淡淡道:“本帅说的话听不见?”
    轻飘飘的一句话,叫亲兵汗如雨下。
    “是!”
    外头一阵窸窸窣窣, 间或有低低的女声传来。
    片刻, 没声音了。
    木奕珩仰靠在椅背上,觉得疲累不堪。
    这是今年的第四个了。
    一开始送的他不要,这回特地选个成熟韵致的过来, 比照着他心里那个人的样子, 送个这样的来,生怕好处他瞧不见,穿那遮不住身子的轻纱躲在水里……
    木奕珩捏了捏眉心,从椅子上站起来,解了外袍躺在床上。
    枕底下放了件做工马虎的寝衣,月白色, 内里不易发现的地方绣了个“森”字。他粗粝的大手在上头摩挲,唇边勾起不知是苦是甜的一抹笑,“卿卿,睡吧……”
    何尝没有难耐的时候。每逢佳节,旁人娇妻美妾相伴,儿女绕膝在旁,他孤零零一个守在这瘴毒虫毒湿毒热毒都能要命的地方,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他,木奕珩,何至少了个女人就不行?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
    悦欢和白秀才一前一后往回走。本是晴天,半路下起了雨,也不多大,迷迷蒙蒙遮了视线。
    到巷口才见一辆宽敞的马车停在那。
    旁边守着站得笔直的官兵。
    小镇上一年到头不见几辆马车,更别说是官兵护卫着的。
    悦欢和白秀才都是一愣,解释了好一番才挤进巷子回家。
    巷子里头各家都探头出来,视线集中在悦欢住的那院子门前。
    白老太一眼瞧见自家儿子,掂着小脚过来把他儿子一扯,“看看,看看,这就是官家做派啊。你刚才没瞧见,好些个仆从婢子捧了布匹吃食进去。林氏原来不简单啊!”
    这时她才瞧见悦欢,平素难得一笑的脸上堆起一个大大的笑:“哟,欢姑娘!原来你姐夫是官家出身!能不能透透是什么品级?等我儿下月放榜,说不准以后就是同僚……”
    白秀才呆若木鸡,忘了要劝母亲不要胡说。
    他脑子里盘旋着白老太那句话,“……原来你姐夫是官家出身……”
    邻里们之前的传言是假的。
    她不是被人弃之不顾的外室。
    她不是没人要了。
    她丈夫如今带人捧着各色礼物来瞧她了!
    悦欢略一思索,大概猜着了是谁。
    她没理会白老太,直接越过她往自己家走。
    在门前果然又被官兵拦住,里头婆子出来解了围才放她进去。
    堂屋里,卫国公坐那饮茶。
    婆子领着钰哥儿出来,指着卫国公教他喊“卫爷爷”。
    卫国公蹙了蹙眉。
    目光移向一旁立着的林云暖。有些责怪意味。
    林云暖手里还抱着姐儿,朝卫国公笑了笑。
    孩子姓木,跟木奕珩姓。不姓卫,如何喊卫国公“祖父”?
    卫国公瞥她一眼,又把目光落在钰哥儿身上,“会说话了?”
    婆子代为答话:“会喊人了,也能说些简单的词句。”
    卫国公瞧那小小的人,圆滚滚的穿一身镶毛边的小袄,小胖手上五个小窝,伸手过来扯他的佩玉,嘴里喊着:“牙牙……”
    卫子谚小时候卫国公不可能关注他,木奕珩出生他也不知,四十多岁人还是第一回离一个幼孩这样近,还是流着他血脉的亲孙。
    卫国公眼角柔和下来,解下腰上佩玉递到钰哥儿手上,“拿去玩儿吧。”
    林云暖一瞧那玉登时有些心情复杂。
    这白玉紫纹,刻着“钧颐”二字的,不是木奕珩初次送她的那生辰礼么?
    如今不但落到卫国公手上,还随身带着……
    卫国公似瞧出她的心情,淡淡道:“这玉原是我送奕珩母亲的,如今留为念想……”
    林云暖又不能说不行,只得点点头,道:“是。”
    小人儿手里拿了玉,张嘴咬了一口,发现是不能吃的,“咚”地就摔在地上。
    屋里人俱吓一跳,婆子连忙拾起来反复看一遍,发现没摔碎,小心翼翼递回给卫国公。
    林云暖十分歉疚:“抱歉,把钰哥儿带下去吧?”
    卫国公收回玉,摆摆手,“不妨事。”见钰哥儿伸着小手像要往他腿上爬。卫国公淡淡一笑,再顾不得装模作样的矜持,伸手把钰哥儿抱了起来。
    小小人儿一上手,才发觉分量不轻,抱在腿上,小爪子就攀上来揪他美须。
    林云暖满头黑线,见卫国公不以为忤,自己寻个借口说要给姐儿换衣裳,躲进了里屋。
    卫国公自然不可能是来瞧她的,对刚出生不久的孙女也不大待见,眼睛只盯在钰哥儿身上,是专门为瞧钰哥儿来的这趟。
    这是她答允过的,不阻着卫国公瞧钰哥儿。
    不过瞧是瞧,带走是不行的。
    钰哥儿和姐儿都是她的命,卫国公真敢抢孩子,就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不过她也知道一些京城里的事。荣安帝姬回国公府了,卫国公养不了孩子。
    听见卫国公在外问婆子:“如今可开蒙了?学得什么?本地没有好的先生,可从京城请……”
    钰哥儿和他爹同是大年初一的生日,如今才满两周岁,虚岁三岁,话还说不全,能开什么蒙?林云暖做了许多纸卡教他认物,寓教于乐,实际还是带着他玩。她有自己的想法,知道卫国公是不可能赞成的,面上应付一下就是,没必要真与他争辩如何教子。
    钰哥儿玩了一会儿,发觉这个斯文老伯没他想象的好玩,他腻烦了,坐在人家腿上扯着嗓子喊“要娘抱”。
    悦欢就在这会儿挪进屋,帮林云暖抱了姐儿,林云暖出去把钰哥儿抱下来,领着他手带去屋里和妹妹玩,林云暖瞧了瞧外头堆着的东西,不亢不卑地道 :“国公还是把东西带回去吧,如今我白身一个,过平凡日子,用不着这些。况我手里也有银钱,短不了孩子的吃用,国公大可放宽心。”
    卫国公站起身来,负手走到门边,许久方道:“东西不是给你的……”
    林云暖垂头在他身后立着,听他道:“你寡居在此,麻烦必多,我今日这一趟张扬,叫人不敢随意起甚心思。”
    有些话,隔着一层辈分,又男女有别,他说不出口。可他如此做,自然有他的深意。或是隔壁院那两个护院与他报告了什么,或是来镇上后听说了什么。
    林云暖淡淡点了点头。“那我就不留国公吃饭了。”
    是下了逐客令。卫国公嘴角微抽,回过头来瞥她一眼。
    他没再说什么,该说的都说了,孩子也瞧了,就是把钰哥儿带回京城,也未必有机会多见,如此也好。
    他带人走了。
    挤得满满当当的巷子空下来,只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难接受的事白秀才。
    他才鼓起勇气想成个家,怕直接请媒人事情不好转圜,特转个弯跟悦欢打听她的意愿,如今还未成事,人家的丈夫就回来了。
    卫国公本想震一震四邻,没想到自己生得太过年轻,倒生了令人尴尬的误会。
    他自然是听到过风声,外头对林氏有想法的鳏夫还不少。想她孩子还小一个女人和婶娘过活肯定愿意找个男人帮衬着。之所以这些风言风语没传到林云暖耳朵里,也没人找上门来提亲,那就是隔壁那两个护院的功劳了。
    靠她一个小妇人想在外头独自活着又不招风,基本不可能。不靠着卫国公她连大都城门都出不了,更不可能一年多没被木奕珩找回去。
    想要更多的自由,只能用少许的不自在来换。
    卫国公是怕她有了新的感情新的家会慢待他的孙子。
    这样也好,她没想过再嫁。
    与其她自己废力气去推拒,不如有人暗中替她解决了那些烦心事。
    卫国公走后邻居们难免上门来打听她丈夫。
    林云暖有些哭笑不得但没把误会澄清。
    眼看冬天又要到了她琢磨趁天还好带两个孩子出去玩玩。
    租了辆马车,选个天高云淡的日子带两个孩子在户外放风筝、抓鱼、野餐。
    从前她不大会玩,好些事都是跟木奕珩学的。
    靠在树下看钰哥儿跟悦欢两个疯跑,落叶铺了一地,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姐儿被婆子送过来她怀里,喂饱了就睡着了。
    她晒着太阳靠在树上闭了眼。余下的时光都用来怀念木奕珩。
    她刻意不去打听木奕珩的事。
    只在心里头想,他娶妻了不曾。和陶然有没有终成眷属。他还那样固执么,还在不断派人寻找她么?
    世人如何看他笑话,他会不会思念钰哥儿,木家已经分家了吧,如今过的是否比从前清净?
    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像木奕珩落下的轻吻。热热的熨帖她的心。
    她没和卫国公表态,觉得没必要。后半生她就为木奕珩守着,除了他也再没谁能打开她的心扉。
    那时她只考虑到再无人祸却没考虑过天灾。
    才晒一下午的太阳之后每一天都下雨。一开始淅淅沥沥后面是倾泻瓢泼。
    过了十来日就听说南边某些镇子被水冲垮了山和房子。
    再后来流民涌上来。
    这些事原本都离她很远。
    直到四邻都开始找她借粮。
    街上粮食贵得百姓已经担负不起。
    林云暖仓里有粮,一开始还顾得过来,借了何嫂子,借了马大伯,借了汤婶子,借了白老太。
    眼见仓里只余下半袋白米一小袋面,煮饭的婆子来劝她不能再借了。
    雨势大出门不易,买回粮也要受潮了,她虽不缺钱,可街上卖粮的开始限量。朝廷为了杜绝大户屯粮导致百姓无米可吃,要求买粮也要登记。每户只准买一石粮。
    白秀才披着蓑衣斗篷两手空空从街市上回来。身后两个高大的人影越过他,率先进了巷子。他眼睛盯在那两个汉字抬着的米袋子上。麻布包外面包了一层油纸,到门口才卸下来,露出米行的标记。
    这两个汉子在这一片都是极其怪异的存在。
    他们不和邻人往来,也甚少露面,没人知是什么底细。
    可瞧他们的穿戴打扮,不像十分富裕的。一石稻谷如今卖上五两银子,有的流民为换口粮卖儿卖女,大活人还不值五两。
    白秀才通身才二两钱,买不起一石米。人家又不肯散卖。
    暗恨自己前儿为了讨好林云暖又是买枣子又是买糖,如今别说这些稀罕东西,他家今晚就没粮食下锅了。
    就见悦欢撑伞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粥出来。白秀才闪身想躲,被她喊住了,“等会儿,白先生!这是我姐姐叫人煮的,叫我给你娘送去。”
    巷子里最贫的人家便是白秀才家。不帮衬别人也得帮衬一下白家。白秀才脸上一红,接过的碗是那样烫手。
    他真是没用。拖垮了家里,不事生产,日日做那当官入仕的美梦。如今一场天灾下来,命都快没了,要靠人家妇人接济过日子。
    对方不是别人,还是他起过心思的林氏。
    当时他是如何说的?他不嫌人家?
    可有问过人家,嫌不嫌他?
    白秀才这时腰板没法挺得太直,他可以饿肚子,他娘不行。
    白老太躺在里屋炕上,闻到豆子的甜香睁开了眼。
    白秀才拿了只汤匙给她,才转身就见白老太捧着碗已经喝了半碗。
    这时白老太才瞧见他的模样,身上水珠子一串串往下滴,衣裳还没换。
    白老太细瞧手里的碗,也不是自家崩口的破碗。
    她手一顿:“这饭,哪儿来的?”
    白秀才坐在一旁,把汤匙递过去。
    “隔壁林嫂子给的。”
    他没抬头,把衣裳撩起来拧净了水。
    白老太眼睛一转,神色有些哀婉:“没买着粮食?家里只剩一把小米,喝不几天了。”
    白秀才“唉”了一声,不知怎么答。
    白老太道:“是不是那些黑心商户坐地起价?二两银都买不来粮?”
    白秀才不吭声,白老太就明白了。她咒骂了一阵,许久才平静下来,讪讪道:“儿子,要不咱跟那林氏借点银子?她丈夫是做官的,家里粮食足足的,手里宽裕,周济一下相邻不算难事。”
    白秀才脸一红,“娘,咱们已经借过了米。再去借钱,儿子实在没脸。”
    白老太气呼呼道:“你有什么没脸的?咱又不是白借!将来有了就还她,过几天你就放榜了,将来做了大官还怕还不了她几个钱?再说,别以为你前头拿家里东西给她妹子我不知道。原本我不同意你和她妹子,那时候她身份不明,大伙儿都觉着定然不光彩。如今真相大白,她是官家眷,这样一论她妹子和你算是门当户对,大不了我做主替你把她妹子娶了,和她做亲家。亲家之间,别说借点钱,就是叫她把粮食分我们一半,那也是应当!”
    白秀才听得目瞪口呆。
    他蜡黄的脸变得粉红又泛紫,最后铁青了一般。
    “娘,那是儿子……儿子错了心思。人家这种出身,她妹子定能嫁个高官,如今放榜后中不中不说,就眼下这难关儿子都过不去,拿什么跟人家做亲?这话您在儿子面前说过就罢,当咱们自己做梦说笑话,可千万别说到外头去,可叫人笑掉大牙。”
    白老太听他妄自菲薄有些不乐意:“怎么着,她家有个做官丈夫就镶金边了?还不知是不是丈夫呢,说不准就是她男主子,谁家官眷住小院的?邻人们那是见识短,见一水儿的贵重东西往她院里抬就觉得她身份不一般,要我说,原来猜的没错,她不过就是个外宅。”
    白秀才驳不过老娘,叹口气起身就朝外走。
    立在廊下望着串串不绝的大雨,他有些心酸的想,他算个什么?若真娶了妻生了娃在家,如今不是要与他一同挨苦?
    林云暖屋里聚了一群人。隔壁两个男人从暗门过来,和悦欢他们一同坐在堂屋里头。
    两个孩子都睡了,林云暖轻手轻脚地关了内室的门,一出来,见大伙儿齐齐站起来要跟她见礼,忙摆了摆手。
    众人重又坐下。
    林云暖道:“我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下,是不是暂先撤离?听说外头已经乱起来,卖儿卖女,与犬争食,官府监管不严,易出事。”
    那两个汉子齐齐看了林云暖一眼。其中一个道:“今早出去买粮,属下已经观察过街上。如今流民已经涌入,乞丐比行人还多。正想和奶奶商议,要不要用国公的名头,告知州府派官兵来护送奶奶出城,先在省城安置?”
    林云暖沉吟片刻:“这样一来,大张旗鼓,之前人们只知道我大约是官眷,国公的底细又是他们打听不来的。如今若要通天,难保不泄了身份行踪。”
    别人她不怕,只怕木奕珩知道。
    “因着流民大批涌入,城里已经乱了。如果只是我们两人护送,只怕顾不过来。在城内还有官府管制,出了城,我们这行人就成了最招眼的。”
    林云暖抿着嘴唇,半晌没说话。
    悦欢劝道:“奶奶,如今小命要紧。咱们还带着两个孩子,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前儿公爷过来虽说震走了一批别有用心的,可耐不住那些穷急了饿极了的想要孤注一掷。”
    林云暖也知这个道理,她一个丈夫在外做官不常回来的,到底没有别的高门大户那样护院仆婢众多的安全稳妥。
    林云暖叹了一声:“那你过去知会州府,莫大张旗鼓。筠泽那头赶紧送信过去,先别叫我娘过来。”
    …………
    林云暖这边想法子搬家,就闭门谢客几日,只说自己身体不适,没想到外头的流言就传开来,说她是怕邻人借粮才躲在屋里不出来。等街上的米粮涨到十两银子一石时,连旁边几条巷子的人都过来找她借粮。围在她家门口指指点点,说她为富不仁。
    家里孩子被惊哭了几遭。
    林云暖坐不住了。
    平素她与人为善,想过点清净日子。大家先时都和和气气,不想一场天灾下来,善良的人平白染了戾气,她一开始借粮给他们,如今被人逼着借粮她反而不想借了。
    天似乎被撕裂了道口子,雨水没遮掩地往下倾泻。巷子里被堵得严严实实,围在林云暖门前。
    悦欢去轰了两回轰不走,反被那些人骂得眼圈通红。林云暖抱着哭闹不休的姐儿,脸色一沉,道:“隔壁两兄弟在不在,叫他们出去把人打走!注意别伤了老弱妇孺。平时与咱们亲近的,你私下里送点银子过去周济周济。总不过最后几日邻人做着,能清净就清净些吧。”
    悦欢道:“只剩一个在家,我这就叫人去。”
    悦欢从暗门过去。
    没一会儿就听见外头一阵吵吵嚷嚷,再过会儿,鬼哭狼嚎的。
    林云暖瞧瞧天色,心里烦闷,孩子哭闹不休,才哄好小的,大的又哭了起来。
    等外头清净了。悦欢挑了两家去说了些私密话。
    难保有那种自己没理偏又喜欢钻牛角尖的。平素根本没来往,仗着自己住得近就逼着人家非得接济自己,这种人林云暖不想惯着。给了他第一回,他觉得容易,定还要想着第二回,下回你再想不给他就觉得你不仗义对不起他了。林云暖是有钱,可她钱也是林家自己辛苦赚的和她自己辛苦赚的,她可以选择帮人,也可以选择怎么帮,就是没想过做一个任人随意来摘取的摇钱树。且这些人吓着了她的孩子。她怎能不生气?
    晚上一伙人又聚齐了。白天出去的那个汉子面容沉重。
    “事情棘手了。流民太多,附近多个县镇都乱了,米粮控制得太严,不少人拉人入伙,集成了帮派匪盗。官府用了不少兵力对付他们。一面要防更多流民进城,一面要控制城里安定,还要应付悍匪,能给咱们的人不多,明儿清晨,东边城门十来个人护送我们出城,属下给国公去信,若国公走得不远,可分拨人马过来给我们,等新去处安定下来再回京。”
    林云暖愁容满面。天降灾祸,无人能预料。于她艰难,于穷苦百姓更是艰难。
    白秀才手里攥着银子,踯躅在自家院中。
    悦欢过来,塞给白老太几块碎银。说是她姐姐的意思,帮扶一下邻里,请求不要向外声张。
    白秀才觉得这钱不能要。他说不通自家老娘,趁夜摸了这钱出来,想要还给林云暖。
    雨势仍大,他几乎没有干爽能穿的衣裳了,这件也湿了袖子,衣摆溅了泥水,不过是比白天穿出去买粮的那件稍稍好些。
    迟疑许久才迈开步子出门,巷子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白秀才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探出头,又见个人影嗖地从他面前蹿过去。
    白秀才心里一震,他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喘了好一阵。
    这种大雨天,没事谁半夜出来?
    他拧紧眉头,用了平生最大的胆子,轻手轻脚地摸出门去。
    林云暖门前阶下,角落里被人摆了一堆石头。
    白秀才在这门前徘徊过无数回,一花一草都记得很清楚。这些石头原来是没有的,刚才有人鬼鬼祟祟过去,莫不是那人放的?
    白秀才蹲下来数一数,四块大石头,两块小石头,他略一思索,林云暖家里,有四个女人,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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