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礼那傻孩子,他就是不去叫宗主来我们也能解决了这事。偏偏他……现在好了,程净定已经知道是他干的,说不定就要将他赶出去了。”
    孟良语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你说说你,真是……明明和程净一样戴着七旒冠,却连个小门徒都保不住。”
    “我也想啊,可程净若是想赶他走,我就是在宗主那儿求了情,你以为其他的程家子弟私下里能让他好过?”
    照程喻礼那羞涩怕人的性子,只怕是冷落也被冷落走了。
    “不谈这个了,我到时候尽力保他便是。实在不行,便将他提到我门下来,刚巧我……没了阿云——”
    “程净手底下都有那么多子弟,我也该有个帮手。”
    说了一半,程若茗还是禁不住,眼眶红了红,“只可惜,跟我扯上关系的人,命都不好。”
    “瞎说什么,”孟良语拍拍她的肩,“就是命好极了,才能遇着你呢。”
    程若茗咬唇,淡然一笑。
    二人又走了许久,程若茗才想起问她,“这次通灵,看见什么了么?”
    孟良语轻快的点了点头,“有个人影,虽然看不太真切,但我若是见了那人,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我们又该去哪儿找啊……”
    “不急,那人目的是你,定是要出来引你的,咱们安心等着就是。”
    话虽这么说,可程若茗却完全安不下心来。
    她知道暗中有个人想致她死地,而自己却只束手等着,别无他法。
    换做是谁,都没法静下心来吧。
    一个穿蓝色素袍的门徒气喘吁吁的跑来,远远唤到:“仙子!孟姑娘!且等一下!”
    二人回了头,程若茗问道:“怎么了?”
    “宗主说教您去殿上,有东西要给您!”
    程若茗思索了一番,心道:“应当是喻礼给拿的符纸宝器之流。”
    “我知道了,这便去。”
    二人又到了殿上,只见程寅坐在座上,边上立着程净。
    够快的。
    估计程寅根本就没处罚他,怕是她们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有说有笑的上殿上去了。
    程若茗进了殿,先行了一礼,“宗主。”
    孟良语依然只是草草抱了个拳。
    程净笑道:“妹妹真是多礼,叔父和我都是自家人,怎么还这么生疏。”
    那张脸真是……看见一次便生厌一次。
    谁给他行礼了?!
    程宗主温厚可亲的对她们笑了笑,“阿茗,你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去藏玉府拿。人偶这案子有些难办,你若是缺人手的话,我再给你派几个。”
    程若茗颔首道:“多谢宗主,的确是缺人手,您便将程喻礼派给我吧。”
    “哦?这名字倒生,他是哪一个?”
    “今日去给您报信的那一个。”
    此话一出,殿上的人便都知道皎霜仙子是铁了心要保他了。
    程若茗再不济,也还是终南山的铁牌。受的冷眼再多,也还是名剑皎霜的主人。待下了山,天下认的仙子可只这么一个。
    她若是要保个人,程宗主是怎么也得给面子的。
    不给她面子,也得给她顶上的七旒冠面子。
    程净面上却是不怎么好看,“叔父,那小子看着就是个不怎么中用的,不若换若谦去?”
    程若谦便是那个对皎霜仙子冷嘲热讽的少年。听那名字,和程若茗是同一宗。
    估计是她的近亲,却和程家宗室隔的远了些。
    同样的出身,却一个三旒一个七旒,难怪见了她说话那般难听。
    程宗主却摇了摇头,“若谦今日顶撞了阿茗,正关着禁闭。”
    关了禁闭?想来是程喻礼破罐子破摔,将他骂了程若茗的事情一道告给宗主了。
    不过程若茗倒是不知,程若谦竟早就和程净勾搭上了,难怪有恃无恐的。
    明明血缘上和她更亲些,那傻弟弟却偏去抱了程净的大腿,想来是程净许了他什么“扳倒了程若茗,便让你做她的位置”。
    真当她倒台了,他就能替上来?
    也不想想,程净是怎么坐上的这个位置,她程若茗又是怎么爬上来的。
    程净皱了皱眉道:“可那程喻礼毕竟是个外家人,术法皆不精通,剑用的也不好,况且他年纪又小,没见过什么世面,下了山去免不了要丢咱们终南的人。要我说,还是咱们自己人稳重可靠些,叔父说呢?”
    孟良语冷眼一笑:“净公子这是拐着弯儿骂我不可靠呢?”
    程净又连忙假兮兮的道歉:“孟姑娘怎么这么想,是我说错话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我是没多想,可你们程家那个……小谦公子啊,实在是没什么本事,我空手画个咒都能把他套住。这种人,跟着去了也是碍事。”
    这可是当着程宗主的面,打程家的脸了。
    程宗主和蔼的笑了笑,“就依阿茗说的,你想要谁,待会儿领走了便是。”
    “多谢宗主。”
    直到出了大殿,孟良语心里都在疑惑,不是说程宗主收了程若茗当养女的?
    怎么程若茗和他说话却这么生疏,一口一个宗主的?
    正想着,却见程喻礼抱着一大堆东西来了。
    “仙子!”他打招呼道,脸上却并不欣喜,反而苦大深仇。
    “怎么了,这是收拾好了行李打算下山了?”
    程喻礼点了点头,凄苦道:“多谢仙子平日的照料了,只是我——”
    “瞎说什么,从今日起你就归在我手底下了,我去哪儿你就跟着,平日里不必再和程净那边来往。”
    程喻礼脸上先是欣喜万分,激动了片刻后又开始失落,“可是仙子,我学术不精,符咒也只是修得皮毛,又如何帮你啊?!”
    孟良语笑道:“你当你们仙子真需要你帮什么忙啊,你只要跟着,拎个东西倒个茶便好了。”心里又加了一句,还得继续当罗盘。
    程若茗却道:“谁说的,我将你要过来,确实是要你帮我忙的。从今日起,你便跟着孟姑娘好好学画符,往后我也不必老是去找她。”
    “哈?!我什么时候答应要教了?”
    程若茗静静看着她,“咱们都是拜了把子的姐妹了,怎么这点事情还需要商量?”
    孟良语笑了笑,程若茗又道:“不如现在拜了?”
    孟良语一摆手,“谁要跟你拜,都是些虚的。若当真想着一个人,还用的着对天地立誓?”
    程喻礼只听见了一句——孟姑娘要教他画符!
    他羞涩的笑了笑,白净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多谢孟姑娘了!”
    孟良语一拍他的头,“小子,你这也算是拜在言三公子门下了!”
    程喻礼惊得瞪大了双眼,哆嗦这嘴唇,连话都不会说了。
    “孟,孟姐姐,你——你竟是言三公子的夫人!”
    孟良语又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骂道:“瞎说什么呢!那是我师父!”
    程喻礼抱住脑袋逃窜:“原来是这样啊!”
    程若茗笑了笑,“走了,没时间给你们闹。”
    可她的笑容下一秒就僵住了。
    孟良语顺着她的目光去看,便见一位中年男子正朝这边走来,手指微拢置于身前,步履沉稳大气。
    程若茗看起来竟有些紧张,完全不像方才在程宗主面前那样冰冷傲人的模样。
    孟良语眯着眼看了看来人,那人也不动声色的将她打量了一番。
    程若茗迈开步子往前迎了迎,颔首行礼。
    “爹。”
    她爹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径直的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程若茗面色尴尬,转头跟了两步,“爹,我——”
    她父亲脚步停住,却是连头也没回,只轻飘飘撂下一句“不像话”,便大步走了。
    程若茗还朝着他离去的方向看着,眼里蒙上了一层浓浓的失落。
    孟良语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心道,怎么程若茗她爹对她那么冷淡?程宗主还好歹对她温和亲厚些,她爹却像是个外人一般漠然。
    孟良语提了几次气,都没问出口,最后程若茗受不了了,转头问她,“你想说什么?”
    “那真是你爹?”
    程若茗淡淡嗯了一声。
    “听说,你对你爹的话一向言听计从,可看他刚才那个态度,又全然不像个父亲的样子。他平日里对你是不是对你很严?”
    程喻礼见缝插针的加了一句:“何止是严啊,他简直——”
    程若茗瞪他一眼,喝道:“不要多话!”
    程喻礼瑟瑟的缩头住了口。
    孟良语又回头朝那身影看了一眼,这一眼,便让她愣住了。
    他正原地站着,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将袖子一甩。
    在这之后,便双手齐上,至发顶间,扶了扶头上的白玉冠,然后重新恢复了左手背后右手执袖的姿势,继续迈开步子离去了。
    只那一眼,孟良语便像是被一记重锤砸在了心上,惊愕的缓不过劲来。
    那个背影,那番动作——
    和不久之前她在通灵阵里看见的那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一模一样。
    绝不会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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