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进大厅,就见一个女子迎上前来,对晴纹郡主道:“姐姐,你去迎诗圣,莫非这就是京里盛传的博弈大师、神算子、诗圣江公子么?”
    江恩见面前站的女子年纪不大,身着水仙散花绿叶裙,粉色丝带束住如墨黑发,发上簪了一朵黄色小花,一双美目正看着自己。
    晴纹郡主忙对江恩道:“这是我堂妹易巧儿,一直仰慕诗圣之名,今日终得一见。”又转头对那女子道:“这位正是江公子,旁边这位是尚小姐,是安清宫尚娘娘的亲妹子。”
    尚小婷和易巧儿相互见礼。
    江恩对易巧儿拱手道:“坊间谬赞,江某实不敢当。”
    易巧儿掩嘴一笑,“江公子、尚小姐,我们去那边坐。”说罢领着江恩、尚小婷走到厅内上首的书案旁,晴纹郡主在后跟随,几人在书案后锦垫落座。
    厅内有茗香楼开业时见过的士子淑女,也都纷纷过来与江恩见礼,江恩一一还礼。
    “江公子名气那么大,才来开封城几天,就有那么多人仰慕你,愿与你结交。”易巧儿道。
    正说话间,安公子走了过来,手中拿着诗稿:“江兄,这是我刚写的诗,你给指点指点。”
    说罢举着手中诗稿,摇头晃脑念道:“筵中重九玉席前,堪叹开金送夜寒。经雨小摘平若案,佳节黄浅候龙颜。怎么样,全诗没一个菊字,但说的都是菊。江兄、这首诗可还过得去?”
    江恩点头:“不错,不错。”
    见江恩说好,安公子来了兴致,马上叫人将这首诗抄下来,放在厅中的石面案台上。案上已经陈列了好几幅诗稿,都是在场士子所作。等诗会结束后,会安排人汇总抄录,再刻印成册送予众人。
    厅内杨正才、武彦芝等人,或三或五,或聚或散,个个都蹙眉踱步,斟酌文字,苦苦思索佳句。
    易巧儿道:“江公子,今日许多来客都已挥毫留下佳句,不知公子现在可有神来之作?”江恩摇头道:“不急,容我思索片刻。”
    忽然,杨正才大步来到石案旁,挥毫疾书,少倾诗成。写罢,将笔往旁一抛,就似心力憔悴般,一跤跌坐在旁边锦垫上。
    马上有人围在桌旁,将诗句念了出来:“来时村墅两乡别,冷眼残荷满上游。同泛杯深虽不饮,寒城重九可白头。”
    “妙、妙!冷眼残荷、寒城重九,几个字就道出晚秋的凄凉意境,真不愧是京城才子。”
    “装相!”易巧儿白了杨正才一眼,“就这几句破诗,至于累成那样嘛。”晴纹郡主赶忙做个噤声的手势,易巧儿这才没继续往下说。
    江恩看了会心一笑,演戏么、谁不会!
    站起身,来到厅边,看了看湖面,又看了看远处山峰,故作沉思状。尚小婷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晴纹和易巧儿跟在左右。
    江恩在厅边一边踱步一边念道:“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众人全都目视江恩,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断诗圣思绪。
    “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菊绿时。”
    江恩念罢,点了点头,装作意犹未尽的样子。
    “好!”易巧儿拍手道。
    “妙,真是妙!”晴纹已是第二次见识了江恩的文采,由衷赞道。尚小婷见众人都说好,也在旁拍手道:“好诗,好诗!”
    晴纹郡主道:“荷尽、菊残描绘出秋末冬初的萧瑟景象,后两句却言道此时正是橙子金黄、橘子青绿的丰收时节。只是诗圣出马,还没写的、也都写无可写了,我们这些人就只能藏拙了。”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厅内之人,不管有没有文采,会不会作诗,也都看出江恩这首诗作的不凡,一时间羡慕、佩服、忌妒,各人心内是五味杂陈。
    立刻有人将诗誊写在石案稿纸上,晴纹郡主问道:“江公子,此诗可有名字?”
    江恩道:“一时兴起,随口念了几句,还请郡主赐名。”
    “既然是在云山皇庄赏菊所作,就叫‘云山皇庄赏菊有感’,你看可好?”
    江恩点头:“此名贴切,就叫这名字。”晴纹立刻叫人把诗名加上。她是这次赏菊会的召集人,将来此诗流传后世,自是少不了提到诗会召集人。
    安公子过来一把拉住江恩手臂,“江兄,诗也作了,我们去那边喝酒,我再给你介绍几个朋友。”江恩回头看了尚小婷一眼,见尚小婷并未阻拦,就点头道:“安兄请!”
    安公子本是那种不学无术的草包,但是京里的各种诗会却是从来少不了他,只因为喜好附庸风雅。
    但即便是草包,却也知道诗的好坏。见到江恩第二次作诗,那是实实在在大才子,诗圣之名绝不是偶然幸至。至此安公子已是心服口服,刻意想结交江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诗圣者、起码不是草包!
    江恩也愿意和这样的人结交,起码一眼可以看透,没有什么心机。遂跟着安公子来到大厅左边,见有人已经将六张书案排成两排,众人围坐饮酒。
    所谓无诗酒不雅,有酒必有诗,酒与诗那是向来分不开,品酒吟诗自是一件雅事。
    安公子向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最好的朋友,鼎鼎大名的诗圣、博弈大师、神算子、皇上御口亲封的知事郎、见官不拜的江恩江公子。”
    众人纷纷起身见礼,江恩也一一回礼。安公子又向江恩逐一介绍,有定国公宣承坚之子宣弘光、光禄大夫吴卓勋之子吴乾达、米商贾南城之子贾贵等人。还有之前就相识的卫国公严镇方之子严文柄、工部尚书丰天佑之子丰继业。
    江恩落座,只片刻已是与众人相熟。这几人都巴不得与眼前这位御前红人亲近,而江恩也愿结交京城官商子弟,以便为将来生意做打算。
    丰继业道:“江兄真是大才,刚才那首诗估计马上就会传遍京师。”
    安公子道:“你们多陪江公子喝几杯,也许一会又有惊世之作,可不要错过机会。”
    江恩眼睛一转,故作神秘道:“说起喝酒,倒是有个喝酒的笑话。”
    “什么笑话,快说来听。”
    “快说快说。”一说到扯闲篇,安公子最是起劲。
    “有个好酒之人,某日别人送了一大瓮好酒给他。酒瓮有半人高,要搬去房里却是不便。他将酒瓮放在自家院中,第二天起来,发现酒少了一些,于是就在瓮上贴了一张纸,写道:不许偷酒。”
    “哪有什么用?别人要偷酒,还是会偷。”安公子道。
    “正是如此,第三天起来看,酒又少了。”江恩喝了口酒道。
    “这人真笨,把酒搬回屋中不就好了。”
    “肯定是院墙矮了,将院墙加高就行了。”
    江恩道:“这人见酒还是少了,就在酒翁上又写了几个字:偷酒送官。”
    丰继业道:“这下没人再敢偷酒了,为了偷点酒被送官,太不合算。”
    那个米商之子,憨头憨脑的贾贵也道:“正是、正是!”
    江恩伸出手指摇了摇:“错了,第四天酒还是少了,因为没抓住偷酒贼,怎么送官?”
    安公子成竹在胸道:“我知道结尾了,这人一定是把酒喝完,或者是把酒瓮打破,大家都喝不成。”
    厅内的士子淑女见这边一群人围在一起,说着什么,也都被吸引过来。尚小婷、晴纹、易巧儿也都站在江恩身后。
    江恩一拍书案:“这人见每天都有人偷酒,一怒之下……”安公子赶忙问:“怎么了?把酒瓮砸了?”
    “……一怒之下,将酒瓮外面的字改成:尿桶!”江恩道。
    “啪”的一声,江恩头上挨了一下,一回头见是尚小婷怒目圆睁,晴纹和易巧儿站在旁边。
    连忙道:“哎哟,对不住,没看到你们站在这里。”
    晴纹也臊得满脸通红,没想到诗圣竟然也讲这么腌臜的笑话。倒是易巧儿说道:“尚姐姐莫要生气,江公子只是在讲笑话。诗圣,这个笑话不怎么好笑啊,后来呢?”
    江恩看着尚小婷道:“后来……后来,这人早上起来一看,酒瓮就装满了……”
    安公子一拍大腿:“嗐,那还不是糟蹋了一瓮的好酒,谁也喝不成了。”
    江恩摇了摇手:“还没完。”
    “这人一看,太生气了。于是,又将酒瓮上的字,改成了:不许偷酒。结果,第二天……酒瓮空了。”
    “哈哈哈……”桌案旁围坐的人都放声大笑,脑补着众多偷酒人偷回尿的画面。晴纹和易巧儿也都忍俊不禁,转身捂嘴笑了起来。
    尚小婷这时也明白过来:“讲个笑话都绕这么多弯子,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易巧儿道:“诗圣,罚你再作一首诗,谁叫你吊大家胃口。”
    周围一众女眷也都异口同声,要罚江恩再做一首诗,江恩只得道:“好,好!再来一首,就算赔罪。”
    转身来到厅边,眼望远处山峰,心想,刚才已经作了一首菊花的诗,要是再来一首菊花就显得多余。想起了在来时的马车上,远看云山山脉时想到的诗,心里有了主意。
    厅中石案旁已有人蘸饱墨汁,随时准备记下诗圣的新作。
    “刚才赏菊的诗已经有了,再来一首嘛,却是重复了。这样吧,皇庄既然在云山,这云山也是山明水秀,峰峦叠翠,令人印象颇深。就来一首:云山。”
    江恩开口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云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刚刚念罢,厅内响起了雨点般掌声,真不愧是诗圣,字字珠玑,句句经典,只把厅内众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江恩心里暗念,苏轼苏老爷子,好在你百年之后才出世,今天借用了你的两首诗,到时你自己再想别的办法吧!
    晴纹郡主更是欣喜万分,自己召集的赏菊诗会,竟然一下得了两首足以名扬后世的千古绝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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